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开了门,发现门外立着一个挺拔有型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裴家姑妈的助理,窦俊智。
“何小姐,没有打扰到您吧?”他迎上何田田,露出了儒雅地笑容。
何田田心说,打扰不打扰的,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打扰了!
说真的,她对这个窦俊智印象一般,初见时他眼睛是长在脑门顶上的,看到他就想到了鹰爪,狗腿子。
不过想到对方刚刚帮过自己,现在态度也算和气礼貌,也就不予计较,点了点头:“有事?”
“是这样……”窦俊智:“裴董留意到何小姐为了寻找何先生一路顶风冒雪,衣服都脏了。想到您是匆忙而来,一定也没有准备换洗的衣物,所以刚刚特意替您张罗了一两件替换的衣物,请您挑选。”
话音一落,他冲身后回廊招了招手。
回廊里两个酒店侍从就推着两个大大的移动衣架出现在了何田田面前。
何田田一眼望去,下巴差点惊掉了。
这哪里是一两件?
这分明就是把商铺给搬来了啊,要不要这么夸张?
窦俊智似乎很满意何田田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边是日常穿搭,这边是各种款式的睡衣。我知道酒店虽然也有准备,但总归没有自己的带的卫生。”
话是没错,但我这个人其实没那么多讲究的。
何田田打量着满是各种吊牌的新衣服,心说,这些衣服都是刚从仓库里提回来的新衣服,虽然她的确是没那么多讲究,但贴身穿的睡衣,好歹也得过一下水不是?
窦俊智属于最会察言观色的一类人,只要何田田稍稍抬抬眼皮,他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看穿了何田田的顾虑,他又礼貌的解释道:“何小姐放心,这些睡衣由裴董挑回来之后,我已经第一时间让人洗涤烘干过了,您完全可以放心。”
“你刚刚说……”何田田看着窦俊智,神色略微有些惊讶:“这些衣服都是你们家裴董……”
窦俊智礼貌的点头:“您说的没错,半个小时前,我陪裴董去了就近的商场,眼前所有的这些,都是裴董一件件亲自为您挑选的。我们裴董的眼光可是人尽皆知,也希望何小姐您能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搞得她有点无所适从啊!
何田田心里没底,下意识回头看了顾阅忱一眼。
窦俊智比谁都清楚顾阅忱和自己主子的恩怨,生怕他一句话就把裴家姑妈的一番心意拒之于千里之外。
这不但说明他办事不利,而且更容易惹毛了裴董,那结果……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把事儿给办砸了。
所以,他干脆抢在顾阅忱开口之前,给随行的侍从递了眼色,先斩后奏,把衣服送到了再说。
……
“什么情况?”
窦俊智走后,何田田围着两个夸张的衣架转圈圈,喃喃低语:“这……这完全不像是师太的做派啊。她这是想干嘛?”
顾阅忱不语,扫了一眼两大排的衣物,每一件的款式都不相同,相同的是,每一件布料都出奇的考究。
随便挑出一张吊牌,价格都足以能惊掉中产阶级下巴。
一眼望去,就这两排衣服足能够换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子了。
这可不像是单纯的摆阔,倒像是医院里那些该去看神经科或者脑科的病人的蛇精病做派……
“顾医生……”
顾阅忱正蹙着眉走神呢,何田田跟是小考拉一样,冷不丁就挂他身上来了。
他回头,何田田整张小脸都紧张到拧巴成了一团:“我害怕。”
顾阅忱拧眉。
怕?
有我在跟前呢,怕什么?
不过媳妇都说怕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把人去圈进了怀里,他倒是想听听,在他的保护圈里,她还在害怕些什么。
何田田环着他的腰,昂着小脑袋凝视着他,一双鹿眸滚来滚去,满是不安:“你说……该不是师太真看上我爸了吧?”
顾阅忱:“……”
何田田:“你想想看啊,师太之前对我们是什么态度?见过我爸后,又是什么态度?”
她指了指眼前两大排的衣服,神经兮兮道:“他们两人经过一番促膝长谈之后,师太竟然开始‘巴结’我了……你想想,为什么呀?”
顾阅忱瞅着自己媳妇那一惊一乍的小模样,忍不住想乐:“为什么?”
何田田:“肯定是想当我后妈!因为现在想要进我们老何家门儿,肯定先要过我这一关!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阅忱瞧着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他家媳妇这脑洞多的跟蜂窝煤球似的,不愧搞漫画出身的。
裴家师太看上了脑萎缩的何爸爸……她图什么?
人到晚年,相当一回肥皂剧悲情女主角?
纯粹图一刺激?
何田田还在巴巴儿的说个不停,下一秒顾阅忱的手掌就摸上了她的额头。
何田田先是一怔,看向顾阅忱的表情,随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我没发烧……”她委屈巴巴。
顾阅忱点头:“是没发烧,但肯定是累坏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揉揉她的小脑:“时间太晚了,休息!”
“那我挑哪一件好呢?”何田田巴巴儿地瞅着眼前的一排睡衣。
法兰绒,珊瑚绒,牛奶绒……各种毛绒绒的布料直戳她的小心脏,连洗涤剂都是她最爱的甜橙味……穿起来一定特别的温暖干爽,没准还能做个橙子味的少女梦。
看吧,裴家姑妈肯定是在与老何同志聊天时做过功课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了解她的喜好?
不但知道她喜欢的布料,就连花色和款式都挑中了她的心头好!
啧啧……瞧不出来啊,师太竟然跟她一样,在感情面前都是巧极了心思的小女人~
何田田脑袋里各种画面闪过,小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一件杏白色的睡衣。
啪!
衣角还没摸到,就被顾阅忱敲了一下手背。
何田田条件反射的缩手,缓过神来委屈巴巴地瞅着顾阅忱:“闲置也是闲置嘛,我就挑一件睡衣,回头我把钱付给她就好了,又不会欠她人情……”
“说不定以后真是要让我后妈的人,关系搞那么僵,以后多尴尬……”
顾阅忱:“……”
何田田见他额前挂满黑线,双手又环上了顾阅忱的腰:“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后妈而已,又不是我亲妈!孰轻孰重,我难道还能拎不清?”
“再说了,当初我要嫁你的时候,我亲妈不也是没拦住吗?”
拦着?
顾阅忱:“……”
他要自闭了!
丈母娘原来没瞧上他……
顾阅忱第一次知道!
何田田见自己越描越黑,顾医生的表情更是越来越自闭,她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得了,看来是真累了,这张嘴都累瓢了!
“睡觉,睡觉,咱们休息,休息。”何田田送了顾阅忱一个抱抱,连连宽慰。
顾阅忱敛眸盯着她:“睡衣呢?还惦记吗?”
嗯~
何田田连连摇头。
不惦记了,不敢了!
……
二十分钟后,何田田穿着顾阅忱身上那件洗净烘干的白衬衫,窝在顾阅忱怀里安然入眠。
奔走了大半晚上,太累了。
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酸胀酸胀的,尤其是一双脚,更是累到没地方搁。
不过有顾阅忱在身边,就像是嗑了足剂量的安慰剂,窝在他怀里,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甘甜清冽起来。
顾阅忱一直假寐不动,直到确认何田田睡的酣沉,这才睁开眼睛。
床头灯的光是暖橙色的,柔儿不亮。
打在何田田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柔雾感。
顾阅忱发现相处越久,这小妮子性格里的两面性就看到越发清晰。
在找寻何爸爸的途中,何田田坚韧,冷峻,执着。
这是她应对危机的态度。
现在,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和防备,窝在他身边时,又是奶甜奶甜的,酣睡的样子像极了小婴孩,仿佛多打搅她一份都是罪过。
顾阅忱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关了房门,去了客厅。
睡不着。
裴家姑妈今日种种反常举动他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之所以没有任何表态,全然是顾念何田田的情绪。
她为了寻找何爸爸,奔走至此,已经够疲累的了。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情绪殃及到她。
自从认定了何田田,确定要守护她的那一刻起,连同她的情绪在内,他都要尽心维护!
他不想再看到何田田因为照顾他的情绪,而处处小心翼翼,那不该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此时,顾阅忱打量着眼前两排款式各异的衣衫,眯起了眼眸。
指尖慢条斯理的扫过每一件衣衫,一一打量完毕,他眉心一点点蹙了起来。
这里面有一半是何田田日常穿搭中最喜欢的款式,还有一半……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看得出来,都是裴家女人平常喜欢的穿搭风格。
搞什么?
单看前者就知道,裴家师太对田田的衣着穿搭是做过功课的。
如果单纯是像田田猜测的那样,裴家师太大撞邪抽风跟何叔叔看对眼了,这才有意讨好何田田。那她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做功课?
如果没记错,今晚是师太和何叔叔第一次见面……所以说,这些功课都是提前做好的。
裴家师太,到底想要做什么?
……
此时,彼端。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裴家姑妈。
“她没有拒绝?”
裴家姑妈接过窦俊智递过来水,面露疑惑。
不应该啊,依着顾家那小子的脾气,这衣服送的有点过于顺利了。
窦俊智也猜到了她的心思,笑了起来:“裴董,你能这么做,那是给他们天大的脸面。你当时是没看见顾阅忱那表情,一脸的受宠若惊啊~”
“如果不是我怕打扰您休息,紧赶慢赶的拦着,他非要过来给您当面鞠躬道谢不成……”
“得了吧!”裴家姑妈白了他一眼:“你这瞎话掰的,也不怕夜里头做噩梦!”
如果顾家那小子真有他说的那么没筋骨,还能跟她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地死犟到现在?
窦俊智赔笑:“有裴董在,俺什么都不怕~”
裴家姑妈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行了~每天满嘴跑火车,马屁精搁在你跟前儿都羞愧死了。忙前忙后一整天,你也早歇了吧!”
“诶,得嘞~”窦俊智:“裴董你也早歇着,明儿回江城还有许多事儿等着您操心呢。”
裴家姑妈点头:“嗯。”
窦俊智便点了点头,掩上房门退出了套房。
今天大约是他跟随裴家姑妈一来,过的最迷糊的一天了。
为什么裴董见了何承贤之后,对何田田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裴董把屋里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包括他在内。
裴董跟那个脑袋不灵光,嘴还老哆嗦的何承贤单聊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窦俊智好奇啊!
但不敢问。
不管怎么着,裴董永远是对的,跟着她的指示走,准没错。
说起来,今儿这趟行程就蛮奇怪的。
一大早的,裴董改了几个重要行程,临时要去一趟怀山。
这怀山之行,就相当于来了个农家乐之旅……也不对。
农家乐,人家至少还有一个“乐”字在里头,他们这一趟行程,裴董全程黑着脸,阴云罩顶,气氛压抑的要命。
车子绕着怀山主峰转了一圈又一圈,绕的他晕头转向。
一路上,他陪同在侧,好几次差点都感觉要窒息了。
这回来的途中刚巧遇到了迷路的何承贤,没想到的是,裴董心情竟然豁然开朗了……
真是奇了怪了。
他跟在裴董身边也十来年了,就从来没见过她对那个雄性生物这么和颜悦色过。
难不成……裴董这是要走桃花运了?
可一想到对对方是何承贤,窦俊智就直挠头。
是谁不好呢,为什么偏偏是个老智障?
罪过,罪过!
想到造了口业,窦俊智赶忙抽了自己嘴巴两下。
裴董开心就好,嗯,开心最重要!
房间内。
裴家姑妈摸了茶杯,起身立在窗前。
这才十一月份的天气,雪势就这样凶猛了。
看来,该是应了传言,今年的冬天该是格外冷了……
自从得知了那个孩子就是何田田之后,她心里就多了一个执念。
这个执念就像一个每天在她心里疯狂攒动的能量球一样,不停的干扰她的心智。
她只想弄清楚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得到一线消息后,就决定亲自赶赴一趟怀山,也就是何田田当初被丢弃的地方。
只是当年的事情是有老头子亲自盯的,为了安全起见,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她费劲辛苦才查到,当初女儿出生后就被一个叫年近五旬的女人带走了。
女人姓季,混江湖出身,面善心黑。
她带着何田田几经辗转来到了怀山,私吞了钱财不说,还准备把何田田转手卖一笔。
事情败露,有人报了案。
这事儿她是说不清了,横竖都是死,只能跑!
逃亡的路上,把尚在襁褓中的何田田丢进了地窖,跑路了。
都说自作孽不可活,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女人仓皇而逃的途中不慎坠了河,淹死了!
至于是那女人真的点儿背,还是被人灭了口……不得而知,也无从考证。
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二十年,老的老,死的死,线索就这么断了。
裴家姑妈心中苦闷,一直郁郁寡欢。
有心去找何承贤问个究竟,奈何顾阅忱这边盯的紧俏。如果不想把事情声张出去,她就得憋着。
没成想,回程的风雪中,她的车子却被迷路的何承贤给拦住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