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楼梯很结实,踩在上面并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周围静,楼上也静,直到云青来到楼梯右侧、第三间房间的门口,他都没遇到一个人。
  房门关着,云青抬手敲门,先咯咯的敲两下,然后张嘴欲喊。
  但里面先一步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
  云青迟疑了两秒,到底是推了门。
  门一推开,里面坐在会议圆桌旁的人唰唰唰的看过来,光明正大的打量,有探究,有好奇,也有内敛的惊讶。
  云青愣住在门口,脸一点一点涨红了。
  他就说刚刚那一路为什么都没人,好家伙,原来都在这里!
  单越坐在会议桌的始端,男人身形高大,坐在宽大的转椅上依旧显得壮实,与旁人一样,他正看向云青,只不过眉眼温和。
  哥云青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单越点头,今天就到这吧,散会。
  云青还是第一次听见单越发号施令,与平时与他说话时的温和截然不同,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很厚实的力量感,威严扑面而来。
  看着不远处的单越,云青觉得有点陌生,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时,坐在首座的男人从座上起身,径直朝外走,走到门口处把卷发青年牵过,拉着下楼梯。
  单越离开后,会议厅里的人才敢小声说话。
  他看着很纯,没经过什么风浪的样子,真的适合大人吗?
  你说不合适不算,得大人说不合适。
  你说我要是跟过去看看,再研究一下,会不会被大人打死?
  看在咱们当了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我替你买副棺材。
  这就夸张了吧。
  啧,更夸张的难道不是尹灌现在坐在这里吗?
  草,还真是!!
  *
  餐厅里。
  馒头上不去楼梯,只能在楼下等着,见云青跟单越终于来了,顿时嗷呜嗷呜的叫。
  云青听不懂,但看着那双贼亮的狗狗眼,他知道馒头正是在催促开饭。
  人齐了,那就开饭吧!
  五菜一汤。
  清蒸的石斑鱼肉面上被剖了数道刀痕,鱼皮划破,露出里面嫩白的鱼肉。
  面上淋了煎过的蒜末与小米辣的扇贝,肉色微焦,底下盘成团的米粉被酱汁浸得相当入味。
  乍一眼,饱满的扇贝肉与米粉小团被如同玉扇的贝壳呈着,好看得跟艺术品似的。
  清蒸的螃蟹堆在小铁筐里,每一只都个大又肥美,鼓囊囊的壳下不难看出里面有蟹膏。
  昨天钓到的旗鱼,云青又做了刺身,刺身摆了盘,跟朵花似的漂亮,旁边配上云青之前特地为生鱼片买的芥末。
  哪怕是爆炒小白菜,也是油亮油亮的,让人食指大动。
  等那群从会议厅里出来、跟着下楼吃饭的船员经过小餐厅时,一个个被那香气勾得迈不动脚。
  他们用餐的地方在另一边的大餐厅,可不在这里,然而没有人愿意离开。
  饿啊,香啊,想吃啊!!
  噢,那是扇贝吗?怎么跟他们平时看到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好像好好吃的样子。
  这该死的鼻子,现在真是见鬼的灵敏!!
  一群大老爷们你推我、我推你,全塞在小餐厅门口,有人还故意闹出了动静。
  云青听到了,扭头过去看,被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吓了一跳。
  单越动作优雅的继续用餐,不用管他们。
  云青抿了抿嘴,最后没管。
  毕竟菜就只他与单越,再加馒头月饼的量,再多就没有了。
  扇贝直接用手拿比用筷子夹方便多了,单越就是用手拿的。
  左手拿着扇贝,右手筷子一伸,将扇贝壳上的米粉与扇贝肉轻轻一拨,便全到了碗里。
  咕咚!
  某道咽口水的声音特别响亮。
  这像是开启了神秘开关,接二连三的,小餐厅外响起一片咽口水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儿开了交响曲演奏。
  单越全当听不到,云青也是,吃得正欢的馒头跟月饼就更别说了。
  你们馋你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挺好。
  夹起一片旗鱼刺身,云青沾了一点芥末酱塞嘴里。
  旗鱼肉异常鲜甜,大概常年高速在海中游动,它的肉质比养殖的鱼类不,应该说比绝大部分的海鱼都要紧实。
  肉紧且甜,在芥末酱的辛辣直冲鼻腔中,旗鱼肉的甜也被无限放大。
  云青满足的弯起了眸子。
  真好吃!
  在交响曲的演奏中,云青做的这一桌子菜几乎被一扫而空。
  两大笼的扇贝全被吃光了,扇贝壳在桌上垒得高高一叠。
  那条三斤重的石斑鱼只剩下一条主骨,框里的梭子蟹一只都不剩,小白菜的碟子里只剩下几片生姜。
  唯一剩下一点的是让云青没想到的、他以前吃不起的昂贵旗鱼刺身。
  云青:就,心情有点复杂。
  他们这一桌吃了多久,外面那群牛高马大的男人就站了多久。
  有些实在熬不住,灵机一动,回到大餐厅找了一个大碗,在餐桌上随便扒拉了点菜,然后端着大碗过来。
  就着香气,一口吃了三碗饭。
  饭后,云青带着两只明显胖了一圈的毛绒绒回了卧室。
  心里想着要跟单越谈一谈,所以云青回去的时候,是把单越喊上的。
  单越见云青欲言又止,以为他是被刚刚那群家伙给吓着了,于是安慰,你不用管他们,把他们当不存在就行。
  云青摇摇头,不是的越哥,我没有在意那个。
  温文尔雅的男人眉梢微扬。
  云青抬眸瞅了眼单越,很快又低下头去,浓密的眼睫像黑蝶的翅膀,一颤一颤的。
  单越也不催促,静静等着云青措辞。
  片刻后,云青再次抬眼,哥,我想回那座小岛上去,你能送我回去吗单越眸光一凛,刹那后脸色恢复如常,为什么想回去呢?
  男人语气温和,甚至带了点哄孩子的安抚。
  云青支支吾吾,就、就是想回去。
  他没办法告诉对方,只有回到小岛上才能自由自在的卖海货。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云青脑袋越垂越低。
  仔细想想,他的要求好像有点过分。越哥是大忙人,哪里有空送他回去。
  就当云青鼓起勇气想要把刚刚的话更正一遍,面前男人忽然俯身,一手拎起一只毛绒绒,然后快步往浴室那边走。
  把两只不断挣扎的毛团子往浴室里一扔,单越利落将浴室门关上,然后又折回去,把房间门也关上。
  两扇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云青跟单越。
  越哥云青不明所以。
  知道今天中午我为什么安排你做饭吗?单越突然话音一转。
  云青愣住,很自然回答,我不能白吃白住。
  单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呢?
  云青皱起好看的眉头,我之前答应过你的。
  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所以去做午饭不是很正常吗?
  单越无奈扶额,还有呢?
  云青实在想不出来了,只能摇头,那双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睛里满满是茫然。
  还有什么?
  单越微叹,我记得厨房的水箱里养着不少鱼,除了把鱼做成菜端上餐桌,你对它们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第83章 第83根铁柱
  你对它们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当单越问出这句话时,云青是呆滞的。
  啊这。
  脑中灵光掠过,云青忽然想起还在荒岛上的时候,他曾经问过系统,月饼有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当时系统说没有,因为对方受到了干涉。
  那时候他并没觉得很不对劲,但现在回想云青人都傻了。
  单越看着面前青年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声,然后抬手揉了一把那手感极好的小卷毛,有那么惊讶吗?
  青年红艳艳的嘴唇张合几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厨房那些鱼都是为你准备的,只是很遗憾,你看起来对它们没其他想法,白费了我的一点小心意。单越颇为感叹的说。
  如果换做是他,他绝对会在确认周围无监控后,开始动手。
  水箱里的鱼不少,少那么一两条压根不会被人发现,而一个种类拿一两条也能收集挺多。
  不过对于云青的行为,单越意外、又不意外。
  仔细想想,青年本来就是这种实心眼的人。
  真老实。单越又摸了一把小卷毛。
  刚说完手就被拍下来了,云青抿着嘴唇瞪着他,许久才蹦出一句,我才不老实。
  在网上冲浪的云青发现,老实人已经逐渐成了一个贬义词。
  温文尔雅的男人眉宇间透出几分笑,好,你不老实。
  云青:这话怎么听着还是不对劲呢。
  现在还想回去吗?单越牵过云青往沙发那边走。
  身后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被他牵着的青年才小声说:想。
  脚步不停,甚至手上的力道都没改变半分,但兰芝玉树的男人却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皱起了眉头。
  两人走到沙发旁,单越带着云青坐下,这时单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回去吗?你知道的,那座岛上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单越温声问道。
  云青垂下眼眸,却没有立马回答单越这问题,而是问,哥,你是海贼吗?
  这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甚至跳跃极大,但单越就是听明白了。
  云青之所以想回去,不说全部原因,肯定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他的不安。
  周围环境对他来说全然陌生,而且这一路以来自己也没跟他表明身份。
  会感觉不安,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云青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两下,见身旁人一直没说话,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最后到底是微微侧头往旁边看。
  而这一眼,云青撞入了一双温和的冰色眼瞳中,冰川融化成了海洋,莹莹的水流映着他的模样。
  我很高兴你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单越嘴角勾起,如沐春风。
  云青稍愣,随即像意识到什么般微微睁大眼睛。
  单越:我隶属于上川航联盟海军。
  云青其实不懂什么上川航,什么联盟,这些词语于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但他知道最后两个字啊!
  海军!
  这不就是海贼的对头吗?
  不过很久,云青想起另一件事。
  卷发青年刷的扭头,目光匆忙扫过房间,最后像想起什么般,直直看向浴室。
  馒头在里面。
  哦豁,一个海贼首领居然到了海军的地盘。
  云青光是想想,就感觉脑袋里住进了一个手拿铁锥的小人儿,在里面哐当哐当的搞装修,敲得他脑壳疼。
  哥,你之前跟我保证过的。云青干巴巴地说。
  就目前这段时间所见,他所看到的海贼并没有烧杀抢掠,而且他养了馒头这么久,说实话,云青并不想看到馒头出事。
  单越笑了笑,嗯,我向你保证过的。
  对方坦诚的态度,反而让云青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云青眉头皱起又松开,最后挤出一句,那哥你记得让尹哥别到处嚷嚷,不然被你上级知道了,他肯定会对你不满的。
  单越眼中有惊讶掠过,斟酌片刻后,男人开口,云青,其实海军跟海贼不完全是敌对的关系。
  大洪水时代才过去不久,在这个性命刚刚无忧的时代里,一切制度与规章都在重建。
  然而重建是需要时间的,这段缓冲时间造成了如今的时代里,不可避免的出现混乱。
  现在的海军与海贼,有那么一点官匪一家亲的意思。
  当然,也不能说两者没区别,某些时候确实会打起来。
  单越以为这一点所有兽人都知道,但是男人的目光落在眼前青年身上,只见那双黑如宝石的眼中透出的惊讶真真切切,看不到半分虚假。
  云青是真不知道。
  在他那个时代,海贼与海军是水与火,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两者不相容。
  你看起来很惊讶。单越眉梢微扬。
  云青点点头,我从未想过海军跟海贼关系还能嗯,这么微妙。
  单越失笑,你以前住的地方没有海贼吗?
  只要有海贼抵达的地方,都会知道这种关系,但云青好像不在其中。
  然而在航海图被画全了的今天,还会有彻底的、与世隔绝的区域吗?
  单越心里不解。
  云青特别老实地摇头说,没有的。
  他种花家怎么可能有海贼??
  单越看了云青半晌,最后必须得承认云青没说谎。
  好吧,可能在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响下,还真有与世绝隔的区域。
  脑电波没对上的两人,最后就这事勉强达成了一致的认知。
  单越坦言,你如果依旧想回荒岛上,我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不是现在,因为我最近有点忙。
  话都说到这程度,云青当然不会不同意,毕竟单越将选择权递到了他手里。
  云青笑弯了眼睛,谢谢哥!
  了却一桩心事的云青,没了最初的惶恐,心情快活多了。
  他一快活,有时候做菜会特地多做一点。
  不再是两个人再加两只毛绒绒的分量,分量多到其他船员也能分到一点。
  要说分量多到能完全吃饱肚子,那肯定是没有的,但尝个味还是可以的。
  好吃的能香掉舌头的饭菜,让其他船员对云青的好感直线上升,甚至有事没事就往云青面前凑,努力刷刷存在感,只为吃饭的时候自个能分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