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还在大剑上燃烧,布兰登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的盾兵一眼,没有扶起他,而是继续提剑在狂兽间战斗。
  盾兵望了眼他挺拔的背影,大喘气喊了句谢谢。
  嘿!你!傻愣着干嘛?快上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个兔耳朵少年趴在一辆雪橇车上,朝盾兵伸出手,快!我还得去救下一个人呢!
  盾兵怔愣着将手伸过去,被拉到了宽敞的车板上,雪橇车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此时聚集了挺多人几个伤患,一个兔耳朵少年,一位长胡子老头儿,还有一位全身罩着黑袍的女子。
  兔耳朵少年拉起他后,甩了甩缰绳:小鹿!继续往前走!
  拉着雪橇的驯鹿魔兽全身也披着盔甲,它迈开长腿,闷头往前跑。
  黑羊爷爷,您之前说雪橇车的攻击键在哪里?兔耳少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车上翻找着,挠了挠耳朵问老头儿。
  老头儿哼哼一笑,拈着胡子指了指雪橇车前方车壁上的一个小按钮:你按一下那个试试。
  西拉凑过去,将信将疑地戳了一下。
  轰大量土元素疯狂涌出,在平坦雪地上犁出一道道深刻的沟壑,站在沟壑上的狂兽腿脚被翻飞的石块碾碎,重重倒在了地上!
  不过土元素作用的范围太广了,不仅仅是狂兽,连部分战士都遭了殃,踉跄着摔倒扭伤。
  黑羊老头儿的笑意僵在脸上,胡子一下子扯断了好几根,他回过神,胆战心惊地抬眼看面前的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冷笑一声,手中扣着几枚药丸,趁雪橇车飞驰过去的瞬间,甩手扔进受伤战士们的嘴里。
  黑猫甩完药剂,跺了跺脚底的阴影,问道:喂,我可是从维斯海域千里迢迢回来的,你说好了要带我看的绝望之龙的,龙呢?它在哪里?
  唐从她附近的阴影处探出身,他刚刺杀完一片狂兽,呼吸都还没平稳下来,他从黑猫手中拿过一枚恢复药丸吞了下去,闲适道:等着吧,他会来的。
  他?黑猫狐疑地瞅了唐一眼,嘀咕道,口误么?不应该是它么?
  唐笑笑不说话,转身又投进战场。
  很快,要塞附近狂兽的数量少了许多,眼见就要被消灭光了。但西尔维娅并没放下心来,她越来越不安了。
  将军!士兵们的死亡人数不多,但他们都很疲惫了,不少人还受了很严重的伤。来汇报的将领脸色难看,而且,他们的装备都被狂兽严重损坏,再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了
  西尔维娅面色如霜,她唇角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冷声说:我知道了。
  将军!不好了!狂兽们都聚集在要塞之下攻击,寒冰要塞要塌了!有士兵踉跄着跑过来,撕扯着嗓音吼道。
  西尔维娅闻言,猝然抬起眼!
  咔嚓
  随着碎裂的脆响缭绕在雪峰脚下,多年伫立在风雪中的寒冰要塞被一道道龟裂纹路爬满,远征军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望向陪伴了他们大半生的要塞之墙。
  可怕的白色裂纹一直蔓延出去,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
  寒冰要塞塌了。
  坚守百年的第一道防线就这样被摧毁了,像是凝望多年的信仰一朝分崩离析,远征军们一时间被难以言喻的悲哀笼罩,甚至举不起手中的武器。
  没有了要塞阻挡,狂兽们排山倒海碾压而来,如同一场毁天灭地席卷雪原的海啸,令人心生绝望。
  那是什么啊前线士兵看到了雪峰深处翱翔而来的一片漆黑巨影,声音几乎染上了哭腔,是狂暴的巨龙么?这种生物怎么打得过啊
  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越来越近了,巨龙狰狞的相貌愈发清晰,相隔数十里都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的威压。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惊呼:看它的眼睛!那不是狂兽!
  黑猫从雪橇车上一跃而出,目光闪烁着痴望黑龙宽大的龙翼:是绝望之龙尼德霍格啊
  还有下面!快看黑龙的下面!那是什么!
  白色的兽影如同一阵席卷的风雪,在狂兽上方疾驰着,统治冰雪的北地狼王舒展四肢,朝无尽雪原奔跑而来。
  它很快就超越了最前方的狂兽,停在兽潮面前,仰头对血月嗥叫
  兽神残留在狼王体内的力量随着无形声波辐射出去,让狂兽们的步伐减慢一瞬!
  黑龙趁着这个空隙飞越整片兽潮,在滑翔至最低点时,一个秀颀身影从龙背上一跃而下,半跪着面朝咆哮兽潮。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伯爵夫人闭上眼,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布兰登宽阔大剑上的火焰熄灭了,他垂下眼,缓缓露出一抹近年来极少出现的微笑。
  唐还是和之前一样吊儿郎当,他嘴角笑意越发深了,轻声叹道:多年未见,你如今又成长了多少呢
  纪迟身后背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生锈长剑,双手握着一黑一白双剑,他站起身,朝兽潮的方向走去,狼王朝他奔来
  守护雪原的意志穿过他的身体,狼王化为一道虚影,显现在纪迟身后,和他一起面对无尽兽潮。
  纪迟左手持剑,向前平平划出,白剑【冰封】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急速震颤着,终究还是承受不了太过庞大的力量,碎成片片白雪。
  冰封万里
  一道长长的白色剑光呈弧形往外扩散,在触碰到最前方的狂兽时,就地化作万里冰墙,一座新的冰封要塞平地而起,阻挡了狂兽们的践踏的脚步!
  他又顺势用右手划出黑剑,黑剑【披靡】也没幸存下来,随着挥舞的轨迹化作寸寸星光。
  所向披靡
  没人能看清纪迟到底挥出去了什么,他就像训练中的每一次比划一样,往前方空气轻轻划了一下,连飘落的雪花都是完整的。
  但远处被冰墙挡住的万千狂兽们却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又在下一瞬间,糜灭成灰。
  两剑过后,纪迟再没有往前方看了,他低头静默地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慢慢回身面朝众人,眼角有两行泪光消失在寒风中,顺便带走了兽神不屈的意志。
  第125章
  纪迟回过头的时候,狼王已经从他身后脱离出来,巨大的雪狼威风凛凛站在纪迟身边,它垂下脑袋,长长的狼吻凑在纪迟耳边,低声传达了一句话。
  纪迟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他仿佛没看见众人震惊的目光,向前走了几步,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支损坏的长柄斧,猛地朝远征军队后方投掷过去!
  坑坑洼洼的长柄斧打着旋飞越众人的头顶,流星般朝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刺落。
  国王派来的使者在要塞崩塌的那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他重重吞咽了口唾沫,伸手揪住颈项上的护符,背过身逆着人流,悄悄向小镇的方向跑去。
  可惜他才跑了一小段距离,一把长柄斧呼啸着从头顶落下,打卷的刀锋贴着他的后脑勺划过,让他头皮猛地一炸!
  铛!长柄斧穿破了使者后颈处华贵的羊毛外套,巨大的力量使他不由自主往后一仰,狼狈地摔在地上。
  使者惊恐地大喘气,瞪着距离鼻尖不到一指长的精钢斧子,冷汗唰唰地直往外冒。
  嘎吱嘎吱,有人踩着满地碎雪走了过来,阳光照映下的黑影笼罩在使者脸上。
  那个人弯腰拔出长柄斧,居高临下地看他,罕见的黑色眸子中没有一丝暖意:谁指使你在要塞冰墙上动手脚的?
  使者心头一颤,哆哆嗦嗦地翻了个身,极力否认: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去想摧毁要塞?
  纪迟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朝狼王招了下手。
  北地狼王是冰雪的统治者,它能呼唤冰雪,也能提取冰雪中的记忆。
  狼王银白色的狼瞳一闪,纪迟身旁很快就凝结出一面光滑剔透的冰晶,冰晶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着,人影身后赫然就是冰封的要塞之墙。
  使者看到冰晶上的画面,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牙齿开始轻轻打颤。
  画面中的人影探头探脑观察了一圈周围,然后从腰间的魔法袋里翻找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晶体,飞快地埋在了冰墙下的雪堆里。
  至此,他的举动已经十分明朗。
  但使者不甘心就这样被抓,张了张嘴试图狡辩,不曾想有些人的怒火已经一秒也压制不住了。
  西尔维娅从远征军队中闪现过来,她狠狠揪住使者的衣领,用尽全力将他重新掼回地面,使者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背后传来,头晕眼花地哀叫一声,喉间咳出一口鲜血。
  西尔维娅对他可怜的样子半点也升不起同情,她双眸赤红,钢铁般冰凉有力的手卡在他脖颈上,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谁、让、你、做、的。
  西尔维娅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使者心头一惊,随着呼吸愈发困难,他明白自己要是再隐瞒下去,眼前暴怒的女人会用酷刑让他吐出一切的。
  使者呛咳几声,目光朝军营的方向一瞄,断断续续道:我说、我说是教
  他话还没说话,突然眼球从眼眶中暴突出来,口中呃呃啊啊发出一串非人的尖利惨叫,一簇滚烫鲜血从胸口处喷出来,溅在西尔维娅的脸上!
  鲜血模糊了西尔维娅的表情,她沉默地站起身,转身望着军营的方向,扣在腰间长剑上的手青筋浮现。
  纪迟垂眸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他有许多药剂可以当场复活使者,但已经不需要了,牵扯到这件事中的势力,除了教廷,其余的没必要对要塞下手。
  他也朝西尔维娅面对的方向望去,在那里,一队穿着白色圣袍的修士从军营中走了出来。
  大主教走近纪迟,看了眼死状凄惨的使者,意味不明地朝纪迟笑了一声:这位勇者的刚才剑技真是让我太惊叹了,不过,就算你救了千千万万的人,也不应该随意残杀一个无辜之人吧?
  他朝使者尸体伸了伸下巴。
  尸体躺在一汪血泊之中,边上横着一把损坏的长柄斧,斧子上也沾染上不少鲜血,这幅画面被纯白的雪地映衬得格外刺眼,像是一个残忍的凶杀现场。
  典型的贼喊捉贼把纪迟逗笑了,但笑意未及眼底,他轻声说:是吗?其实就算你们不动手,他也会是同样的下场,只不过顺序变了,本来应该是你们先死的。
  大主教闻言并不害怕,他摇了摇头:在这纯净之地升往天国是我的荣幸,可我们是国王派来的支援,不明不白消失在军营中,国王不会怀疑吗?人民不会怀疑吗?
  大主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想,雪原远征军应该是人民的守护神,而不会像北地狼王一样,成为帝国的背叛者吧?
  狼王也是知晓一些自己的传闻的,它不是很在意这些,但也不意味着愿意被他人随口污蔑。
  狼王朝他龇起闪烁寒光的狼牙,喉咙中逸出一声威胁低吼。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西尔维娅冷静了下来,擦了下脸颊旁的血痕,抬眸冷声问。
  大主教目光移到狼王身上,又落在了纪迟脸庞,他说:我们本是过来杀死狼王的。你们也知道,它狂妄地杀死了兽神,并制造了这一切灾难,它必须得到神主的审判。
  不过,它在最后拯救了这么多条生命,足以让我们感受到它的忏悔之心。大主教右手按在胸口处的炽金色徽章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所以我们决定,将北地狼王放逐于冰雪之地,并收回能够斩杀它的武器。
  他的眼神微移,最终放在了纪迟背后的魔剑上。
  一堆冠冕堂皇的屁话让纪迟扬起嘴角,他眉眼间冰雪消融,笑意顿生,抱起胳膊看大主教:我才上了两年学,实在听不懂呢,能概括一下吗?
  大主教做完样子,也不和他绕了,强硬道:把你背后的剑交给我。
  纪迟站的位置边上正好是个武器架,他侧过脸,在上面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说来我对教廷也算是很熟悉了,按照你们的企业文化,事情败露之后,大概率是撒腿就跑的。
  纪迟从武器架上拣出一把巴掌长的短刃,放在手里试了试它的锋利程度:而你们还能坚持到现在还在强撑那只有一种原因
  说吧,这回你们又派了谁过来?
  纪迟的话像利刃般剖开大主教的伪装,他在心底暗骂一声,忍不住向半空中隐晦地看了眼。
  其实就算大主教不说,也已经有敏锐的人感受到周围气息的波动。
  呵,你们的阵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布兰登突然冷笑一声,手中大剑瞬间燃起血色火焰,爆裂的火元素附着在大剑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身为天使,肮脏的事情还真是没少做。
  他将大剑举过头顶,狠狠朝半空中的一片虚影掷去,大剑上的火焰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张开獠牙咬向虚空!
  就在火龙即将冲破那片虚影之时,一只带着洁白手套的左掌矜持缓慢地伸了出来,像接住了一捧阳光,丝毫不费力地将大剑拦在了手心。
  大剑失去了力量和魔力,在空中凝滞了一瞬间,如折翼的鸟一样坠落下来,当啷一声砸在掺着碎冰的地面上。
  刺目的阳光从虚影中绽放,一个全身洁白,纤尘不染,极致矜傲华贵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十二扇羽翼在背后舒展。
  大天使长阿克安吉。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都心头一跳,不用过多的揣测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他太耀眼了,强大的实力,盛极的容貌,和那一副俯瞰众生无情冷漠的表情,更像是一位从清晨初晖中走出来的神祇,屹立于大陆巅峰。
  阿克安吉身后还跟着不少天使,这些天使身后最少的也有八扇羽翼,不过他们此时都将羽翼紧紧收敛着,颔首垂眸,面露虔诚地站在大天使长身后。
  阿克安吉的睫毛也是碎金般的颜色,湛蓝的瞳孔深寒悠远,落在了下方的纪迟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身后的魔剑上。
  魔法师,那把剑不是你能够拥有的。他薄唇微动,嗓音冷彻。
  纪迟无畏地抬头直视他,没有一丝让步:它更不是那个伪神能够拥有的,这把剑只有一个主人,而我只是在继承祂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