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士兵送羊奶到了营帐门口,因为是温热过的,一进来整个营帐就弥漫开一股羊奶的味道。
秦戎转头看清若,她正缩在宽大的椅子上在玩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头发全部堆在掌心里,也不知道在绕什么。
士兵倒也清楚这羊奶会是给谁准备的,请示过秦戎之后捧到清若面前,“姑娘,新鲜的,刚刚温热过,您尝尝。”
清若放下手里的头发,原本被她玩得一团糟的头发在她放下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柔柔顺顺的贴合,鼻尖耸了耸,而后眼眸里亮起细碎的光,“好。”清清郎朗。
给她倒羊奶的士兵脸颊一下子冒起红晕,递给她的时候清若还软软糯糯的说了谢谢,那士兵几乎把下巴尖抵到胸膛,低着头脚步急切告退了。
秦戎勾了勾唇,“清若,来。”一边说一边招招手。
清若两只手捧着杯子,黑色的衣服衬得她更是如雪似玉,模样乖得不行,听见秦戎叫她两只手捧着杯子稳稳的走过来,而后喝了一口羊奶,嘴巴周围染了一圈奶白,仰头看他,“干嘛?”
秦戎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之后转头看向停下的将领,“继续。”
“是。”
秦戎出事到现在,古塘城那边事情很多也很杂,即便是沙盘上走一遍也用了近乎两个时辰,一直到第二次大战之后,营帐里的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
营帐里的所有将领,在朝堂上分属不同派系,或多或少派系间都有些矛盾牵扯,但是能到秦戎手下,而且进了这个营帐谈论战事,那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整个国,没有坏心。
朝堂的派系纷争,和国与国之间的战事纷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在朝堂上他们有不同的心思,但是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有最重要的一个量标,那就是敌国是最重要的敌人,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们的战友。
沙盘走完,秦戎的脸色也不好,眼角眉梢都是戾刃,没有人说话,营帐里的氛围更是冰冷。
感觉袖子被扯了扯,秦戎低头,即便是眉眼中的狠厉还在,也尽量缓和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将领们目不斜视,只是余光都看着这里。
清若稍微仰着头,面容还是干干净净,“别生气,一直打到他们灭国为那些牺牲的士兵报仇就是了。”
“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吸气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谁不想,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灭国这样的话,却是所有人都不敢乱说的,即便是心里想了想激励自己的同时都会有些心惊胆颤。
也只有这些孩子,才能这般理所应当说出他们这些大人不敢说的话。
秦戎低头看着她,眼里是认认真真而蔓延起来的杀气,“打到他们灭国?”
清若点头,“这样你才能放心不是?”
是,怎么不是。
秦戎蹲下身子,换成了他仰着头看她,稍微温和了语气,可是话语里却全部都是阴沉沉的杀意,“你说的对,我们打到他们灭国便是了。”
秦戎站起身,看着所有突然气血高涨的众人,“趁着寒冬大雪,本王先回一趟帝都,皇上召见,本王必须回去,同时回去准备后续粮草,待天气转暖本王归来,便是为那些将士报仇之时!”
“将军!”
“将军不可!”刷刷刷,跪了一地。
“即便是将军武艺高强行端身正,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现在万万不可回去,属下愿代将军回去面见圣上!”
“属下愿代将军回去!”
“……”
秦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突然就扬眉笑起来,“起来吧。”
还是跪着不动,低着头,拱着手高抬,一副他不松口就不起来的样子。
秦戎笑着口吻温和,“这一趟,本王必须回去,本王不回去,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粮草兵戎难以解决,那是至将士们于更危险的地步,放心,本王必定平安归来,还要为他们报仇的。”
“将军!……”
“好了,众位无需多言,你们心里都清楚,本王必须回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所有将士。”
一时间场面悲愤和清冷,没有人开口。
秦戎摆摆手,“起来吧,你们先出去,我理一理之后再叫你们进来交代。”
众人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是的,他们心里都清楚,秦戎不死,宫里不会停手,秦戎不回去,宫里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一众人行礼退下。
秦戎站在沙盘前垂眸看着沙盘没动,他出事之后事情走演一遍之后,现在沙发上的布局就是现在的局势。
“饿了吗清若。”
清若摇摇头,伸手去牵了他背在身后的手,“不是你的错,他们要杀你,从来没有想过放过你。”
秦戎都知道,最想杀他的,是他的母亲。
离开京城,驻守古塘,也没有用。
他不死,她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掌权。
他只是挡了她的路。
秦戎捏了捏手里软软的小手,“嗯,我知道。”
清若没有再说话,站在他旁边,低着头看着他研究沙盘。
秦戎看了一会,伸手开始在沙盘上开始调动现在的兵力布局。
他皱着眉,一只手牵着她,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融入沙盘里面,认真而肃杀。
天色已经暗下来,有士兵进来点灯,同时送了晚膳进来。
秦戎不需要吃,但是清若想吃,他也不想她一个人坐着吃,饭菜摆在一边圆桌上,秦戎和清若一人一边坐下,他陪着她吃,不过他只是偶尔吃一点菜,主要吃饭。
既然吃不吃无所谓,他没有口腹之欲,她喜欢吃,自然多让她吃一点。
秦戎停了筷子也没起身,坐着一边等她吃一边思考,外面响起将领求见的声音。
“将军,下属有事禀告。”声音有些急,也有些颤。
秦戎看了清若一眼,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往高台主桌走,“进来。”
将领进来,低着头,是看到秦戎走到主座坐下之后就目不斜视捧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前方直接跪下。
“将军,秦深将领的加急件。”
秦戎声音无波无痕,“给你的还是给本王的。”
那将士紧紧低着头,“给,给属下的。”
秦深和秦罩,都是他手下的人,花溪死了,他和秦深直接回了蜀地,现在秦罩下毒的事军里还没有人知道,自然他这次没带秦深,秦深在蜀地,众人也只会觉得留他在大本营做其他打算。
所以不管是秦深和秦罩,和他们之间来往都很正常。
但是这将士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明显是秦深这封信,他不仅处理不了还吓到,只能呈来给秦戎。
秦戎靠着椅背,抬手捏了你鼻梁,说不出什么感觉,“呈上来吧。”
“是。”那将士依旧低着头,手里捧着信件,走到秦戎旁边,弯腰把信件放到秦戎面前桌子上就退回站定。
秦戎看着信件时候余光瞟到清若吃完站起身,下意识的,直接把信件折起来,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压在了一摞公文下面。
声音平稳,“本王知道了,暂时不动,本王自有打算。”
旁边的将领松了口气,“是,那属下退下了。”
“嗯。”
将领转身走的时候退开避过清若前面的路,“姑娘。”
清若轻轻嗯了一声,等她走过去将领才继续退了出去。
秦戎这主帐里除了公文,兵法军书,战报之外就没其他东西了,给她送的羊奶也喝完了。
秦戎往桌子上看了一眼,饭菜她吃完了,“无聊可以出去附近走一走,我处理完事情来找你。”
他不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担心找不到她,他也可以感应到她。
清若摇摇头,在下方的椅子坐下,“你做事吧,我玩头发就行了。”
秦戎失笑,“真不无聊?”
她的头发滋的竖起来,而后摆出似乎是一朵花的模样,清若挑着眉看他,“我骗你干嘛?”
秦戎眉眼带笑点点头,“好,那你玩着等我。”
小姑娘能自己和自己玩,秦戎也就静下心来处理自己的事,研磨提笔,好一会才小心看了一眼压着秦深信件的那摞公文,感觉舒了口气,还好,小姑娘没注意到。
不过想完有点囧,怎么他自己都不怎么生气,偏偏还怕让她看到。
士兵进来的三次,第一次收拾碗筷,泡茶送羊奶,第二次拨灯换燃,第三次,婉转的提醒秦戎已经很晚了。
秦戎做事的时候很少分散注意力,凝神细听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是寂静一片,除了巡夜守卫的士兵,其他营帐都已经休息了。
其实也该感谢她,否则他即便不死,也是重创,哪能像现在这样,这么长时间高度集中精力也没有疲倦感。
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处理完安排好,秦戎搁了笔,叹了口气,等着墨干之后一边收一边轻声问她,“我们回去休息吧?”
“嗯,好。”然后清若又偏头看着他补充道,“让他们安排一下,明天开始就在营帐那边吧,两边跑也浪费时间。”
秦戎笑,“我担心你不方便。”
清若眼眸里亮晶晶的映着灯火,细碎的光火摇曳,话语似乎有些调笑的俏皮,“不方便什么?我一个小女孩。”
秦戎已经收好了东西走到她身边,手指曲着划了划她的鼻子,笑言,“好,听你的。”
不过今晚,两个人还是要回去的。
已经快到下半夜了,夜晚的守卫都已经换了班。
两个人出来时候守卫要见礼,秦戎摆摆手,压低了声音,“不用,别吵他们休息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士兵牵了两人的马过来。
秦戎回头看了一眼,“辛苦你们了。”
士兵弯腰躬身,“将军折煞下属了。”
秦戎没有再说话,看着清若轻轻松松翻身上马之后自己利落上马,缓缓行了一段才加了速回军衙。
清若清润的声音在夜晚混着满天繁星很好听,“秦深和人家说什么,你那么怕我看到。”
秦戎转头看她,即便在马匹上有点颠簸,但是他现在依旧看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了,其实……真是她原来假装得太好了。
秦戎失笑,“我交代了大宗长,一定收住他,他自己过不来,命人送了信过来,让他们一定想办法捆住我,不要让我去帝都。”
清若听完似笑非笑叹了口气,“何必呢。”
秦戎也笑,虽然面容上没有多少笑意,可是声线里却是带着笑的,“他原本不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