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道:“那怕是要怪应则唯那小子了,他是真的不手软,口称长辈,寂明一句今后听凭正法殿差遣,他便要带着寂明今日镇妖驱鬼,明日降妖伏魔。”
  “应则唯别是疯了吧,一天跑六个部洲推行正法大律,自己也不怕累死在路上?”
  南颐也皱起眉道:“这几个月我寥寥几次见他,都一副耗尽心力之态,他初入化神,这般消耗恐怕道基不稳。”
  南娆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时,不知道为何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她觉得应则唯那张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好似在笑。
  “飞升大典开始!人族破界成仙,在此一举!”
  随着道尊一声天地震动,破界仙台被五道昊光埋没,同时瀚海倒卷,将一切隔绝在破界仙台之外。
  破界之势震天动地,不多时,所有人都看见天空撕开一道裂口。
  人们兴奋不已:“飞升了……飞升了!总有一日,我们也会飞升上界!从此仙寿永昌!”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唯有南娆的心脏蓦然如擂鼓般,甚至她那颗赤帝妖心,隐约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悲鸣声。
  片刻后,飞升的昊光收束,天穹上的裂痕堪堪愈合时,蓦然一丝血色从裂痕中淌下,同时一道前无古人的凶戾杀气从裂缝中溢出。
  “那是什么?这气息怎如此不祥?”
  一缕缕红雾从裂缝中散出,很快凝聚为漫天血雨,片刻后,裂缝中好似有什么在疯狂撞击,随后,一个白发染血的人影被一团血火包裹着从天穹坠落。
  道生天的人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几大道天上师一同动手,厉声呼道——
  “尊主飞升,天外邪魔入世,众人快趁其元气未复诛杀之!”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溯·玄宰
  “邪魔?什么邪魔?”
  所有的修士都困惑至极, 但很快,被血雨笼罩的地方开始发出人们的惊叫。
  “这……这是什么雨?怎么连法器都挡不住?”
  “这血雨在腐蚀我们!”
  一片喧哗声中, 被血雨淋到的修士们开始发出一声声痛叫声, 更有甚者,有人连整个头皮都快融掉了, 露出森白的头骨。
  这样的骚乱中, 道生天的空中楼阁上方,蓦然撑起一片道印, 擎起一方天空,令那血雨莫能泼入。
  “此地有道生天撑持,众修士听令, 斩杀邪魔!”
  混乱的人群们抬起头,只见道生天之人全数出动, 道天法印铺天盖地,如仙如神。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我等愿随道天除魔!”
  随后四下响应,刚刚的痛便化作了杀念, 所有人朝着那跌入深海的邪魔而去。
  汹涌的人群带起烈风,唯独南娆僵硬着未动,直到寅洲的长老向她请示:“芳主,帝尊已飞升, 我等可要协助道生天除魔?”
  南颐皱眉听着四周的乱象, 见南娆始终未说话, 疑惑道:“阿姐?”
  “逸谷。”眼底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南娆将肩上披着的外衫一扯丢下, 起身道,“我先去看看父亲飞升之处的情形,逸谷你在此看情况,若有不对,令本洲与辰洲的修士先行离开此地。”
  “阿姐?”南颐愣怔间,南娆已飞身跃下鹏兽,化作一道赤芒先是冲入血雨源头、那天穹上尚未愈合的裂缝边尚残留着空间破碎时留下的余波,稍稍靠近,便有一股肉身元婴均被碾碎的错觉。
  南娆企图以神识从裂缝中探询赤帝的踪迹,哪知这裂缝连神识都可一并碾碎,再试图划破手腕欲以血脉感应时,身后一股吸力把她整个人往后一扯。
  “界壁不同界内虚空,若是被吸入其中,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应则唯的话语说得总是轻缓得体,抓着她的手却紧得让人不适。
  南娆略一沉默,道:“应则唯我问你,尊主们是飞升了吗?”
  应则唯道:“自然。”
  南娆看着他微垂的双眼,道:“你现在这个位置,说出的谎言越多,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是苦痛难熬。”
  应则唯淡然道:“我修天地正法之道,所思所行,俱是乾坤正理。”
  “但愿如此。”南娆甩开他的手,转身朝诛魔的人群飞去。
  “你去哪儿?”
  “如你所愿,除魔卫道啊。”
  凤唳怒鸣,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南娆身披凰火,不由分说冲进乌压压我人群中。
  “南芳主你——”
  “给本座让路!”
  一些修士来不及闪开,只觉一片火光扑面,陆陆续续有修士被直接撞飞,随后所有人都看见南娆一头随那邪魔落处潜入了深海中。
  下一刻,深海中蓦然有血色蔓延,最后整片大海剧烈晃动起来,一道血色漩涡在海心成形。
  “不好,快撤!!!”
  “南娆!快回来!”
  这血色漩涡内中气息恐怖异常,隐隐卷动一方空间碎灭,大多修士都闻风而退,尤其是道生天的修士,纷纷后撤,有几位道天上师围在应则唯周身。
  “道尊,让佛……邪魔跑了。”
  “道尊唯有师尊岁寒子,往后门内称我玄宰便可。”
  道尊飞升后,玄宰这个称呼终于正式落定。
  “他修为惊人,还耗费元气施展断空之术,无法追踪,如何是好?”
  而终于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听他们说的是“他”,一步踏出,走入空间裂缝中,走入虚空后,却追的仿佛是别人。
  “没事,她只要还在世间活着,我总会把她带回来。”
  ……
  啪一声,卷轴合上的响声传来,南颜猛然从这长长的画卷中苏醒,随后带着一丝薄怒看向收起画卷的嵇炀。
  “为什么不让我看下去?”
  “后面有你不该看的东西。”嵇炀当真将画卷收走了,躲过了南颜想强抢回来的手,道,“你若单单想瞧母亲当年的故事,了解到这里便可以了。”
  南颜黑着脸道:“那是我母亲,凭什么你能知道我就不能?”
  嵇炀道:“因为我不怕道生天。”
  南颜:“我也不怕!”
  嵇炀:“可我怕你知道的越多,他越是会下定决心杀了你。”
  南颜一阵沉默,嵇炀又道——
  “师者从不滥杀无辜,他杀人必定的经过计算的,你若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南芳主遗孤,他反而会照拂你,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他就会把你当做一个变数来对待。”
  南颜道:“就像他对待你一样吗?”
  嵇炀略略一顿,微微颔首:“就像他对待我一样。”
  “南颜不是易冲动之辈,不会因为——”
  “在你的事上,我是。”
  两厢默然间,或许是南颜的目光太过于坚决,嵇炀轻声道:“好吧,我妥协一下,把我知道的一切补齐余下的画卷,但你知道之后,我会把你的记忆封存起来,到你修为有成后的合适时机,我才会将这段记忆解放。”
  “……少苍。”
  “嗯?”
  “谢谢你。”
  “本就是你应知之事,只不过我私心作祟,你不怨我就好。”
  ……
  凡洲的一处海边,南娆从海中浮了起来,感受了一下周围天地灵气的浓度,啧了一声,决定少用些灵气,返身扎回海中,把一个满首白发的身影从海中拖出来。
  待把他拖上海岸后,南娆终于筋疲力尽地在沙滩上倒下。
  “还真的是你。”
  他不愿杀人,只能多次动用断空之术阻止其他化神期修士通过空间追踪行迹,就南娆所见,就算是神仙经过这么一遭,只怕也要老老实实地闭关养上十年。
  稍稍缓过一口气后,南娆坐起身来,看见他整个人被至少三十多道剑伤贯了个对穿……如这样的剑阵手法,定不是未洲所出,多半是道生天的名招周天行吟。
  想到赤帝,南娆抿住嘴唇努力不让心中那恐怖的猜测涌出来,只是眸中恨火过后,她仍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冲动,必须收集证据将道生天所作所为告诸天下。
  待她收拾好情绪,伸手想去解寂明的衣襟想去查看他的伤势时,却被他捉住手挡住。
  “这么快就醒了?你……嗯?”
  寂明徐徐睁开眼,此时他的瞳仁是血红色的,红得宛如一湾血河。
  有那么一瞬间,南娆几乎以为他要杀了她。
  但寂明只是睁眼看着她,那目光时而困惑时而迷茫。南娆同他对视了半晌,拿空着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这是你。”
  “那我是谁?”
  “你是……南娆。”
  寂明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从没有像这般一样,凝视着她而不主动避开视线,南娆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还记得飞升是时,我父赤帝及老龙主夫妇如何了吗?”南娆问了之后,寂明仍是不答,她便大着胆子去探寂明的神识,随后脸色阴沉下来。
  ——元神意识几乎崩溃了,若强行回忆,只怕有性命之危。
  南娆唯恐在这海滩上,被路过的修士发现,只能咬着牙把寂明背起来:“可别死了,我可打不过道生天。”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好在这里是凡洲,修士的修为大多不高,一路上南娆纵然发觉有凡洲的修士在附近好似为了找寻什么而巡逻,都早早预料到避了过去。
  直至月上天心时,南娆终于找到一座破旧的无人道观,把人带了进去。
  “你在这儿稍微等等,我去外面布个阵。”南娆转身欲走,却发现袖尾一紧,愕然道,“你怎么了?”
  这人应该是她的长辈,是所有佛修共同敬仰的高僧,此刻却宛如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抓着她的袖子不让走。
  南娆蹲下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寂明好似下了什么难以割舍的决定一样,道:“你快走,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