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的这样快,定然是十分用功的,只可惜没得正经老师,到底吃力。”
宝茹慢慢地说,郑卓听这些话也依旧不说话,宝茹知道他要强又谨慎,也不能指望他说什么了,只得与他分说:“你们伙计轮着晚班却都是换着来的,不是你时,吃过晚饭你只管来院子里游廊那边,我也有些功课,咱们一道儿做吧。”
本朝没得宵禁,他们这等做生意的人家都是迟迟上板的,只是晚上杂货铺的生意到底不比白日里头,不要那样多的人手,大家伙儿都是排着班儿来的。
宝茹说完十分忐忑,她并不算十分会与人打交道的,只信着,天长日久,人都是处出来的。如今逼着自己说几句要照顾人家自尊心的商量话儿,便十分艰难了,此时颇觉尴尬。绞了绞手指头,几乎都要放弃了。
“谢谢你”停了一下,后头又轻轻地缀了一声“宝姐儿”。
半晌,宝茹才应了过来——哦,这是他说的。
“我只当你是与我约定了。”宝茹只觉得面上发热,拿手扇了扇,转过话头快快地说道;“我与铺子里拿了些酸梅汤里,你只在这用功,可别错过了!”
宝茹还以为郑卓会依旧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他自去把书本放进屋子里,出来便与她去了前头。到宝茹手里也端了一碗酸梅汤,拿了一张调羹,慢慢舀着吃时,宝茹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与郑卓说通了!原来自己也是有些人际上的天赋的么。
不,并不是。只不过是郑卓见她十分窘迫,心里不忍她为难罢了。除了那一股子倔强,郑卓从来是温顺体贴的,小姑娘的善意他又不是没觉察。这样柔软的、小心翼翼的、纯然的好意,他拒绝不了。
第11章 乘凉杂谈
大暑日才过去两日,天气已经闷了两日了——本以为今朝要下来一场雨了,但到底没下。傍晚时分连一丝风都没有,要等到一场雷雨,至少也得后半夜了。
因着宝茹的嘱咐,小吉祥早把游廊收拾好了,底下细细地撒了三遍井水。第一层井水才泼下去,便‘咝’地一声蒸了起来,后头再撒了两遍,这才散了暑气。而后又在四周点了驱蚊香,游廊四周爬着一些花藤,蚊虫不少,非得做这些预备不可。
做了预备,宝茹抱着账册就坐在了游廊大理石桌旁,把那账册摊了一桌子,这账她已经做了一整日了。后又想了一回,收拾了一半的空儿出来。
等到郑卓到,见到的就是女孩子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握着一支湘管。算盘珠子打得极快,‘啪嗒’声带着一种韵律,‘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又快又好,不但不叫人烦闷,反倒是让人听住了。打算盘时宝茹的笔也没停,嘴里默念着数字,手上便写了下来。
宝茹做完一笔,这才抬头,正好撞见郑卓抱着文具盒站定在游廊外,正定定地看着她。
“快过来!”宝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大理石凳子道:“坐这儿!桌儿也分你一半呢!”
和人一同做功课到底和自己一人不同,旁的有一个人那样用心,自个儿便也十分认真了。郑卓坐在了宝茹旁,宝茹教他几遍,他就一旁练习,等宝茹空了,就与他听写抽背,开头还只问将才教的,后头考校前头的了。郑卓把那错了的拿那朱砂圈了一个圈儿,又再与宝茹请教。
两人开头还有一些拘谨,后头便放松下来,待到天色渐暗,宝茹让小吉祥点了一只纱灯来。只不过到底太暗,宝茹便掷了笔,不肯再做。
“郑哥哥,别再看了,仔细伤眼睛呢!”宝茹替郑卓合上书本子道:“咱们不看了,只合了书来,我来问,你且用手指头写一写便是了。”
宝茹开始还正正经经帮他温习,好容易完成,终是忍不住要与他聊天。这时候小吉祥正提了一个食盒上来,郑卓帮她把桌子收拾,宝茹一面揭开盒。里边攒就的八格细巧瓜果点心,一格是鲜菱角,一格是鲜荸荠,一格是鲜莲子儿,一格是透糖大枣,一格是桂花糖,一格是油炸银鱼儿,一格是果酱馅饼儿,一格是地瓜条干儿,一银执壶冰米酒,两个小菊花钟儿,两双箸儿。
乘凉聊天怎能没得零嘴儿?宝茹挟了吃食,又咬着箸尖,问起郑卓从泉州一路来湖州的事儿。
郑卓是个不善言辞的,再有趣味的事儿也讲得干巴巴的,不过到底与宝茹说了详情。
“一路上没得什么事儿,左右不过是做生意罢了。咱们到了那大港便停留下来,因为叔父也没得熟悉买家,只去了本地行会挂单,叔父运道好呢。旁的人这样且要一两个月才能出脱,且价儿也不甚好,偏生叔父每回都顺顺当当。”
宝茹这才知道是这样卖货的,也是,若像父亲这般没有熟门熟路,竟然也赚得这样多,如果不是运道特别好,也就没得解释了。
宝茹又问他一些钞关里如何给货物估价儿收税,他也说了。
“并不只钞关里收银钱,旁的人也有,听说以前地方上十分猖狂,太监豪强都来设卡,勒索过路行商,直到近些年朝廷下了死力气整治这才一路清净了。”
“那有什么格外记得的事儿?”宝茹枕着胳膊望着他好奇问道。
“没得什么事儿。”郑卓本是这般说的,后又实在敌不过宝茹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思索了一番,倒是想起见的别个的一起事儿。
“这是叔父在吴山镇养病的时候,我在街面上见别个遇见的事儿。”说完这话儿,郑卓还略停了一下,见宝茹还是十分有兴味,这才接着往下叙。
“那客商是两湖人氏,恍惚还记得姓钱,以在江南各地贩马做营生。那时那匹马总好值四十两银子,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立时就问那客商价儿,钱客商说了四十两的价儿,那问价儿的只说身上银钱不凑手得回家去。”
宝茹觉着这样的开头十分眼熟,忍不住插嘴道:“莫不是这富家公子一般的人物是个骗子?”
“是这般。”郑卓点点头,道:“你既已猜着了,还听么?”
“听,听着呢!”宝茹赶紧闭嘴。
“那骗子便带着那客商骑着那马佯装着家去,路上却进了一间绸缎铺子,说是要买些尺头。钱客商自然牵马等在外头,那骗子与铺子掌柜说自家并不识得尺头好坏,要拿与一识货的友人验看一番,掌柜不愿,他只说外头自己的马与随从俱在,那掌柜见了外头的钱客商与马,便随他离去了。”
宝茹与他倒了一杯米酒猜道:“那人一定一去不复返了罢?”
郑卓点头回了宝茹,这才捏了小钟儿,饮了一口米酒解渴。
“倒是精明啊,我开始还道是要骗那钱客商的马儿呢,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宝茹想着古人朴实,但并不是显在古人做局的没得后人高明,而是显在没见识的愚夫愚妇多,更易入了套儿罢了。
这时候姚员外也踱步到了两个小的这儿,倒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儿,也在那石凳上坐了与他们一同闲话。
“那些骗术多着呢!”姚员外扳着手指算给他们听:“凡各类做局的都可分作这二十四类里头,脱剥骗、丢包骗、换银骗、诈哄骗、伪交骗、牙行骗、引赌骗、露财骗、谋财骗、盗劫骗、强抢骗、在船骗、诗词骗、假银骗、衙役骗、婚娶骗、□□骗、妇人骗、拐带骗、买学骗、僧道骗、炼丹骗、法术骗、引嫖骗。”
姚员外数了一串,竟然一个不漏,倒让宝茹十分奇异,她哪里知道姚员外和蒋兴哥一同出外行商,虽则蒋兴哥是个少年人,但他家做了四代行商,外头的事儿,什么也能说个条陈来。这二十四骗就是蒋兴哥与他说的,他刻意记在心里,防着路上用得着呢。这并没有过去多久光景,所以姚员外才能一气儿秃噜出来。
“别的且不说,刚才卓哥儿说的就是一个脱剥骗。”姚员外捋了捋胡子似乎有些嘴馋,只可惜小吉祥不是那特别有眼色的,没给他添箸儿、钟儿。
姚员外只得故作无事,接着道:“说起这些骗术,路上我们倒也经了一遭儿,那人也是个杠头,一下子就教卓哥儿识了出来!”
噫!还有这样的事儿,宝茹目光灼灼地望着郑卓,心里头还想着,刚才不是说没有特别记得的事吗?
的确没有特别记得,郑卓早有些忘了。
“那伙子人用的就是假银骗,”姚员外没瞧见郑卓因着说他的事儿脸色涨得通红,只是起了谈性。
“这假银骗,手段没得那样奇诡,要紧处不过两样,一样是叫人如何信他,与他交往。再一样就是要制得那假银子、假金子,以假乱真最好。后一样最是紧要,不论前一样做得如何真真的,只要不是那等傻子一样人,谁家做生意不验一验银子真假、成色。”
这些话正点中了宝茹心中的痒处。无他,来古代三年,关于使钱她是很有些话儿说的。平日她只用银子和铜钱,铜钱还好,一个是一个。可银子怎么算,其实银子用起来是很不方便的,这又不是朝廷规定的货币,所以就没有固定面值,不似此时国外已经有了金银币了。用时得用专门的戥子来称,那戥子又是好使的么?上头是密密的星儿,她乍一开始还不知怎么瞧分量呢!
也有份量固定的、铸好的银锭。大的一百两、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中的十两、五两一个的锭子,小的一两一个的锞子,有些是户部浇铸的,而大部分则是民间的炉房银搂开炉浇铸的。新浇铸好的元宝、银锭等,有固定形状,叫做“出炉银”,颜色很漂亮。
可平日里使用,总得把那整个的元宝、银锭破开,过得一段时日便零零碎碎了,再用时就必得细细称量了。宝茹有个同学家里头是与人合伙开倾银铺子的,她听说就是那银楼钱庄里的老钱房也不见得入手就晓得是几分几厘。
再有就是成色,银子的成色也不同,最好的银子称纹银,因为表面有皱纹的缘故。差的银子叫“低银”。连小孩子都能辨别银子成色高低,就像宝茹过去从小就能看真假.钞票一般。可宝茹到底不能扭转观念,再加上平常家里与她零用,她也少见那些‘杂色银’,辨认的事儿她从来就做不来。至于辨认真假,那对于宝茹来说更是天书一般。
“那等假金子最爱用药金冒代,至于假银子,一般都是‘灌铅法’。那伙子行骗的,拿了一包假银子——也是真假参半。防着我们查看呢!卓哥儿一入手就偷偷与我说,那银子里头裹了铅。后头我们把那银子都剪开来,果不是这样么。”
听得姚员外这样说,宝茹佩服地看着郑卓,这可是了不得的眼力,会这样一手,若是去钱庄里头做伙计,那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郑卓却被姚员外与宝茹看得赧然起来,他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在大伯母那小赌坊里照管时,那样的地方最是三教九流,零碎银子,真真假假,成色也多,红的黄的,见多了,他便有了这样的眼力,他并不知道这是多难练出来的本事。
最后还应了宝茹,教她如何看银子成色,乘凉的几个这才散了。
第12章 好闺蜜(一)
后头半个多月,宝茹与郑卓又一同做了几回功课,两人多多少少相熟起来。郑卓又细心又温和,宝茹觉得他简直就是小天使,就是在这般有小伙伴的日子里消磨掉了暑假。
这一日,宝茹正在给一把素折扇画扇面儿——闺阁小姐,这也是一个消遣。收到了一张小笺,原是同学约她出去逛一逛,买些进塾用得着的零碎物件儿。这约她的人也不是别个,正是她第一等亲密的好朋友,周媺。
说来,宝茹在丁娘子的塾学里有两个最要好的密友。就如同所有的学堂里一般,女孩子们总是各自抱一个圈儿的,宝茹与这两个好朋友就是一个圈儿的。另一个是一个叫龚玉楼的女孩子,她们三人中也是她最小,只不过这个暑假她一直在乡下避暑,这时候也没回城,所以只好宝茹与周媺两个出来了。
小笺上说的是明日相聚,可宝茹回了她的信儿后立时便准备了起来。衣服、鞋子、首饰,女孩子出门不都是这几样吗?宝茹以前虽然也会注意这些,但绝没有现在这样,提前一天准备,也就是临出门了拾掇拾掇。只是如今日子过得闲了,她以前还不解古代笔记小说里,一点子随随便便的消遣,这些大家小姐们怎的也能弄出花儿来,如今倒是若有所感。
裙子衫子铺满一床,鞋箱也打开来,宝茹一件一件地细看,就像玩换装游戏似的,晚饭前才意犹未尽地挑定了。
第二日才匆匆用了早饭,宝茹就带着小吉祥与周媺在约好的茶坊里碰面。一月多没见,才看了对方,两个女孩子就笑了起来——倒不是笑别的,只是因着这两人的衣饰。
俱是一般的丫髻儿,珍珠花儿,水滴琉璃勒子,这便罢了。周媺穿着白银条纱对襟衫儿,银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儿,脚上蹬着鹅黄夹葱绿扬州错到底儿。宝茹则是一件白银条纱对襟半臂,金枝线叶纱绿百花马面裙儿,葱白缎子纱绿鹦鹉摘桃高底鞋儿。
两人挽了手儿站在一处,不像是同学,倒是一对儿同胞姐妹也似。
周媺仔细看了宝茹的鞋子,笑着说:“出来逛,怎的穿了这高底的?”
“没得妨碍呢!”宝茹是完全不在意的,以前踩着恨天高逛街也不是没有,不穿高跟鞋倒是少些,早就习惯了,哪里把这古代两寸高的高底鞋看在眼里。
“如今倒是以高底鞋为风尚,只是偏我穿不惯,上回我家姊妹几个做衣服,也有一双高底鞋,我穿着逛了一回花园,到底脚疼。”周媺又比了比两人的个子,笑道:“你本来就比我高一寸上下,还穿着鞋儿,显得我越发矮了。”
她们是同学,都是一般年纪,只是周媺是二月生人,人又十分温柔可亲,周全稳重,是三个好朋友里头的大姐。偏她又生得似她母亲,不甚高挑,三人里头她是矮一些的,所以才说这话。
“这有什么?我们才多大,那些长得晚的大多生得高呢!”
宝茹一面与她说话,一面点了一盏玫瑰香茶,又按着周媺的喜好要了一盏木樨茶,没要茶点。只让小吉祥和周媺的贴身小丫鬟小玉儿去催那茶博士泡茶。
周媺拉着宝茹的手问她一些假日里玩得好不好的话儿,又说些新得了两块好墨,要分她一块。
宝茹笑着合掌道:“嗳!那玉楼回来该十分着恼了。”
“她哪里有定性练字儿?那墨给了她白放着落灰去!再者说,谁让她一个人乡下消暑,去学前也不来聚一聚?”周媺才不理会宝茹的促狭。
“可我却与你们两个都准备了礼物呢。”宝茹解下自己的荷包,里头倒出一只核桃大小的银怀表来。
这银怀表却是宝茹从姚员外给她的那一箱子礼物里挑出来的。别的都只一样,或是一对。只这怀表却是两对儿,不知是什么道理——或是姚员外一时手错,多拣了一对儿进来?宝茹也懒得问。
听说如今东南沿海的大户人家都不用滴漏了,用那座钟。那座钟有一人高的,也有半人高的,用红木制成,也镶金嵌玉,装饰得富丽。一座儿总好有两三百两银子——这还是广州货的价儿。正经从海外舶来的,价儿更是高的教人咋舌!
怀表不值那样多,姚员外带回来的也应是泉州本地工匠仿的,但是这依旧是个贵物儿。怀表在湖州不算多见,但是周媺也在宝货铺子里见过,宝茹拿出来的这一只,表盖儿上浮雕着月季花儿,只看这就知道做工了,没得二三十两是不能得的——其实也没那样昂贵,姚员外毕竟是从泉州本地采买来的,真个不算这一路的脚费,在泉州这样一个也只得十来两。
周媺有些犯难,她们这样的女孩子,一纸一笔,一衣一食,俱是家里供养。平日里互赠礼物,也不过就是几样吃的玩的,几色针线罢了。这样的礼物却是从来没有的,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
宝茹却不甚在意,在她看来这样的礼物,于她和周媺的家庭来说都不是什么负担不起的,一个玩意儿罢了。她自己就要动手把那怀表挂在周媺的银三事上,但到底觉得不好看,又给系到了荷包旁,这才满意。
“我还给玉楼留了一只上头是莲花儿的,她最爱这个,也是恰好有呢!”
周媺摸了摸腰间的怀表,又把它解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哪能这样挂着,系不牢呢!只怕街市上走一回就教那花子摸了去了。”
到底周媺不愿拒绝小姐妹的心意。
两人喝茶说话,结了茶资,这才去铺子里逛。
两人本来就是要出来玩的,买东西是其次,她们那几样物什,真要的话,宝姐儿家的百货铺子就能凑齐了。主要是逛的话,索性她们干脆就约在了这家在大市入口的茶楼。
湖州府城,哪怕在江南也是数得着的金缕富庶所在了,民谣不是还说‘苏湖熟,天下熟’,虽说这是说苏州湖州稻米等丰富,但是城市也受乡村供养,周围富庶才生得出大城。
在这湖州城里,街市众多,都是货物聚集之处,可也各有不同。有专卖时鲜果品的,有专经营鱼、菜的,有销售竹、木柴、薪等的,还有那河岸港口近处也成了一市,客商船只聚集,贩卖米、麦等货物,专形成了一个粮食市场。再有那牲畜、缎匹布帛、茶、盐、纸、蜡等都是各有市场。
而这大市则是湖州最大,也是最齐全的一处。
周媺拿了一张字条儿出来,她是最细心不过的,预先便把要买的各色物品记了下来。最要紧的就是学塾里用得着的书籍,两人倒是在书肆里徘徊了一番。不是为了丁娘子让准备的几本诗集、散文,而是新出来的话本子,这是最近湖州府最紧俏的话本子《玉楼春》出了新的一册,周媺想要攒齐了再买,不然等得艰辛呢!是的,就是再周全持重的妹子,追连载也是没办法矜持的呢。
宝茹却想要马上就看,毕竟这也就是个才子佳人的旧话本,看着开头她便猜着了如何结尾。只不过这作者实在是个人才,才气所聚,本就无体例高低,每一段读来都是满口生香的好文章。宝茹压根儿不怎么在意故事,事实上,她觉得这故事毫无逻辑,然而文字高妙,她也只得忍耐。
宝茹其实一直想和好朋友说‘这剧情好蠢啊!’,可是她不敢,周媺是极爱这书来着,你不能和脑残粉认真吧?嗯,哪怕她是极温柔的......
出了书肆,隔壁恰好是一家香粉店,那大大的招牌旁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如今苏扬的香粉行销全国,都爱挂着这招牌呢。
“两位娘子来看些什么?”那伙计十分殷勤,他们这等伙计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宝茹与周媺带着丫鬟一进来他就知道这是两个十分殷实人家的小娘子。
这样的小娘子才是极好的主顾,就如旁边柜台上正招待的主顾,也是一个打扮富态的妇人,按理来说已经当家主事的妇人难道不比两个小娘子手头松快?可伙计很清楚这妇人最后也花不了几钱银子——那妇人的金钗金镯都是鎏金的,衣服虽则上好的,只不过袖口领口的磨损都比较多,一看就是常穿这一件的,这妇人并不如一看上去那般富贵。
再有,既是成婚妇人,大都有些斤斤计较,平日里节俭那一两分家用,进了香粉铺子也是时常挑剔,一会儿说这胭脂颜色不鲜亮,一会儿看那珍珠粉不匀净。歪缠半日只为了叫你便宜些。更有些就是为了消遣,试了半日,最后只说不好便走了,只白费了他们半日功夫。
而小娘子虽没得什么钱,但是手头松,有一分就能花一分。且她们大抵脸皮薄,试了就少有不买的,也拉不下脸讲价。这可不是好主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