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急呢?看着你们不亲近,我头发都愁白啦!”
“亲近?”程素素诧异地说,“我们还不算亲近吗?相敬如宾,有默契,挺好的。”
“好什么呀?总这么着,就算正室娘子,不与官人亲近,底下的人也要说三道四不听使。你们亲近不起来,那这辈子,你要怎么过呀?”
程素素转转脖子,咔咔作响:“就这么过,谢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没规矩的都死了。”
“话不是这么讲的!姑爷这人品这相貌,你……你、你就没有一点儿想亲近亲近的心?这么好的人,你这年纪的小娘子,就不想扑一扑他吗?下手晚了,叫别人扑了去!”卢氏又压低了声音,“夫妻之间的事,有乐子的。你试过就知道啦。哪家小夫妻不是蜜里调油的?恩恩爱爱的,心里甜,哪怕对着脸儿不说话,就看着,心里都美。我问过张家的,据她看着,你们这一路上,姑爷是有那个意思的。不信你问她。可别错过了。”
程素素扶着脖子,感慨地说:“谢先生殊为难得,要他围着裙子转,太过可惜啦。那是面首的活儿。”
“面首”的意思,卢氏还是听得懂的:“哎呀哎呀,这是怎么说话的?那是丈夫呀!”
“对呀,那就照丈夫对待吧。面首的事情,就不要找他了。”
卢氏傻眼了:“哎,不对,不是,咱们说的是圆房。那老夫人怎么又派个张家的过来,为的什么,您没个数吗?”
“时候到了,那就圆嘛,想个法子将他一推。看我干嘛?不是您说扑的吗?”
卢氏:……这要怎么回答呀?!没圆房的小娘子,嘴里怎么荤索不忌的了?!
卢氏被噎住了,程素素也不再说话。
都怪卢妈妈,说什么“蜜里调油”!说圆房就说圆房,干嘛偏题呀?程素素心里挺埋怨的,卢妈妈一说蜜里调油,程素素就不由得要往感情上去想。说到感情,就很麻烦了。
她很明白,谢麟想先有情感上的交流再合体,而不是匆忙结合。谢麟比许多人都开明得多,这份开明源自他的自信。这一切,都在于没有脱出谢麟的计划。如果超过了呢?失去这份开明,绝不是她想承受的。
想到这里,程素素反而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谢麟要的情感交流,这个度是怎么样的呢?程素素没有把握。
或者说清楚一点,谢麟想要“先有爱情”,然而他们对于“爱情”的定义,有可能一样吗?程素素认为的“爱情”基调,是平等的个体,谢麟一生都在“君臣父子”的关系里游弋。
两人合作愉快,感情生活要合拍可能性就小了许多。特别容易因为关系的改变额外生出许多要求来,显得作天作地,最后夫妻失和。一旦不合,是离婚还是继续合作愉快?耗费心神、浪费精力在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上,性价比不高,很没必要,最后合作伙伴都没得做。
她几乎是没有退路的,总不能不管不顾闹一场,最后让大哥来收尾吧?想到会给程犀造成多大的困扰,程素素就缩了。
她宁愿要个稳妥。谢先生还是做一个合适的丈夫就好了,程素素愿意配合做个“贤妻”。蜜里调油?这样没营养的责任,就不要加到他身上、浪费他的精力了。
大家都是有正事要做的人。程素素新找的人生目标是搞事情,不是谈恋爱。谢麟也不会放下正事不干,只为博夫人一笑。
他俩都这么明白,多好?
卢氏好容易顺了气,道:“那……那也得干呐!”
“不急,不急,先办正事,办完了就弄他。”程素素随口说。
卢氏心生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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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正事,就是先做个布施。
到了约定的日子,与王麓等人一起,先到寺里拈香,而后出去舍米。方丈亲自来迎,接到了大殿里,拈香毕,先去粥棚晃一晃,方丈陪着一道说话一道往外走。正说到娘子们行善,必有果报,忽然停了口。殿前空地上,一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扫地。
长长的竹柄握在修长有力的手里,一下一下,十分认真。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男子,不带一丝脂粉味,阳刚之气被紧紧关在了体内。一袭白色的麻布单衣,略显单薄,山风将麻布吹得贴在他的肌肤上,隐隐可见肌肉的形状。恰到好处的透出极具吸引力的男性力量,并非虬结得在斯文人看来仿佛畸形的可怕。
无论是谢麟还是程犀,他们板起脸来的时候,都有一种“号称禁欲的气色”。这个年轻的和尚则不然,他是纯粹的坚定,不为所动。
女人们站住了,大殿前面安静极了。过了片刻,程素素低声道:“做事专心,不错。”
卢氏在后面撇撇嘴:“他没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没头发,当不了“面首”2333333333
面首面首,顾名思议,颜正,头发还要长得好。
素素:谢先生殊为难得,当个丈夫吧,别做面首的活了!
谢先生:求兼职!
想看感情戏的同学不要急嘛,把疑问都解决了再酱酱酿酿多好^_^
第127章 花容月貌
几个月来, 邬州突然多了一位人物。据说, 是在去年秋天, 一个英俊的和尚,衣衫单薄持一柄禅杖,到了城外山上的铜佛寺里要挂单。铜佛寺规模不大, 韦陀手里的降魔杵都是杵在地上的。行脚僧看了这韦陀, 多半就识趣的离开。
这个自称叫做“圆信”的僧人大步跨进了禅院, 与方丈谈过之后,就从挂单变成了长住。自从圆信来到了铜佛寺, 往来寺里的善信渐渐多了起来。圆信也讲经, 也做俗讲, 初时是小娘子们爱听爱看, 渐次因他讲得好,过往香客都爱凑过来。
一传十、十传百,拖亲戚、带朋友, 渐渐的, 铜佛寺的香火兴旺了起来, 布施也越来越多。
铜佛寺因有一座铜佛而得名,这铜佛只有三尺来高,已然是寺内宝贝了。圆信到后,铜佛有员外施了黄金贴金。窄小陈旧的大雄宝殿也被施主们重建了更宏伟的,韦陀的降魔杵平端在了手中,寺中厨房扩建,也能管待许多特意来品尝斋菜的善信了。
铜佛寺的规模暂时不能与盘龙观相比, 往来的善信数目却几乎要与盘龙观相仿了。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圆信依旧坚持修行,地也扫着,经也讲着,也不故作神秘,依旧是一张七情不动的面孔,板板正正地做他的事。
王麓说到这个的时候,眼睛发亮,对程素素说得十分仔细:“他掌故极熟的,深入浅入,也不故作高深打机锋。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也不故意作怪诞之举哗众取宠,真是难得啊!”
此时距施粥已过去了小半月,天气渐暖,王麓就约程素素去踏青。草才冒出个嫩芽来,真真“草色遥看近却无”,还不是春游的最佳时节。王麓写信给程素素,央她帮忙,趁着她哥哥王经忙于政事,嫂子不大好管她,她想出来骑个马透透气。
程素素爱骑马,两人出来并辔而行,且说且走。一不小心,又往铜佛寺那里去了。路上,王麓就说起了铜佛寺的圆信和尚。
程素素笑道:“真有这么好?”
“看就看出来了呀,板正的一个人。如今才信赳赳丈夫、须眉男儿,却是可以赏心悦目而不是粗壮威吓的。”
看来这位圆信和尚了王妹妹的审美。不过,程素素赞同王麓的说法,打穿了过来,她见过的美男子,都是她爹和谢麟那一款的,这里男人魁梧强壮了,就显得粗糙。圆信的肉体,将斯文与有力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倒是。”程素素表示赞同。
王麓便笑道:“那,就常来听听讲经?”
两人信马游缰,也不通知人,就到了铜佛寺的山脚下。铜佛寺原有些薄田菜地,如今也添了不少产业,也有佃户在田里忙碌,田间散着几个僧人,似是监工的模样。
走近了才发现,这几个僧人并不都是临工,还有做活计的,一个挑着菜的小沙弥正与另一个抄着手的争执:“圆信只会讲俗讲,不懂参禅,就会勾搭小娘子们来看他,好添香油钱。你们得了他的好处,来做监工,自然为他说好话!我们佛门弟子,不讲禅,不修行,还算什么佛门弟子?”
程素素勒马不前,王麓听这小沙弥讲话也很生气,对程素素道:“能将浅显的故事讲得这么招人喜欢,难道不是本事?善信能有什么学问?会打什么机锋?越浅显的,才越显本事,越能光大佛法呢。再说了,圆信也不是不会。”
“哦?”
王麓道:“我曾向他问过禅。我们家,你也是知道的,好赖都读过些书,依我看,他旁征博引,反正,跟哥哥差不多了。”
“那他岂不是也要做探花了?”
“哎哟,不说这个了。下回再来,亲自与他谈谈,你就知道啦。”
程素素来了兴趣:“那倒要试试了。”
程素素更感兴趣的是,王麓怎么对一个圆信这么推崇。再过半月,她就知道了,不止王麓,连珍姐等几个要好的小娘子,都爱往铜佛寺里去。程素素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双颊飞红的小姑娘,心道,年轻可真是好呀!这圆信也是真的受追捧,妙龄少女无论妍媸,看着他没有感情波动的眼睛,都小鹿乱撞。程素素的袖子被王麓扯过好多回了,好险没管她哥哥要置装费。
却不知道,自己在卢氏眼里,也徘徊在危险的边缘。
又一次从铜佛寺回来,卢氏看程素素卸了妆,换了身松快衣裳往榻上一躺,双手枕在脑手,还翘着腿哼小曲儿。忍不住凑上前来说:“娘子,你是有丈夫的人。”
“对呀,”程素素还道她又要提什么圆房的事了,说道,“官人如今正忙,春耕忙了一回,水利再忙一回,三天两头不着家,可得给他好好补补,叫他好好歇歇。哎,今天该回来了吧?灶上做了什么了?”
卢氏叹气:“我的好姐儿,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怎么跟那些没出阁的小姑娘一块儿往外跑去看和尚呢?王家那个姐儿,还没定亲,也没个夫家,总这么跑,她要是跟和尚出点儿事,您怎么跟她家哥嫂交待?”
程素素坐了起来:“是吗?”
“我看啊,好些小娘子也就是,瞅着俊后生多看两眼,她倒像是上心。”
“我看也是。”
“那您还帮着?”
程素素笑了:“这个圆信,有点意思。”
“哎呀!”卢氏急得跳了起来,“姐儿,好姐儿,这是什么话?那和尚再俊也……”
程素素又躺了回去,懒洋洋地说:“三娘,花容月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卢氏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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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才说花容月貌不值钱,便有一个花容月貌找上了她,谢麟打下面县里回来了。程素素给他摆了一桌子爱吃的,烫了壶酒:“这还是先前的通判娘子给我的,热热的吃几盅,晚上好歇着。先喝口汤,再吃酒。”
谢麟几番忙碌,下巴更尖了一些,微带一点倦意地笑笑。透过热汤的白雾,程素素关切的眉眼有些模糊。接过汤碗来,慢慢舀了几勺:“味儿不错。”
程素素笑道:“是吧?多吃一点,你就是吃得少。”
谢麟笑笑,慢慢拣几箸爱吃的菜,却不饮酒,只吃了一碗米饭。吃得程素素都不大好意思了,谢麟这饭量,跟她也差不多了。“不要再吃一些吗?这就够了吗?”
谢麟漱口,接过拧好的帕子来擦手:“够啦。”
程素素也停筷,采莲等来撤去残肴,换上新茶。谢麟闭眼端坐,双手扶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两盏茶轻轻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传来,谢麟睁开了眼:“你们下去,我有话对娘子讲。”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继而是门扇合上的吱呀声。天色已晚,灯烛正燃,程素素关切地问:“谢先生有什么要紧事?”
谢麟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有什么不能令六郎安心的地方吗?”
“啊?”程素素莫名其妙,“谢先生这么可靠,我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谢麟不为所动:“六郎再读一读?”言罢,从袖子里又掏出了诗笺来。
程素素心口一阵狂跳,接过来一看,还是读过的那一首。
谢麟低声道:“六郎再看,我还担心两宫疏远否?”
程素素话都要说不出来了:“这这这这……”
谢麟忽然笑了,色若春花,薄唇一张一合,说的什么程素素全听不清。她只觉得血液真往头上涌,鼓膜仿佛被浪潮冲击一样,咚咚咚咚……什么也听不清了,就只剩眼前一张笑脸。
谢麟又重复了一遍:“我便说六郎知道。芳臣心意在此,六郎为什么装作不知呢?”
“你你你,你就这么问了了了啊?”
“有什么是不能直接问、不敢直接问的呢?”
程素素呼吸乱了:“你你你,不是一直在忙忙忙事情吗?”
“谢麟的脑子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情?”
谢麟一生顺利,有难题也因为解决得容易而显得顺利。人生大事就更没那么容易放弃了。他亲自挑的妻子,亲自教的学生,什么都不明白?!不能够!打回到京城,多少人明里暗里为他的后嗣操心。他还年轻,子嗣原不值得拿单出来当件紧急要务讲,顺口一提还是不用刻意避讳的。越是亲近的人,说得越顺口。
程素素那里提的人必然更多,单说程家那位岳母就不能不操心。有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繁衍子嗣”做引子,明示暗示的这么许多,他再如此亲近,正常男女都该有些心动,程素素还视若不见。这是不开窍能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