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喜欢用锥形阵中央突破的张志一样,爨谷这次也让一万三千汉军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锥形阵,还和贪生怕死的张志一样,把自己的指挥旗阵建立在锥形阵三角形的腹地中央,让麾下军队保护住了的前后左右,尽显懦夫本色。
对此,石苞采取的应对手段是让两万八千晋军布置了一个鹤翼阵,让一万兵力分居左右担任翅膀,自领主力列阵中部,意图引诱汉军冲击自己的厚实中军,然后两翼收拢包围汉军,争取打一场歼灭战。期间仔细收集过汉军情报的石苞还冷哼道:“吴麻那个匹夫不在,看爨谷你这个匹夫有没有精锐可以担起中央突破的重任。”
出于谨慎起见,石苞当然是让晋军在一里多外紧急布阵,不给汉军乘着自军布阵时直接突击的机会,然后还是在把鹤翼阵排好后,石苞才下令敲响进兵鼓,率领晋军列阵缓缓而进,从容向着汉军阵地开拔,期间汉军也按兵不动,任由晋军布阵行进。
料定爨谷急于决战,肯定会主动发起进攻,在把鹤翼阵拉到距离汉军阵地近前两百步时,石苞便下令停止敲鼓,让军队停止前进,同时命令晋军将士立即准备弓弩,等待汉军主动上门送死。
让石苞意外,等待不下二十分钟,汉军的锥形阵竟然始终纹丝不动,反过来等待晋军主动发起进攻,旁边的石崇等得焦急,便说道:“父亲,贼军不动,要不我们先动吧。”
“不急,再等等。”石苞摇头,说道:“爨谷匹夫急着拼死一搏,肯定会主动进攻,我们采取守势,先用弓弩削弱了贼军,这样情况才对我们更加有利。”
又等得片刻后,汉军确实有了动静,然而汉军采取的动作却并不是主动进攻,而是派遣了一名大嗓门的士兵跑步上前,拿着一个古怪喇叭对着晋军阵地叫骂,亲热问候石苞的全家女性和祖上十八代,石苞听了也不动怒,只是冷笑说道:“想激怒老夫先攻,做梦!老夫今天就是要先等你动手,我们看谁先沉不住气。”
也正是因为石苞的这个决定,这场西线决战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数量超过四万的军队各自结阵对峙,谁也不肯首先动手让对方的弓弩发威,只有一名骂手在阵前狂妄叫嚷,不仅不见一兵一卒交战,还不见一支羽箭来往。
最后沉不住气的也果然是汉军一方,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后,就在许多晋军将士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爨谷突然派人叫回了阵前骂手,然后下令敲响进兵战鼓,开始率领汉军将士缓缓前进,主动迎向晋军的中军主力,石苞见了大笑,说道:“匹夫,就知道你沉不住气,来吧,想和老夫近战,先挨上几轮弓弩再说。”
又过得片刻,汉军的前头部队才刚进入到晋军的弓弩射程之内,晋军马上就是乱箭齐发,把羽箭劈头盖脸的射向汉军将士,石苞见了也面露微笑,很是得意自己的沉得住气。
很可惜,因为纸甲的存在,晋军的远程攻击并没有收到石苞期待的效果,晋军将士虽然以强弓劲弩全力射击,然而因为汉军将士全部身着纸甲的缘故,他们射出的羽箭却大部分都嵌在了汉军将士的纸甲上,很难穿透纸甲的对汉军将士造成伤害,晋军的首轮弓弩齐射,仅仅只是让区区数名汉军将士倒地,还有射伤了一些汉军将士的手脚。
这时,让石苞傻眼的情况发生了,在急需拉近距离的情况下,汉军竟然停止了继续敲击进兵战鼓暂停前进,然后先是用石苞已经见过的广口铸铁炮轰掉了一些晋军士卒,然后弃炮换弓,操起弓弩回击晋军前队,与晋军在战场展开了远程对射。
羽箭交织期间,远程对射战还是汉军占据上风,虽然汉军的锥尖位置兵力不多,然而靠着纸甲的强大防护力,晋军的弓弩普遍都难以对汉军将士造成致命伤害,汉军将士回射的羽箭却只要命中目标,基本上都能对身穿皮甲的晋军将士造成伤害,再加上铸铁炮喷射的散弹大量杀伤了晋军士卒,所以受伤和倒地的晋军士卒也明显比汉军为多。
密集的羽箭一直在天空中来回穿梭,看到自军将士纷纷中箭受伤倒地,又看到汉军的中箭情况明显要比自军为少,石苞的脸色逐渐开始阴沉,旁边的唐彬也说道:“大帅,情况不妙啊,贼军的盔甲太厉害了,我们的弓弩很难射穿他们的盔甲,这样打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我们啊。”
黑着脸盘算了片刻,石苞答道:“沉住气,贼军急于决战,肯定会主动进攻,我们只要扎稳阵脚,就一定能掌握主动。”
石苞再一次赌对,又过了一段时间后,见晋军死活不肯主动发起进攻,爨谷还是没有沉住气,又一次下令敲响了总攻战鼓,率领汉军再次进击,石苞见了大喜,慌忙命令扎稳阵脚准备迎敌,同时抓紧时间放箭。
事实也证明爨谷率领的汉军偏师在战斗力方面确实远逊于汉军的的主力精锐,顶着晋军的密集箭雨好不容易用锥尖扎到了晋军的中军方阵上,汉军的前队马上就被晋军的密集队形拦住了道路,不要说是撕开阵地了,就是扎进晋军的方阵都无法做到,不得以之下,汉军的锥尖只是慢慢变成一个椭圆形,被局促在了晋军阵前难进寸步。
见汉军的突破能力比自己预料的还有所不及,大喜过望的石苞也这才采取行动,果断命令左翼向南,攻击汉军的侧翼,结果左翼的晋军也没有让石苞失望,全力冲击之下,左翼晋军很快就把汉军的锥形阵冲击变形,石苞见了更是大喜,忙又命右翼上前,意图三面夹击汉军。
石苞的这一安排也很快就如愿以偿,在右翼晋军的冲击下,汉军的锥形阵也很快就再度扭曲变形,在晋军的进攻下完全处于下风,石苞哈哈大笑,忙又命中军敲响进兵鼓,催促中军以墙势推进,正面压缩汉军阵地。
中军也没让石苞失望,排列着密集横队奋力向前压缩间,汉军的前队被迫向后连连后退,阵型被压缩得十分厉害,也很快就被迫改攻为守,全靠肩并肩人挨人的密集队形迎战,晋军中军则乘机两翼延伸,配合两翼军队三面合围了汉军阵地。
这个时候,石苞身边的唐彬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忙向石苞提醒道:“大帅,情况不对啊,你注意到了没有,贼军已经逐渐变换成了方圆阵了,贼军会不会是故意的?”
还是得唐彬提醒,着急为儿子报仇的石苞才发现,在自军的三面夹击面前,汉军的锥形阵确实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方圆阵,石苞也顿时心中狐疑,暗道:“是被我们压成这样的?还是贼军主动变阵,准备用方圆阵和我打?”
心中虽然怀疑,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石苞也不可能鸣金收兵亮出屁股让汉军踢,稍一盘算就对唐彬说道:“应该是被我们压成这样的,你带四千军队做预备队,做好防范阳安关守军出城突击的准备。”
唐彬率领四千军队到战场北侧单独列阵后,两万四千晋军也已经基本包围了汉军的方圆阵,还围着汉军的方圆阵猛攻不止,从四面八方向汉军发起进攻,汉军方面则几乎缩成圆形,全靠密集队形顽强抵达,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是场面上好看,虽然晋军一直压着汉军打看似完全占据上风,实际上却只是汉军比拼兵力消耗,几乎没有任何一举打破僵局的机会。而汉军表面上处于下风,实际上却毫不慌乱,兵力层层布防前仆后继,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见此情景,石苞当然也明白今天这一战即便获胜,自军也肯定损失不会小到那里,然而石苞却毫不着急,还在心里说道:“没关系,只要能够吃掉这支贼军偏师,干掉爨谷匹夫给乔儿报仇,那怕把我的军队打残了都没关系,接下来的汉中大战,还有我们的友军可以指望。”
战场也因此彻底变成了一个修罗屠场,两万多晋军包围着一万多汉军,长矛、砍刀和利斧、弓箭无时无刻不在向着汉军发起攻击,兵力处于绝对弱势的汉军将士则全靠密集队形迎敌,正面刀矛还击,内部则不断抛射羽箭,拼命与晋军比拼兵力消耗,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双方士卒惨叫着摔倒在血泊中,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被石苞料中,又过得片刻后,见主力的情况不妙,阳安关的西门突然打开,在石苞另一个仇人孟干的率领下,两千多汉军将士突然呐喊杀出,率领晋军预备队的唐彬毫不犹豫,马上就率领四千军队迎上,与出城汉军缠斗在了一起,石苞见了大喜,忙吩咐道:“快给唐彬传令,叫他无论如何要重创贼军的出城兵力,让我们接下来的攻城战可以轻松一些。”
唐彬也依然没有让石苞失望,交战没过多久,唐彬率领的晋军预备队就靠着兵力方面的优势,很快就四面包围住了出城晋军,同样是围着出城汉军穷攻猛打,石苞见了仰天大笑,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想不到这一战不仅可以歼灭爨谷,还可以歼灭阳安关的守军主力!乔儿,一定是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才让贼军这么昏招百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报——!”
突然传来的急报声打断了石苞的大笑,快马冲到了石苞的面前后,马上的晋军斥候连马都来不及下,赶紧就在马上拱手向石苞奏道:“禀大帅,我们布置在北面高地的岗哨发现,有一支不知身份的庞大军队,突然出现在了阳安关城的东面旷野上,正在向着阳安关这边快速冲来。”
“什么?”石苞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问道:“看清楚了旗号没有?是我们的军队?还是伪汉贼军?”
“大帅恕罪,隔得太远,看不清楚!”斥候如实答道。
“废物!”石苞大骂了一句,又吼叫道:“快,快,马上去阳安关的东面探察,一定要给老夫看清楚,到底是那里来的军队。”
斥候唱诺,赶紧飞马冲向阳安关南面的道路,石苞则不放心的又派了几个亲兵骑马跟去探察,然后心中无比恐慌的说道:“一定得是我们的友军,一定得是我们的友军,如果是贼军,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大帅,快看!贼军!贼军的骑兵!”
近乎绝望的吼叫声突然响起,石苞赶紧顺着惨叫亲兵的指引去看时,却见一支打着赤红色旗帜的汉军骑兵,已经从阳安关南面的道路冲出,扬蹄向着战场这边冲来,石苞手里的马鞭也顿时跌落在地,因为石苞非常清楚,骑兵稀少的汉军队伍中,只有张志麾下的汉军主力,才有成编制的汉军骑兵队伍!
“大帅,快进我们的队伍!”
亲兵赶紧拉扯石苞向前,硬将石苞拉入晋军的主力大队,不敢给汉军骑兵擒贼先擒王的机会,而与此同时,汉军的队伍中也先后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士气明显大振,迅速开始转守为攻,晋军方面却一片慌乱,包括唐彬和石崇都是惊恐大叫,“贼军的骑兵?贼军的骑兵?这里怎么会有贼军的骑兵?”
数量还不到两千人的汉军骑兵并没有急着加入战场,选择了冲到了战场南面的沔水河畔勒马休息,手中已经没有预备队的石苞则根本无法分兵交战,只能是在心中紧张盘算,“怎么办?是不是赶紧鸣金收兵?贼军骑兵的后面,还有没有贼军的大队主力?”
稍一犹豫就完了蛋,阳安关城上的欢呼声中,第一面汉军旗帜和第一名汉军步兵首先出现在了阳安关南面,再紧接着,无数的汉军旗帜和汉军步兵列队而来,从容而又自信的越过阳安关向西开拔,汉军欢呼更盛,晋军方面则惊叫不断,打破脑袋都不敢相信汉军突然会有援军赶到。
这个时候,之前的一些疑问也在石苞的脑海中迎刃而解,为什么爨谷会突然约战?为什么急于决战的爨谷会故意拖延时间?为什么汉军的锥形阵会变成了方圆阵?还有阳安关的守军会冒险出击?答案就只有一个,这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目的是想消耗自军体力,把自军拉入混战,牵制住自军的预备队,为他们主力创造突然出击杀自军一个措手不及的战机!
“毒啊!”
哀叹了一声过后,为了尽量保全军队,石苞也只能是赶紧大吼道:“鸣金,收兵!赶紧撤回营地!”
“铛铛铛铛铛铛!”
“咚咚咚咚咚咚咚!”
晋军的鸣金声才刚敲响,爨谷的旗阵中就马上敲响了总攻战鼓,发出了全面突击的信号,而南面的汉军骑兵,还有正在源源不绝越过阳安关的汉军步兵,则同时发出呐喊,全部都是毫不犹豫的冲锋而上,蜂拥杀向晋军队伍。
晋军的撤退也因此迅速演变了一场溃败,心慌意乱的晋军将士为了逃命,争先恐后的抛弃旗帜武器拼命向着来路飞奔而逃,逃得漫山遍野都是,汉军将士则在后面穷追猛砍,还直接冲着石苞的帅旗而来,张筏和赵统率领的骑兵还是势如利箭,在乱军中笔直插向石苞的帅旗所在,逼得石苞生平第一次在战斗中命令放下自己的帅旗,以免成为汉军的重点追击目标。
然而放下了旗帜也没用,汉军骑兵砍杀着晋军败兵冲到近处时,穿着显眼盔甲的骑着高头大马的石苞又马上成为了汉军骑兵的关注对象,好些骑兵都是直接向着他冲来,逼着石苞只能是一边紧急脱甲,一边拍马猛奔,可十分不幸的是,石苞这一刻却忘记了他已经是一个七旬老人,动作已经远不及往常那么灵活流利,脱甲间一个失手,石苞竟然从没有双脚马镫的战马上摔了下来。
“大帅!”
见石苞落马,急红了眼的亲兵赶紧纷纷下马搀扶,结果稍一耽搁间,许多汉军骑兵已经追击到了面前,还二话不说就挥刀乱砍,亲兵拼死抵抗,与汉军骑兵在乱军中展开恶战。而当石苞在亲兵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爬上一匹战马时,更多的汉军骑兵便追到了面前,一名汉军骑兵还挺起长矛,对着石苞的脊背重重刺来。
“保护大帅!”
好几个亲兵试图抱住那柄长矛,可是这么做已经太晚太晚了,那柄凶狠刺来的长矛,已经从背后重重捅进了石苞没有盔甲保护的脊背,让石苞抬头惨叫一声,再次摔落战马,汉军骑兵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刺中了这场战斗中最大的一条大鱼,借着战马冲势只是飞快掠过,继续追向前方晋军败兵,留下石苞在原地后背喷血,很快就脑袋一歪,不幸成为了汉军自起兵以来斩杀的晋军最高级别将领。
这时,在张志的亲自率领下,汉军的主力大队也已经全部越过了阳安关,全速向着晋军败兵大队追来,晋军上上下下都毫无战心,一味的只知道向着来路逃命,汉军将士则是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的轻松宰杀敌人,直将晋军杀得是粉身碎骨,尸积如山。
事还没完,晋军的败兵大队好不容易逃回到营地门前时,因为始终不见石苞回营的缘故,不知石苞已经阵亡的晋军将士还不敢过早关闭营门,率军追击在最前方的爨谷乘势挥军攻营,楞是驱逐着晋军败兵为免费前锋,直接冲杀进了晋军的坚固营地。
“关门!快关门!”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守卫营门的晋军将士才慌张吼叫着试图关闭营门,可是败兵如潮,大开的营门有如何可能立即关上?同时已经冲进了营内的汉军将士也乘机动手,迅速在混乱中砍翻了许多晋军营门边,重新拉开了已经半闭的营门,汉军大队乘机蜂拥入营,兴奋吼叫着杀向乱成一团的晋军败兵。
在这个期间,晋军也不是没有努力保卫他们的营地,至少抢先逃回营内的石崇就仓促组织起了一支军队阻拦汉军继续入营,然而在士气如虹的汉军将士面前,石崇仓促组织的败兵却不到几分钟就被打垮,石崇见势不妙,也只好赶紧夺路而逃,后面跟来的唐彬看到汉军已经杀入了营地,更是连大营都不敢进,直接就带着败兵绕营而走,狼狈逃向了关城方向。
这一战,汉军不仅成功斩杀了晋军主帅石苞,顺势夺取了晋军营地,还靠着士力架和压缩干粮的支撑,足足把晋军追击出了四十余里,直到天色全黑方才鸣金收兵,三万多晋军也因此只有不到万人侥幸逃回关城,余下不是被杀被俘,就是消失在秦岭的茂密山林之中,而经此一战之后,晋军也彻底没有了守卫金牛道的能力,金牛大道重新回到汉军手中,也就只剩下了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