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则抿着唇,另一只手搭在腰间:“你可以占回来,我不介意。”
  盛清清吃惊回道:“你这么说,我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的样子!”
  那杏眸微瞪的惊讶模样看的席则心绪微动,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叫盛清清又是一阵纠结。
  檬星星两只爪子扒着水草,嘴巴也紧紧地咬着边缘,它看着那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两人顿时悲愤欲绝,心头一恸,松开嘴道:“主人!!你能不能不要忽视我!我才是你的小可爱!”
  总算是想起檬星星的盛清清:“……”一不小心就忘了还有它了。
  檬星星跟在她身边许久了,哪里会不明白她那表情的意思,它瘪了瘪嘴,又要开口谴责,猛浪再次袭来连带着它扒着的那株水草也被拔了起来,连草带熊一路往西。
  檬星星费力地晃动着自个儿的四条短腿,奈何浪急无用,依旧随波逐流。
  “主人,我们友尽了,真的:)”檬星星给盛清清丢下一个痛不欲生的眼神,又万分愤慨地瞪了席则一眼,之后才生无可恋的翻滚着小身子随着流水西下。
  “傻熊……”盛清清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她真不是故意的,眼见着檬星星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了,她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我一会儿去找你,你自己小心点儿!”
  盛清清要顾着席则,河妖完全是自顾不暇,这个状况下是没有办法动手了,再怎么也得待到水浪平歇下来。
  比起其他几人来,绿引算是最轻松的了,她被这地方最结实的几株水草一起紧缚着,哪怕浪急水涌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刻钟,远方突有强烈白光直射而来,刺的眼睛有些发疼。他们身处的地方乃是蒲花江之底,此处少光偏向暗沉,猛然间亮堂了,倒是叫人适应不来。
  白光吸引了诸人的注意力,不过转眼间又强了不少,盛清清正是疑惑的时候,江水自正中间分劈开来拨向两岸,露出一条干晌无水的道路来,身穿青色僧衣的和尚握着佛珠缓缓而来,他头顶上是雨后放晴地湛湛青天,布鞋下是泥沙久积的河底道,左右两侧是分拨而开的蒲花江水,声声偈语徐徐入耳。
  绿引侧了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时之间傻了眼,她轻声呢喃道:“好漂亮的和尚……”
  至于盛清清,她微微张大了嘴沉默良久,终是羡慕道:“这排场我喜欢。”
  席则眸子微动:“是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九明大师。
  几人反应不一,河妖则完全是满面恨意,她咬牙切齿:“九明!”
  九明轻拨着手中的佛珠,直到立在了盛清清与席则面前才停了下来,他那双平寂的眸子里蓄起点点温和:“阿弥陀佛,贫僧初次使用避水珠,没能掌握好力道,让两位施主受惊。”
  自九明出现开始水浪便平缓了下来,席则拱了拱手:“多年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九明微俯上身:“劳小施主挂念,贫僧一切安好。”他将目光从席则面上移到了盛清清身上:“上次急着赶路未来得及与小友叙旧,小友道法越发精进了。”
  盛清清诧然:“等等……咱们以前还见过?”上次长宜城外难不成不是第一次?
  九明微微一笑,望了席则一眼,才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多年前有缘于青莲寺中见了一面,昔时小友尚且年少。”如今年长些了,但也还能瞧出往昔的影子。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一脸迷茫,不能吧!原身除了去药谷那一次外就没有踏出过京都一步,至于她……一直活在现代,什么时候去过青莲寺?
  “九!明!”河妖撑起身子,面覆冰霜:“原以为你早寻了个安静的地儿飞升去了,没曾想……呵!”
  九明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捻着佛珠一步步朝着绿引走去,绿引早已看呆,她砸吧砸吧嘴轻咬着唇不吭一声,只一双美目中隐隐冒光。
  “你啊,怎的没在寺中等着我回来。”他挥手解开那层层水草,将她扶住坐起来,微凉的指尖轻拂过她眉宇。
  绿引呆呆地歪了歪头:“啊?”他这话什么意思?
  九明触及到她的疑惑的神色不由一怔:“倒是忘了,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九明!”被人忽视了个彻底,是个反派都得生气,河妖炸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也不想什么战术了,抡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盛清清手痒一心想要和那河妖打一场玩玩儿,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叹道:“算了,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就大方地让给仙友了。”
  比起几百年前,现在的九明已经到了仙神之阶,和九重天上的相比也就差飞升这个形式了,河妖纵有享有灵脉也不过累积了千年道行,到底还是差了不少的。
  两人过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九明已然用佛珠将河妖缚住,他双手合十轻念了几句佛咒,河妖被那咒语弄的头疼欲裂,她梗着身子,没有丝毫惧怕,讥笑:“九明,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呀。”佛家僧人啊佛家僧人,你敢动这杀戒吗?她才不会像父亲那样自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能找到机会的。
  九明洞察她的想法,平静地启声:“贫僧早犯了戒,少一个杀戒不少,多一个杀戒不多。”
  河妖兀地笑出声来:“哈哈哈……那就……”
  河妖那‘动手’二字尚未说出口,缚身地佛珠串陡然收紧,金光乍现,灼得她浑身生疼,切身的痛意叫她再也无法保持笑意,她惊急道:“住手!”
  九明缓缓抬眸:“阿弥陀佛。”
  第四十九章
  耳边尖叫声不断, 九明到底还是停住了动作, 他眸眼深邃平寂叫河妖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你又何苦牵连其他无辜的人。”九明说话的速度依旧不疾不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河妖侧头:“冤债?什么冤债?我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未了之愿而已。”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赞你一句孝顺。”
  河妖扯了扯嘴角:“我一向觉得自己孝顺。”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暗自琢磨着解开身上束缚的佛珠。
  对方的厚脸皮有一瞬间让盛清清产生了遇见同类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晃悠悠地回到了席则身边, 拉着他的衣袖,端看九明接下来如何。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九明问道。
  河妖正与身上佛珠较劲儿, 且一时也拿不准他想干嘛, 干脆就狠瞪着他一言不发。九明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就像是那大佛殿内佛陀,含着包容世间万物的光芒,别说一直沉迷美色的绿引,就连河妖也有些愣神。
  诸人听他缓声道:“既然无话可说, 贫僧便动手了。”
  河妖气结:“秃驴!你……”
  九明果真不再废话,口中佛咒又起, 一直环在河妖身上的佛珠缓缓转动起来,速度不快,却叫河妖浑身痉挛, 她尖利的痛呼声刺的耳膜极为不舒服,席则抬起手放在盛清清脸颊两侧,她蓦然抬眸, 正好对上那双湛湛美目,有的人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也动人心魂,她抿唇带笑,嗯……她家小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河妖地尖叫声持续了半炷香,由初始的尖利高亢渐渐变的低弱无力,两人相继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河妖和九明身上。
  佛珠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也已经慢了下来,河妖的身子变的只有七岁孩童般大小,又过了一会儿便只有婴孩大小了,这个阶段停的久了些,到最后金光猛然炸开,除了九明,几人皆是抬袖遮眼。
  待到金光散去,盛清清往那地上定睛一瞧,佛珠恢复了普通模样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倒是佛珠旁那背朝地脚朝天的大河蟹惹人注目。
  盛清清抬手比了比,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口水:“好大啊……清蒸爆炒红烧碳烤,这一只就够了。”
  她有心想问九明将那大闸蟹给要了来,可九明刚听了她的清蒸爆炒的话,哪能给她?只委婉地拒了,帮着大闸蟹翻了身。
  大闸蟹得了自由,迈着腿横着身子溜了,九明目送着她离开,又念着阿弥陀佛:“修为不易,得生有缘,念你尚未真正造成祸端,且放你离开了。”
  离开了是离开了,多年道行却算是彻底完了,这位除了比其他大闸蟹聪明些,也就没什么不同,至于何时才能再踏修炼之途,那就端看天意如何了。
  说起来,河妖一心地想要水淹长宜,她父亲也铁了心地水淹长宜,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九明未等他们开口问起,便大概地将原由说了出来。
  “蒲花江中有一河蟹成精,一日长宜突遇暴雨,江上帆船遭难,数人落水。河蟹生有怜悯之心,救人上岸,返江之际被大青山的巨蟒妖生嚼入腹。其夫误以为是被救之人恩将仇报,一腔仇怨全部施加在了长宜百姓身上,当年长宜的大水瘟灾俱是其的手笔,后来得知真相悔恨不已,然死伤无数,已是铸成大错,遂自尽而亡。”九明顿了顿,他转而看向盛清清:“世间最不乏阴差阳错之事,有好有坏,端看个人缘法了。”
  盛清清笑了笑:“那大师的‘阴差阳错’是好还是坏呢?”
  九明没有回她话,他捡起地上的佛珠转身走至绿引身边,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地半靠着,眉峰微蹙,动作轻缓地将人抱了起来。绿引本就无力,哪里能挣扎得开?她收了沉迷之色怒瞪着他,又略带求救地望向盛清清,盛清清缩回到席则身边装作没看见,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可干不出从别人怀中抢姑娘事儿来。
  没得到盛清清回应,绿引有些泄气地在萦绕着檀香的怀抱里鼓了鼓腮帮子,九明眼睑低垂:“不是说好了吗?等你醒过来,我就带你往极北之地去看雪莲花。那儿我去了很多次了,一个人的路不好走,同行照应可否?”
  他的声音就像是她在荷塘里时听见山寺钟鼓,沁入心脾。
  绿引听到雪莲花三个字便有心动,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突然欢欢喜喜地便应下了。
  她灵动的双眸中含着光,映着人。
  九明抱着人走的极快,比起来时的平稳缓慢,现下倒像是后面有财狼虎豹追咬。盛清清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大师好像挺喜欢他的‘阴差阳错’。”
  先是送走了大闸蟹,现下又送走了绿引和九明,热闹的江底已然一片寂静。盛清清拍了拍额头,拉着席则一路往西寻檬星星的身影去。
  两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从灵石矿中拎了出来,它运气也是好,被水浪直接掀到了蒲花江底的灵脉中来,一条的嵌在地底的灵石矿,白亮亮的晃眼,檬星星又是一身白毛,趴在灵石堆几乎成为一体。
  盛清清一手拎着它脖子,一手捏着它耳朵,没好气道:“看见我走过去都不知道吱个声儿吗?”害的她冒着被闪瞎的危险晃悠这么了久,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檬星星压根儿就没听见盛清清在说什么,它现在心里眼里都是那一片亮晶晶的灵石,它蹬了蹬四条腿儿从她手里又蹦了下去,扑在灵石上,傻笑着把灵石捧在爪子里往嘴边送:“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盛清清抽了抽嘴角:“檬星星!”
  满含危险地声音缠绕不散,檬星星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它总算是从看见灵石矿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从屁股下摸出一颗灵石,傻笑道:“主人,你要不要?我送你一颗。”
  盛清清假笑了两声:“你倒是大方。”
  “那……那送你两颗?”檬星星心疼地又摸了一颗握在爪子里往盛清清站的地方送了送:“不、不能再多了。”
  “檬星星,我很郑重地问你,要它们还是你主人我,选一个吧!”
  檬星星瞪圆了眼,谴责道:“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一边是心,一边是肝儿,就不能一起要吗?
  它话音刚落,就见它的肝儿拉着那个臭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下它和哇凉哇凉的心。
  檬星星痛苦万分的跟着灵石矿依依不舍地分别,抱着一捧在怀里,迈着两条短腿儿,双眼含泪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熊立在江岸边,低眸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抬眼看着白云游移的蓝天,远远地瞧着倒也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单怀喘着气和祁闰从水中爬了出来,要不是顾及着主仆之别,他非得蹦上来摇着他主子的肩膀吼上两句。
  席则讶异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怎么在这里?”
  单怀无力地扒着江岸,长叹一声:“主子,你们二人可真是叫属下好找。”他容易吗?在江里转了大半天,期间不止遇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还碰上了大水浪,这一路简直曲折得不行。
  席则闻言越发讶异:“找我有事?”
  单怀:“……没事。”
  “没事找我做什么。”席则又偏回了头,学着盛清清的模样望天。
  单怀:“……”尽管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很心累。
  河妖事了,盛清清打算直接回京都去了,不用想,京都丞相府里怕是已经炸开锅了,她得回去向娘亲请罪。
  席则唇角微翘:“不如一道?也好与令尊令堂解释一番。”
  盛清清咦了一声:“你不是说在长宜还有公务吗?”
  “无碍。”席则眼睫微颤,双唇轻抿。
  盛清清不明所以,倒是单怀摸着下巴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依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表情……他家主子绝对是准备做点儿什么坏事儿。
  第五十章
  席则留了祁闰在长宜处理余下之事, 他与盛清清还要单怀借着速行符回了京都, 此时离他们离开也不过两三天, 两三天听起来挺短的,可发生的事儿可是不少。
  不说长宜,就是京都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盛清清有些心虚地跟着席则一道踏进京都大门, 好在她带着幂篱,才没叫大街上行人看清她的样貌。
  “小哥哥, 我们为什么要停在城门外面?”她明明可以用速行符直接溜回丞相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