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你看我用这块布料做衣裳好看吗?”这时候可供选择的布料太少了,凌家也不是那种条件很好的人家,即便受宠如凌美丽,一年做两身新衣裳也是顶了天了。
她也不嫌弃那布料有点老气,对着来送布的二哥二嫂亲热了许多,拿着那块老花布在身上比划着,朝着万金枝问道。
“好看,你要是穿上这身衣裳,和咱妈真的是一模一样了。”
万金枝赞美地说道,对她而言布反正是给老两口的,最后到底用到谁身上她压根不管,照以往的发展,给老爷子的东西最后多数到了大房手里,给老太太的东西则是到老三家和小姑子手里居多,因此看小姑子问也不问直接抢过了那块布料,她一点意见都没有,还发自内心的给了一句赞美。
徐爱娟和凌美丽是亲母女,那长相自然是相像的,只是徐爱娟的年纪毕竟大了,早年接连生了四个孩子,加上地里风吹雨晒的,皮肤黑黄,眼角额头的皱纹都能把蚊子给夹死了。
凌美丽是老来女,生她的时候徐爱娟已经三十多岁了,将这个和自己模样相似的老来女疼到骨子里,让她跟着兄长读书,舍不得她干半点活,手上半个茧子都没有。
十七岁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凌美丽皮肤白皙娇嫩,万金枝赞叹她和徐老太太长得一模一样,在凌美丽听来这就是她这个二嫂在损她呢,能让人开心的起来吗。
“二哥,你都不管管二嫂。”
凌美丽来脾气了,尤其现在凌国栋还在呢,她想着女人都不敢得罪自己的男人,自己二哥在她还敢对她做什么吗,一时气上心头,说话也没分寸了起来,一脸骄纵任性地对着凌国栋吼道。
“没法管啊,在家里我就是个吃软饭的啊,没你二嫂你二哥就饿死了,还是你愿意以后养着你二哥我和你几个侄女侄子。”
凌国栋看着自己的便宜妹妹,把吃软饭这事说的清新脱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二哥,你还有没有出息了,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大男人。”凌美丽被自己二哥给气傻了,凌老二吃软饭靠媳妇养,村里人尽皆知,可是谁都不好意思将这种事放到明面上讲,可她这个二哥倒好,大大咧咧地讲出来了,以后他们一家子还怎么在万金枝面前抬起头来。
“我没出息,可我媳妇有出息啊。”
凌国栋还是那句话,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小日子过得挺美的,怎么那么多人替他操心。
“媳妇,我没用你嫌弃我吗?”凌国栋扭头对他漂亮的媳妇问道。
“不嫌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万金枝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他啊,这么可爱的小夫郎跑了,她上哪儿去找回来,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得,生怕凌国栋不相信她。
边上的人看着一阵腻歪,尤其是凌美丽,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和两个蠢货讲道理,不是蠢货有病,而是她有病。
“小姑,那块布是我爸妈买给爷爷奶奶的,不是给你的。”凌娇心里别提多爽了,面上一副懵懂的样子,仰着小脑袋看着亲妈问道:“妈,难道是我搞错了吗?还是以后甜甜送给妈妈的东西我也能抢过来用,可是妈妈不是说了这样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吗?”
在育儿问题上万金枝是很严肃的,她仔细地琢磨了闺女这话,认真的点点头:“这么做当然不是好孩子,所以娇娇别和你小姑学,不过你小姑是你奶奶的闺女,教她的人该是你奶奶,只要她没意见,娇娇也不能说你姑姑是个坏小孩知道么?”
万金枝自豪啊,看她把闺女养的多好,都会举一反三了,要不是太多人在场了,都想给闺女一个亲亲了。
“啊——”凌美丽快被气傻了,跺着脚狂叫,狠狠瞪了二嫂和大侄女一眼,推开挡在门口的二哥一家,冲了出去。
“行了,东西收下了,老二你也快带着你媳妇孩子走吧,以后没事少过来,多看见你们几眼,我怕我少做几年人。”
徐爱娟担心闺女,将二儿子一家拿来的东西收起来后就急忙赶人出去,凌有田也没说什么,他还沉浸在儿子说自己吃软饭时脸上骄傲的表情中,那样没出息的儿子,怎么会是他老凌家的种,多看他一眼,他心底的气就多几分。
凌国栋一家本来就只是来送东西的,送完东西就完成任务了,被人赶了也不觉得难过,抱着孩子就和没事人一样走了,唯独剩下凌家老宅的人大眼瞪小眼。
赵梅趁凌美丽跑了,赶紧把她碗里的鸡蛋重新挑到丈夫儿子的碗里,至于里头的饭也一家子分着吃了。
她对老二媳妇不满已久,唯独这一次,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一家子那么顺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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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大闺女真聪明。”回去的时候万金枝对着男人夸赞道。
凌国栋点点头,他们的孩子当然聪明。
“甜甜和壮壮也是乖孩子。”万金枝是个很公平的妈妈,夸了老大,自然也得夸夸老二和老三。
小太子平白无故得了夸奖,心里老开心了,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亮。
一家子手牵着手,走在夜晚的乡间小道上,今天又是快乐的一天。
第16章 保父乳母
凌美丽灰头土脸地从家里跑出来,就和无头苍蝇似的,光顾着往外头跑,连自己到底跑哪儿去都不知道,好在塘石村也就那么大点地,凌美丽也不至于蠢到跑后山去。
现在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只有月光和边上几乎人家隐隐透露出来的烛光,乡间的小路又坑坑洼洼的,凌美丽都不敢跑太快,把摔着了,跑步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慢慢的和散步差不多了。
现在是八月末,天气早就没有盛夏时那么炎热了,晚间有点凉风,凌美丽刚刚也穿了件短袖中裤,凉风一吹,忍不住有些凉飕飕的,脑子也清醒了。
刚刚那是自己家,凭什么是她被气跑,而不是万金枝那几个被她轰跑啊。
凌美丽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捡起一旁的石头就往边上扔,可真要让她再回过头去找万金枝算账,她又没那个胆子。
“诶啊,谁啊乱扔石头,不怕砸到人啊。”
一声高亢的女声响起,凌美丽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只是想起刚刚似乎是自己扔了石头,又有点心虚。
远处的小路走来三个知青,一男两女,男的清瘦,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两个姑娘一个高一个矮,矮的那个苹果脸,看上去十分可爱,高的那个模样普通了些,不过胜在身段好,看上去大气。
凌美丽平日里都不下地干活,每天不是待在家里睡觉,就是去找自己那些小姐妹玩耍,对于这几个知青自然是不熟的。
徐爱娟一心想要自己这个闺女攀高枝,对她给予了十分的厚望,怎么会愿意她和那些皮相好,招小姑娘喜欢的知青走太近。
若说十年前最早来的那批知青,那时候还时不时有一个知青能找到门路回城的,这些年,回城指标越来越少,四五年都没见一个知青回去过,多数人都认定知青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以后和他们一般都是土里刨食的,那些城里来的孩子读书识字,可是这些本事在农村是最没用的,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那什么本事养家,反正在村里,没有多少长辈愿意自己的儿子闺女娶或者嫁给那些知青的。
反正徐爱娟是一点也不乐意的,她压根就不看好那些知青能回去,就算是能回去,一个个天南地北的,良心好的带着媳妇孩子一块走了,现在出一趟远门多不容易啊,以后一辈子不知道还能见闺女多少次,受婆家欺负了都没个撑腰的娘家人,遇到个坏良心的,自己拍拍屁股跑了,嫁过人,要是还有孩子的,就是改嫁也难啊。
不得不说,老太太在这件事上难得聪明了一次,看的也比多数人明白。
“是不是你扔的石头。”高个儿的女知青看上去脾气挺冲,见着站在一旁的凌美丽直接开口质问了。
刚刚他们三儿走的好好的,迎面被丢过来一块石头,要不是她及时躲开了,那石头就直接砸脸上了,她的脸本来就不好看,要是再被石头砸一下,那还能找对象吗。
“你说是我扔的你有啥证据。”凌美丽才不会承认呢,色厉内荏地抻了抻脖子,对着那女知青吼道。
“算了吧,也不一定是这位女同志。”罗贯青,也就是在场唯一一个男知青对着那个发火的同伴说道。
这么晚了还在村里晃的那肯定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是外来的知青,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当地的人一定是偏向自己的乡亲的,再说他们也没有证据是对方扔的,只要她不承认他们就拿她没办法。
罗贯青在知青里还是挺有威信的,反正他一开口,刚刚的两个女知青即便心里头还有些不太乐意,也没再开口了。
凌美丽看那几个人怂了,一下子就气焰高涨了起来,仿佛刚刚扔石头的真不是她一般。
“这位同志,天色暗了,你也还是早点回家吧。”三人离开前罗贯青对着凌美丽叮嘱了一句。
其实他潜台词想表现的意思是,天色晚了,别在外头扔石头玩了,为了他人的完全,你这个祸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凌美丽没听出来罗贯青想要表达的潜在意思,只以为这个清俊的男知青是关心她呢,有点害羞地揪紧了衣角,红着脸跑开了。
村里也不是没有同龄人向她表示好感,可是那些人太粗鲁,凌美丽自认她也是初中文凭的文化人了,和那些粗莽汉子没有共同语言,对方的示好在她看来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刚刚的那个男知青就不太一样了,模样好,气质好,声音还好听,最重要的是温柔,刚刚他提醒自己早点回去,或许,他也对她有好感吧。
凌美丽边跑边偷笑,打算回家后好好打听打听这个男知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虽然现在对那个男知青有点好感,可谁让她生来就是来享福的,如果对方的条件达不到她的要求,她也只能忍痛放弃了,凌美丽比谁都明白,爱情不能当饭吃。
“神经病啊这是。”柳是知看着凌美丽跑远了,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在这一点上,罗贯青和管庄庄都是很赞同她的,刚刚还和泼妇似得叉腰要骂人的德性,下一秒就害羞的跑开了,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几个年轻的知青摇摇头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将刚刚的那一幕记在脑子里,准备下次再碰到那个姑娘趁早躲开。
“海叔,兰婶。”
天色更暗了,不少人家家里的煤油灯都熄灭了,几个知青熟门熟路地来到牛棚外,敲了敲那扇不怎么结实的门,还把声音给压低了,估计是怕人听见。
“诶。”里头先是传来一声女声,接着就听到一串脚步声,然后门就被打开了,屋里的灯光比较昏暗,门也有些低矮,几人低着头,小心地钻进屋子里,然后那老太太又把门给关上了。
牛棚里住着的都是这些年被下放批斗的,原本住着五个人,只是从前年起,渐渐有一些人被平反接回去了,现在住在这儿的就只有两位老人,正好是一对老夫妻。
老爷子姓海,老太太姓兰,听说在下放前是老师,还是大学教授,可惜儿子不孝顺,两人以往一些和国外友人联系的外文信件全被儿子交到了革委会,其实只是很普通的学术交流,硬是被冠上了一个敌特的罪名,然后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两个老人没什么亲戚,也就一个儿子,还是亲自告发他们的人,现在四人帮的局势不好了,各地各处都是找关系平反的人,唯独这两个老人没关系,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这个小村庄了一般。
其实两个老人还是有一些朋友学生的,只是他们这些年就没有再联系过那些人,有些朋友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被送到了哪里去,时间一长,也就断了联系了。
不过不是老两口不想联系人,而是年初的一场寒流,两个住在牛棚里的老人发了高烧,等再醒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人就不再是当初的两人了。
“这趟来还有几道题想问问海叔。”罗贯青从衣服底下掏出一本册子,后头的两个姑娘也是如此。
他们算是家里消息比较灵通的一部分人,现在外头的局势瞬息万变,不过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个国家的进步离不开人才,高考停止的时间太久,那些所谓的工农兵大学生完全弥补不了国家在人才方面的断流,或许是今年,或许是明年,高考一定会再次恢复的。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几个知青明显就浮躁了许多,他们都不甘困在这方寸之地,即便这个只是长辈的猜想,他们也忍不住开始提早准备起来。
手中的教材少,很多一部分也还是家人寄来的,他们中间多数是中专生,一部分是高中生,可是学业放下这么多年,也早就遗忘了,小村庄里多数都是文化水平还不及他们的,久而久之,几人就盯上了这两个被下放的老夫妻。
“拿来我看看。”
海老爷子是个很儒雅的老头,这一点是多年艰苦的劳作都没有磨炼光的 ,一身简单的打了补丁的旧衣裳,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接过书的指甲也是干净粉嫩的,即便身处这牛棚之中,依旧给人一种气质卓雅的感觉。
“这题应该……这题应该……”
将册子放在桌子的煤油灯旁,借着微弱的烛光老教授替几个知青解答,每一道题都解释的十分详尽,一点都没辜负他教授的职称。
兰老太太就在一旁缝缝补补,她也同样将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银白色的头发在后头盘了个发髻,木头削的簪子将一头银发固定住,拿着针线,笑着看着这群师生,要是撇去周遭的环境,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谢谢您了海叔,还有兰婶。”
几人如获至宝地将海教授详细地写满答题步骤的练习册重新揣回怀里,知青院里还有其他同伴要看呢,他们放下一小袋精细面,然后又和来时一般悄悄离开。
两位老人没说什么推辞的话,仿佛习惯了这样的事,将那袋精细白面藏到木板床底下,将门重新掩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还有我的小太子,他到底在哪儿呢。”
人一走,原本儒雅的海教授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板边上,翘着兰花指给自己抹着眼泪,一副哀怨忧愁的表情。
“行了海大富,你现在不是个太监了,能不能有个男人样啊。”兰姑姑看着老太监这样觉得有点闹心,当初的自己是不是瞎了眼了找他对食。
“咱家做了四十多年的太监,现在做男人才多久啊,一时转换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嘛。”海大富扭捏的摇了摇肩,看的兰姑姑又是一阵闹心。
“再说了,就是老天给我个机会让我找回自己的宝贝,那也该给我一个年轻点的宝贝啊。”海大富哀怨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身,叹了口气,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思说笑,我的小太子还那么小,如果他和我们一样也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他的胆子最小了,以前晚上都得听我给他哼小曲儿,不然都睡不着觉。”
兰姑姑想起自己乖乖巧巧的小太子就揪心,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
“谁说不是呢,小太子还喜欢我给他做的空竹和泥叫叫,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给他做。”
海大富抹着眼泪,娘兮兮的醒了醒鼻涕,以前在宫里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是吃穿都是不愁的,哪像这个世界,皇帝没了,太监也没了。
一想到自己失业了,海大富哭的更惨了。
两夫妻坐在一块,想着自己心爱的小太子可能现在正在那个地方受罪,心里更加难受了。
而被两人惦记的小太子,今天连吃了三顿大餐,肚子胀鼓鼓的,欢乐的享受着大姐二姐轮流的揉肚子消食,依旧美滋滋的。
第17章 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