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和张嬷嬷对看一眼,心里都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大姑娘平安脱难,忧的是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夜,谁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张嬷嬷拉着忠伯在一边低语道:“看姑娘神色,应该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件事断然不能再传出一丝半点。”
忠伯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去求陆大郎,他既然肯救我家姑娘,应该不是那种卑鄙无情的人。”
陆歆去牵马,这马还是昨儿他跟一个熟人借过来的,今天得去还他。
忠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跟前,他急忙去扶他。
“大郎,我代沈家多谢你救姑娘之恩,回去我定然一五一十向老爷禀报,老爷肯定给予重赏。只是这桩事关乎姑娘的声誉,现在流言蜚语已经满城都是,若是再传出点什么,叫姑娘将来如何自处?我在这里求大郎,昨日之事务必要守口如瓶啊!”说着,叩头下去。
陆歆墨眉拧起,看了一眼沈茹,对忠伯说:“你放心,我自然不说,如果说出一个字,天打雷劈!”
他翻身上马:“我这就去你沈庄报信,待会定有马车来接。你们好自为之吧。”
“驾!”陆歆策马而去,脸上隐隐带着怒气。
沈茹想起他的话,“世人都认为他配不上她……”
这跪着的忠伯就是那么一个“世人”,生怕他同她又多了一丝纠葛。
她无奈一笑,扶起了忠伯,道:“陆大郎是怎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他既然答应不说,便一个字都不会说。您就放心吧。”
半个时辰之后,沈庄的马车过来了,径直送了几个人回春陵县沈家。
回到沈家,张嬷嬷,忠伯还有小茜几个人都伤风着凉,病了几天才好,唯独沈茹一个人无恙。
沈万银得知这件事倒是没有勃然大怒,一来陆大郎的确多次救了女儿的性命,没有陆大郎恐怕女儿早已命丧黄泉,他不能不感激。二来这次陆大郎既然答应不说出去便无大碍,他反倒要大大的感谢陆大郎一番。
沈万银着人准备了一木匣金银悄悄送到陆大郎的家里,却被他退了回来。
沈万银看着那被退回的金银,暗自恼火,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拿这厮怎么办。他心里揣度着这厮莫非还想娶茹茹?简直是痴人说梦!
许姨娘正在家中养伤,隐约听闻她们的马车在路上出事,心里高兴的很,可是又见几个人都无恙,不由得暗自气愤,恨不得几个人都葬身崖底才好。被打了之后,又失了掌家之权,她同沈妙妙两个人翻不起波浪,倒是安分了许多。
休养了两日,沈茹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蹊跷,暴雨之时,大石滚落山崖,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巧就巧在大路被大石堵塞,正当他们经过小路时,又有大石落下,时间正好是在他们刚刚查完沈庄回家的路上。直觉让她感觉到,这背后有人。
是谁?
刚赶了郑公,事情就来了。郑公年纪大了,做不了这样的事,必定是他的心腹干的。如果赶走了郑公,却留下他的心腹,岂不是养虎为患?
沈茹心中一惊,立即让人悄悄的去庄子上打听郑公的心腹是谁,隔日便得到了消息,说郑公的心腹张孝不知道被谁打了,躺在床上两三天了还不能下床。
沈茹恍然明白了什么,借口让张孝好好养伤,撤了他在沈庄的职务。
傍晚,夕阳如锦,柳絮飘飞。
一个青衣少年出现在城西破庙旁的土屋前,一张清俊的脸在夕阳下仿佛染了霞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叩动木门。
“谁呀?”青年男子打开门一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顿了一顿,吃了一惊,立即伸手将她拉进了屋子,迅速的关上了门。
“你来这里做什么?”陆歆眸色复杂的看着她,眼前这个青衣少年正是易装的沈茹。若是她亲自来访被他人看到,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难听的话。
沈茹瞥见他双手都缠着纱布,想起那日满手鲜血,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的伤好些了没?”
“无大碍。”陆歆转身,却去拿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我这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用的,若是你不介意,喝点水。”
沈茹接过那粗陶杯子,还算干净,这个大约就是他日常喝水的杯子,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喝了一口。
一颗水珠挂在她樱红的唇边,仿佛露珠滚在玫瑰上,叫陆歆也看得渴了,随手就着那杯子倒了一满杯,仰头喝了下去。
她一愣,杯子洗都不洗,这……这人也太不讲究了……
沈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小盒碧绿的药膏放在桌上:“这是家里最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口有帮助。”陆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张孝是不是你打的?”
“是!”
沈茹惊愕的看向他,想不到他毫不犹豫的就应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陆歆冷笑一声:“沈庄有我的兄弟,在沈庄发生了什么,你们上面的人或许看不到,下面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我在路上看到你一早急急的赶去沈庄,便料到有事,当时看天估计会下暴雨,山路崎岖,有些担心便赶了过去,没想到正巧碰到张孝从山上下来。后来再一打听,便猜了个七八。不是他,还能有谁?留他一条命算便宜他了!”
沈茹心底涌起暖意,从未想过有个人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事。
“你恃武行凶,不怕段县令将你捉到牢里去?”
陆歆哼了一声:“我蒙了脸。”
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种事大约他没少做,很是经验老道。
该问的话都问完了,沈茹心里踏实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陆歆坐在木凳上,沈茹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纱布,纱布粘着血渍牵的伤口阵阵刺痛,他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这伤口显然是他自己包裹的,只是随意一缠毫无章法,沈茹禁不住摇头。
深红色的伤口斑斑点点,看的沈茹心惊。
她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去了多余的血渍,又用手指蘸了绿色的膏药无比轻柔的涂在他手掌上。
他的手掌被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扶着,她站的这样近,少女的体香一阵阵钻入他的鼻子,他抬起眼眸,目不转睛的看她,看她清雅的眉,秀丽的眼,白玉般的脸,看的都忘记挪眼睛。
伴着微微的轻风,她的发丝轻轻撩过他的脸,痒痒的,麻麻的,他犹如喝了一瓮酒,晕晕乎乎,已然醉了……
☆、婚姻之事
沈茹替他包好了伤口,见他目不转睛的看自己,目光氤氲,仿似浮着一层薄雾,不由得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她恶意的在他伤手上一拍。
“嘶——”陆歆痛的倒吸一口气,“你到底是来治我的还是来毁我的?”
沈茹不理他转身要走,冷不丁外头传来明朗的少女声音。
“陆大哥,在家吗?我是娇娇啊,给你送糖糕!”
随即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
沈茹回头讥讽的睨了陆歆一眼:“娇娇?”
“她是屠户家的大姑娘,我和她没关系。”陆歆急忙解释道。
沈茹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他。你跟她没关系,人家巴巴的找上门送糖糕?她顿时想起自己当初给他做的金丝南瓜糕,还不如喂狗呢。
“陆大哥,开门啊!”外头少女敲着门,一面将耳朵贴在门面上细细的听,嘻嘻笑道:“陆大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听到人声了,你闹啥呢,还不给我开门?”
陆歆懊恼极了,对着沈茹在唇前竖起了食指,摇了摇头。
“呵呵……”
外头传来少女魔性般的娇笑,“陆大哥,你该不会是在洗澡吧?”
沈茹看了陆歆一眼,眸带讥诮。
陆歆拼命摇手,用唇语说:“我跟她真的没关系。”
“你可别和我玩捉迷藏了,我来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少女调皮的说。
陆歆大惊,要是被她看到沈茹在屋里,这大嘴巴的婆娘还不知道出去怎么说。
倒霉的是,他万般想躲,但是他的窗户有洞,木门有缝。
隐约的,就看到一只圆胖胖的手指头在他窗纸上掏啊掏,接着,一只圆碌碌的眼睛在他门缝里瞄啊瞄。
陆歆头大如斗,迅速的将沈茹搂住一起躲在了木门后的墙根里。
沈茹被他一只手从身后紧紧搂着腰身,两人严丝合缝的。
沈茹红了脸,要去掰他的手,哪里掰的动。
外头女孩瞅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咦?方才明明听到声音的呀?屋里真的没人?罢了,我明日再来,陆大哥一定在。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糖糕哩,可惜了。”
听到脚步声,女孩渐行渐远。
沈茹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当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沈茹脸儿涨的如同熟透的番茄。
这无赖还紧紧搂着自己的腰不放手呢,他想做什么?
沈茹蓦地抬起脚往下狠狠一跺,正好跺在了陆歆的脚指头上。
男子惨叫一声,沈茹趁机推开他,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无赖!找你的娇娇去吧!哼!”
说罢,沈茹打开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沈茹……”陆歆却不敢出门,低头看自己支起的帐篷全然没有退下的打算,不由得懊恼的挠头,怪道她生气,可这是个自然反应不是吗?
沈茹出了陆歆家,过了一条巷子来到街角,小茜在那儿等的焦急,道:“姑娘,你现在才来啊?不是只送个药吗还谈这许久?”
沈茹嗔道:“多事,我们回去吧。”
小茜低声嘀咕:“还怪我多嘴呢,现在流言纷飞,这瓜田李下的,能不避嫌吗?”
这次出来,只出门后找了外头的一辆马车,没有用沈家的,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则不畏人言,好歹也要为父亲着想一下。
“行啦,去沈家吧。”小茜对那马车夫说,也跟着上了马车。
街角处,转出来一个人,青骢马,锦缎衣,少年英俊,正是段东楼。
段东楼眯起眼睛,方才那丫鬟他认得,是沈茹的贴身丫鬟小茜,那男装少年,就肯定是乔装打扮的沈茹。
从沈茹走过的那条巷子看,再过去就是破落户聚居的城西破庙。想起这些日子关于沈茹和陆大郎的谣言,段东楼心底顿时生出怒气来。
好你个沈茹!堂堂举人县君公子你不要,竟然巴巴的来找一个乞丐般的破落户?
段东楼怒不可遏,越想越气,将自己同这个乞丐并举,他都觉得是侮辱了他。他就不信自己会被沈茹所弃,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他必定要到手,届时,她若是敢多看陆大郎一眼,定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骑马跟着沈茹的马车走了一程,见她是回了沈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骑马回到县衙,径直入了内堂,一气在母亲云氏的榻前跪下。
云氏抱着白绒猫儿正在小憩,抬眼看到儿子跪在了跟前不由得一愣:“东楼,你做什么呢?”
段东楼定定的说:“儿子恳请母亲,再次为儿子求娶沈家大姑娘!”
云氏愣住,目不转睛的看他,半晌才道:“你疯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