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侍郎虽不解其意,连忙领命。
鲁侍郎住进了王府的客院,鲁侍郎一路行来,见王府虽则自有王府的威仪,但,所经回廊楼阁的建筑,并无金粉银屑的装饰,连屋檐的瓦都是用的寻常的黑瓦,可见石翰林所言非虚,镇南王建王府,想来委实是节省了很多银子。
很快,侍女捧来温水,鲁侍郎赶了将将一个月的路,今天又坐了一天的船,自是乏倦,洗漱后便安歇了。
秦凤仪回屋却是与媳妇说了这笑话,“唉哟喂,你知道鲁侍郎是做什么来的不?京城那帮子土鳖,见咱们卖房样子,都炸营了,陛下还亲自写信,问我是不是银钱上特别紧张,还说让我不要糊弄人。哈哈哈。”秦凤仪说着就是一阵笑。
还在他的肥儿子跟在一畔懂也不懂的拍着小手助威,“土鳖!土鳖!”
秦凤仪看肥儿子揪揪头已经解开了,小脸儿粉扑扑的,穿着小中衣在床上蹦哒,就知道肥儿子这是刚洗过澡,秦凤仪赶紧过去亲亲香香,逗得儿子一阵笑闹。李镜笑,“你又逗他,把他逗精神,又得闹大半宿。”
“闹就闹呗。”秦凤仪向来是儿子怎么着都行,可气的是大阳特爱学他爹,还摊开一双小肉手,仰着胖脸学他爹说,“闹就闹呗~”
李镜道,“你怎么好不学你爹啊,就知道学这些不听话。”
大阳奶声奶气的大声道,“我爹好!”小胖腿儿一跳,小手向上一招,就抱住了他爹的脖子,灵敏的蹿他爹怀里跟他爹玩儿起来了。秦凤仪拍拍胖儿子的肥屁股,还跟媳妇说着,“别看咱大阳胖,真灵啊。”
“那是!”说到这个,李镜就很得意,儿子完全是继承了她的好根骨好不好,李镜已经把儿子五岁后如何学武的计划表都列出来了。而且,李镜决定,以后把娘家家传的武功都教给儿子继承。
跟儿子玩儿了一会儿,秦凤仪就叫着媳妇去沐浴了,李镜道,“我刚刚带着大阳洗过了,你自去吧。”
大阳却是不放他爹,秦凤仪便带着肥儿子又洗了一回。
待把大阳哄睡了,李镜方细问丈夫鲁侍郎过来的事,秦凤仪与妻子说了,还笑道,“真个没见过世面的,陛下的信我都带回来了,就在那红匣子里,你看了没?”
“看了。”
“看了还问我什么。”
“你说鲁侍郎是不是明着来问房样子的事,暗里查海贸之事的?”李镜道。
秦凤仪道,“别瞎担心,先时闽王告咱们一状,京中不知多少人绝对会想着,咱们一准儿走私了。陛下也会这样想的,我与你说,陛下可不傻,他对泉州港早有不满,就是咱们截闽王的和,陛下不过是装不知道罢了。就是朝廷要调查海贸之事,也不能弄这么个三品侍郎过来啊,多显眼。要是我,该派密探,起码不招人眼啊。”
“待那批瓷器出来后,赶紧交货让他们走人吧。这风季也快到了。”
“这个不必担心。”秦凤仪道,“有件事,你帮我参祥一下。”
“什么事?”
“哎,织造局的事,今天我看了织造局上个季度的账,你说,到底要不要把三成纯利给陛下。”
李镜道,“给应当给,这不论做生意还是别个事,都讲究个礼尚往来。何况,咱们截了闽王的和,像你说的,倘陛下只是装作面儿上不知,咱们就得承陛下的人情。再者,泉州海贸肯定受影响,市舶司那里怕也要受海贸牵连。咱们这里的三成纯利,给江宁织造,让江宁织造呈上,这笔银子,不会进户部,怕是多进陛下的内库。一则是对市舶司损失的一些弥补,二则,陛下也会继续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倒不是吝惜银子,只是,这么一来,咱们海贸的底子,怕是要被陛下摸透了。”
“有什么底子,无非就是得些银子罢了。陛下既亲自写信过来,你就给陛下回一封信,多诉诉苦,说一说咱们先时的艰难。正因艰难,才会先卖房样子。也要反这卖房样子的危险写进去,不然,那些个半懂不懂的跟着有样学样,这回,五大银号联手,方敢犯此险,衙门投入多少精力,就怕宅子出事情,百姓生出怨言。如果有人只学个大样,虽不在咱们南夷,可就是坑了别个地方的百姓,也不成啊!”
想一想,李镜继续道,“再者,泉州市舶司那里是海贸商税的税银,咱们给陛下的,却是织造局的三成纯利,何况,第一织造局去岁建起来,第二织造局,今年刚建,抛除建织造局的成本,抛除人工的成本,利也没多少。但当初咱们既说了三成红利,便是没多少,也得按当初说的来。你再说一说咱们这里的难处,山蛮时不时的过来侵扰,虽则南夷城跟咱们凤凰城现下是不错的,但其他州县仍有许多贫困的需要大加治理的地方,咱们这里的陆路水路都要修,现下咱们这里人多了,可路上有路匪,水上有水匪,缫匪也是一件大事啊。这些事,都要与陛下说一说,再者,咱们这里虽则比以往好了,但,有学识的大儒还是少,文教上也得投入,关键,还没人哪。有个全须全影儿有些个本事的,都召来当差了,官学里先生都只是秀才功名……”
李镜道,“陛下不是没远见之人,往大里说,后头还有平判山蛮之事,往小里说,咱们这里需要治理的地方还有很多。何况,朝廷想从咱们这里收海税,拿什么收,咱们这里没港,朝廷想派市舶司,得先建港。可现在,短期内,朝廷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想来,就是朝廷要建港,闽王得是第一个极力反对的。陛下每年还能从咱们的纺织局得三成红利,陛下知道的,不过是海贸的规模,可并不是规模多大,咱们就能得多少银子的。抛去成本,能有多少?这底,叫陛下知道一些也无妨,我看,他也就猜测个大概,具体多少并不能知。何况,咱建新城,这是多大的开销。纵有几家银号,咱们要不是去年干了一年,真要把爹娘的老底都要填进去了。而且,后头多少事啊,我一想,没一样不要银子的。你想想,朝廷又不能给咱们拨钱,我看,陛下多半依旧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秦凤仪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李镜道,“你好生斟酌,这回给陛下的信,最好你亲自写。”
“织造局的年利,也得年底才出来呢,这也不必急吧。”
“京城都觉着咱们在卖房样子骗钱了,你正好写信卖卖惨。”李镜见他不说话,推他一记。秦凤仪道,“知道了。”
然后,转头写了一封:致京城土鳖书
第310章 热情的亲王殿下
高手其实是很寂寞的。
就像李镜。
李镜智慧、冷静, 连秦凤仪这样自信到自大的家伙, 遇着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第一反应不是召来近臣智囊来商量,而是找他媳妇帮他拿主意。要说李镜唯一的不足,那就是可惜身为女儿身啦。毕竟有伦理世俗的限制,纵秦凤仪都说他媳妇是世间第二聪明之人,李镜也只能处于辅佐秦凤仪的位置。
李镜并不在意这个, 夫妻俩这些年的感情, 虽则李镜以前还怀疑过秦凤仪在“梦中”时,是不是对自己不大忠诚,但自与秦凤仪认识以来,夫妻俩就好的不得了,久而久之,后来又有了大阳, 李镜也便不计较这些了。如今虽则丈夫的身世有些尴尬, 但, 似乎秦凤仪这样尴尬的处境愈发的刺激了李镜非同寻常的政治天资。
想想当年秦凤仪想娶李镜, 那简直是九九八十一难啊。景川侯三个闺女,不论感情还是精力,在长女身上投入的最多。别个不说,儿子们都不适合习武, 只能略习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 景川侯还不顾世俗的看法, 把家族枪法传给了长女。当然, 景川侯也说了,以后待李家有了适宜儿孙,也要闺女再传回来的。不过,也可见景川侯对此女的珍爱了。
面对南夷复杂的政治局面,李镜其实有着比秦凤仪更清醒的认识,更稳健的操控能力,以及诸多应对朝廷而谋利的手段。
其实,从性格上来说,李镜这样强势的女人,鲜少男人能驾驭。而雄性是一种嫉妒心极重的生物,非但是在配偶上,更是在才干上。譬如,女人更容易接受比自己强势的男人,而男人对于比自己强势的女人往往退避三舍,这便是不够包容的证明。更有些无能男人,对于女人的出众,百般诋毁,什么牝鸡司晨,无非是自己没本事,还眼气女人比他强罢了。所以,雄性这种在血统里便存在着诸多不足的种族,对于李镜这种聪明强势能干的女人,多是畏惧且厌恶的。
并不是李镜有所不足,而是李镜太能干了。
好在,凡事都有例外,秦凤仪觉着,自己的才干就不如媳妇,但,秦凤仪是罕见的富有极宽广心胸的男人。不要觉着他常办些小心眼儿的事就是没心胸了,小事无干大节。秦凤仪要不是能想出把新城利润分给商贾的法子,这南夷州就不会有今日,新城也不能建得起来。连李镜这样聪明强势的女人,都觉着,丈夫虽则常夸自己是天下第二聪明之人,但在李镜心里,秦凤仪虽则在一些长远目光上还有些欠缺,这是因为丈夫少时在民间长大所致,论才干,丈夫要比自己还强些的。
要知道,李镜的眼光,当初在宫里,大家争大皇子妃之位,虽则李镜很快的出宫了,好像是自大皇子妃一位上失利,其实,依李镜的傲气,大皇子妃的地位自然是诱人的,但,大皇子本人的才干,实在有些不入李镜的眼。
而后,李镜与兄长去扬州游玩,亲自挑了秦凤仪。
当然,那会儿李镜可能的些色令智昏,犯了历史上诸多昏君的毛病。可从现在往回看,这俩人简直天生一对。
因为丈夫实堪辅助,李镜也爱给丈夫出出主意什么的。
但,秦凤仪真不愧是能娶到李镜的男人,李镜的主意虽则很好啦,秦凤仪也知道,这个时候卖卖惨,估计能得不少好处。但,秦凤仪是啥人啊,这是个有犟头病的货,而且,秦凤仪虽则现在称景安帝为陛下,而不是“那人”“那个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秦凤仪愿意跟景安帝卖惨。秦凤仪就不是个卖惨的人,他喜欢的事是跟人臭显摆啥的啦。
所以,虽则知道妻子的话是对的,秦凤仪嘴上答应了,他硬是拗着小脾气没听。他才不要去卖惨哪,他也不用人可怜,早晚有一天,他定叫所有人刮目相看!
秦凤仪想了想,写了封致京城土鳖书。
那简直是,文思泉涌啊!
秦凤仪用功了好几宿,写得一本书似的那么厚,李镜看他又犯了犟头病,道,“白跟你费吐沫,知道你犯病,什么都不与你说。”别人说半日,一句不听。
秦凤仪哄媳妇,“咱们这就要开画展了,我正想叫谭典仪去江南、京城的吸引些个有学识的人过来。这时候卖惨也不合适啊,这惨先放着,有空再卖。我先嘲笑一回京城这些土鳖,真是笨,就是先时看不清我的奇思妙计,咱们这城都建好了,竟然还没明白过来。唉哟,这脑子怎么长的哟。”
听这自大狂的话,李镜直想翻白眼。
李镜问秦凤仪,“你办画展这事,成不?”
“这有什么不成的,我叫老赵、老章拿出不少存货,大哥阿悦也都是有才学的,书画亦是通的,咱们这里,也有不少好画。一路巡展,江南西道这种穷僻地方就罢了,两湖啊、江浙啊、京城啊,都走一走,眼下风季来了,海上也没生意了。正好荔枝快熟了,六月办荔枝节。”秦凤仪道,“这地方上啊,富是好富,只要商贾多了,还怕百姓们过不好日子么?只是,光富没用啊,咱们来的那年是春闱,今年是秋闱之年,明年又是春闱了。唉哟,瞧瞧官学里那几颗葱,当初在扬州时,我那届举人就选了一百多,咱们南夷,上科只选了二十来个举人,这还是矬子里拔高粱,瞧瞧现下官学里那几个举人的水准,还不如阿灏呢。他们明年要是能中个一两个,我就去凤凰大神的庙里给他们烧高香了。真是愁死个人,现下学里小学生倒是不少,好先生太少了。出钱,出银子,只要是过来任教的,给房子给地!你说,以前人们提起南夷来,就是土、穷、偏,现下人们提起来,都说,有钱了,百姓们日子还可以了。我与你说,这两者名声,自然是后者好,但,最好的地方呢,就得像京城,像扬州,既繁华,又有人文,这样一个地方,才能百年昌盛。可用的人多了,以后咱大阳才有能有可用啊。”
秦凤仪说起话来,当真是一套一套的。
因为要办荔枝节,还要叫谭典仪去外头宣传一下南夷州、凤凰城啥的,秦凤仪就不好对鲁侍郎不闻不问了。他亲自抽出时间来,带着鲁侍郎在城中走了一走,尤其朱雀大街。其实,鲁侍郎已是去过了,不过,再逛一逛也无妨,秦凤仪还特意在街上买了虾籽饼给鲁侍郎尝一尝,秦凤仪与鲁侍郎道,“这是我们南夷才有的饼,瞧见没,里外是两层的,撕开来,这里头的红膏就是一粒一粒的虾籽了,特好吃。那边还有蟹壳黄,你吃葱不,吃葱就尝一尝,特别香,这里头用的是我们南夷本地的水葱 ,一大早上,还带着晨间的露珠哪,把葱摘回来,做这葱壳黄,你们鲁地那种三尺多高的大葱可不行。”
鲁侍郎咬着虾籽饼道,“殿下,下官虽姓鲁,家却是冀州的。”
“不是鲁地的啊。”秦凤仪道,“但冀州的葱也是很大一颗的吧,我听说,北方的葱都是又大又长的那种。”
“嗯,殿下说的水葱,在我们那里叫小葱,夏天也有,拌豆腐最好吃了。”
“不错不错。”秦凤仪带着鲁侍郎谭典仪上茶楼吃早点,与谭典仪道,“我们南夷,山清水秀的,尝尝我们本地风味儿。”
其实,哪里有什么本地风味儿,南夷北地风味儿就是一个穷,之所以现在富了,是各地商贾云集,故而,南夷尤其州城的饮食,很受外来商贾的影响。秦凤仪点的诸如水晶虾饺、糯粉蒸小排、马蹄糕、翡翠烧麦、鸽子山菌汤、糯米鸡……都是巴掌大的一碟子,然后,十数碟摆满一张四方桌,另则还有各样的粥品,各样茶点、各式茶水。鲁侍郎还是个入乡随俗之人,特意尝了当地的凤凰茶,那茶一入口,满口馨香,绝不逊于现下京城流行的各名品好茶。鲁侍郎不禁道,“真是好茶!”
秦凤仪笑道,“不值什么,这是我们当地野茶。”
“这样的好茶,定有名字的。”
秦凤仪笑眯眯地,“因是生在凤凰山,我便给它取名叫凤凰茶了。”
“茶好,名字更好。”鲁侍郎很不风雅牛饮了大半盏,幸而亲王殿下不是妙玉姑娘的性子,亲王殿下见鲁侍郎两口去了大半盏,笑道,“你喜欢,待你走时,我送你两斤。”
鲁侍郎连忙道,“下官谢殿下。”自有人侍从给鲁侍郎续茶,鲁侍郎品过茶,再吃这些点心小食,竟觉样样顺口,便是有些个风味儿奇特的,譬如,鲁侍郎就不大喝得惯那海鲜粥,觉着有些腥,但,并不是东西不好,只是他吃不惯罢了。但,如鸽子山菌汤一类,当真是清而不浊,鲜而不腻,汤中神品。
待吃过早茶,一路往朱雀街走来,两畔店铺林立,人来客往,热闹至极。有认识秦凤仪的,远远见了只是遥而作揖,并不过来打扰。待路上,秦凤仪还请鲁侍郎喝了杨梅汤,一路与鲁侍郎说着这凤凰城的故事,待到中午,秦凤仪带鲁侍郎去的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则是正经的冀地风味儿,鲁侍郎都觉奇异,“南夷这么远,还有冀州的商贾过来经营酒楼?”
秦凤仪笑道,“商贾走南闯北,哪里有银子,就往哪里来。”
待晚上,则是淮扬菜,直待晚上,秦凤仪还带着鲁侍郎逛了凤凰城的晚市,吃了这里的三鲜面。之后,鲁侍郎在凤凰城住了大半月,胖了二十斤不止,便一脸圆润的带着亲王殿下给陛下密折,以及给陛下和自己的一些南夷土产,与谭典仪等人,一并登上了回京城的船只。
摸着新生的双下巴,鲁侍郎委实觉着:亲王殿下实在太热情了有没有~
第311章 没睡好
鲁侍郎圆润润的一回京, 大家见鲁侍郎出一趟远差, 还是去往南夷那等穷乡僻壤之地,竟胖了一圈儿,皆暗自惊诧。交情不错的,无非打趣一句,“看来,南夷的山水养人哪。”
有些与鲁侍郎不睦的, 私下还说小话, 猜测鲁侍郎定是受了镇南王的贿赂,瞧瞧吃成什么样儿了都。说这话的,都是没见识的,谁家亲王给的贿赂是二十斤肥肉啊!
便是皇帝陛下见着鲁侍郎都说,“嗯,南夷伙食不错。”
鲁侍郎笑成个眯眯眼, 倒不是眼小, 是现下胖一圈儿, 肉多了, 挤占面部空间,一笑就显得眼小了。鲁侍郎道,“臣这趟,委实开了眼界。以前听人说, 都是南夷如何穷僻, 实则并非如此。臣还见到了殿下建的新城, 虽则城池不大, 但委实繁华。殿下亦着长史司谭典仪过来给陛下请安。”
景安帝还挺有些纳闷儿,想着景凤仪那臭脾气,没事儿断不可能着人过来给他请安的,这定是有事。不过,景安帝也不急,先问鲁侍郎南夷那房样子的事儿。
鲁侍郎双手奉上秦凤仪的密折,道,“臣嘴笨,怕不及殿下写详尽。”
马公公上前接了,请景安帝看过漆封,打开这密匣,取出密折,双手呈上。景安帝一看这厚度,心说,难不成这小子转性了,懂事了?结果,景安帝打开来,第一页第一行便是:致京城土鳖书……
景安帝当时的表情,饶是马公公御前服侍多年,都无法形容,那样一种既无奈又感慨的神色。景安帝只看这第一行就知道这小子是来炫耀臭显摆的,果不其然,秦凤仪先是对京城诸土鳖从智商上进行了嘲笑,说那些在朝上说他诈骗的都是黄鱼脑袋,自己没有智慧,见别人聪明就大惊小怪。光炫耀文字,就足写了三篇,景安帝看得心下直翻白眼,心说,谁见过卖房样子的啊!也就是在南夷了,要是在京城,景凤仪这样儿的倘是平民,早叫人当骗子抓大牢去了。
第四页方转至正事。秦凤仪说了,你们不是奇怪我建新城哪里来得银子吗?看我这新城都建起来了,你们还没猜出小爷(景安帝挑眉:还敢称爷~)我这神鬼莫测之手段哪,我便好心告诉你们,给你们开开窍吧。
秦凤仪便将自己就藩途中说起,当时正值冬天,一路南下,州县难免有饥民,他看饥民可怜,不忍驱赶,便一直由他们相随在亲卫军之后。但,沿路他们的粮草都要靠各州府补给,直待到徽州,安徽巡抚不愿意供给饥民粮食。秦凤仪把自己的想法就写到折子里了,他说的很公道,“大军粮草,份内之事。饥民数众,婉转拒之,亦人之常情”,只是,别人能不给,秦凤仪不能不管饥民。彼时,秦凤仪方开始想,把这些饥民带到南夷,一路吃喝自不必提,还有如何能让南夷富起来。
然后,据秦凤仪说,想了三天三夜,想出了建新城的主意。
秦凤仪阐述,为什么建新城?秦凤仪很有自己的理论,秦凤仪的理论是,地方要富,就得有商贾。他用新城招揽商贾,你想啊,新城这么大的工程量哪,他一个民夫不征,全部用商贾来招标。商贾要用人、工匠、民夫、砖瓦泥石,这些都是生意,只要有了生意,南夷百姓近水楼台,自然受益。另则,南夷城来这么多人,旁的衣食住行,百业供给,无不兴旺。还有,秦凤仪说自己到了南夷,路太破,先修路、修码头,为了叫人信服他的威信力,每样工程都是先付两成工程款,然后,秦凤仪就工程款的结算方式,又写了五页。
秦凤仪又写,为什么先修路呢,非但是为了与外州沟通,方便各地商贾进入南夷州,方便以后的商事往来。还有就是,他刚到南夷时,要用修路来立威信。要告诉这些南夷的商贾们,他是诚心的要建新城。
先让商贾们见到银子,他们自然会留下来。这一招名曰立信之术,秦凤仪写说是跟商君说的。至于商君是谁,知道不?就是秦孝公时的商秧大人哪~先用修路修码头建立威信,相对于建城,这些不过小活计,之后,他的威信建立起来,果然,来南夷城的商贾工匠越来越多。这里,秦凤仪还提到了治安问题,想要繁荣发展,必然要严把治安关。同时,秦凤仪说了有一回他请求工部多给南夷派发兵械,然后,被驳回之事。秦凤仪写道,亏得山蛮对南夷颇有轻视,侥幸两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又催了催他们土兵的装备问题。
之后,秦凤仪方阐述到建新城之事。
秦凤仪由银钱窘迫,说到邀大商家来合股建民宅市坊之事。
然后,拆迁上的银钱与宅舍的补偿问题,之后,才细说了卖房样子的事。
秦凤仪就写了,这法子,笨蛋绝不可用。南夷用此法,先因我们是招标建城,银号提前付出两成工程银子,其次,亦有两成现银押在王府,倘事有不协,王府必然接手新城之事,以不使百姓受损。同时,秦凤仪还说了,南夷对于新城建设时工程质量上严格的监管验收问题,秦凤仪写道,南夷有我,我可以为此负责,若天下盛行此事,尤其外任官员调任频繁,贪婪腐败事小,一旦百姓付银而房无所得,必致地方不稳,百姓赤贫,朝廷声威受损,更有甚者,长期以往,民怨积蓄,难免动摇国之根基。所以,脑子不够用的,万不能行此事。所以,你们看看就行了,学习啥的便算了。
最后,秦凤仪还写了说谭典仪过来京城开画展的事,秦凤仪说了,他新城建好了,也搬新城去了。他们南夷山好水好人物好,奈何因先时太多误传,人们皆以为南夷是荒僻之地。所以,让谭典仪带了些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同时,还请皇帝陛下让谭典仪去国子监开上十天画展,画展上展示的都是南夷的风光,南夷的美人,六月荔枝成熟之时,南夷还有佳荔节,荔枝随便吃。七月有书画展,请各地才子共赴南夷,交流书画之道,一展胸中锦绣。另则,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南夷风光、冠绝天下,大家都可以过去玩儿啊。
后头秦凤仪派了典仪来开画展之事,景安帝一眼便能明白,这小子又是要把人往南夷忽悠啊。上回是缺钱,建个新城,忽悠的是商贾。如今,可见南夷估计银钱上能运转过来了。这回目标也很明确,要的是才子,有学识的,还什么佳荔节!
但,前头秦凤仪自建新城之事一直到卖房样子之事,景安帝足足看了一个时辰,一则是秦凤仪这奏章写的长,二则,秦凤仪这件事做的,便是对为君多年的景安帝亦是颇多启发。不怪这小子臭显摆,就建新城拉动整个南夷建设发展一事,秦凤仪的确是办得漂亮!若是别个地方,估计建完新城,商贾们就当各回各家了,可南夷不一样,秦凤仪还有海贸走私的后手,有这一样发财利器,南夷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当然,秦凤仪那里也短不了用钱,这些个建新城、修路、修码头、安抚土人、练兵,样样要钱。南夷穷得太久了,景安帝并不担心秦凤仪会把走私来的银子占为己有,景安帝非常了解这个儿子,秦凤仪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就秦凤仪的格局,便比闽王强百倍。闽王那种有人上门求救济就给钱,不过收买人心的初级版本。秦凤仪的格局,这才是大气派。
景安帝根本没想织造局三成干股的事,在景安帝看来,秦凤仪的织造局刚建起来,也没这么快回本。何况,秦凤仪不是小器之人,南夷的情况,景安帝心里有数。景安帝还等着秦凤仪平山蛮,收复桂州呢,焉会把走私之事放在眼里。反正银子不给儿子赚,也是叫闽王得了便宜。
景安帝一看奏章便一个多时辰,后脖颈都有些酸了,揉揉后脖颈,马公公连忙奉上温热适宜的茶水。景安帝呷口茶,与鲁侍郎道,“说说南夷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