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是有不同意见。”
白挽莎扫了巫佑唐一眼,凉凉地道,“慕丹师接了白苍翎的剑笺,自然有义务接受旁人的挑战,要是她自认斗不过其他人,直言弃权认输便是。倘若光靠着某些人相护,躲在后面避而不战,不是叫世人以为白苍翎看走了眼?”
第307章 目的
慕烟华淡淡地扫了白挽莎一眼,瞬间对她的印象差了些。
白家跟着巫家不睦,白挽莎看巫佑唐不顺眼,想要如何对付他慕烟华都能理解,却不代表她能接受白挽莎替她做决定。
白挽莎的本意是跟着巫佑唐唱反调,但不该越主代庖拿言语逼迫她。按照白挽莎的意思,莫非她就该直接接下丁知愚莫名其妙的挑战,自认斗不过丁知愚便直言认输,而不应靠着巫佑唐的庇护,躲在后面避而不战?
接不接受旁人挑战,要不要弃权认输,全在她本人意愿,跟着其他人没有丝毫干系。
若非同巫家结仇在先,单单凭着这会儿双方的表现,巫佑唐、白挽莎两人行事相较起来,慕烟华对巫佑唐的好感度定然会高于白挽莎。
到底还是看不起她啊。
这两人语中的意思都差不离,但白挽莎说话的艺术委实叫人担忧。
慕烟华暗自摇头,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没有要开口的想法。她倒是要瞧一瞧在场这些都是什么人,才好决定日后如何跟他们相处。
“白苍翎也是人,怎么就没可能看走眼?”韩家年轻一辈第一人,韩西伦指节轻叩着座椅的扶手,语声平静无波,“依我看,你们都太高看了他,要不是他比我们早生五十年,上一届潜龙榜第一之位还轮不轮得到他,这事儿都要两说。慕丹师炼丹是一把好手,未必就喜欢这些个打打杀杀的事儿,丁兄你也不好言好语问一句,一上来就上纲上线,却叫慕丹师为难,倒是不像你平日作风。”
丁知愚此时已恢复了平静,轻哼道:“我平日如何,这你都知道?”
巫佑唐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大伙儿争来争去,慕丹师却还没说话呢,这不是让她看笑话么?下个月初八之日,品剑会如期在忘川崖断剑峰举行,丁兄真要挑战慕丹师,不若等到那一日再说,今日却不是好时机。”
在场的十个人里,巫佑唐最为年长,是唯一一个上一届潜龙榜上榜之人,这一届潜龙榜已是超过了年龄,再无法参与排榜,自然也是最没有压力的人。
剩下的皇甫晏、丁知愚、韩西伦、白挽莎这些人,严格来说是排在巫佑唐那一批修士之后的新近天才,跟着慕烟华、虞肆才是同一批,都接到了上一届潜龙榜上修士送出的剑笺,全部要参加下月初八的品剑会,得知慕烟华居然受到白苍翎亲自邀请,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想法,只有些人表现得比较明显,有些人暗藏心底半点不显罢了。
“说是来拜访慕丹师,要有那不明白状况的人,还以为我们来找慕丹师的麻烦。”茹小蝶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瞪了丁知愚一眼,“真是什么德性的人都有,出去了别说认识我,我羞于跟你这样的人为伍。”
丁知愚的火气也上来了,拉着脸冷声道:“茹小蝶,你不找我麻烦不舒服是吧?我让着你不代表我怕了你,我警告你——别再惹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茹小蝶轻笑出声:“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可以让黑子亲自找你谈谈。”
“这就是你的目的?”丁知愚面如锅底,三番两次被茹小蝶挑衅,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你赢了,下月初八平品剑会,我等你。”
茹小蝶欢喜地拍掌而笑,语声圆润清脆,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甚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茹小蝶身形变幻,竟是直接掠出门去,语声以极快的速度远去,语音袅袅不绝,“慕丹师,今日失礼了。我平生最为佩服丹师,你比那虞肆还要厉害,我茹小蝶服你。我在品剑会上等你,到时再看你大杀四方的风采!”
茹小蝶三下五除二,定下了跟着丁知愚的比斗,随后又忽然离去,让屋内的气氛很是静了一静,半晌没有人出声。
丁知愚阴着脸站起身来,对着慕烟华拱了拱手:“慕丹师,品剑会上见。”
这一句说完,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茹小蝶、丁知愚先后离开,乾坤门皇甫晏、韩家韩西伦、白挽莎三人很快也提出告辞,余下赵家、齐家、孙家、周家之人自然也不会久待,巫佑唐留在最后,跟着慕烟华交谈了几句,约好品剑会上再见,这才施施然向慕烟华告别。
一山一谷二门三宗八世家,中央域十五个顶级势力来了九个,每个人同慕烟华本人交谈的话,平均起来尚不足三句,就这般蛇头鼠尾草草收场,本还坐得满满当当的屋子一下子空了。
秦十三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地问道:“师父,这些人兴师动众前来,到底是来做什么?”
慕烟华哂然一笑,语声平平地道:“还能作甚?不过是亲自来一趟,见我一面罢了。”
这会儿人见上了,话也搭上了,想看的想了解的都得到了满足,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品剑会在即,想是人人皆做着最后的准备,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原以为他们声名在外,谁知竟这般无礼!”秦十三神情不忿,愤愤然为慕烟华抱不平,“既是来拜访师父,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不说,一个两个还指手划脚、胡说八道,仿佛师父的事儿就该有他们决定。都什么人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们进来!”
“就茹小蝶一人有些真心,其他人便是嘴上客气,心底里未必就服气。”
慕烟华看着秦十三跳脚,觉得好笑的同时心底微暖:“本是不相干的人,你理会他们作甚?”顿了片刻,“听说你炼制出了九成的回春丹,还不拿出来让我瞧瞧?”
目前秦十三已是学会炼制四种低级丹药,分别是养气丹、回春丹、辟谷丹、小还丹,秦十三极为刻苦勤勉,慕烟华没有教他其他丹药的丹方,他便不停地重复炼制这四种低级丹药,须弥戒中盛装着堆积如山的低级药材,不止成丹数目大有提高,连同品相成色也大有进步。
“师父,这事儿你怎么知道?”考虑到慕烟华要参加丹道大会,秦十三并未将炼制出九成丹的消息相告,“一定是秦守仁!我只跟着他们三兄弟提及,秦守则、秦守善口风紧,唯有这秦守仁嘴巴没遮没拦。”
秦十三本是藏不住话的人,能憋着不告诉慕烟华已是极限,对秦守则三兄弟却没什么顾忌。
“就你这点事儿,还用谁特意与我说?”慕烟华莞尔一笑,朝着秦十三伸出手,“拿来吧,如若真是九成丹,今日我便教你炼制易容丹。”
秦十三摸出一个丹药瓶,忙不迭地送到慕烟华手上,面上欣喜如狂。
“易容丹?您真不是忽悠我?易容丹可是中级丹药,炼制难度比着回春丹更甚十倍!”
慕烟华接过丹药瓶打开,略略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秦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我也是有师父的人了,不就是一味中级丹药么?日后我还要炼制高级丹药、人级丹药,甚至品阶更高的丹药,如今这做派确实不像话,我要淡定、淡定。”眼巴巴地看着慕烟华,“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炼制易容丹?我已是等不及了!”
慕烟华将丹药瓶递还秦十三,轻轻颔首道:“进步不小,这些日子没有偷懒。把你的丹炉拿出来,先炼一炉辟谷丹练练手。”
秦十三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依言祭出鎏金鼎,熟练地点燃丹火,取出炼制辟谷丹的药材,一样一样扔进丹炉里,动作间不见丝毫滞碍,瞧着已是将所有步骤刻入骨子里,变成了自身本能一般。
慕烟华心下极为满意,毕竟秦十三的情况不同一般丹师,要是他自个儿都不努力,再走炼丹一道无异于自寻死路。而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那篇残缺的炼丹秘法像是专门为秦十三量身定制,跟着他居然出乎意料得相得益彰,只要他一直保持着对丹道的热情,说不定日后真能取得让人想不到的成就。
秦十三肯学,慕烟华乐得多教他一些。
丹道大会的余波渐渐散去,慕烟华暂居神药山上,大多数时间都用于教导秦十三炼丹之术,偶然也会前去虞肆处,往往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慕烟华深居简出,布衣老者那里没再去过,跟着其他神药山弟子同样不来往,倒是专程前来拜访慕烟华之人络绎不绝。到了后来一整日不得闲,引得秦十三怨声载道,慕烟华本人亦不胜其烦,干脆闭门谢客,这才落得耳根清净。
秦之曜带着秦家人走了,慕烟华拜托了秦守则兄弟传话,将她已得到万年碧玉空心兰之事通知丹皇城拍卖会的老王,让他不用再费心。
因着丹道大会聚集的修士们,随着时间推移陆续离开,神药山愈发宁静起来。
没有了外人打扰,慕烟华日子过得很惬意,天枢峰布衣老者所居之地,这一日却是迎来了数十名执掌着神药山各处要职的峰主长老。
第308章 大礼
神药山,天枢峰。
布衣老者惊异地看着下方齐齐到来的十数人,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宗内发生了什么大事,竟引得诸位联袂而至?”
丹道大会刚顺利结束不久,因着丹道大会聚集的修士也基本离开了神药山,这一段时间该当极为平静才是,要说真个出了能够惊动这些人的大事,他不会到现在一点儿风声都未听到。
疑惑归疑惑,布衣老者还是好生请了来者坐下,这才出声询问究竟。
来者统共十七人,每一个都执掌着神药山至关重要的职位,纵然是身为神药山之主的布衣老者,面对着他们时也要心存顾忌。
“今日我等前来,是有一事要跟山主讨个准信。”坐在第一位的灰袍老者率先开了口,语中甚至带着点质问的味道,“那丹道大会夺了小肆第一之位的慕烟华,山主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前儿我依稀听着,似乎要破格邀请她为我神药山客卿长老?不是我不通情理,实是客卿长老之事非同小可,根本不是慕烟华一介黄毛丫头能够胜任,还望山主三思。”
剩余之人纷纷点头赞同,你一言我一句说了开来,都是反对慕烟华成为客卿长老的意思。
“慕烟华那丫头多大?满打满算尚不足三十岁!我承认她丹道天赋无人可及,但如今毕竟年少识浅,纵然丹道大会上侥幸炼制出天级丹药,也不足以让她成为神药山的客卿长老。倘使再过三五百年,慕烟华还能保持目下的进阶速度,或可勉强再提此事。”
“相比起小肆那孩子,慕烟华确实要稍胜一筹,她得到丹道大会第一之位名至实归。拉拢交好一个丹道天才的方法有很多种,山主不是已将金龙戏珠鼎的半只丹炉耳朵赠予她了么?其他的何必这般操之过急?但凡那慕烟华存着一点儿坏心,客卿长老之位将会给我神药山带来巨大的损失。”
“慕烟华有幸得到完整的金龙戏珠鼎,已是我神药山予她的恩德,至于客卿长老,山主此举到底有些鲁莽了,一名不足三十岁的丹道后起之秀,要真成了我神药山的客卿长老,还不叫中央域其他势力笑掉大牙?”
在他们看来,慕烟华手中的九龙鼎本是神药山之物,当年宁祖师不慎遗失,现今被慕烟华侥幸得到,又在神药山的帮助下再度完整,慕烟华就该知足地感念神药山的好处,而不是再去肖想旁的不该她得的东西。
布衣老者静静地坐在原位,将十数位神药山实际掌管者的话听在耳内,平淡无波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名黑袍老者身上。这一名黑袍老者,正是丹道大会之时坐于布衣老者身侧的那一位。
“尹长老,你也这般认为么?”
黑袍老者自一进屋,便一直低垂着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布衣老者这一问,直让灰袍老者为首的一众人齐齐调转目光,全部看向了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抬起头来,看着布衣老者长叹了一声:“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光凭着一个两个丹印,委实不能肯定慕烟华所得传承跟着本门祖师有关——退一万步说,就算慕烟华真个跟着本门同根同源,但那又如何?时隔那么多年,祖师爷飞升上界都有三万余年了,咱们神药山这一支早早自立门户,独成一脉。”
“那些个所谓同门之谊,再说来又有何用?”
显而易见,黑袍老者的意思就是其他人的意思。神药山身为中央域顶级势力之首,爱惜慕烟华丹道上的天赋,稍微提携一下自是无妨,似金龙戏珠鼎这般的宝鼎都能舍出去,但要是想凭着一两分丹印上的相似,认为自个儿真跟着神药山祖师爷同根同源了,当客卿长老来占神药山的便宜,那是门儿都没有。
慕烟华丹道大会上表现出的传承虽然神妙,但众人却不认为神药山多年积累就比她差了。他们不是布衣老者,接触不到神药山最为核心的那一部分传承,是以在面对慕烟华施展出的丹印时候,感受并不没有布衣老者那么强烈。
听闻布衣老者居然邀请慕烟华成为客卿长老,他们简直要认为布衣老者疯了。
丹道大会毕竟是年轻丹师的盛会,丹道大会第一的年轻天才成为神药山客卿长老,这不是纯属搞笑么?
“尹长老说的这些,你们也都同意?”布衣老者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之人,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慕烟华比你们想象得还要惊才绝艳,我神药山能不能跟她建立起深厚的情谊,这一次的机会至关重要。你们真以为人家稀罕区区一个客卿长老之位?我实话告诉你们,我确实跟她提了这事儿,甚至还不止一次,但人家直言拒绝了,一丝儿犹豫都没有!”
“你们当神药山是宝,人家根本不看在眼里。”
布衣老者神色颓然,一字一顿地道,“也许不用多久,你们就会为今日的行为后悔,而到那时却已是晚了。”
在场十七人都是一脸讶色,面面相觑。
本是为着阻止慕烟华成为神药山客卿长老而来,这会儿听闻此事并没有成真,按理应当松一口气才是,现下不仅不曾放松,心里头还沉甸甸的,像是忽然被压上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不会让人喘不过气,却时时刻刻叫人极不舒服。
屋内一时极静,半晌没有人说话。
为首的灰袍老者轻咳了一声,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而听得门外传来天枢峰守山弟子的语声。
“山主,弟子岳乐求见,有要事禀报。”
布衣老者皱了皱眉,忽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进来!”
上一回慕烟华来天枢峰时,为慕烟华引路的那名神药山弟子进了来,先是向着布衣老者以及一干峰主长老行了礼,紧接着取出三枚拇指大的玉简,双手奉给布衣老者。
“禀山主,慕丹师已经离开神药山,这是她请弟子交予山主的东西。”
布衣老者一惊,忙不迭接过三枚玉简:“她一个人走的?可还说了其他什么?” “秦家的十三公子也跟着一道走了。慕丹师让弟子转告,山主事务繁忙,她就不亲自来向山主告别了,之前跟着山主约好之事,她会早日办妥,请山主放心。对了,之前虞师兄去拜访过慕丹师,虞师兄离开后不久,慕丹师忽然说要走——刚刚我得到消息,虞师兄同样下山了,说是出发去参加品剑会。”
布衣老者沉默了,摆手让岳乐退了出去,神识探进慕烟华留下的三枚玉简中。其中一枚是些感谢告别之言,剩下的两枚各记载着一个丹方,天级的古丹方。
布衣老者收回神识,将三枚玉简推送向翘首以盼的灰袍老者:“你们也都看看吧。两个古丹方,一为九劫丹,比之目前的渡劫丹药力更胜一筹,有了此丹护身保命,渡过九九重劫的几率大大提升;一为幻颜丹,看着像是易容丹的升级版,服用之后可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任你修为境界再高,也休想瞧出幻颜丹下之人的底细。”
“岳乐说的话都听到了?小肆去找过慕烟华,定然透露了你们前来寻我之事,为了避嫌连着当面告别都省了!走都走了,为什么又要留下两张古丹方?你们早早就知道了,宁祖师飞升之前曾留下半只丹炉耳朵,我已是送给了慕烟华。她这是不愿意欠我、欠神药山一丝半点人情啊!九劫丹、幻颜丹,这是两味全新的丹药,难得的丹方记载极为清楚明白,不比那半只丹炉耳朵珍贵十倍!”
“两张古丹方,这一份大礼何其沉重,却叫我面上作烧,日后再没脸去见慕小友!”
灰袍老者、黑袍老者一众轮流传看着三枚玉简,任由布衣老者一顿说教,却是半句反驳之言都说不出来,反是心下羞愧不已。
“那慕烟华夺了小肆的第一之位,不也得了我神药山诸多灵草宝物?”
坐于末尾的一名中年男子心里过不去,下意识地低声嘀咕。
布衣老者狠狠地一拍座椅扶手,木质的扶手应声而断,气得双目泛红,厉声道:“你说这话还要脸么?丹道大会公平比试,小肆不是慕烟华的对手,丢了第一之位怨得了谁?慕烟华凭着自个儿本事连过三关,得到奖励理所应当,怎么就成了我神药山的恩惠!”
中年男子不敢再触怒布衣老者,低垂着头没有再出声。
哪知中年男子不说话了,他身侧的一名黄袍青年出了声:“本来就是,那虞肆本是我神药山弟子,偏偏跑去跟那慕烟华透露实情,胳膊肘往外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