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在一旁看了默默地道:“可怜的左萱啊,你见识可真是短浅,何止是除掉你,还可以连王妃一并除掉,既报了亲娘之仇,又消了褫夺封号之恨。纵然你左家权势滔天,也万万没脸面跑上门来为一个要谋杀嫡母的儿媳妇伸冤,真真是一箭三雕!”
众人听在耳中,一时都信以为真,庆王妃满面怒色道:“赫连胜,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老王妃怒火更胜,一翻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哗啦一下掷向了赫连胜。赫连胜本能地闪避,那粉底琉璃宝瓶啪在落在地上,一下子摔个粉碎。老王妃连连叹息:“好你个赫连胜啊,你父亲待你何等真心,三年前廖元侯世子被褫夺了封号,立马就被赶出了家门,从此之后自生自灭、不问死活,你现在还能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还不是全因你老子心软!你是如何回报他的,对待亲生父亲居然也能下得了手,你可真是、真是——丧心病狂!”
老王妃也是气得狠了,一口气喘不上来,王妃连忙上来替她顺气:“母亲息怒,千万别为了这等孽畜坏了身体啊!”
赫连胜心头一震,全然不顾地上的碎瓷片,兀自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须臾间满额流血,几乎染红了地面,他只觉得无与伦比的冤枉,对江小楼和左萱的恨意更是滔天:“祖母,孙子的确是犯了错,可我并不是蠢人,您想想看,全家人都如此厌恶我,只有父亲还肯帮我,若他有个万一,我再也无法在王府里头立足了啊,这一切都是江小楼和左萱这个贱人联合起来陷害我,我是冤枉的啊!”
江小楼眼底含着明亮的光辉,声音却不冷不热:“二公子这话却错了,柿子饼可不是送给王爷,而是送给王妃服用的。全府上下只有王爷才是你的护身符不错,可大家也都明白,王妃一直不喜欢你,甚至要求王爷逐你出府,你怕王爷真的动了念头,一时坏了心思又有什么奇怪。”
“江小楼,你当真是歹毒,竟然能想得出这种构陷手段!祖母,您千万别听信这两个贱人满口胡言乱语,她们是…联起手来害我!”赫连胜面上一片青白,声音都在隐隐发抖。
庆王妃轻轻叹了口气道:“赫连胜啊赫连胜,连你的结发妻子都站出来指认你,难道你半点都没有错处吗?”
“母亲,我只是觉得此事太冤枉,不过是想要辩个清楚明白让祖母知晓。”赫连胜第一次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他只觉得心头愤恨不平,如有一股沸腾的血液直冲头顶。
老王妃只是面容冰冷地望着他,她不信赫连胜要杀庆王,但她相信他想要王妃的性命。这个家庭变得分崩离析,原本熟悉的亲人变得陌生可怕,是什么勾出了他们的野心膨胀,是什么诱导他们彻底走向疯狂。她隐约明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如今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所谓纲常便是祖宗的规矩,妾不压妻,庶不胜嫡,这是真真正正的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人人都应该做好本分。身为妾室,本该敬重丈夫的嫡妻,风平浪静的过日子,可顺姨娘却满心满眼都是阴谋篡夺,巴不得把王妃扯下台。身为庶子,应该珍惜父亲的疼爱,好好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将来一样能够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尊重体谅,庆王妃该给庶出子女的一样不少,可他们为何如此不知足。对,庆王给了他们不该有的希望,造成这些孩子变得如此自私、疯狂,这又怪得了谁?
老王妃慢慢地放下了拐杖,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冤孽,冤孽啊——来人,把他暂且押起来,容后严审。”
赫连胜心头一惊,却是陡然昂起头,面色冷峻:“祖母,要拉下去审问的话,第一个要审的便是左萱,这贱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啊!”
左萱冷笑一声,竟突然站起,裙摆微扬的瞬间声音冷沉到了极点:“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天,从来只有你对不起我,我不敢有半点对不起你!往日里我千忍万忍,只求你能浪子回头,早已熬得泪干了、血枯了!可赫连胜,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也罢,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下毒,那今日我豁出去一条性命,也学那等刚烈女子,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完她猛然大力向左边的门柱撞去,旁边婢女妈妈连忙要拉,可她动作决绝,根本没半点迟疑,身影一闪额头已重重触柱,身形也轰然倒地。这个举动过于突然,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待江小楼抢上前去,她已经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大片的血花从伤口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把上来查看的老大夫吓得一个踉跄。
“大夫,快看看她!”江小楼眼明手快地撕开自己的裙摆,飞快地替她缠着额头上的伤口,回头厉声道。
老大夫扑了过去,慌不迭地查看伤口,连声道:“哎呀哎呀,这位夫人也太刚烈了,这一撞可要把头都撞碎了!”
左萱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面色一片惨白,额头上的血迹顺着发髻流下来,血腥味遍布整个屋子,众人都紧张地围在旁边。
“哼,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装腔作势,这根本不是证明清白,只是畏罪自杀而已,祖母,您千万不要受她胁迫!”赫连胜压住心头一口恶气,转头对老王妃道。
“赫连胜,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躺在这里的是你结发妻子,自从她嫁过来以后,何尝有半点对不住你,为何你要这样对待她,难道说你的心肠是铁打的?!先是杀嫡母,无故连累亲父,现在还要逼死发妻,你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这么多年来读得什么书,根本连人都不算了!母亲,若您再饶了他这等人,王府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庆王妃满面铁青,字字句句皆是恼火。
“祖母,二哥绝不会做出这等丧德之事啊,求您明鉴!”赫连笑一直在旁边不言不语,关键时刻不得不出来求情。当然,她并不关心赫连胜到底有没有下毒,她只怕唇亡齿寒。
“是啊祖母,二弟从小读书最好,心地也善,纵然从前一时会错了主意,他也早已诚心改错了,难道犯过错的人就不值得原谅,一旦出了事大家就怀疑到他的身上?祖母,您是最睿智不过的,怎可听信三言两语就如此——”蒋晓云也是柔声劝慰。
“三言两语?眼前躺着一个昏厥的人,郡王妃也能说出这种话么?当真事情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站着说话腰不疼,你们同为赫连家的儿媳,自当知道彼此的难处,没有半点体谅不说,还要帮着赫连胜泼脏水?蒋氏是高阁绮户,难道左氏就是蓬门小家?老王妃,如今左萱伤成这个模样,左家闹上门来,只怕一发不可收拾——”江小楼横波轻轻扫过,口中不冷不热地说道。
“江小楼,你——”
老王妃只觉得头痛欲裂,这边赫连胜一脸冤屈,那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孙媳妇,众人都是义愤填膺…一时不知道谁是谁非,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断然喝道:“住口,全都住口!”
一时所有人全都噤声,个个瞪大眼睛望着老王妃,只听她重重道:“先把人送去医治,待王爷清醒过来再行审理,若有半点儿风声传出去,你们谁都别活了!”
这话说得极重,一时人人自危,整个屋子一片死寂。
待得搬入了江小楼居住的院子,左萱才从床上爬起来,形容憔悴、满脸血痕,却是古怪地咧开一丝笑:“你这个主意好,这回他是非和离不可了!”
江小楼伸出纤纤细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戳,左萱痛得哎哟一声:“你要死啊,这可实打实的血流不止,你这丫头心肠也忒狠了!”
“我只让你做个样子,谁让你石头脑袋真的去撞了,那一下咚得一声,把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真心要寻死——”江小楼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由责怪道。
“不逼真怎么能哄的大家相信,你看见没…所有人都信了我的话!”左萱得意地扬起嘴角,只觉得心头那口怨气慢慢抒了出来,两个字,畅快!
“你们这两个死丫头,真个把我吓得心跳都停了!”一道声音陡然响起,左萱吓得几乎从床上滚下来,江小楼连忙扶住她,这才瞧见满面笑意的庆王妃走了进来。左萱的心落回原处,不由拍了拍自己心口道:“王妃,你进来不声不响,才把人吓着了。”
庆王妃不由摇了摇头:“这主意真是冒险,拿自己的名声和性命去赌博,亏你们俩想得出!”
左萱一怔,此刻已经镇定下来,神情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幽幽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跟王爷王妃都没有仇恨,跟赫连胜又是水火不容,谁也不会信我去给你们下毒的”
江小楼早已吩咐楚汉调换了柿饼,庆王吃下的柿饼里面的确含有砒霜,可是分量极少,不过就是让人上吐下泻几天,绝死不了人。一则借由这件事对付赫连胜,二则…教训教训庆王,让他自食恶果,尝尝什么叫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江小楼道:“如今还不算大功告成,咱们还应该做另外一件事。”
左萱讶异:“做什么?”
江小楼目光含着一缕淡淡的笑:“当然是好好照顾王爷,希望他早日醒转,才好把戏下半场演完啊。”
三天后庆王才苏醒过来,只是依旧上吐下泻,腿脚发软,只能躺在床上,翩翩整日里哭哭啼啼,守在旁边唉声叹气。庆王听说赫连胜就是下毒之人,足足愕然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可能,证据在哪里?”
翩翩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十足悲伤模样:“王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想着那个逆子么?除了二少夫人的指证,还有二公子身边的一位侍卫,他亲眼瞧见二公子在柿子饼里头下毒,护卫们在废弃的笔筒里发现包过砒霜的纸,本准备悄悄运出去丢掉,那黄纸早已经被撕成一条条的…就连他最宠爱的小妾也说他常常在梦中咒骂您和王妃”
庆王脸色一片青白,眼下的肌肉隐隐颤抖个不停。
庆王妃见状,只是柔声劝说道:“王爷,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庆王只觉得一口毒气慢慢在心上萦绕、包围,心口仅剩下的信任、期待,逐渐一点点腐烂,最后连半点儿都不剩了:“我真不敢相信,胜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庆王妃叹了口气:“我情愿相信他要杀的人是我,王爷不过是无意中误食了柿饼而已。”
庆王缓缓吐出一口气:“杀我还是杀你,又有什么区别?此人怨怪之心不死,永远都不会知道错,生子若此,家门不幸啊!”
庆王妃一眼望去,只觉庆王的脸色越发灰败,神情也显得极为颓唐,不由心头冷冷一笑,面上却无比惋惜:“王爷,赫连胜已经被看管起来了,您要见他吗?”
庆王压抑着心底压抑的情绪,沉声道:“让人把他带上来。”
赫连胜进入屋子,面色无比诚挚,满腔冤屈一下子涌上来,愤恨到了极点,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拉住庆王的衣摆:“父亲,儿子可以对天发誓,那毒的确不是我下的——”
庆王只是面色死寂地望着他,眼底一丝情绪都瞧不出来。
赫连胜满面惊慌不安,忽然就升起了一种恐惧:“父亲,那护卫早已被江小楼和左萱收买了,他是故意在冤枉我啊!”
“你的妻子冤枉你,护卫冤枉你,连你最宠爱的小妾都冤枉你了——你还真是冤枉啊。”庆王悠然一声长叹,目光直愣愣地望着赫连胜,不知内心在想什么。
赫连胜重重在地上叩头,接连磕了十数次,砰砰砰砰地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庆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毫无半点动容。一个人若是失望到了极点,也就丝毫不会感到悲伤愤怒了。然而赫连胜只是抬起头,额头上一片青紫,眼底涌现泪水:“父亲,儿子这一次真是被冤枉的,绝无半句虚言,怪只怪我自己不查身边竟有如此奸险小人,我已经飞书给大哥,他有信一封,恳求父亲看了信再说!”
庆王妃面色微微一变,赫连胜果真取出一封信递给庆王。
庆王展开信封看了两行,却又慢慢地放下了信笺,叹了口气:“你大哥在外面拼死拼活、为国尽忠,你却在这里胡作非为、做尽蠢事,他求我看在他的份上,饶了你。”
赫连胜望着庆王,额头上的青紫触目惊心,眸子里也是泪光一片:“父亲!我是你的亲生儿子,过去我的确做错了许多事,但这回我真的没有下毒,只求你看在大哥的面上相信我——好不好?”
庆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庆王妃的心瞬间拎了起来。
在一片死寂中,庆王终于慢慢吐出了几个字:“好,我相信你。”
听到庆王这样说,赫连胜不由暗地里庆幸这封信来得及时,他立刻道:“多谢父亲的信任,儿子必不会辜负你!”
庆王却捏紧了手中的信纸,金陵郡王赫连允是他的长子,自小文治武功,无一不精,上了战场后更是骁勇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手箭术冠绝当今,乃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长子不但性子稳重,更为庆王府挣得无数荣耀,如果将来有一天,亲弟弟弑父的罪名传出去,皇帝会怎么看他,文武百官会怎么看他,他光辉灿烂的人生定然会留下一个污点,永生不可磨灭。赫连胜哪怕罪该万死,也不能因为他毁掉赫连允的人生…所以,哪怕心头气得快要喷出一口血来,他也必须强行忍住,往死里忍!
在赫连胜的欣喜和庆幸中,庆王突然说道:“再过半个月,越西的使者将会来我朝与我们缔结和平条约,到时候我会作为代表接待这些使臣,你精通越西风俗,也随同参加吧。记住,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千万不要搞砸了。”
赫连胜心头一跳,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笑容:“是,父亲。”他起身之时,仿若不经意地看了庆王妃一眼,嘴唇微微勾起,难掩心头嘲讽得意。庆王妃冷冷地注视着他,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待他退了出去,庆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要吐出心中的郁结,然而过后他却觉得心口越发憋闷了。
庆王妃暗暗叹息,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还是一脸失望。当朝云来上茶的时候,她的手大力的捏着茶盏,仿佛恨不得将青瓷掐碎才好,紧得手背上都暴起淡淡青筋。朝云心头一怔,庆王妃的失望和恼怒溢于言表,终究全都压了下去,叹息道:“去,把小楼请来。”
江小楼刚刚踏进门来,就闻听庆王妃声音沉沉。
“小楼,咱们失败了。”
庆王妃的声音里明显都是颓唐恼恨,显得尤其悲愤难平。
江小楼的神情平静无波,只是微笑着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庆王妃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赫连胜的小妾和护卫私通,咱们好容易才利用来打击对方,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万料不到他何时跟金陵郡王通上了消息。在一众子女中,王爷真正最看重的其实就是这个庶长子,他也的确很争气,从小文武兼备,骁勇善战,王爷总是说这个儿子最像他年轻的时候,语气那么骄傲…可见是疼爱到了心坎里。所以这一封信…算是断送了咱们这么久的努力,看在赫连允的份上,他不仅饶了赫连胜,还让他去迎接使团,他如今没有功名又没有爵位,迎接使团哪里轮得到他,不过是站在王爷后头做个摆设,尽心竭力弥补过失,好争取在皇帝面前博点好感而已。”
江小楼认真听完,面上却无半点失望之色,唇边反而含着满满的笑:“母亲不必心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从前王爷有多爱护赫连胜,现在就有多厌恶他。若是不信,咱们可以等着慢慢瞧,看王爷是不是真的原谅了他”
庆王妃望着江小楼,此刻太阳将落,暮色如纱,室内还未来得及点燃烛火,只有淡淡的夕阳落在江小楼的面上,绚烂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金影。唯见她唇边浅淡温柔的笑容,带着异乎寻常的柔软。
半个月后,越西皇帝果然派来特使访问,这位使臣名字如雷贯耳,乃是越西有名的朝臣郑宏。郑宏有名不是因为他为官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他十分喜欢饮酒,不管寒冬还是盛夏,不管是游猎还是出使,他都会喝酒。如果仅仅是酗酒,那并非什么奇闻,奇特就在他哪怕喝上三天三夜的烈酒,回过头来愈显神采奕奕,机敏过人,办起事儿来雷厉风行,从来没误过事。
庆王作为大周的代表接待对方,同时携带了赫连胜作为随行人员一同参加。这个消息在京城传开,一时引来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想不到赫连胜竟然这么快就被庆王原谅,而且被带着参与这等重要活动。当消息传来,还在养伤的左萱不由咬牙切齿道:“简直是白费心思!”
江小楼却把药盏推到她的面前,笑容和煦:“好好喝你的药吧,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左萱端着黑漆漆的药盏,面上充满迷惑不解:“你这是何意?”
江小楼轻轻一叹:“如果这回王爷重重惩罚他,我会相信王爷依旧对他报有希望。但这次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你仔细想想,这是真的原谅赫连胜了吗?”
爱之深责之切,只有对一个人失望到了极点,才会连批评都不屑批评他,这样浅显的道理却难以被常人理解。
“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赫连胜参加如此重要的活动,这不是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么?”左萱近乎固执地追问道。
翠玉花形纽香炉中的白烟袅袅升起,弥漫在屋子里,却也无法遮掩那浓浓的药味,左萱只觉得嘴里发苦,心头一阵阵急跳,势要问出个答案不可。
此刻窗外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急匆匆打在窗纸上,外面雷声、风声、雨声一时交缠在一起,瓢泼大雨来势汹汹,昏黄的烛光映在江小楼的面上,光影仿若也随着这呼呼的风声晃动了一下,在她白皙如玉的面上投下一丝浅浅的阴影。
“不必心急,你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小蝶急步走了进来,许是沾了雨水,绣鞋一路走来,竟然带起细微的沙沙之声。小蝶向他们两人道:“小姐,外面出大事了。”
江小楼淡淡哦了一声:“什么事?”
小蝶脸上恍若还有三分不敢置信:“是二公子!郑宏说喝下一坛就开放一个商埠,王爷便命随行众人陪着喝酒,谁知他喝酒又快又猛又凶又烈,谁都敌不过他。王爷坚持让素来好酒的二公子去,二公子便与郑宏对饮起来,喝完了整整三十八坛烈酒,郑宏依旧谈笑风生,二公子却是坚持不住了,竟是抱案而鼾。王爷说他喝了太多的酒,便命人扶了他回来,谁知轿帘子刚掀开,却发现他——发现他已经已经气绝身亡了!”
左萱手中药盏一下子滚落在地,失声道:“你说什么?”
“二公子…二公子是被酒活活灌死的!”小蝶的声音犹自带着一丝不可掩饰的震撼。
听了这话,左萱猛然转头看向江小楼,而江小楼却是轻描淡写地道:“现在…你彻底自由了。”
“你的意思是说——”
江小楼慢慢地凑近左萱,婉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如同一阵细风拂过:“左萱,为国家献身,又是死在他最爱的酒上,为了让他死得其所,王爷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啊。你说,他到底是被酒活活灌死的,还是中毒后肠穿肚烂而死”
“你——”左萱的眼底慢慢涌起惊恐之色,瞳孔瞬间紧缩,她完全不能相信江小楼说了什么。
窗外一道闪电骤起,划破窗纸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江小楼分明眼波盈盈,笑意如水。短短一瞬间,左萱只觉一股寒意遍布全身。
是庆王,真的是庆王杀死了赫连胜,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老天啊!
江小楼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她深谙离间之道,人心在她手上不过是可以搓揉捏扁的陶泥,只要对方不小心将心思泄露出来,她便可以将它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赫连胜以为依靠赫连允的信笺便能逃过一劫,却不知道正是那封信送他上了死路。如果一棵树染了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斩断病死的枯枝,免得这疾病弥漫到全身。生在皇家,庆王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赫连胜以为自己死里逃生,却不知过去最爱他的父亲已经为他铺平了一条直通地狱的死路。从头到尾,江小楼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只是将原本可以替他遮风挡雨的父爱悉数摧毁。由此可见,人们通常并非被自己憎恶之物所毁灭,而是自己所爱彻底摧毁。今天你珍惜着的一切,也很可能在一天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赫连胜一直以为他是下棋人,最喜欢玩弄手段,结果却被自己下的棋将死了,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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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有人问我小楼和未央的区别,我想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的手上其实没沾血吧⊙▂⊙月底了,姑娘们,月票要给力啊!
第121章 生死一线
庆王府只是给边关的赫连允送了一封信,随后就低调地办理了赫连胜的丧事。庆王妃不知道庆王在书信里说了什么,只知道一切风平浪静,赫连允保持了彻底的沉默。就在办完丧事一个月后,王府收到了一张烫金帖子。
庆王从管家手中翻了翻,面上不由掠过一丝惊讶。
庆王妃放下手中茶盏,轻声问道:“王爷,是谁家的帖子?”
庆王沉默半晌,脸色波澜不兴:“陛下要在朝天门举行斗兽比赛,邀请我们前去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