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吃了果子,给翰祺也择了一个,双手奉上一枚。翰祺笑笑接了,倒也不急着吃,捏在手里看了看,忽然对元春道:“我忽然想得早些年月,我去一好友家,见一小丫头,年纪颇小倒是不惧生人。我逗她说我不是贵客而是常客,于是她便称我为常客哥哥。”
元春一愣,没想到这桩旧事翰祺竟然还记得,当初自己学给老太太听,还被老太太笑话了一通。翰祺见其只顾害羞也不说话,便牵住了手道:“那今日再唤一声常客哥哥来听听?”
此时再看元春真的已经是羞得坐立不安了,手被翰祺捏着,跺了两下脚。翰祺将果子吃了,顺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你看这红烛泪尽,我们去早点歇着顺便慢慢叙旧。”说罢便将元春拦腰打横一抱,两步便走到床边。元春惊得叫了一声,又急忙掩住了口。
红宵帐暖,一夜缠绵不肖多叙。
次日一早,因为还要入宫谢恩,二人早早便都起了身,翰祺将门开了,自然有丫鬟端着梳洗的东西前来伺候。元春见进屋里的人倒是一愣,怎么都是自己带过来的丫鬟,而没有见王爷的大丫鬟进来伺候。元春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去问,便先绞了帕子亲自递给翰祺。
翰祺倒是不在意这些,顺手接了过来,擦这脸道:“等今日回来,你在看看府里要添置什么,或者什么不合心意的就自己决定就行。本王平日里简单惯了,就怕你一时不大适应,一切尽数按照你的喜好收拾打理便好。”
元春听了心中一暖,觉得翰祺真是很为自己着想。二人收拾停当便入宫请安谢恩。一路上元春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错了一步,翰祺倒是一脸春风得意,还不时对元春提点一二。二人去宫中各院走了一路倒是得了不少赏赐。到中午宫中又留饭,二人又是谢了一番。
等回到府里,元春觉得竟然比昨日还累,毕竟昨日也就是身体疲乏,今日还要揪着心呢,时刻都要打好精神。翰祺倒是瞧出元春脸上有了疲态,让其先去休息片刻。府里的事等到元春醒来再说。
待元春醒了,翰祺让管家将府中诸人都叫到厅堂给元春见礼。从管家、门子、丫鬟、婆子都按照府中的等级给元春磕头。元春自然是挨个都赏了一遍,众人脸上也都是欢喜。早听说贾府是个有钱的,没想到出手真是阔绰。
翰祺见众人脸上都笑意盈盈便说道:“今日起若是王妃想要在府里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若是你们谁惹王妃不高兴,自去按府规领罚,若是犯了错处,王妃要打发你们出去,也别来求我,让本王知道了先打一顿再撵出去。从今日起你们要像对本王一样对王妃。你们可明白了?”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道:“明白了。”
元春也是自然明白这是翰祺帮自己在府中立威呢,更是觉得有百般蜜意涌上心头。又有管事的将府里的各项事务跟元春仔细禀报。还有人搬来了昔日府里的账册,给王妃观瞧。翰墨一旁看着道:“本王说你们真是会来事啊,今日才是王妃来第二日,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将这么多事都呈报上来,是要累着王妃吗?”说罢打发了众人,自己则带着元春在府里的花园去逛逛。
元春跟在翰祺身后,慢慢行走,心里倒是生出许多疑问来。这祺王府规模是不小,自然是要比荣国府大多了,但是怎么感觉人倒是要比荣国府少了不少。元春犹豫着要不要问,就听翰祺道:“本王的身世你也应该知道一些。生母早丧,之后便是现在的皇后跟前养着。故而本府不像别的富贵之家,上有高堂在座,家中人丁繁茂。本王喜闹更喜静。所谓喜闹要跟投缘之人,若是不投缘不入眼,半句话都嫌多的。娶你进门之前,府里这些下人本王都过了一遍,留下的都是老实本分不乱说话的。你只管拣你喜欢习惯的人用。这话不是说说做样子的。”翰祺侧过头瞧着元春,元春点点头。
“对了,你可有表字?”
元春摇摇头,翰祺笑道:“今日我想了半天,倒觉得这两个字甚是合适,你听听如何?”说罢便侧头过去贴着元春耳朵小声说了两字。
元春含羞一笑。翰祺道:“若是觉得不错,那就用这个吧。”
三日回门,贾府自然早就备下酒宴盛情款待。阖府上下张灯结彩,进出人员都喜气盈盈毕竟府里大小姐如今可是祺王妃呢。元春给众人都送了表礼。翰祺在府里也算是常客,此番又有了姻亲,更是亲近。翰祺见过众人后,便和贾瑚等年纪相仿的几位去聊天。元春被王夫人拉着,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众姐妹兄弟也是出来相见。
待翰祺临回府前,贾瑚拉住翰祺道:“过不了几日,我便要随九王爷再去边塞,怕那时候来不及跟王爷辞行,今日就先在此告别了。”
翰祺道:“这事我知道,我在京中也待不了几日了,指不定到时候一起走。”
贾瑚一愣:“这是何意?”
翰祺道:“过几日你便知晓了。”说完长叹一声。
待到归时,便有侍从来催,元春自然是恋恋不舍,毕竟此番回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得见。翰祺此番没有骑马,倒是和元春同乘一辆马车。翰祺一路倒是沉闷,元春也不知道为何,自然也不敢开口,快到府门口了,翰祺才说道:“日后若是想念你家老太太、太太了,不妨找个由头接了来,府中人少,本王也不愿有诸多妃嫔,太麻烦。所以若是本王不在府中,接个人聊聊天也能少些烦闷。”
元春倒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说起了这话。不过此事倒是没让元春奇怪多久,三日后,圣旨下来,让祺亲王跟九王爷去边塞镇守,归期未定,同去的还有贾瑚。
新婚燕尔却要分别两地。元春心里倒是涌起一阵悲愁。
第二百九十五回
得知祺亲王要去塞外,身为祺王妃的元春自然开心不起来。新婚燕尔的, 却要分隔两地, 换做是谁也少不得要心里别扭一下。元春也是一样, 只是如今自己身份放在那里呢,怎么好如小女儿家一般将小情绪都挂在脸上。元春只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进了给王爷收拾行装上, 吃穿用度细细谋划,生怕遗漏了什么。结果没一日的功夫便收拾出十几只樟木雕花大箱来。翰墨看着心里自然是暖的,只是自己当然知道这些东西自然是带不过去的, 只好跟元春打趣道:“只带这些东西, 还是不够用的, 不如我将王府宅邸连根起了装上车,带着你一起走吧。”
元春哪里能不明白, 只是故意笑着接话道:“如此甚好, 妾身总觉得会遗漏些什么,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 不如这就去请旨,也好早早安排, 免得临行时着急忙乱。”
翰祺笑着用手指在元春鼻梁上刮了一下道:“若能如此便真是好了, 只怕本王若要是去请旨意, 万一触怒龙颜, 到时候反而要赶本王早走, 那就麻烦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元春方才那话虽然自己知道是玩笑话,但是实话来讲, 自己还是多多少少报了些期许的。听翰祺如此说,自然是最后的期许也都随之破灭,神色也是微微有些暗淡。翰祺自然也是能明白元春心思,瞧着其如此模样更是有些不忍。翰祺顿了顿道:“本王去了那边,会多给你去信,如此也好弥补你不能同去之故。”
元春点点头,现在想来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山高路远的,信件一去一回又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当然这些也只能是元春想想,不能再说出来,让二人更心焦。
二人一时忽然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儿,元春听见翰祺道:“本王听闻王妃的琴艺高超,可惜这些日子终不得闲,也无暇欣赏。今日也难得清闲,不如弹奏上几首,也算不辜负这好时光。”
元春听了,自然应允,召唤自己的贴身丫头抱琴将自己的琴捧了出来,自己净手焚香,坐在琴前歪头问翰祺道:“王爷想听什么?”
翰祺笑道:“如此倒是将本王给问住了。君子六艺,本王六乐着实不佳。而且昔日里都是学些古乐,本王好奇若是如王妃这般的灵秀女儿家学琴多是弹奏些什么?”
元春试了试琴弦,又微微正了正音道:“打小是有个教导弹琴的女先生,先生说琴音乃心声,倒没有特意教学什么古曲,不过是教倒了些清新雅致的曲子排解心忧罢了。”
翰祺点点头:“如此可就有了区分了,本王的夫子一旦讲授琴艺要求颇多,一板一眼的,好生无趣。若是本王初学遇到如王妃这样的先生,说不定六乐要好上许多。既然这琴从心,那王妃也不必拘泥太多,只消弹奏些想弹的便是了。”翰祺笑笑凑近了点道:“我家王妃弹的,横竖我都喜听。”
元春想了想,手指轻动,乐声便响起,从指缝中流淌不息,乐声婉转绵延,似乎将屋内所有一切尽数都包裹住了。一曲终了,翰祺倒是沈默不语,过了片刻道:“这曲子倒是精巧,不知是个什么名字。”
元春道:“因王爷想听,一时间倒没了主意,只是想到过几日王爷要远行,便忽然想起了这首,曲子名唤做《骊歌》”
翰祺点点头:“如此倒是恰如其分,本王着实是头一次听到,甚是不错,也不无些曲目太过撩人悲怀之感,甚是值得回味。”
元春微微一笑道:“这曲子甚佳,妾身倒是更加推崇这曲子的配词。”
翰祺微微一愣,“这曲子还有和词?那倒是要听听。”元春起身走道书桌旁,让丫鬟取了一张浣花笺,提笔慢慢写了起来。翰祺自然也是凑到一处去看,待元春停了笔,便自己先将诗笺拣了起来,细细端详片刻赞道:“果然是好词好词,原本想着你们女儿家的练习的词曲多半是清新秀丽,这首却是难得的意蕴幽怨,颇有朴拙圆满,浑若天成之感,实在是甚妙甚妙。”翰祺手里捏着诗笺道:“能写出这等词曲之人定是风雅之士,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元春摇摇头道:“这曲子我听我家老太太讲好似是海外曲,这诗词是出自李叔同之笔。”
翰祺手托腮想了片刻,“李叔同?这名字听着耳生。”翰祺又瞧了瞧手中诗笺摇摇头道:“可见这天下有才气者众,但机缘所至,有些却不令人得知,便遗失于这茫茫世间了,如此倒真是可惜可惜。”翰祺感慨了几句,忽然转头道:“方才我听说,这曲子你是听你家老太太讲明了出处,难道这曲子是你家老太太教你的?”
元春点点头道:“说来也巧,妾身也是前两日给王爷收拾物件找寻给王爷备置的香囊,翻动时候,忽然将这个曲册翻出来了,此物是老太太特意嫁的添妆,这两日乏了,我便拿出来翻翻。这首便是最前面的一首。我原先年幼时常去老太太身旁玩,有时老太太愣神倒是会哼吟此曲。那时候我顺嘴问的。不过听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注意到似乎这本曲册有配词的曲目甚少呢。”元春说罢,便将曲册取过来给翰祺看。翰祺接过,细细翻阅,倒是甚有兴致。
不过话说回来,这首骊歌本就是李叔同的大作,那首长亭外古道边,现世人哪有不知道的。只是这原曲是来自苏格兰民谣,翰祺没听过再正常不过了。史菲儿之所以将其方才曲册中的头一篇,主要是觉得自己穿越到此,忽然就远离了现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回去,这首送别骊歌倒是很适合自己心境。曲子婉转悠扬,词简单质朴却意境悠扬。只是选了这首曲子做了头一首之后,发现后面再写便很难了。毕竟现世很多流行歌曲,曲子很好听不错,但词句对于古人来讲却是略显粗鄙意韵稍欠,而且很多词意思古代和现代的意思也有差别,如此一来,史菲儿删删减减,反而能将词曲都记录其中的倒没有了几首。
翰祺又翻了几页,点了一首道:“这首你也弹给我听听。”元春侧头瞧了瞧曲子,好在这首自己也算是听过,便也比照着曲谱弹奏起来。一曲弹罢,翰祺点点头,又指了另一首,元春也不多言,只是按谱弹奏。一连弹奏了多首,翰祺才住了手,对元春道:“昔日里我和你堂兄一处读书,听你堂兄提及你府上诸人次数最多的便是你家老太太。原本我还是不大相信。但次数多了之后,知晓一些事后,也让我心生敬佩。今日又瞧到这本曲谱,虽然这上面词曲并非她老人家所著,但能寻得来如此许多这的曲子着实难得。想起来早些时候倒是本王目光狭隘了。”
元春笑笑道:“若说起来老太太我是佩服的,知晓的事情多,又有远见。待我们孙辈又特别好,想起这些,妾身真是有福呢。”
翰祺点点头,伸手将元春拦住,又将方才元春写下的那首《骊歌》诗笺折了收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之内后拍了拍:“如此便将王妃的思念之情都带在身上了。王妃如此思念本王,本王无以为报,也只能以身相许了。”言毕在元春脸侧轻吻一下,贴着元春小声说了句什么。元春顿时红晕上脸,佯装嗔怒地轻拍了翰祺一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以琴声寄相思了,我再没有些表示岂不是显得本王太不懂得情愫绵长了。最好能也给你留下个栓住你心的,若是真成了,这样等过些时日我也好找由头回来啊。”翰祺笑笑牵着元春往床上引,两人在床边坐定了,翰祺笑道:“你说本王说的可对?”接着便伸手将幔帐一扯,将二人掩住。
贾府阖府上下忙碌了好些时日,终于完成了今年一桩大事,元春成亲。因为贾瑚的婚事被往后延期了一年,如此倒是让府里有了个喘息的机会。此时贾府倒是又得了个好消息,因为早些时候京城义忠亲王的事,本来的春试便没有按期举行。更何况那时候府中贾政又出了事,自然贾珠也无心学业。待诸事安妥了,贾珠想此番也许又要等上三年了,万没想到今年圣上竟然开了恩科,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等上三年了。贾珠得了信,自然是开心不已,将原本已经有点失落的心立刻涌起斗志,李纨也是高兴,如今自己有孕在身,若是此番贾珠能考取个功名,那今年可是双喜临门了。
贾政也是高兴,自己原本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但是没有如愿。如今便希望贾珠能开个好头。上两次也是贾珠都被诸事给烦扰了,希望此番能顺利。贾政每日便时常关照询问,父子二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感情倒是更好了些。贾政也怕太多询问会影响贾珠,想起之前贾母建议,便对贾宝玉、贾环也上起心来。
第二百九十六回
贾政经历先前一番磨难之后,心气较之前要逊色了许多, 如今还能在礼部混个闲职, 自己也明白这多半是因为元春之故。手上的伤因为之前被绑匪关押着, 缺医少药的,如今虽已经是大好了, 但是一遇到刮风下雨天气突变化,还会隐隐地疼,疼时更是连拿笔都觉得吃力。
贾政如今既是如此, 指望着自己在官场混出个名堂来, 让自己的官衔再进一步, 简直如同痴人说梦一般。或许是断了如此心思,贾政倒是觉得心里轻松了些。经过上次一事, 贾政觉得如今贾珠倒是颇不错, 平心而论处理事情比自己有魄力有办法, 若是日后在官场打混, 应该会比自己强许多。如此贾政便盼望这今岁恩科贾珠可以高中,如此一来, 虽然自己仕途无望, 但是却有人承继, 也是好的。越是临近考试。贾政虽然心内关心, 但是却不太频繁去多问, 也怕自己让其备受压力,影响了反而不好。
可如今得了空,早些时候混在自己身边的那些谈诗论书的西席们, 因自己应了要出京赴任一事,便都走得干干净净了。贾政倒也是从此明白了些人心,回了府也不再张罗着再寻一群新的西席了。虽然屡有人来说,但难得贾政倒也坚持住了,一律不应。
贾政闲来无事,每日在书房中看书,想起贾母曾对自己说过,昔日里自己对贾府家学倒是管理的有几分模样。转眼见贾宝玉也到了该好好进学的年纪,不如好好管教学习。贾政觉得贾母说的有理,只是自己曾经和王夫人说了两次,王夫人总是拿话岔开了,毕竟王夫人眼里觉得宝玉还是个孩童,自己平日里也是宠惯了,怕其吃苦受累。
如今的贾宝玉和书中的贾宝玉可是不大一样。最大的差别就是少了传奇身世,再加上如今荣国府内孙辈人丁也算是兴旺,上面几个哥哥更是各个都有本事,学问又好,如此便更显不出他来了,而且如今贾母已今非昔比,对所有孙辈都是慈爱,并没有对那个孙子表现的太过偏爱,所以此时的贾宝玉跟书中相比那众星捧月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了。但此人毕竟是有仙缘的,平日里史菲儿也冷眼观察着,首先这贾宝玉样貌生的着实之好。虽然府里贾瑚、贾琏、贾珠生得也都不错,但是若和贾宝玉比起来还是略逊色些。长得好看自然是天生优势,试问何人不喜欢看俊男美女出落的如画般的人物呢?二来这贾宝玉的确也有灵气,元春未大婚前,无事的时候,给宝玉教了些简单的字词,不过几遍便都记住了。史菲儿在一旁瞧着,也觉得这贾宝玉的确是蛮聪明的。试想一下,一个孩童生得又好,人又聪慧,虽然不时会冒出一些痴语,又如何不招人喜欢呢。史菲儿想所以如书中那样的情况,贾宝玉极受宠也是应当的。
贾政原本有公务在身,平日里闲暇也是和西席一起,子嗣的进学功课多是交给家学管理。如今贾府家学甚是有名,家学内夫子都是饱学之士,对弟子们也是管理要求甚严格。贾珠又是个极刻苦的,贾政自然就没怎么管。可如今生出这心来了,贾政想收可是收不住了。
这一日王夫人外出有事,贾政便将贾宝玉拘了来,拿出本小儿开蒙的书来给贾宝玉瞧。贾宝玉平日里最怕贾政,毕竟贾政一见自己就板着脸也不苟言笑,今日贾政又将贾宝玉叫到身边让其念书,贾宝玉虽然心中不愿,但是却只能非常认真的按照贾政的要求念。好在贾政拿的书比较简单,很多内容早些时候元春姐姐都教过自己,故而贾宝玉念的还很不错。
贾宝玉一边念一边偷瞄贾政的脸色,见贾政面上有几分喜色,自己才算是松了口气。贾政此时可是大喜过望,自己是没想到这个宝玉倒是生得聪慧,自己也知道元春曾经教导过其识字,也听王夫人跟自己念叨,说宝玉是如何如何聪颖,贾政也并未往心里去。今日一见,才算是明白昔日里王夫人说的话并非都是誉美之词。贾政大喜过望,昔日里贾珠只是让家学夫子和教导,如今便已经很是不错了,若是自己亲自教导,将来定能更加成材。
贾政打定了主意,此番也不管王夫人是否同意,打算要亲自给贾宝玉开蒙,现在左右无事,自己可以好生盯着此子学习。王夫人自然是不舍,这个宝玉是自己的幺子,如今元春出嫁了,贾珠也娶了妻,只有这个宝玉时常陪伴在自己身边。至于贾环、元春,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王夫人虽然也是上心,但再如何能比得过自己的亲儿子去。可是开蒙进学是桩好事,王夫人并没有什么可以搪塞的理由,只能称宝玉如今还小,不如再大两年了,也不迟。
贾政此番可是听不进去了,直接道:“如今便已是如此,再等两年反而迟了。若是如此反而是耽误了。他这个年岁识字比珠儿那时还要强些呢。此事不用再议,横竖我也是他父亲,让他早些进学还能害了他不成?”
王夫人自然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也只能遵循了贾政的意思。贾宝玉此回可是苦恼了,他本就怕贾政,如今还被押着要天天读书,简直是一想起来就头痛。自己去求了自家太太几次,但求太太也没办法。贾宝玉倒是也动了去求贾母的念头,可是自己觉得贾母定是不会帮自己不去上学,也只能作罢。
此回贾政真正上了心,便天天押着贾宝玉读书认字。贾宝玉每日过得是苦不堪言,恨不得生个病,起不了床,如此便不用被家父喊着念书了。这好的不灵坏的灵,没几日忽然间吃了冷风,竟然真的就病倒了。
贾宝玉一病,贾政可是心急的不行,觉得自己费了时日花了功夫,好容易见到了些成效,这孩子竟然生病了,府里忙去请了大夫,大夫瞧过也只是说是偶感风寒,只是心中积了内火,这内外交际便是病了,应该是不大妨碍,服些药,好生静养几日便会无事了。
王夫人听了信,心中仍是焦急,但是又不敢跟贾政多言,只是劝着让宝玉好好调养身体,待都好利索了再学也不迟,贾宝玉倒是开心,比起跟着贾政学习,生病倒是更好一些,毕竟也只是身上不适,但自己想躺便躺想坐便坐,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一字写错一笔。如此贾宝玉倒是希望自己能多病些时日才好呢。
宝玉病了几日也不见大好,王夫人心里着急,便出门去了自己常去的灵山庙,希望烧香给宝玉求个平安。正巧烧香时遇到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王夫人便将此事也与其说了。马道婆是怎样的人,平日里窜梭于各种府宅内院,自己凭借些巫蛊邪祟的邪法来蒙骗些钱财。听见此事,又见王夫人一脸急色,心里便知自己发财的时候来了。
马道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三言两语便哄得王夫人许下给宝玉添个每日捐五斤油点海灯,给宝玉求个平安。见王夫人应了,马道婆又说道:“如此虽为安妥,但仍会有疏漏,不如明日我再去府上走走,府里花草繁茂难免冲撞了什么,我去给我干儿念一个平安诀,这样我心里也舒坦些。”
王夫人听了自然是欢喜,连连点头。马道婆次日一早便来了,王夫人知道贾母是不喜欢此人,也不许这等人平白进府,只是如今情急自己也顾不得许多了。马道婆在贾宝玉处转了转,又仔细看了一圈,道:“怕是冲撞了海棠花神,你瞧院外那株海棠开的不对年景。不过也不碍的,拿这个符咒压在枕下,左右不过六七日定是好的。”
王夫人听了大喜,忙又赏了马道婆一锭银子。马道婆揣着银子心里开心。自己方才瞧着仔细了,这贾宝玉哪里是真病,不过是借着生病不愿读书罢了。他自己愿意生病,那还不好,刚才那符咒可是用过法的,此番我想让你病便病,我想让你好便好。如此这样我岂不是多得些好处?
马道婆想的是很好,可是还没出府便被史菲儿知道了。史菲儿这几日也瞧过贾宝玉,也瞧出来知道是小孩子闹性子借病偷懒罢了,自己也是奇怪怎么让贾政对自己儿子上点心,就能将人逼到要生病偷懒的地步了?史菲儿也不愿点破,想着好歹小孩子性子不过是偷懒几日,好了慢慢说反而不会心生逆反。可今日听闻这马道婆居然又进了府,自然是心中来气,趁其没走便让丫鬟把人请了来。
王夫人自然也觉得脸上不好看,史菲儿可不管这些,冷眼冷语的说了几句,马道婆心里不爽,但也不敢多言,只好陪着笑奉承着。也该这马道婆要败露,因为史菲儿叫的急,便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袱给落到了宝玉房里,此时宝玉毕竟是小孩子,便将那包袱皮打开,见里面有些纸人,索性捏在手上玩。正巧宝玉奶妈过来送药,一眼便瞧见宝玉手上的东西了,吓得不行忙问是怎么得的。宝玉自然是如实相告。奶妈忙将纸人夺了,将包袱皮里面的东西都裹好,急匆匆来寻王夫人。
第二百九十七回
奶妈急匆匆拿着小包袱来寻王夫人,若是说贾宝玉这等小孩儿不明白这个, 自己这个岁数怎么还能不明白, 这一包袱皮的东西可都是祸端子, 听宝玉说那个是其干娘忘记了带走的,奶妈听了更是心惊, 这个马道婆平日瞧着虽说油嘴滑舌,自己一旁瞧着也不过是其蒙骗蒙骗大户人家内眷,多骗点香油钱, 哪知道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坏心, 这可如何能了得?这样黑心的人留在身边早晚就是个祸害。奶妈一路走着, 一路想。可是急匆匆到了贾母门口,倒是有点犹豫了。
毕竟府里的规矩自己是清楚的, 素日里老太太就不喜欢这些神佛论道, 虽然也不拦着旁人信, 但是对于老太太倒是非常一般, 除了必须的法事,余下的均不沾惹。而且还曾下过令, 不准内眷人员将尼姑道婆招惹到内院之内。王夫人此回可是犯了贾母的忌讳, 又被逮个正着, 毕竟如今贾府已经分家, 但是二太太一房因为先前种种之事, 暂时未搬出府另辟宅院,可如果自己真拿着这个东西去了贾母处,老太太瞧见了怎么能不气。自己好歹也是跟着二太太这么久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不说知恩图报了,好歹也不能给王夫人添事啊。可这事也不能不说,那个马道婆也太不是东西了。奶妈在院子外急得乱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奶妈正犯愁,偏巧外面有个小丫头抱着个匣子准备往屋里去。见宝玉奶妈在外面徘徊折返,嘴里还不停的念叨些什么,便走过去道:“妈妈是要回事么?怎么不进院子里去?”
宝玉奶妈见来了人,忽然间倒是有了主意,从口袋里摸出块银馃子塞到那小丫头的手里:“这个姐姐,好歹帮我个忙,这个小包袱帮我带进去给老太太好好瞧,老太太一瞧便明白了,此事要紧要紧。若是老太太要问,就说是宝玉干娘走得匆忙落下来的。让婆子拣到了赶紧送了来。”
那小丫头将手一推,一歪头道:“如此妈妈自己便去回了就好,我是新来乍到的,怕说不明白耽误了,对了妈妈你贵姓啊?”宝玉奶妈一听小丫头细问,忙将包袱往小丫头抱着的匣子上一方,转身便走,小丫头抱着个匣子也不能撂下便追,喊了两嗓子,反而让宝玉奶妈走得更快了。
院里有婆子听见动静,出来瞧,见小丫头还要喊,忙摆了摆手道:“可别惊到了房里的面的主子,老太太现在不大高兴呢,再有人再喊,怕惹老人家生气。”小丫头也是没了辙,只好将东西一并拿着往里送。
小丫头进了屋,偷眼瞧了瞧贾母,似乎脸上有些愠色,一旁王夫人脸上也有点讪讪的,丫鬟婆子倒是不少,但是谁也不敢吭声,屋子正中占着一位,瞧着是个出家人的打扮。小丫头也不敢多言,忙行了礼,将手里端着的匣子往上送了过去。
史菲儿瞧见小丫头,心想算了,此番也不能拿这个马道婆如何,毕竟现在不是书里,没有了赵姨娘,王熙凤也没进门呢。王夫人再如何也总不能自己找人魇了自己儿子吧。反正自己知道这个马道婆不是好东西,此番也算是臊了王夫人的脸,若是她聪明些,应该不会再跟这个马道婆有什么接触了吧。心里就想将众人都遣了,正巧小丫鬟送东西过来,借着说个别的事,话头岔开就算了。
不过论起这个小姑娘,史菲儿倒是很喜欢,原本她是随着她老子娘从金陵老宅过来送东西的,也是个家生子。史菲儿瞧着小丫头甚是聪明伶俐,也没有个小孩子的浮躁,倒是很喜欢,便留到身边了。因她家姓金,倒是让史菲儿想起来指不定这小丫头便是书中那个办事稳妥的鸳鸯,史菲儿越瞧着越觉得像,便索性叫其鸳鸯了。
史菲儿瞧着鸳鸯倒是有点奇怪,这匣子是没错,是自己让其去拿的,但上面那个破旧的包袱皮怎么看也不像着府里之物,故而鸳鸯一端上来史菲儿便愣住了,问道:“鸳鸯,这是何物?”
此时倒是有人比史菲儿还着急呢,瞅着那个小包袱皮暗自焦急。不是旁人就是那个马道婆,马道婆心里暗骂道:“今天不知道是冲撞了那位菩萨,怎么偏偏将这劳什子给落下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啊?”
鸳鸯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是被那婆子要当个枪使了,可是方才瞧着那个妈妈的样子倒是很着急,而且也只是让老太太瞧瞧这包袱里的东西,想来或许就是老太太熟,一瞧便知道了。毕竟自己也不认得那个是宝玉的干娘。
鸳鸯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方才路上遇到了个婆子,说这个包袱是宝玉的干娘落下的。急急的送了来。”说着话鸳鸯手也不闲着,顺手就将包袱给解开了,对贾母道:“老太太瞧瞧可是?”
包袱皮一打开,马道婆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扑通”一下便跪下了。史菲儿本来只是好奇,听闻这包袱皮是马道婆落下的,顿时心里一紧,当初这个马道婆暴露就是因为她做邪法的东西被人捡着这才露得底。侧眼过去一瞧,好家伙里面这些东西,可够给这个马道婆好好定罪了。鸳鸯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包袱皮打开后,见里面都是些纸扎的小人,还拿起了一个细瞧。
原本王夫人还闲贾母多事,自己也是为了宝玉好这才诚信求佛寻个解救的办法。可此时瞧见鸳鸯手里的东西了,转头再瞧见跪倒在地,面色惨白的马道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王夫人瞪着马道婆:“你、你、你……”王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捉贼捉脏,如此便算是人脏并获了。马道婆这害人的东西,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只存了害人的心思。史菲儿瞧了瞧一旁气得不行的王夫人道:“二太太也莫生气。如今你看此事怎么料理?”
王夫人咬着牙道:“老太太先将这披着佛衣却行邪法的恶婆子绑了,我们将其送到衙门去,让衙门好生处置,竟然佛门清静地居然还有恶人,简直是难以置信。”
史菲儿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此事若是传扬出来或许会对贾府声誉有损,但是反正这家伙早晚也会暴露,早点捉住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史菲儿打发人婆子先将马道婆押到偏房,又派人找了贾赦和贾政来。虽然史菲儿也想给王夫人多留点脸面,可是这事又不能不跟贾赦说一声。毕竟现在贾赦才是这里的真正老爷。
贾府派人将马道婆送去了锦衣府,并将那个包袱皮送了去。锦衣府一看大惊,忙通知营里抄她的家,抄出好些泥塑的草人,只是都被施了邪法,什么头戴脑箍、胸穿钉子,项上拴着锁头之类的。柜子里更有无数纸人,藏在角落还有几篇小账,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某家应验过,得了多少银钱之类。马道婆被锦衣府送入刑部监,问了死罪,这些均是后话了。
将话转回至贾府,王夫人此番可是大大的没脸,那张马道婆给宝玉的符里面也翻出来施了邪祟的东西。王夫人是又恨又恼,恨不得能亲手将那个马道婆给剐了。史菲儿此时倒是觉得王夫人很可怜,这事上她倒真的没算是真的做错什么,她也只是希望贾宝玉能早点好起来,但是却没想能惹出这么多麻烦。
史菲儿让王夫人别太在意此事,还专门跟其说,这世上欺世盗名蒙骗招摇的人太多了,只是心急有求所以才会被一时蒙蔽。自己也读过佛经,上面说佛祖慈悲为怀,佛祖心善,又怎会去跟世人讨香火钱,不过是那些恶人才会借菩萨佛祖讨要他们想要的东西。
过了两日史菲儿去专门看了看贾宝玉,将屋里的人都退下了,便开口道:“孩童玩心大些再正常不过,但为了玩心装病害人担忧,却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