今年的雪尤其多。
  东哥看了一眼盛阳散发着低气压的身影,无声地掏出烟盒,一根烟刚从烟盒里抽出一半,盛阳的声音传来:“少抽点。”
  东哥啧一声,不耐烦的把烟重新塞回烟盒,烟盒却没放回去,捏在手指间来回转:“吃饭吗?”
  盛阳眯了眯眼:“不吃。”
  “直接回去?”
  “嗯。”
  车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盛阳的手机响起短促的微信提示音,打破了车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开车的年轻司机终于动了动僵硬的后背。
  盛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江姜。
  [忙完了吗?晚饭回来吃吗?]
  盛阳阴云密布的脸终于放晴,沉吟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很快就回去了,等我做饭。]
  [辛苦一天了就别做饭啦,附近有好吃的手撕兔,我现在叫个外卖,你回来就能吃上了。]
  江姜配了个小猫比心的表情,盛阳看着手机屏幕抿着嘴笑,回过去:
  [好,那你少叫一点。我不是很饿。]
  [ok.]
  江姜很喜欢用表情,而且都是萌系的。盛阳舔舔嘴唇,虽然大七岁,可是这少女心一点也不比十八岁成熟到哪儿去啊。
  看盛阳表情终于阴转晴,东哥把手里的烟盒重新放回口袋:“别太在意,虽然是专业人士的意见,但现在观众不在意那些。”
  “她在意。”盛阳收回手机,脑袋靠在颈枕上转了转脖子,练了一天其实挺累的,也很饿。
  “那你明天……还学吗?”
  “学。”
  盛阳舌尖抵着一侧腮,想起顾承秋中午说的话。
  “演历史人物,尤其是近代人物,跟塑造别的角色不同。他不是虚构的,不是凭空而来的,这种表演首先是模仿。模仿要想惟妙惟肖,演技很重要,但形似也不可忽视。”
  顾承秋说这话的时候含蓄的看了一眼盛阳,“程先生在旦角里算是身高很高了,但一米八和一米八八还是有差距的。而且你这身无可挑剔的肌肉,作为男人自然是很好看的,但作为旦角,在舞台上很难优美起来。”
  盛阳想到这里,撇了撇嘴。
  虽然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情感,他对顾承秋有些不屑。但在理智上,他不得不承认,顾承秋说的很有道理。
  白天学习的时候,尽管他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但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动作和顾承秋的动作对比,怎么看都显得自己如同东施效颦的金刚芭比,令人发笑。
  想把一身肌肉减下去,比纯脂肪减重还要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身腱子肉也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春节了,电影差不多春节后就会开机。
  也就是说,他要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学好基础的京剧身段,还要大幅度减重,让自己变得纤细单薄起来。
  变成顾承秋那样……
  盛阳磨了磨牙,暗骂一声“操。”
  默默有点后悔一时冲动接了这部电影。
  盛阳站在门口刚掏出钥匙,里面江姜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约是焦急,她的声音有些大,盛阳下意识的靠近了门,侧耳。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也觉得盛阳是个很有潜力的演员。可是陈导,他的外形真的不适合这个角色,您就不能再考虑一下顾承秋吗?他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也不是没有新人演员高票房的先例啊,我们如果能拿奖,说不定也会有好的票房呢?……”
  “投资方吗?……能不能安排我跟资方代理人见一面呢?……”
  “好,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我理解,我没事……”
  江姜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盛阳抓着钥匙站在门口,光洁的前额抵在门上。
  门很凉,但他恍若未觉,垂下的长长眼睫轻颤,脸上的线条难得的绷紧,同睫毛一样的下垂走势。
  “呃……先生,您的外卖?”
  盛阳转过身,外卖小哥惊讶的发现原来男人也会有“泫然欲泣”这种表情。
  而且,还挺好看的是怎么回事?
  盛阳拎着一只香气四溢的手撕兔进来的时候,江姜正窝在飘窗前的懒人沙发里发呆,她一只手还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撑着头,看着窗外飞舞着缓缓下落的雪花。
  屋里没开灯,她的脸藏在黄昏的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阳莫名有些心慌,把手撕兔放在餐桌上,他脚步轻轻,走到江姜面前,跪坐在沙发边。
  江姜听见动静,转过脸来,看见盛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身边,她愣了一下,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回来啦,外卖还没到,你先洗个澡,我打电话催一下。”
  说着举起电话按亮屏幕。
  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光芒有些刺眼,江姜被刺的闭上眼。
  睁眼的瞬间,手机屏幕被一只手盖住,那手很大,连着手机一起把江姜的手也握紧。
  触感冰凉,江姜想起外面的漫天风雪,她浅浅的吸了一口气,盛阳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混杂着凌冽的风雪味儿涌入鼻腔,体感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江姜瑟缩一下,打了个寒噤。
  “你信我,好不好?”盛阳目光灼灼,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紧绷绷的期盼,有些喑哑。
  江姜对上他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姜~江姜~”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声音轻轻地,像呢喃又像是哀求。
  他俯身低头,把脸贴在自己握着江姜的那只手上:“我一定会演好的,你信我。”
  22、第 22 章 ...
  江姜低头,正好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儿,他今天应该是给头发做了造型,发丝没有平时柔软,丝丝缕缕凌乱却暗藏规律的围绕着发旋儿支棱在头上。
  大概是在外面落了雪,进屋之后雪花被暖气融化,他坚挺的发丝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水迹。
  江姜无声的叹口气:“头发都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