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闰戎玥比屈之玉还要先一步醒过来,他们早早地便想了不少方法解缚身的绳索,却是没有丝毫用处,戎玥爱莫能助地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屈之玉心中长叹,真是天要亡她啊!
  比起屈之玉的焦虑,席则完全可以用心静如水来形容,他坐在那儿一个人玩着儿手中的茶杯,丝毫不见厌烦。
  黑袍人中途出去过一趟,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之后便又是静躺着发呆。就在这安静诡异的氛围中度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紧闭的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隔的有些远导致声音听起来小了些,但席则依旧分辨得出声音的主人。
  “她来了。”黑袍人兀地坐正了身体,他捋了捋自己的散乱的长发,又正了正衣襟外袍,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临到要见面了,我竟是还有些紧张了。”
  大殿的两扇正门被用力地推开,夜明珠的白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握着长剑的女子身穿月白色的长裙,沉着脸极为不悦,她立在正殿中间,抬眼冷视。
  黑袍人盯着那把长剑,缓缓开口:“摇天剑,九重殿;碧落鞭,六界仙。好久不见了……”
  盛清清这一路上其实挺顺利的,但因为一直走不到头又担心席则的安全问题才黑着一张脸,她被黑袍人这断断续续诡异难听的声音弄的一愣,缓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话串了起来。
  摇天剑,九重殿
  碧落鞭,六界仙
  啥玩意儿?
  盛清清懵了好一会儿,她拄着剑看着那黑袍人跟看神经病似的:“这位姐姐,你需要药吗?”
  “女的?”单怀抱着檬星星退了两步:“夫人,你这也能看出来!厉害啊!”
  盛清清冷笑一声:“真是无知,你要知道,像我这样有大智慧的人总是能够一眼看透本质。”
  檬星星很是给面子地拍了拍爪子,得来某人赞赏的一瞥。
  黑袍人倒是不怎么在意盛清清的话,她也没有否认她称呼的‘姐姐’二字,宽袖一挥,小桌旁又多了一个椅子。她指着那红木椅子道:“等你好久了,请往这边坐吧。”
  “你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这样套近乎的手段已经过时很久了。”盛清清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席则的身体,见他无事才大大方方地坐下,摇天剑悬空立在她身侧,剑身白光自打入了这深渊之地开始便没有散过。
  她懒散地靠在椅子,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悠闲。
  “郗家大宅子里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黑袍人点头:“是我杀的,他们该死,我便动手杀了。”
  “你……”盛清清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勾着席则的衣袖:“是魔,对吗?”
  黑袍人就坐在她对面:“是啊,是魔,我现在已经堕入魔道了。”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不明,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彷徨惘然。
  “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盛清清看她这架势就知道不会只是简单地想和她说话,分明是还有下文的。
  果然,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田螺:“劳烦你回去的时候,将它放在碧洲河畔的听风石上,我已经很久没听见那儿的风声了。”
  说到碧洲河畔,黑袍人有些惆怅,盛清清则是完全的诧异。别管是捉妖师还是捉鬼师,他们都会读一些关于六界之事的书,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些东西的。这碧洲河乃是九重天上东南方向的一条河,这河不长也不算宽,它远远没有弱水河的名气,但见过的人永远都忘不掉。那是一条很美的河流,两岸是一片仙花仙草地,彩蝶仙鹤,凤凰青鸾,都喜欢往那儿钻。
  河畔还立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巨石,众神仙称其为‘听风石’。
  盛清清越想越不对劲儿,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堕仙!”难怪刚才她说什么‘堕入魔道’,那怪她身上的魔气有点儿不对劲儿。
  “答对了。”黑袍人回道:“我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但还是想听听那儿的风声,只要你应了,我马上便送你们出去。”
  盛清清歪了歪头:“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姑娘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仙女了。”九重天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碧洲河也不是随便一个神仙可以靠近的。
  “小仙女?”黑袍人咯咯地笑了几声:“可不是一般的小仙女。”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不简单。”盛清清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她可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大人物的,毕竟像她这么机智聪明的天才,世上能有几个?
  她从黑袍人手中接过那田螺,想着席则他们这次往郗家宅院来的目的,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是很正常吗?”黑袍人注视着她:“怎么?你打算插手么?”
  “若真有仇怨,你自己解决呗,只要不牵连无辜便好。”反正这番对话下来,她觉得眼前的这位堕仙也不是个杀人狂魔,能叫她下那样的杀手,那些人怕是无辜不到哪里去。
  黑袍人听见她这话,顿了顿,竟是扯下了黑色的面纱。
  那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那是一双空洞洞的眼,盛清清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这可怖的面容叫几人皆是惊诧, 黑袍人倒是淡定的很, 她动作僵硬缓慢地又将黑色面纱覆上, 躺在长椅上。
  “我马上送你们出去。”她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往这宅院里来了,若是耽误了我的事儿,我可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心地放你们走了。”
  “我可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盛清清回道。
  “我知道。”黑袍人转了转头:“早就见识过了。”她在意的东西很少, 她放在心上的东西更是少的可怜,大家伙儿早就见识过了。
  “我不是说你, 我是在跟那位大人说话呢。”
  这说的自然是屈之玉了。屈之玉到这郗家宅院来很多回了,无非就是调查多人惨死之事, 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焉有不理之态?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素来擅长审时度势,这下听到黑袍人的话,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黑袍人见她点头,满意地诡笑了两声, 交叠在腹前的双手抬起,不过一动, 被缚在木桩上的屈之玉等人转眼就没了身影,她又看向大开的殿门,外面黑漆漆的暗道突地变的亮堂了起来:“两位自行离去吧, 我就不送了。”
  这地方阴森诡异,盛清清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二话不说拉着席则就往外走, 在离大门约莫一米处停住,她转身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黑袍人顿了半晌:“丹舒。”
  丹舒?盛清清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六界里拎出这么一号人物来,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从来时的路离开。
  屈之玉他们先一步出来,等到盛清清和席则出现在干湖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找到了,找到了!”戎玥招了招手指着不远处的枯草:“闻将军在这儿呢。”
  屈之玉最先跑过去,查探了一番闻沛澜的状况,而后背着手冷哼一声:“无故消失,无故出现,说和她没什么关联谁信啊?”
  屈之玉虽然冷言冷语,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她也不好发难当朝大将,只叫了人将昏迷的闻沛澜送回将军府去。
  “国公爷,盛姑娘,这事儿你们怎么看?”屈之玉本来是对盛清清存有一些疑惑的,可祁闰戎玥他们一副淡定的样子,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这世上不乏能人异士,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了些,但年龄也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
  盛清清直接摇头:“这事儿我不管,你们最好也不要管。说白了,就算你们想管也管不了。”
  “可这事儿不能不管!”屈之玉反驳道:“你知道吗,死的这几个不是我大靖有身份的,就是一技之师,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我得往上交代也得往下交代!”
  “那你就去查呗,不过我得提醒你,魔……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那个原本还是个仙呢。
  说道这儿,盛清清忍不住皱了皱眉,一个仙界中人在凡间沦落到这般境地,着实是太惨了些。
  屈之玉又劝了几句,无奈盛清清油盐不进,她只好向席则寻求帮助。席则也不松口:“屈大人,非吾不愿,实属无能。你也看到她的本事了,若是继续往下,恐怕真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不必再说了。”
  拒绝的不留余地,屈之玉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她拱了拱手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离开,脑子想的全是该如何与皇帝交代。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盛清清和席则站在郗家宅院的大门口,她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篮子和碎花布:“小哥哥,这里面死的到底是什么人?”
  席则想着从屈之玉那儿听来的话,回道:“死了三个了。今年年初死的是郗家的老太爷,竹苑儿里死的是定北侯府的太夫人,湖边的那个身份尚不清楚。”
  盛清清拧着眉也没能理个所以然来,她干脆也就不想这事儿。两人说着些闲话,檬星星猛地从单怀的怀里窜了出来,跳到她脚边,咬扯着裙摆:“主人,主人,咱们快些回去吧,明香说了今天晚上要做好吃的呢。”
  盛清清连忙拎起它塞到怀里,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警告道:“小声点儿!”
  檬星星委屈地团成一团儿:“知道了嘛,他们隔得远听不见的。”
  盛清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个傻熊。”
  席则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先送盛清清回去,他立在马车前单手扶着车壁:“走吧。”
  “小哥哥,你这也太淡定了。”盛清清先将檬星星放在马车的前板上,而后指了指精神时刻紧绷着单怀和那边步履蹒跚的屈之玉:“你看看他们,这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你一点儿都不怕吗?”她眨了眨眼,张牙舞爪:“妖魔鬼怪可是最喜欢吃你了。”
  那副模样看的席则忍俊不禁,随心而行,微凉的手指点在她梨涡处,顺着往后双手扣住她的脑袋,他低埋下去,额头抵在她的额角处,双唇轻俯在她的耳边,盛清清分明听见他柔声轻语,
  “想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温热的气息呵入耳中,盛清清僵着身子梗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待到她缓过神来,席则已经先一步踩着下马凳上了马车,他立在上面对着她伸出了手,弯唇浅笑,隐匿在云层后的太阳泄了一缕柔光正正巧巧地打在他的侧脸上。
  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盛清清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便将手递上了上去,他紧紧握住,猛地将人拉了上来抱在怀中。
  他环着她的双手有些用力,侧脸贴着她的发髻,淡香萦绕,他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这么抱着,空落落的心似乎便有了着落。
  “我得好好活着,日子那么长,多好啊。”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低哑,落在盛清清耳中,她觉着又多了几丝缱绻缠绵的味道。
  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她也听见了对方砰砰砰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单怀尴尬地站在马匹的右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望了一眼天色和身后越发阴森的郗家宅院,踌躇了一番还是开了口:“主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问话声很好地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盛清清在席则的怀里动了动脑袋就要站直身体,席则冷淡地扫了一眼单怀:“扣你月俸。”
  他半护着盛清清进了马车里,独留下单怀立在原地干瞪眼,他干什么了?他就说了一句话,干嘛扣他月俸?
  戎玥拍了拍他肩膀翻身上马,怜悯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夹了夹马肚子,摇摇晃晃地跟着马车往前。
  国公府的马车队伍扬尘远去,躲在墙角边的两个人这才满头虚汗地走了出来。盛蔚蔚神色难辨,婢女菱枝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扶着墙:“小姐,刚刚……大小姐的猫,说、说话了。”
  盛蔚蔚以前也见过妖,倒是比菱枝要淡定的多,她揉了揉被冷风吹的有些发僵的脸,半靠在砖墙上:“什么都别说,先回府。”
  “嗬嗬嗬哈哈哈,嘻嘻嘻……”诡异的声音从郗家宅院里传出来,盛蔚蔚更不敢久留了,她拉着菱枝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出了这一条无人的阴森长街才喘着气停下。
  打盛清清从郗家宅院出来开始她就知道周围有别的人在,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盛蔚蔚和她的婢女菱枝,盛清清心里清楚的很却是一点儿也没吱声,知道便知道呗,小仙女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待到她回到宜兰院,明香走上前来:“奴婢送盆栽去的时候,二小姐不在,奴婢便将那盆栽送到了大夫人那儿,大夫人收下了,亲自叫了人搬到二小姐的西云院去了。”
  盛清清笑着坐在绣凳上:“挺好,咱们等着往下看好戏就行了。”
  明香不解:“什么好戏?”
  “没什么。”盛清清笑而不语,她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见小水晶了,有点儿想她了。”小水晶前些日子回去参加继任族长的大典去了,而后又留在驻地修炼,算来算去当真是许久没见她了。
  檬星星蹦了蹦:“主人,你想她我们就去找她嘛,反正藤妖驻地离这儿又不远。”
  “现在不行,得等过短时间。”盛清清摇了摇头,她打发了房中手中的人退到了外面,一个人坐在床上,从储物袋中摸了不少书出来。
  檬星星伸着前爪,哼哧哼哧地爬了上去,在床上转悠了一圈儿,好奇地盯着床上的书。
  ‘六界情缘’‘仙界秘史’‘仙妖二界不得不说的爱恨纠葛’‘一个神的修养’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盛清清撑着檬星星的小脑袋往后一推,肥滚滚的小白熊后转了好几个圈儿,眼冒金星:“主人,你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找找那丹舒。”虽然她答应了不管郗家大宅的事,但对丹舒的身份着实有些好奇,她想着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点儿什么,也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盛清清找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在一本名叫‘仙界二三事’的书里给翻了出来,她仰身躺在床上舒服地长呼了一声,总算是叫她给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