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先生们要废黜亨利二世,推翻瓦卢瓦王朝,可是即便一切顺利,我们完成了这个目标,在那之后又如何呢?他们打算请谁来做法兰西的国王呢?英格兰和法兰西进行了百年的战争,那是因为英格兰国王就是半个法国人,他们对于法国的王位有着宣称。可哈布斯堡家族从来没有宣称过法兰西的王位,难道您要把这顶王冠送到不列颠的爱德华国王那里去吗?”
“或许可以从法兰西王室的旁系当中寻找一个候选人?”
“那不会有什么区别的。”阿尔瓦公爵摇了摇头,“这位旁系王族可以靠着您的支持坐上卢浮宫里的王位,可若是他要坐稳这位子,那么他就要和历朝历代的法兰西国王一样行事。”
“好吧,好吧。”菲利普二世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不再考虑这个不切实际的提议了。我们和法国人议和,您只需要对付尼德兰的那些叛逆就好,我希望这场烦人的叛乱在年底之前画上句号。”
阿尔瓦公爵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许多人都认为荡平尼德兰易如反掌,可遗憾的是,陛下,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我不明白。”菲利普二世不解地问道,“那些叛军不过是一群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英国人给他们派去了顾问,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没办法将一群农民和城市里的流氓训练成合格的士兵的。您已经打败了法国人,难道您要告诉我这些家伙比起法兰西的王家军队更难对付吗?”
“叛军自然是不能与训练有素的法国军队相提并论的。”阿尔瓦公爵解释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尼德兰的地形,那里与法国北部不同,并不适合大军团的行动。”
公爵走到沙盘边上,拿起放在那里的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沙盘上法国的北部。
“陛下想必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法国北部是一片缺乏起伏的平原,佛兰德斯军团在这里可以进行充分的展开。在这片土地上所进行的战斗,通常都是大规模的会战,决定胜负的最主要因素是双方军队的实力对比和统帅的指挥艺术。”
公爵又将木杆的尖端朝着东北方向移动。
“尼德兰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土地,陛下,这里河网纵横,为了灌溉和航运的需要又修筑了大量的运河,这些河道将这片土地割裂成了一堆细密的马赛克,尤其是尼德兰的北部,也就是叛军根基最为稳固的那七个省份。这还没有算上过去几十年为了守住这片土地所修筑的那些要塞,它们如今都落到了叛军的手里啦,我们必须要拔掉这些钉子。在这样的地形上,我们的大军团是无法展开的,佛兰德斯军团在这里如同一个被束缚住了手脚的巨人,虽然力大无穷,然而能够一次性投入的实力是极其有限的。”
“我可以向陛下保证在年底之前夺回尼德兰南部,那里的地形相对而言还称得上是规整,更加适合军队的行动,南尼德兰的居民大多数是天主教徒,他们加入叛乱不过是对于安特卫普发生的暴行感到愤慨所导致的……这是一件难以想象的蠢事,我已经下令逮捕对于这起暴行负有责任的军官,他们将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我相信通过这一举措,可以把一部分居民重新拉回到我们这一边来。”
菲利普二世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应得的。”
“至于北部的七个省,我必须向陛下承认,夺回她们将是一场旷日持久而艰巨的战役,这场战争将主要由对各个渡口的争夺以及对要塞漫长的围攻所组成……这一切恐怕将要持续数年之久。而这些叛乱分子得到外国的支持,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军队就越装备精良,越训练有素,反观我们的军队就越疲乏,财政也将会变得愈加的不堪重负。尼德兰会成为我们国家肌体上一个可怕的脓疮,一个吞噬资源和人命的无底洞。”
阿尔瓦公爵这不祥的预言令菲利普二世的神色变得越发的阴沉了。
“英国人!”菲利普国王的语气里混杂着愤怒和厌恶,“他们是我遇到的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潮湿阴冷的岛屿,在那里度过的日子是一场噩梦!若是我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他们算总账!”
“这也就是我要和陛下谈的。”阿尔瓦公爵脸上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微笑。
“您要和我谈英国人?”菲利普二世有些意外。
“当您在野外遇到一条毒蛇的时候,您应该怎么办呢?自然是把那颗蛇头砍下来。”
“您是在说……”
“如果把您的敌人比作一条九头蛇的话,那么不列颠就是那颗最中间的蛇头。其它的脑袋砍下一颗又会长出来两颗,对付它们是没有用的,您需要把最中间的那颗蛇头砍下来,这样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菲利普二世惊讶地叫了一声,双手一拍,朝后退了一步。
“您是说入侵英格兰吗?”国王问道。
“是的,陛下,我已经考虑这件事情很久了。”阿尔瓦公爵点了点头,“我在来马德里的路上一直在马车上构思相关的方案。”
“击败英格兰人的关键在于控制海洋,这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入侵,需要整个西班牙舰队的力量。一只强大的无敌舰队将在加的斯集结,美洲,地中海和本土的战舰都要加入这只舰队当中,旧有的战舰将要得到检修,正在建造的战舰将被建造完成并加入舰队,同时还要招募水手,储备物资,整个行动的准备工作大约需要持续一年左右的时间,也就是到明年的春天。”
“无敌舰队将在明年的初夏起航,这是最适合的季节,无论是风向还是气候都适宜入侵。他们将会从西班牙携带少量的军队,在英格兰人统治薄弱的爱尔兰南部登陆,占领一到两个海湾以作为补给的中转站和舰队的避风港。”
“在那之后,舰队将径直进入英吉利海峡,我预计英格兰舰队将要在那里集结对我们的舰队进行拦阻,这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海战,只要我们能够穿越英吉利海峡,这场入侵就成功了一半。”
“可如果他们的舰队不出动怎么办?”
“那也无所谓,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穿过海峡。”阿尔瓦公爵说道,“无敌舰队将要驶往安特卫普,与我们如今驻扎在尼德兰的那只小舰队合并。在安特卫普,佛兰德斯军团的一支精锐将会登船,舰队会运载他们在东盎格利亚登陆。那时英格兰人即使不情愿,也必须派出他们的舰队,否则我们士兵的靴子就要落在他们小岛的土地上了。”
“考虑到不列颠禁卫军的规模,第一波登陆的士兵至少要达到两万人,为此我们需要至少一百五十艘战舰,考虑到海战当中可能的损失,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无敌舰队能够包含两百艘以上的战舰,最好能够达到两百五十艘左右。”
“第一波登陆的军队将要占领并守住一个港口,无敌舰队将会往返于这个港口和安特卫普之间,将总数约五万人的军队运到不列颠岛上,这将是佛兰德斯军团总兵力的大约三分之一。当运输结束之后,军队将要向伦敦进发,他们的目标是占领首都,并确保泰晤士河河口畅通无阻,我们的运输船可以将补给物资沿着河直接运到伦敦的码头上。”
“如果这一切取得成功,那么这将会是都铎王朝的末日!那个不信神的,堕落的小子会被一脚从王位上踢下去,和他的那位趾高气扬的情人罗伯特·达德利一起。”菲利普二世看上去十分兴奋,“一位信仰天主教的新君将带领阿尔比翁(不列颠的古称)重新沐浴在天主教的光芒之中……是的,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陛下。”阿尔瓦公爵提醒道,“正如我们刚才谈论法兰西时所说的那样,更迭王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概率爱德华国王会迁到北方继续他的抵抗。我们的入侵将以占领伦敦为目的,而不是占领整个岛屿。”
“可这有什么意义?”菲利普二世问道。
“目的就在于削弱英国人。”阿尔瓦公爵回答道,“不列颠尼亚的权杖是她的舰队,只要我们取得了海战的胜利,那么他们就再也无法对欧洲大陆施加什么影响力了。等到我们夺取了伦敦,爱德华国王就成了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不列颠就像是个卷心菜,伦敦是它的菜心,那些叶子如果他想要保留着,那就随他的便好了……不过到那时他的王位八成也是坐不稳的,那些因为他的政策利益受到损失的贵族们,可都是在翘首以待这一天的到来呢。他们会在不列颠残存的土地上掀起叛乱的狂潮,爱德华六世国王八成要淹死在这浪潮里。”
“我以为他的反对者早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菲利普二世怀疑地说道,“那些贵族们许多已经上了断头台,剩下的恐怕也早都被吓破了胆。”
“君主的敌人是消灭不完的,陛下,他们就像蛇一样,在寒冷的冬季暂时蛰伏,等到天气回暖就又从他们藏身的洞穴里钻出来,我们要扮演的就是温暖的太阳的角色。”
“一旦伦敦陷落,爱德华国王的势力将会受到巨大削弱,那些他的反对者自然就会重新跳出来。等到英格兰内战爆发,他们双方满心想着的就是消灭掉另一方,为此他们甚至会愿意和我们做朋友,您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双方互相出售武器和提供雇佣兵,用沾满英格兰人的血的金币来充满您的钱柜,就像是爱德华六世如今正在尼德兰做的那样。”
“法国人元气大伤,英国人陷入内战,尼德兰叛军失去了外界的支持,必定会士气衰竭,到那时您想要强力平叛还是和谈,完全都随您的意思。那些德意志的新教小国,失去了外援之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您大可以把精力用来对付土耳其人。只要在陆地上守住维也纳,在地中海上守住马耳他,那么您就是基督教世界无可置疑的主人。”
“等到英格兰内战的各方把鲜血流光,等到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么也许他们会选择一位能够为他们带来和平的君主,一位能够确保得到急需的外国援助的君主,例如说王后陛下,到那时这顶王冠也就落在了您的手中。”
“前提是她能活到那时候的话。”菲利普二世的声音冷的像冬天结了霜的玻璃窗,“更不用说她恐怕也生不出孩子了。”
阿尔瓦公爵低下脑袋,对于王后的健康问题他不敢也不愿意评论,但他心里清楚,菲利普二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玛丽·都铎的身体状况已经恶化到药石无用的程度,所有的医生都认为,她已经不太可能撑过下一个冬天。当对英格兰的入侵开始的时候,她八成已经长眠于六尺之下了。即便有朝一日她坐上了英格兰的王位,她的状态也完全不适合执政,只能够由她的丈夫进行摄政,就像是菲利普二世的祖父“美男子菲利普”对玛丽王后的姨妈胡安娜公主所做的那样。可比胡安娜公主更加悲惨的是,玛丽·都铎断不可能生出一个继承人来,阿拉贡的凯瑟琳的血脉注定要断绝,而英格兰的王冠也注定要旁落到其他人的脑袋上。
“不过这也无所谓。”菲利普二世自顾自地说道,“到那时候我也需要一位续弦妻子,格雷家还剩下的那两个姑娘就很不错,她们的继承权很站得住脚,只要她们皈依天主教就行了。她们很年轻,一定可以生出健康的继承人。”
“您说的有道理,陛下。”阿尔瓦公爵赞同道。
“听说您在进城的时候和我的儿子发生了争吵?”菲利普二世毫无征兆地突然转换了话题。
“是的,陛下。”阿尔瓦公爵毫不遮掩,“唐·卡洛斯亲王觉得我的两个随从挡住了他的路,于是就要用鞭子抽打他们。这两人都是陛下忠诚的仆人,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十几处高贵的伤痕,全都是在为陛下和陛下的父亲服务时候留下的,他们不应当得到王位继承人这样粗暴的对待。”
“您公开表示过他不适合继承王位。”菲利普二世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承认我说过,陛下。”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目前的确如此,陛下,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即便我有了新的儿子,我也没办法随意改变继承顺序,这您清楚的,我不能无缘由地剥夺他的继承权。”
“我倒不担心这个。”阿尔瓦公爵耸了耸肩膀,“您的儿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毁掉的,如果他那时候做了国王,他也会把西班牙一起毁掉的。”
“可他现在还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菲利普二世说道,“为了您自己,我建议您和他缓和关系,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和我最伟大的统帅之间产生裂痕。”
“如果这是陛下的意志,那么我会遵从的,但我不能保证亲王陛下会接过我伸出的橄榄枝。”
“唐·卡洛斯留给我处理。”国王的声音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么就如陛下所愿。”阿尔瓦亲王鞠了个躬,“另外关于入侵英格兰的计划……”
“我批准了,先生。”菲利普二世用拳头锤了一下沙盘的边缘,插在不列颠岛上的几面红色小旗受到震动,从沙盘上被震了出来,“请您去和陆海军大臣聊一聊,一起制定出一个计划和时间表来,我们马上开始按照这个计划作准备,明年冬天的圣诞节,我希望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参加感恩弥撒。”
他拿起一面倒下来的红色小旗,将它掷到地上,用靴子的尖头将它踩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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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比翁是希腊神话当中海神波塞冬与安菲特里忒的儿子,传说他将造船的工艺和占星术带到了不列颠岛,因此阿尔比翁也成为了英格兰的别称。
第181章 不受欢迎的人
四月十五日,法国和西班牙的代表在皮卡第的卡托-康布雷齐镇的市政厅里签订了《卡托-康布雷齐和约》。鉴于西班牙军队已经兵临巴黎城下的现实,亨利二世国王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犹豫就同意了这份将西班牙所梦寐以求的一切拱手相让的屈辱条约。
条约规定,法国在意大利只能够保留都灵,基耶里,皮内罗洛,基瓦索和阿斯蒂这五个要塞,除此之外不得在意大利驻留一兵一卒。1536年被法国征服的萨伏依公国重新获得了独立,科西嘉岛被授予了热那亚共和国,锡耶纳和皮亚琴察被划归了托斯卡纳大公国,而西班牙将统治包括那不勒斯王国,西西里岛,撒丁岛,米兰和意大利中部的罗马涅诸领地的庞大意大利领土。法国五十年来在意大利的扩张成果被一扫而空,西班牙成为了亚平宁半岛无可置疑的主宰。
在面对德意志地区的东部边境线上,法兰西王国同样做出了重大让步,已经几乎被法国收入囊中的洛林公国又被吐了出来,而法兰西只能够在洛林保留图勒,梅斯和凡尔登这三个主教区。自从查理七世和路易十一统治的年代,法兰西就希望获取莱茵河以西的全部土地,建立以莱茵河为东部边界的“自然边疆”,如今这一企图也被大大地挫败了。
法兰西既已失之东隅,未免就不得不打起了收之桑榆的主意,在谈判当中,西班牙的代表们竭尽全力要将法兰西的扩张方向引向北方的不列颠,他们许诺如果法国在两年之内向不列颠开战以夺取加莱,那么就可以得到西班牙的军事援助。但是法国人对此建议表现的十分冷淡,亨利二世国王刚刚被西班牙羞辱了一通,即使再天真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去做这种为西班牙火中取栗的事情,于是这项提议就被暂时地搁置了下来。
和议既已达成,西班牙自然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尼德兰的叛军了,佛兰德斯军团对南尼德兰发起了迅猛的攻势,才到四月底就已经兵临布鲁塞尔城下,这座城市仅仅抵抗了三天就被迫投降了。
根据阿尔瓦公爵的命令,依然留在城里且参与到叛乱当中的贵族和富人们,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被火刑处死,他们的财产连同那些逃往北方的贵人们的资产都被抄没,其中的大部分收归了已经濒临枯竭的西班牙国库,而剩下的财产则被用来贴补城市当中的普通市民,每个家庭都领到了一个月分量的食品和一笔不菲的救济金。这些市民们大多是天主教徒,虽说和贵族们短暂地站在了一起,虽然统一被称作尼德兰人,说着相同的语言,信仰相同的宗教,可身穿丝绸的贵人和身穿亚麻的贫民终究不是一路人。如今局势逆转,市民们从贵人们的垮台当中享受到了好处,自然也就忘记了安特卫普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做回了西班牙国王忠诚的臣民。那些导致了安特卫普毁灭的罪魁祸首们已经伏法,普通人又有什么理由不来享受这“西班牙治下的和平”呢?
西班牙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到了五月中旬,南尼德兰的十个省已经基本被光复了,可正如阿尔瓦公爵所预料的那样,西班牙军团的攻势在进入北部七个省后停滞了下来。尼德兰军队利用水网和要塞群,阻挡住了西班牙人的脚步,迫使他们进入到耗时长久的围城战当中。阿尔瓦公爵集中了庞大的力量来围攻位于关键位置的布雷达要塞,但看上去一时半会局势依旧将处在僵持阶段。
西班牙的财政状况得到了初步缓解,于是不顾那些稳健派的顾问的反对,菲利普二世决心推行阿尔瓦公爵的计划。入侵英格兰的行动被以英格兰的主保圣人命名为“圣乔治”,圣乔治以屠龙的传奇著称,而都铎家族起家的威尔士的象征恰恰是一只红龙。
圣乔治计划是一场极为冒险的赌博,这次入侵将占用整个西班牙舰队接近一年之久,一旦土耳其人在地中海发起攻势或是殖民地发生某种意想不到的紧急事态,那么西班牙将面临无力应对的窘境。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项计划如果得以成功,其收益也会是惊人的,由于其在地理上的优越性,不列颠已经逐渐成为比起法兰西而言更为棘手的麻烦。成功入侵不列颠岛将意味着西班牙在基督教世界里再无挑战者,至少在十年之内是如此,那么他们将有机会建立一个新的西罗马帝国,与土耳其人争夺欧洲的主导权。
从菲利普二世个人而言,他对于不列颠王国和爱德华六世国王都印象不佳。为了和不列颠结盟,菲利普二世不得不接受一桩他自己并不乐见的政治婚姻和一位比自己年纪还大,已然年老色衰的妻子。可最后一切却成为了一场闹剧,西班牙和不列颠反目成仇,而菲利普也没有从这桩婚姻里得到他想要的继承人。
对于如今统治不列颠的爱德华六世国王,菲利普将他视为一个胆大包天的渎神者。爱德华六世国王已经不再掩饰他和罗伯特·达德利之间那种会招来天谴的关系,他如今甚至连尝试着去遮掩一下都不肯了。菲利普二世曾经在英格兰居住过半年,在他看来,奢华而堕落的不列颠宫廷,无疑就是当代的巴比伦,而爱德华六世就是荒唐残暴的暴君尼布甲尼撒。菲利普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国王”,感到自己有责任将英格兰民众从这个不敬神的暴君手中解救出来,以免他们的灵魂受到地狱烈火的永恒折磨。
无论顾问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圣乔治计划终于还是开始推进了起来。如今西班牙的造船厂里已经有十几艘战舰在建造当中,而五月初菲利普国王又下了五十艘战舰的订单,这些战舰的武备和防护都被尽可能的简化,国王的唯一要求就是它们必须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建成。通常情情况下用来造船的橡木都要选用树龄在二十五年以上的,可为了赶上国王要求的工期,这一批战舰将使用树龄在十年左右的橡木建造。这些木头因为树龄过短,其中油脂和水分的含量过高,因此用它们建造的战舰不出几年就会朽坏,但似乎国王对此一点也不在乎。
菲利普二世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下一步就是寻找战争的借口了。当统治者们铁了心要开战的时候,合适的理由总是不难找到的。
六月二日,一艘宝船在古巴和美洲大陆之间的佛罗里达海峡上遭到了英国私掠船的袭击,由于这里距离哈瓦那不过一天的航程,西班牙船长并没有做足够的防备,因此仅仅十五分钟之后,西班牙帆船就被迫投降,将上面的二十万杜卡特金银留给了英格兰人。
西班牙帆船被凿沉了,而幸存的西班牙水手被送上了两艘小艇,英国水手们给他们提供了清水,干粮和罗盘,让他们能够自己回到古巴岛上去。第二天,幸存者们在古巴北部的一处海湾登陆,又过了两天,运输船遇袭的消息被报告给了哈瓦那的古巴总督。
七月六日,马德里得到了它梦寐以求的消息:一艘运输船被英格兰私掠船在公海上攻击了。虽然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作为开战的借口略有些小题大做,但菲利普二世已经懒得再等待下一次机会了。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他就向不列颠大使罗伯特·达德利发出了一份措辞严厉的照会,要求不列颠在一个月以内将这二十万弗洛林连同私掠船的船长一道交给西班牙处置。
这份照会作为外交急件,在第二天就被送往了伦敦,半个月之后,不列颠使馆收到了外交大臣的回信。其实完全不必等待这么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种条件完全不可能被不列颠王国所同意,也许第一条还有谈判的余地,第二条则任何头脑正常的君主都不会考虑。况且即使不列颠同意这两项条件,在一个月内履行它们也是不可能的。那艘私掠船在袭击了西班牙运输船之后就回到了茫茫的大西洋上,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几个月之后才会回到不列颠,即便爱德华国王愿意妥协,他也是有心无力。
七月二十四日,不列颠拒绝西班牙条件的声明被送给了菲利普二世,当天晚上,一个身穿全套礼服,身上挂满勋章的西班牙官员来到英国大使馆,彬彬有礼地通知罗伯特·达德利,西班牙国王要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召见他。
七月二十五日上午十点半,罗伯特乘坐一辆装饰着英格兰狮子纹章的四轮马车抵达了皇家城堡,一位侍从在那里等待他的到来,将他带到了国王的会客室,并表示菲利普国王在结束当天的祈祷后就会来接见他。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菲利普二世果然如同那位侍从官所说的那样回到了房间,国王看上去状态极佳,连眼睛下方的青黑色阴影都消退了不少。
国务大臣佩雷兹跟在菲利普二世身后,看上去似乎背负在他的君主心头的重担都转移到了这位大臣的身上,那张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灰败的脸上挂着悲哀的神色,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
国务大臣是圣乔治计划最为强烈的反对者,在他看来,西班牙如今该做的是借压服法国的余威,与四面八方剩余的敌人握手言和,为此甚至可以付出一些代价。如果英格兰人想要牙买加,尼德兰人想要自治权,那就给他们好了,西班牙需要休息的时间,疲惫的王国需要一次siesta(西班牙语的午睡),而不是投入到一场危险的赌博当中去。他的这种坚持大大触怒了菲利普国王,大臣本有些恢复的圣眷又再次消失了,他的任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请坐下吧,大使先生。”菲利普二世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沙发。
等到罗伯特在沙发上落座,菲利普二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看上去郑重其事地开了腔。
“如果您还记得的话,阁下,七月六日当天我向您提出了一项照会,要求贵国归还窃取来的属于我国的二十万弗洛林金币,并且将有关责任人移交我方。”
“是的,陛下。”
“您昨天给我送来了贵国的回信,根据我的理解,贵国给我的答复是否定的。”
“并非如此,陛下,我国政府仅仅是要向您表明,您所要求的事情需要经过复杂的讨论和法律程序,因此在您所要求的时间范围内是不可能的。”罗伯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那就是拒绝了。”
“如果您非要这样理解的话。”
菲利普二世冷哼了一声。
“我想我们不是第一次就贵国的海盗行为进行谈话了,我国运输船被贵国袭击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我一直对此保持了克制。也许这给了贵国某种错误印象,以为我对于这种令人不齿的行径只能够逆来顺受。”
“我也不止一次向陛下解释过,我国只是对贵国在我国所造成破坏的赔偿款予以强制执行罢了,这是我国的合法权利。”
“我还要提醒您一句,大使阁下。”菲利普二世厉声说道,“如今的局势和几个月前比起来,可是已经全然不同了。”
“如果您指的是贵国和法国签订和约这件事,那么我承认这极大改变了形势,但是我国的国王陛下并非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所采取的政策是一以贯之的,不会因为外界环境发生某些不值一提的变化就改弦更张。”
“我警告您,”菲利普二世抱着胳膊,“贵国的国王这样子固执己见,可是要面临可怕的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