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艘船已经将锡尼什角甩在后面,进入了塞图巴尔湾,距离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不过一天的航程,鉴于这两艘船已经不再适合远洋航行,两位船长在商议了一番之后果断决定,前往这座最近的拥有大船坞和造船厂的城市进行修理,并对船上的物资和淡水进行补充。于是在八月三十一日的下午时分,两艘遍体鳞伤,挂着圣乔治旗的不列颠战舰驶进了特茹河的河口,在里斯本的码头靠了岸。
不列颠和葡萄牙两国之间的友谊,可以追溯到1373年,那时的英王爱德华三世和葡萄牙国王斐迪南一世签订了同盟条约,以共同对抗西班牙的前身卡斯蒂利亚王国。两国之间的同盟关系经过联姻以及1386年签订的《温莎条约》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和巩固,如今已经存在了近两个世纪之久。
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葡萄牙与不列颠之间的同盟已经日益变得名存实亡,就像是行星无法抵抗恒星的引力一样,葡萄牙王国的外交政策,也随着邻国西班牙的日益强大而日益失去了独立性。葡萄牙本土不过只有一百万人口,这样体量的国家没有西班牙这样一个大帝国的支持,是万万不能统治其庞大海湾领土上的千百万生灵的,即便这些当地臣民中的大多数在里斯本宫廷看来都属于“未开化”的标准。为了获取西班牙的支持,葡萄牙的外交政策也不得不开始或多或少地和邻居保持一致,因此自然而然地,不列颠和葡萄牙之间的关系也就逐渐的冷淡了下来。如今不列颠和西班牙走到了战争的边缘,葡萄牙的立场也变得颇为尴尬,至今为止,他们依旧没有在西班牙和不列颠之间选择一方,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做出选择,而只会一直中立下去。
罗伯特并没有打算下船,他留在了自己的舱房里,通过窗户观察着葡萄牙的首都。天空中铅灰色的阴云像是锅盖一样压在城市上空,整座城市闷热的如同蒸笼,在这样的天气里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码头附近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偶尔经过的几个人影也是匆匆掠过,就像是很不愿意在街道上多逗留一样,倘若不是船长再三向罗伯特保证,他一定会以为这座城市里爆发了传染病的。
罗伯特在船舱里用了下午的茶点,当他正准备小睡一会时,一位船员敲响了他的房门,通报不列颠在葡萄牙的大使前来码头拜访。于是虽说有些不情愿,他也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把这位有些不识趣的同僚带进船舱来。
驻葡萄牙大使坎宁子爵走进房间,他朝着罗伯特鞠躬的幅度,比起通常这种情况下的鞠躬的幅度要显得大了许多,脸上的笑容将剩余的五官都挤到了那张肥胖的大脸的边角位置,就像是在水里投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无论以任何标准来衡量,这样的作态都显得过于谄媚了。
坎宁子爵的这种表现自有其理由。虽说都是驻外的使节,可坎宁子爵和罗伯特可完全称不上是一类人。前者出身于普通贵族家庭,在宫廷里和各位大臣的府邸沙龙中混迹了二十年,最终还是抓着某位影响力不小的大臣夫人的裙角才得到了如今这个职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在这个职位上退休。而后者则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派驻西班牙不过是一场暂时的挫折,就像是行星每隔几个月在天穹上的短暂逆行一样,等到他回到不列颠,一切又会恢复正常,权臣的位置始终为他保留着。
坎宁子爵的脸上满是油汗,部分是由于闷热的天气,另外的原因则是紧张和尴尬。当得知罗伯特大人的座船前来里斯本修理的消息传来时,他马上意识到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给这位国王眼前的红人留下个好的印象,那么调回伦敦出任新职,在退休前官升一级,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指望。可当他正在等待马夫套上马车时,一封带着女士香粉气息的短信被送到了他的府邸里,彻底打破了坎宁子爵对于这次会面的所有构想。于是当他抵达码头时未免有些垂头丧气,那张脸上僵硬的微笑看上去就是硬生生地挤出来的,好像在用力挤一个有些干瘪的橙子,试图从里面挤出来一点橙汁一样。
“我很荣幸见到大人。”坎宁子爵说道,“我和驻里斯本大使馆的所有随员都愿意尽我们所能让大人在这座城市的停留尽可能地舒适。”
“太感谢您了。”罗伯特礼貌地点了点头。
“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大使馆里已经为您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如果您愿意下榻,那么我们将感到非常荣幸。”坎宁子爵一边呼气一边笑着,罗伯特感到自己仿佛是在看着一条正在兴奋地吐着舌头的牛头犬。
“谢谢您,大人。”罗伯特朝着对方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容,“可我们的行程很紧,陛下要我尽快返回不列颠,我希望能够等两艘船一修好,就马上继续我们的旅程,所以我不能不婉拒您的盛情邀请了。”
令罗伯特惊讶的是,坎宁子爵却并没有如他预想的一样显得失望,恰恰相反,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脸上的五官本就尺寸不大,此刻更是挤成一团,看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罗伯特竭力克制住自己笑出声来的冲动,他沉默着,静静等待着坎宁子爵做出解释。
过了大约半分钟之久,坎宁子爵终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罗伯特微微挑了挑眉毛。
“刚才我就要出发时,太子妃殿下,就是我们的伊丽莎白公主给我送了一封信来。”坎宁子爵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封信,信纸已经被他那湿漉漉的手弄得皱皱巴巴,“她想要请您去王宫见一面,并且……和她一起用晚餐。”
他说着,将那封短信塞到了罗伯特的手里,就好像那张纸会咬人一样。
罗伯特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可要是仔细观察,就能注意到他的上眼睑在微微颤抖,呼吸也粗重了许多。
他用细长的手指展开那张信纸,将它拿到自己的眼睛前方,借助从窗户射进房间的光线,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上面的几行字。
当罗伯特读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扔到自己的脚下。
“和她一起吃晚饭?”罗伯特微微转过头,他看向坎宁子爵的眼神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那眼神里的寒意如同挪威来的寒流,让子爵的血液都在血管里冻住了,“我可没有这个胆量,谁知道她会在晚餐的菜肴或是酒杯里加上什么东西。”
坎宁子爵用手指擦了擦嘴唇上方越积越多的汗液,“这倒是不至于,阁下。”他干笑了一声,“但是我想她的确是想把您暂时留在这里……我想您很快就会听说,这两艘军舰需要的维修时间比预想的要更长……您了解公主殿下,不达到她的目的,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可真是奇怪。”罗伯特面无表情地盯着有些脏了的窗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们分别的时候,那个场面可并不算得上是好看。我并不是她的朋友,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见我呢?”
“我想,这是由于您作为国王陛下宠臣的身份,在有些人看起来……”坎宁子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罗伯特的表情,“在他们眼里,您可以代表不列颠。”
“我还是不明白。”罗伯特看上去对于坎宁子爵话里的暗示一点也不介意。
“您了解葡萄牙国内的形势吗?”坎宁子爵问道。
“略知一二吧。”罗伯特说道,“他们这些年来算不上稳定。”
“岂止是不稳定。”坎宁子爵苦笑了一声,“这个国家如今就是个失火了的火药库,人人都知道它要爆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从去年年底开始,若昂三世国王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从二月份开始他就卧床不起,医生们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也不见成效,我私下和您讲,我觉得葡萄牙国王已经油尽灯枯了,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几年前身体状况就已经开始衰退。”
“至于他的儿子,那个傻子的身体一直比他的父亲还要差,如今所有人都在猜,父亲和儿子究竟哪一个会首先蒙受上帝的召唤而撒手人寰。”
“一旦德·阿维斯王朝绝嗣,那么最近的继承人就是西班牙的菲利普国王,他的母亲是葡萄牙的公主,如今他是血缘最近的继承人,但是国内的大贵族们可没那么容易就接受西班牙来的国王,尤其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布拉干萨公爵,他想要学矮子丕平的例子,将王冠弄到自己手里,这已经算不上是秘密了。”
“局面本来已经够混乱了,可到了六月份,局势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王太子的生日晚宴上,代替卧床不起的傻子丈夫出席的太子妃突然宣布,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可我记得您刚刚告诉我,她的丈夫已经卧床不起了。”罗伯特皱起眉头,“他应该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确切的说,他从来就没有留下后代的可能,只要见上他一面,您就会确信这一点的。”坎宁子爵冷笑了一声,“您可以想象,这个消息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晚会还没结束,关于太子妃肚子里孩子真正父亲的流言已经开始四处传播了……她的侍卫队长是个英俊的意大利人,他们之间非常亲密,亲密的有些过了头。”
“这可不算是一步好棋。”罗伯特评论道。
“这完全是出于绝望。”坎宁子爵解释道,“如果她生不下继承人,那么等到她的公公和丈夫死后,她就一无所得了。如果国王先去世,那么她还能够在王后的宝座上坐上几天,如果她的丈夫死在公公前面,那么她就只是王太子寡妃,公主殿下绝对接受不了这个。”
“所以您看,她迫不及待地邀请您,是想要说动您让国王陛下给予她以支持,让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坐上葡萄牙的王位,事实上您只要出现在宫里,那么她就可以大造舆论,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已经得到了来自自己母国的支持。”
“那我如果不去呢?”罗伯特问道,“她打算强行绑架我去王宫吗?”
“这倒是不至于,但是她可以拖延您的船的维修进度,这样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您在拖延时间,和她策划着怎么样夺取葡萄牙的大权,至少她会让别人这样认为的。”
“这场该死的风暴,要不是因为它,我们现在已经快到比斯开湾了,真是不走运。”罗伯特冷哼了一声,“关于现在的棘手情况,国王陛下没有向您下达过指示吗?”
“陛下让我在不影响我国利益的前提下,可以给予太子妃适当的支持,前提是等到她夺取大权之后给予我国应当的报酬。”坎宁子爵露出为难的表情,“可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如果我贸然承诺什么,很可能就把陛下也拖入了这个泥潭;而那位太子妃殿下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不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是绝不会满足的……所以我只能暂时拖延下去。”
“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罗伯特叹了一口气,“您的马车在吗?好极了,那就请您送我去王宫吧。”
“您确定要去吗?”坎宁子爵问道。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罗伯特回答道,“如果她非要见我一面,那我就去见她好了,至于其他人怎么想,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如果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那也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想太多的缘故。”
坎宁子爵看上去也没什么更好的建议了,他认命地站起身来,走在前面,为罗伯特带路。
第185章 太子妃
坎宁子爵的马车从王宫的一扇角门驶入了宫里,在侧翼的一扇小门处停了下来,把守那扇门的士兵没有做任何的阻拦和检查,显然对这辆马车和里面的不列颠大使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是太子妃殿下专用的通道。”当他们走上楼梯时,坎宁子爵对罗伯特解释道,“她并不希望一些来拜访她的人走主入口,那样就会被所有人看见。”
“她平时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罗伯特冷哼了一声,“这样的见不得光。”
坎宁子爵讪讪地笑了笑,“殿下的事情我可不敢过问,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真的知道吗?”罗伯特摇了摇头,这时他们已经抵达楼梯的尽头。
这条隐秘的楼梯一直通到三楼,楼梯的终点又是一扇白色的小门,坎宁子爵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房门立即打开了。
一个黑皮肤的侍女朝着两人行了一个笨拙的屈膝礼,用身体的动作示意他们进来。
“她是个非洲人。”坎宁子爵轻声对罗伯特说道,“那些葡萄牙的奴隶贩子们,对这些可怜的黑人施加以可怕的刑罚,这个女孩子就被割掉了舌头。太子妃殿下想要一个不会透露她任何秘密的女仆,于是她的代理人就为她购买了这个女奴,她听得懂,但是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就像是一个保险柜一样,装满了秘密,可没有主人的允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哑巴女仆将他们带进了一间小小的会客室,房间的墙壁上贴着巴西香木的护墙板,这是葡萄牙的海外帝国最为珍贵的产出之一。墙上没有挂毯,用来装饰的是几幅色彩明快的风景画,每一幅当中都有着蓝白色的天空,与窗外阴沉的天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房间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个平台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瓶,有塞弗尔的彩陶花瓶,希腊的陶土瓶,以及东方明帝国出产的青花瓷大花瓶,而每只花瓶里都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那些白色的玫瑰,橙色的郁金香和紫色的绣球花的花瓣上还挂着从温室里带来的水珠。
那侍女给两位客人端来咖啡,又行了一个礼,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她去通知太子妃了。”坎宁子爵给自己在白瓷杯子里倒上了一杯咖啡,“请您尝尝这饮料吧,它在伦敦还算不上常见,但是在里斯本已经非常流行了。”
罗伯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然而他只是将杯子凑到鼻尖稍微闻了闻,就将它放回了原处。
门再次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位穿着蓝色丝绸连衣裙的红发女人走进了房间,她的那件连衣裙做得异常宽松,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与通常怀孕的女士们倾向于用束腰遮掩身体曲线的变化截然相反,伊丽莎白太子妃试图向所有人展示她的孕肚,就好像这是她胜利的象征一样。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上面挂满了繁星般的宝石,看上去就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的团团泡沫。
罗伯特将椅子朝后一推,椅子腿与木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他站起身来,打量着站在房门处的伊丽莎白太子妃,比起三年前两个人上一次相见时,伊丽莎白太子妃似乎已经彻底脱去了少女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人的优雅风韵,显然,她在葡萄牙的宫廷里过的非常自在。身体衰朽的公公和天生智障的丈夫,让她在葡萄牙宫廷里享有了充分的行动自由,当这种生活不可避免地走到尽头时,可以理解她自然会诉诸一切可能的手段,哪怕是在外人看来称得上是疯狂的手段。
伊丽莎白太子妃微笑着看着罗伯特,似乎两个人并非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好久不见了,大人。”她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朝着向她鞠躬的坎宁子爵摆了摆手,径直走到罗伯特对面不远处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
“是啊,殿下。”罗伯特生硬地回答道。
短时间的沉默之后,伊丽莎白太子妃又开了腔:“听到您遭遇风暴的消息,我真是感到十分遗憾,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让您和您的随员们感到宾至如归的。”
“我只希望您能够尽快完成对我们的船的修补,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我们的旅程了。”罗伯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态度。
“啊。”伊丽莎白太子妃看上去有些苦恼,“我想这个恐怕有些困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十分遗憾。
罗伯特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伊丽莎白太子妃要说什么,他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表现出来。
“您在来的路上必定已经看到了街市的萧条,这些年对于葡萄牙可一直都不好过。”伊丽莎白太子妃发出一声有些做作的叹息,“好几家大的造船厂都已经倒闭了,余下的几家也缺乏熟练的工人。我已经让他们把修理您的两艘战舰列为最优先的任务,但是我刚刚得到消息,似乎那两艘船的损坏颇为严重?”
罗伯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造船总监告诉我,两艘船都进了不少的水,船底破损严重,这就意味着要修补船底,而修补船底就意味着要使用船坞……可是真不凑巧,现在一时间实在是找不出空闲的船坞来,但是我向您保证,一旦有船坞空出来,我马上让人先修理您的两艘船……”
罗伯特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伊丽莎白太子妃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辩白。
“我想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殿下。”罗伯特讽刺地说道,“您请我来这里,总不是来叙旧的吧?您一定明白,如果我们两个叙旧,那么我们之间能谈的肯定只剩下些不愉快的东西……还是别谈过去的事情了吧,至少我不想和您谈。”
伊丽莎白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像是放久了的猪油一样凝固了。
“好吧。”伊丽莎白太子妃点了点头,“既然您不想要谈过去,那么我们就谈些现在的事情,但是首先……”
她优雅地转动脖子,把目光投向一边的坎宁子爵。
“大使先生,我已经打扰您这么久了,就不再占用您的时间了。”伊丽莎白公主轻飘飘地下了逐客令,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懒得去想。
坎宁子爵站起身来,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失望或是尴尬的痕迹。想要在权力的竞技场里活得久,那么就别去打听不必要知道的秘密,这个道理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当子爵离开房间后,伊丽莎白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
“您看到了,里面什么都没加。”她喝了一口杯子里冒着白气的液体。
“眼见未必为实。”罗伯特依旧没有尝一尝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的意思,“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您如果要说什么就请赶快说吧。”
“这么没有耐心吗?”伊丽莎白轻轻笑了一声,轻轻撅了撅嘴唇,露出一种带着些许稚气的媚态,“好吧,我承认,听到您意外抵达里斯本的消息时,我感到十分兴奋。”
“我请您来的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帮助,我需要有人能在这段敏感的时期保护我的安全。”伊丽莎白太子妃朝着罗伯特伸出手去,罗伯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您作为一位贵族,一位骑士,难道能拒绝一位女士的求助吗?”
“请您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弱女子的情态。”罗伯特厌恶地将椅子朝后挪了挪,“您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人物,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我就当您是在称赞我了。”伊丽莎白太子妃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您是要我帮助您取得葡萄牙的大权。”
伊丽莎白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是帮助我的孩子守护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与生俱来的权利?”罗伯特用一种低沉的目光看向伊丽莎白太子妃,“我倒是不清楚,私生子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权利呢?”
伊丽莎白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一对剑眉凌厉的竖起,瞳孔中划过一丝红光,就像是短暂照亮夜空的闪电一样。
她警惕的竖起耳朵,等到确信房子外面并没有人偷听时,那绷紧了的腰肢才放松下来。
“我警告您,先生,说话要有证据。”太子妃嘶哑的声音从紧紧咬着的牙关中间流出来。
“我虽然是第一天来这里,可是也已经听说了一些流言。”罗伯特说道,“其中不少还说的很难听。”
“您也说了,那些不过是流言罢了。”伊丽莎白太子妃高傲地抬着头,几乎要用下巴对着罗伯特,可她的两只手却在肚子前面紧紧地握着,连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那您为什么这样如临大敌?”罗伯特指了指房门。
伊丽莎白太子妃咬了咬嘴唇,“流言如果不及时消灭,也会有着巨大的破坏性,我想这世上您比起任何人都应当更明白这一点。”
“在我看来,破坏已经造成了。”罗伯特说道,“整个葡萄牙没几个人会认为您肚子里的是王太子的孩子。您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应当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重要的永远不是事实,而是观感,不是内容,而是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