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
周晴时喊道,制止他再说出过激的话,不是的,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忽然抬起没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想要触摸江天的脸,却被对方稍稍低头,向右侧避开。
周晴时的手指僵在半空,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伤他有多重。
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江天终于等到失望透顶,像是要坐起来,周晴时突然用力按住他肩膀,江天,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去,我真的
像是为了表明决心,他甚至开始微微低下头。
江天眼中闪过震惊,以及无法言喻的狂喜,他颤着喉咙唤,晴时
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月色如水,弯月湖边空无一人,位于上方的少年抬起右腿,跪在长椅边缘,身体前倾,坐着的那个则是单手扶住他的腰,一个勇敢地表达,一个渴求地接受。
这个吻太过珍贵,所以也格外胆怯,好像轻轻一碰就怕碎了似的。
文斯垂眸看着季明景,明知那眼中隐忍而浓烈的深情不过是演出来的,却让文斯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抖。
这张脸忽然间变成了另一人,那个所谓的脑补好像起了作用,文斯感觉自己耳根有点发热,他脸红了,控制不住的羞怯从心头蔓延到毛细血管。
然后,文斯感受到那个微微将他向下拉扯的力。
他单膝跪在长条椅边,双手搭住面前人的肩膀,正缓慢地低下脸,可到得近处时,他忽然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
玟玟。
文斯一下动作僵住了,从好不容易进入的戏里出来了。
他眼神里的变化没能逃过季明景的眼睛,他手指扣在文斯腰上,主动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文斯惊得下意识就想后退,但已经为时已晚。
不、不行!
**
监视器里,季明景与文斯的距离恰到好处,借着朦胧月色和树影,从某个角度他们像是真亲上去了。
但看现场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借位,季明景脸颊在文斯侧边,他们并没有贴上,当然也就不会存在真的接吻。
咔!很好!高舰喊道。
文斯却还绷在那,莫名其妙惊魂甫定的感觉。
直到季明景松开他,低声说,过了。文斯才缓过意识,再看季明景已经去高导那边,他连忙整理情绪,跟了上去。
江天最后那一下主动虽然和剧本里不太一样,但出来效果反而更好了,更能体现两个人性格的差异,一个温吞谨慎,一个强势果决,不愧是季老师,这戏加得好。
季明景只是笑笑,突然想到的,还是小文配合的好,多亏没ng,不然小文这一次过就被我给毁了。
文斯自己却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等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去自动售卖机给季明景买了杯饮料,悄悄说,谢谢季老师帮我解围。
是他走神出了戏,多亏季明景帮他找补,否则这会儿估计还在ng重来,这种戏试的次数越多,往往都不如第一次好,而且文斯也觉得,要是再来一遍,他重新找感觉会很难。
季明景拧开瓶盖喝了口饮料,微偏头看向文斯,你刚刚脸红得很真。
文斯不好意思地挠头,是吗?就突然
是想到闻总了吗?
啊?怎么可能!我和他又不是文斯卡壳,呃,季老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好像不够喝想再去买一瓶,你还要吗?
这话题转得无比生硬,傻子都看得出猫腻。
季明景没说什么,只是道,不用了,你拿你的就好。
可文斯刚刚提到闻礼时脸分明更红了,季明景看向他明显着慌的背影,瞳仁里深邃的颜色愈加浓郁,化不开似的凝聚成结。
**
今天的戏演完,季明景提出大家伙儿一起吃饭,文斯受人帮忙,从开始演戏就被前辈照顾良多,至今都没请季明景吃顿饭,自己觉得大意了。
我请客吧,季老师不太吃辣的话,咱们吃西餐?或者粤菜?都行,你定。
那就粤菜吧,晚上健康点儿。
文斯还邀请高导和谷悠然他们,结果今天周五,都说他这请客请得太晚了,没早点说,各自都有安排。
季明景便笑,只有我这孤家寡人,谁天天请我吃饭都有空。
什么呀!冯煦无情拆穿自家季哥的卖惨,谁天天按点吃个饭都是奢侈的?文玟你快把他拉去吃饭,不然他自己回去,肯定又要随便凑合了。
好好好,这就走。
文斯和季明景同众人道别,冯煦送他们去目的地餐厅,然后就自己约会去了。
粤菜包厢环境优雅,饭菜也都是养生系的,才两个人吃饭又不像吃火锅那么热辣劲爽,冷清平淡的免不了要交谈,不然气氛太安静,这饭吃得就容易尴尬。
对文斯来说,最能和季明景聊的当然是拍戏,而讲到今天的戏,自然讲到同性恋这个群体,文斯回忆昨天在学校看见的周栩他们。
真难得,看着很幸福,希望能一直幸福下去,也让更多人看到希望。
季明景也道,是啊,尤其他们还亲身经历过变革时代,能坚持下来更不容易。
文斯感觉季明景语气里颇有些感慨,季老师曾经也让同样的人看到过希望,看到社会对这个群体越来越宽容,你这么勇敢,以后也一定会幸福。
季明景却只说,谢谢。
这两个字好像不怎么走心,对于文斯说的一定,他甚至都没回应。
文斯想到前些天和季明景在盛汇遇到,那次他就很反常,甚至有息影的想法,只是后来季明景拍戏又都恢复寻常,文斯以为他应该没事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问题还在。
季老师,你家里对你的事见季明景望来,文斯又忙道,我这么问是不是太冒昧了?但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我想着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许可以说出来,心里能舒服一些?
季明景怔怔地看着他。
我别的可能帮不到你,听你发发牢骚总是可以的,而且我嘴巴特别紧,特别能保守秘密,绝对不会说出去,你就当我是垃圾桶,专供你吐槽只进不出。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季明景禁不住笑了,但还是很感谢你,愿意听我说,我也的确从来没有谁可以说说这些事,你不嫌烦就好。
季明景和文斯谈起了家庭,我在上次公开宣布之前,都没和家里透露过一星半点关于取向的事,我亲戚里有两个堂兄,他们不是一个爷爷的,不算三代以内血亲,但他们在一起过,我刚上高中那年,被家里发现了,他们那时是大学生,被两家长辈强硬分开,其中一个举家搬走、退学,跟所有亲戚都断绝了往来。我妈说,那两人是一路货色,都脏,都该滚出族谱,我也因此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季老师原来他竟是因为这个,才快三十了还单着,原著里开始也不敢当众承认的吗?
季明景却摇了摇头,这还不算完,我那天看见你,之所以情绪有点失常,他艰难地抿了下唇,其实是因为我听说那个堂兄,终于找到了他爱人现在住的地方,却在和他相见后,被那家人打断了腿。
文斯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前不久的事,那就是同性婚姻已经合法,怎么还会有如此顽固不化到伤人的事情发生呢!
我堂兄因为毕竟是亲戚而且还在乎他爱人,并没有告他们家故意伤害,他还想继续争取,但他爱人却说让他放弃。
季明景的语气也很绝望,好像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体会到那个人的悲伤,我见了我堂兄,看到他的样子,我很难受,难受到想
他突然咬了牙,眼睛垂下来,脸色苍白,看起来异常脆弱,不堪一击。
文斯的心也被揪紧,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季明景,因为这件事他没亲身感受,光是听听都觉得毛骨悚然,但季明景是切实经历的,而且他本身就很彷徨,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光风霁月与世无争,他一直都在与这个世界争。
从拍戏不与人同流合污,到想要为那个群体发声,季明景太好也太难了,如果可以,文斯也想能为他做点事。
他想说:季老师,我们好好拍完这部电影,一定会有更多人看到并支持的!我们一起为他们发声!
但他还没说,季明景又喃喃了一句,我堂兄,他和他爱人、也就是我另一个堂兄,他们相比一般的同性恋者其实还要更加绝望。
?文斯不知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而季明景抬了眼,这时深深地看住了文斯,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同性,而且还是兄弟,他们之间亘着血缘亲情,比常人更难,所以他决定彻底放弃了。
此话一出,文斯本来纠结而担忧的面色一瞬凝固,变成了有些失神,他仿佛悟到什么又仿佛没悟到,紧皱着眉,还是懵懵懂懂的。
季明景不是虚构的故事,每一句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他本来没想要说给文斯听这么悲伤惨烈的故事,也没想用这么直白的方式敲打他。
他原本只想让他看到周江二人的幸福阳光,但今天拍戏的事让季明景改变了主意。
必须让文斯明白,别无他法。
而文斯也的确想到了,想到肖廷宇说过的那个姐弟恋。
然后再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转不动脑筋,他只能机械地默默吃着碗里的菜,都忘了要夹菜,还是季明景帮他布的。
安静到令人窒息的氛围直至最终,结账后两人走出来的时候,文斯忽然问季明景。
那你堂兄,他说放弃了是什么意思?
季明景道,就是重新开始的意思。
重新开始?
对,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虽然曾经爱过的是独一无二,但真心交付感情并不只能交付一次,这辈子很长,要及时止损,对自己好一点。
他凝视着文斯,语调柔缓,因提及往事与现实而昏暗的眼底好像又有了零星温和的笑意。
文斯依稀觉得他那笑容里藏着什么,可外面现在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天色更加晦暗,除却一点表浅再看不清更多,且文斯也的确没有心情去想更多。
季明景抬起手,在文斯低垂的刘海处轻轻碰了碰,碰到一点微凉的雨珠。
下雨了,我叫个车,顺便送你回家吧。季明景打开叫车软件。
文斯想说不用,他自己也可以,正在这时一束强光照了过来,穿过绵绵的雨丝,直晃晃打在两人身上。
是车灯,但那辆车它既没开走,也没有闭电关灯。
这束光明显不太礼貌,文斯正遮着眼觉得奇怪,听到开关车门的声音,然后从那束光的后面,男人撑着伞,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湿润的地面上,破碎餐厅与车灯的霓虹和光影。
文斯睁大眼,忽然间不知所措,他刚下意识想朝后退一步,而后面就是季明景。
闻礼叫了他,玟玟。
文斯被他那语气慑得僵住脚,而闻礼已经上前拉住他右手手臂,毫不客气也并不怎么温柔地将人拽进他的大伞下面。
回家。他说。
第九十一章
文斯直到被闻礼塞进副驾位,砰地一声关上门,才如梦初醒,想起还没跟季明景道别,他想摇下车窗,却发现居然锁住了。
闻礼已经坐在他旁边,脸色不怎么好。
车子很快开走,这车加速不赖,但闻礼还是第一次在辅道上兼下雨天加速这么猛。
然后听到车内提示音,他才意识到文斯还没系安全带,沉声道,系上安全带,在下雨。
文斯默默系安全带,动作稍微慢吞吞,闻礼却看得心急,一个刹车停在路边,冷眼瞥来,把文斯唬得一愣一愣的,安全带扣子都脱手,直接弹了回去。
这举动傻得可以,让两人好一阵无语,最后还是闻礼先没了脾气。
他探身过去,帮文斯系安全带。
这张脸离得实在太近,文斯垂眼,想到拍戏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闻礼唇上,整个人瞬间十分不自在,只想躲开,可闻礼忽然抬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视线笔直,文斯退无可退,表情就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
闻礼放在安全扣上的手就在文斯腰侧,车内一时气氛凝固,又暗暗涌动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许久,闻礼终于收回手,文斯重获空间,不禁大喘了口气,刚刚他甚至屏住呼吸。
我很可怕?闻礼挑眉,重新发动了车,这次是平稳起步,文斯的心跳却一点都不平稳了。
没有啊都是人,有什么怕不怕的,文斯轻巧回答,实则暗中用力,紧紧抓住车座的皮垫子,五指骨节泛白。
因为拼命想要从乱麻似的心绪里解脱出来,文斯强迫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他轻笑,故作镇定又随意地问,你也在刚才那店家吃饭吗?这么巧。
不巧,闻礼道,你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我问卢庚说你在这拍戏,到门口却只见到那个据说是你助理的小姑娘,她告诉我你和季明景到这里来吃饭了。
哦
我不干涉你拍戏,但这种事,就算作为协议情侣,你也最好知会我一声。闻礼说得冷淡。
文斯听进去,只觉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季明景喜欢男人,你和他又被组过cp,你们私下出来吃饭,还在街边站着,很敏感,容易被人恶意曝光,我想你应该知道分寸。
他一句话接一句话,跟那天谈协议同样,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文斯忽然如鲠在喉,莫名难受,季老师是喜欢男人,但他也不会是个男人就喜欢。
所以你觉得他不和别人吃饭,只和你吃饭,我不会多想?话出口,闻礼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