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那您就去写信吧。”菲利普二世冷笑起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但请告诉我亲爱的姻亲兄弟,这就是我所做的最大让步,如果他真的决心和我做敌人,那么我们就在战场上相见好了,我已经伸出了橄榄枝,至于是要接过它还是把它扔到土里,全凭爱德华定夺。”
罗伯特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掉头走出了房间。
等到房门关上,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里之后,菲利普二世再次拿起木叉,将它狠狠地插在那一摊豆子泥里。
“如果陛下愿意听我说一句的话……”国务大臣冈萨雷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菲利普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既然您已经决定做出让步,那么让步的幅度稍微大一点也是无妨的。”
菲利普二世将脖子扭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国务大臣,脸上露出一种令对方毛骨悚然的表情。
冈萨雷斯大人开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把话说完,然后听天由命了。“我想陛下一定会同意,整个西印度群岛的价值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尼德兰的一个省份,如果用牙买加或是伊斯帕尼奥拉岛能够换得尼德兰的安稳,那么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很有利的……”
菲利普二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餐盘在地上摔的粉碎,盘子里的素食在地面上撒的到处都是。
冈萨雷斯大人吓了一跳,随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刚才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事到如今,您还让我做出让步?”菲利普二世猛地站起身来,超前夸了几步,来到国务大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围绕着我们的是一群不知餍足的野兽,他们不会满足于任何的让步的,因为他们每一次都要的更多!我们的国家如今是一个遭遇船难落海的人,不列颠,法兰西,还有土耳其人,他们就是绕着我们游动着的鲨鱼,鲨鱼们闻到了血腥味,打算上来从我们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算是看明白了,给他们让步就像是从我们自己身上割肉来喂它们吃,可是我们越割肉就失血越多,而血腥气越浓重,这些鲨鱼就越兴奋。”
“今天英国人用尼德兰来威胁我们要西印度群岛的岛屿,如果他们成功了,明天法国人就会拿意大利来威胁我们,要我们割让阿尔萨斯和弗朗什-孔泰;后天土耳其人就会用奥地利来威胁我们把马耳他岛和地中海的霸权交给他们!不,不,给英国人那两个荒岛是我的底线了,我绝不会再后退一步!”
“可考虑到当前的状况……”
“当前的状况?”菲利普二世一边狞笑着,一边用手指头戳着国务大臣的胸口,迫使对方缩在椅子里,“正是您的建议让我们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当中,我想您总不至于已经忘了吧?是您建议我在尼德兰加税的,瞧瞧如今闹出了什么样的大乱子!您理应帮助我治理国家,而不是出一些遗祸千古的馊主意!”
这样的指责未免有些不够公正,毕竟面对西班牙噩梦般的财政状况,即使换一个人也会提出加税的注意,冈萨雷斯大人不过是恰好倒霉,在这个时候坐在这个位子上而已,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也不敢对菲利普国王讲的。
菲利普二世发作了一通之后,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一言不发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像是一匹在马厩里转圈的赛马。
冈萨雷斯大人搜肠刮肚,试图想出几句话来劝慰一下国王,可还没等他遣词造句完毕,门外的走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被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的菲利普二世不悦地看着房门,一阵难以忍受的烦躁压在他的心头,就像是夏天雷雨降临之前低垂着的乌云。怒火在国王的心头聚集,无论将要进门的那个人是谁,他都活该倒霉。
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在墙壁上弹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响声,在房门打开之前并没有敲门声传来。
宫廷总管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房间,他的领子有些松开,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一副傻乎乎的微笑,看在西班牙国王眼里显得极其刺眼。
“是您啊,先生。”菲利普二世冷哼了一声,“维护宫规本该是您的指责,可我看到您却开始带头违反宫规了。且不说您衣冠不整,”他伸手指了指房门,“难道您进入您的国王的房间之前连门都不敲一下吗?”
“请……请原谅我,陛下。”宫廷总管因为奔跑而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因为过度兴奋昏倒在地板上,“我忘记了礼仪,是因为我有巨大的好消息要向陛下呈报!”
“好消息?”菲利普二世那张已经在酝酿着怒火的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茫然,“您说有好消息?我恐怕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听说过什么好消息了。”
“是啊,陛下,天大的好消息!”宫廷总管猛地一拍双手,从怀里恭恭敬敬地掏出一张信纸,“阿尔瓦公爵在法国北部距离巴黎不过十二里格(约合60公里)的圣康坦取得了史诗一般的大捷!法国人战死接近两万人,还有同样数目的人成为了我们的俘虏,我军仅仅损失两千人,法国人正在向巴黎撤退……法国人完了,陛下!您是意大利的主人,是欧洲的主人!”
菲利普二世一把夺过那张信纸,上面是阿尔瓦公爵熟悉的字迹。
“致陛下:我军对圣康坦城进行围攻,法军统帅蒙莫朗西元帅试图为城市解围,遭到我方优势兵力打击,两万法军阵亡,另有两万人被俘,包括法军统帅蒙莫朗西元帅,法军残余兵力正向巴黎撤退。”
下面是阿尔瓦公爵的签名和印鉴。
菲利普二世用一只手紧紧捏着那张信纸,在他捏着的地方留下了几道裂纹,而另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额头,他浑身激动地发抖。
“果然,果然,上帝是公正的!”他像是喝醉酒的人那样大喊着,“赞美天主,上帝保佑西班牙!”
菲利普国王跪在了地上,他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如同铁锤在敲击砧板。
屋子里的两名臣仆连忙手忙脚乱地跟随国王的榜样,一起跪在了地上,他们的手不住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七点钟的钟声从窗外传来,清脆的钟声在房间里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
“向市长下达命令,鸣响全城所有教堂的大钟!”菲利普二世朝着宫廷总管命令道,当对方就要冲出房间时,他又改了主意,“慢着,慢着,先生,不只是马德里,还有其他的城市,整个西班牙所有的城市都要鸣钟庆祝!”
“现在您看到了吧,先生?”他又转向冈萨雷斯大人,“我说我是天主的使者,您对此还有丝毫怀疑吗?您还要劝我对异端让步吗?”
“我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了,陛下,更准确地说,我从未有过怀疑。”
无数的钟声开始奏鸣起来,先是近处的的教堂,而后像是扩散的涟漪一般,远处的教堂也响起庆贺的钟声来。欢呼声随着冷风飘进菲利普二世的房间里,让空气当中的寒气都显得弱了不少。
菲利普二世大笑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地笑过了。
“如今该是其他人做出让步,来换取我们的友谊的时候了!”他冲着墙上的地图大声说道,那一对闪烁着火苗的眼睛紧紧盯着地图左上方那被涂成红色的不列颠岛。
第179章 凯旋
西班牙军队在圣康坦取得的大捷暂时缓解了西班牙所面临的危机。三月二十日,从中立国葡萄牙传来了法国国王亨利二世求和的消息。法国和西班牙为了意大利的霸权已经进行了超过五十年的漫长战斗,这两个国家像是两个遍体鳞伤的巨人,撑着一口气要先看着对方倒下去,如今尘埃落定,法国人率先倒在了擂台上,而西班牙虽是胜利者,却也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在战场上取得了辉煌胜利的阿尔瓦公爵,如今终于有时间料理尼德兰的叛逆了。他将军队分为两路,一半依旧留在巴黎郊外对法国国王施加压力,以让亨利二世早日下定决心在条约上签字。而另一半则开回尼德兰,兵锋直指布鲁塞尔,计划以雷霆之势夺回这座尼德兰的首府,给如今声势浩大的叛军以沉重一击。至于公爵本人,则应菲利普二世国王的要求,快马加鞭地赶回了马德里,一方面是来提振首都低迷的士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菲利普二世就下一阶段的行动方略当面交换意见。
三月的最后一天,阿尔瓦公爵抵达了马德里,这一天阳光明媚,街上的积水已经排清,屋墙上的迎春花也开出了黄色的花朵,春天终于降临了。马德里的市民们用极高的热情欢迎这位国家的拯救者,如今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于是他们纷纷从楼上的窗户里,向从他们身下的街道上穿过的阿尔瓦公爵投下用彩色纸裁成的五颜六色的纸条,以此来代替花瓣。几百个人跟在亲王的后面,这些热心的市民们,自愿充当公爵的随行人员,他们兴奋地呼叫着,显得声势十分浩大。
西班牙宫廷将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来欢迎圣康坦的胜利者,王位的继承人唐·卡洛斯亲王亲自前往城外迎接这位“我们时代的西庇阿”,然而他们两个人虽然骑着马走在一起,可两个人之间却并没有在交谈,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阿尔瓦公爵高扬着头,似乎根本不屑与身旁这个讨人厌的孩子说话,而唐·卡洛斯亲王也抿着嘴唇,眼睛里露出凶光,似乎对这种热烈的欢迎场面并不感到欣喜。很显然,他寝宫里养着用来供他折磨的那些小动物今天恐怕又要遭殃了。阿尔瓦公爵曾经多次对唐·卡洛斯亲王的能力表示怀疑,在他看来,这个近亲结婚的悲剧产物根本不应该留在王位继承序列当中,这些话彻底地得罪了唐·卡洛斯亲王。
黄昏时分,皇家城堡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一百个人,几乎所有西班牙地位高的人都已经齐聚于此。掌门官们不断通报着那些显赫的头衔,每报出一个名字来就引起人群当中的一阵窃窃私语。
晚上七点半,菲利普二世国王以及玛丽王后进入了大厅,国王看上去心情极佳,那长久以来萦绕在这张最尊贵的脸上的阴霾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宫廷里的人惯于用国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来揣测风向的变化,就像是有经验的水手从云层的形状变化预测将来的天气似的。陛下脸上肌肉的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被赋予了重大的意义,因此看到国王脸上喜气洋洋,大厅里的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心头轻松了不少。
菲利普二世的好心情并非毫无缘由,法国和西班牙的外交官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接触,从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大。亨利二世如今面临的困境,比起西班牙人来说只多不少,他愿意在意大利问题上做出大量的实质性让步,以此换取一份和约。查理五世皇帝征服意大利的目标,如今看上去已然触手可及。
几个月前,西班牙帝国看上去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命运的意志实在是难以捉摸,几个月之后,主动权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西班牙国王的手里。法国屈膝投降意味着西班牙所受到的巨大压力减轻了不少,至少强大的佛兰德斯军团如今可以全力对付尼德兰的叛贼,据菲利普国王的顾问的意见,这次平叛行动将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迅速胜利。在那之后,西班牙人唯一的敌人,就是那个终日里被雾气所笼罩的,阴暗潮湿的群岛国家了,对于这个欧洲一切阴谋的策源地,西班牙国王如今有了充分的行动自由。
与菲利普国王一起进入房间的玛丽王后,依旧和平日里一样显得病歪歪的。她的脸上扑上了比平日里更多的香粉,时不时地就从脸上掉下几颗来。她脸上同样涂上了厚厚一层腮红,可那股颓败的气氛还是无法抑制地从她脸上的无数条皱纹里朝外冒出来。玛丽·都铎佝偻着背,体重似乎掉了好多,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小孱弱,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声,癌症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彻底扩散开来。两个仆人扶着她的胳膊,没人会怀疑只要他们一松手,她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上。
人群用肃穆的深情注视着王后艰难地坐在了御座旁边的那把椅子上,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更多的是一种对于行将就木之人的同情,这种目光对于平日里的玛丽王后而言无异于恶毒的利刃,她宁可面对一屋子充满敌意的目光,也不愿意得到别人的怜悯。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这些事情对于玛丽王后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神智在她的身上驻留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短,如今还驻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大厅里的钟表敲响了晚上八点的钟声,毫无征兆地,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长戟和枪托敲击地面发出的撞击声,以及人群的欢呼声。
房门被推开了一半,宫廷总管走进大厅,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时,总管大人用高亢的声音大声说道:“阿尔瓦公爵阁下刚刚从法国北部抵达宫廷,想要求见陛下,陛下愿意接见他吗?”
喧闹声从屋外蔓延到了屋里,菲利普二世点了点头,“我很乐意接见公爵。”
宫廷总管倒退着走出了来时穿过的那扇门,片刻之后,他带着阿尔瓦公爵进入了大厅。
阿尔瓦公爵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举止高贵,对位高者不苟言笑,对自己手下那些地位低下的士兵们虽然严厉,却也注意照顾他们的福利,因而得到了佛兰德斯军团上下的一致爱戴。他有着茂密的黑色头发和浓密的黑色胡子,这些毛发长在他的脑袋上,让那颗原本就很大的脑袋看上去尺寸又更大了一号。他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五官英挺而富有攻击性,一双锐利的眼睛莫名地令人想到鹰隼一类的猛禽,此刻他正在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屋里的宾客们。
当阿尔瓦公爵走进大厅时,掌门官用有些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声通报。
“佛兰德斯军团指挥官,陆军元帅德·阿尔瓦公爵大人!”
大厅里靠着墙边每隔一段就站着一个卫兵,听到这一声通报,他们都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向这位杰出的统帅致敬,就像是他们刚才迎接国王和王后一样,这实在称得上是难得的优容。
宫廷总管带领着德·阿尔瓦公爵走到菲利普二世国王面前,国王兴奋地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阿尔瓦公爵。
“欢迎您来马德里,我最出色的统帅!”菲利普二世高声说道,“您是西班牙的英雄,是您拯救了国家,就像是辛辛那图斯拯救了罗马一样。我和王后,连同这屋子的每一个人,西班牙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欠您的情,请您允许我拥抱您,公爵。”
阿尔瓦公爵单膝下跪,向菲利普二世致敬,菲利普二世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用一种真诚的态度拥抱了他,随即又在人群当中引发了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唐·卡洛斯亲王跟在阿尔瓦公爵的身后进来了,亲王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并没有走到他的父王身边去,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用冰冷粘腻的目光盯着阿尔瓦公爵的背影。
菲利普二世朝着玛丽王后说道:“夫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圣康坦的胜利者,他的名字令法国人心生寒意,却令每个正直的西班牙人感到骄傲,他就是我们时代的熙德。我向您介绍德·阿尔瓦公爵大人。”
王后微微抬了抬眼皮,用空洞的眼神看了看阿尔瓦公爵,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菲利普国王刚才的介绍似的。她像是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有眼眶里的眼珠子微微转了一转,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阿尔瓦公爵并不以为意,他走到玛丽王后身前,恭敬地弯下腰,捧起王后一只枯槁蜡黄,像是猛禽的爪子一样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布满青色血管的手背。
“请您原谅王后,她身体不佳,但我相信她如果神志清楚,那么她给您的欢迎会比我给您的还要热烈的多。”菲利普二世说道。
“陛下。”阿尔瓦公爵躬身说道,“能够见到王后陛下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而她刚刚施恩允许我吻了她的手,这对我而言已经是无上的恩宠,我对王后陛下再无所求了。”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欢呼声,一位绅士凑到他同伴的身边,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这话说的真漂亮!”
菲利普二世朝着房间一角招了招手,片刻之后,王后的一个侍女从那个角落走上前来,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东西被红色的天鹅绒盖着。
“公爵阁下。”那侍女行了一个屈膝礼,“王后陛下身体不佳,但在她神志清醒的时候,她吩咐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说着,将那个托盘举到了阿尔瓦公爵面前。
阿尔瓦公爵微微颔首,伸出手揭开了覆盖在托盘上的天鹅绒。
托盘上放着一个金黄色的桂冠,用黄金打造的纸一样轻薄的金叶子反射着烛光,闪的人睁不开眼。人群中又传来一阵赞叹声和吸气声,比起古罗马凯旋式上曾带在西庇阿,马略,苏拉和凯撒等一系列伟大统帅头上的橄榄枝桂冠,这黄金制成的冠冕要更加荣耀的多。
阿尔瓦公爵转向菲利普二世,微微摇了摇头。
“我感谢王后陛下的隆恩,但我绝不敢接受这样的冠冕。两位陛下过于抬举我了,这样的冠冕,只配戴在一位君王的头上。”
“恰恰相反,公爵,您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带上它。您虽然不是国王,可您拯救了这个国家。整个心怀感激的西班牙都欠着您的情,这不过是一份聊表心意的小小礼物罢了。”菲利普捧起那冠冕,将它放在阿尔瓦公爵的头顶上。
大厅里回荡起充满激情的呼声:“国王万岁!王后万岁!阿尔瓦公爵万岁!”
“现在,公爵阁下,我想请您到我的书房去,和我谈谈您在尼德兰的经历和那些令人激动的战役,我如今身边缺乏优秀的顾问,也缺乏忠诚的朋友,再也不会有您这样能够同时扮演这两个角色的人了,因此,我要听听您的见解。”
“我受宠若惊,陛下。”
兴冲冲的菲利普二世拉起阿尔瓦公爵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大厅,走向国王的书房。
唐·卡洛斯亲王目送着他们离去,如果有人这时候看到他,一定会注意到亲王眼里的怨毒。在城门口,这位王位的继承人朝着阿尔瓦公爵摆起了君主的派头,而阿尔瓦公爵对于这个毫不具备成为君主的素质的孩子同样不假辞色。一位是高傲的王位继承人,一位是刚刚凯旋归来的统帅,两个人都不愿意低头,最后毫不意外地闹的不欢而散。
亲王病态而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一边将手用力地捏成拳头,一边在心底里暗自发誓,要让阿尔瓦公爵为今天发生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180章 九头蛇的脑袋
当阿尔瓦公爵跟在兴冲冲的菲利普二世国王身后走进书房时,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房间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具精密的微缩沙盘,它由十几名能工巧匠不计工本打造,一周前才刚刚完成。沙盘用精妙的比例尺还原了整个欧洲的山川形胜,从海格力斯之柱(直布罗陀)到圣城耶路撒冷,从瑞典的拉普兰到利比亚的撒哈拉沙漠,从西欧到中东的每一座山脉,每一条大河,每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大城市都被体现在了这座沙盘当中。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带着五颜六色小旗子的大头针,其中金黄色的代表西班牙军队,它们分布在从法国北部到那不勒斯再到比利牛斯山的漫长战线上,其中一大部分的大头针密密麻麻地插在法国的北部地区,那代表着兵临巴黎城下的佛兰德斯军团。而在西班牙帝国的边缘地带,金色旗子就要稀疏的多了,甚至在西班牙的本土,金黄色的旗帜也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代表法国的是蓝色的小旗子,比起几周前,蓝色的旗子已经大大减少,且大多数都被集中在首都附近,漫长的边境线上空荡荡的。即使是对于战争一窍不通的人,也可以看出法兰西已经再无一战之力了。
象征不列颠的红色小旗子全部插在英伦三岛上,只有一面小小的红旗插在和不列颠隔海相望的加莱要塞的位置。不列颠是一个岛国,因此并不需要太多的陆军来维护这个国家的安全,这些红色的小旗子当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可以作为远征军被派到欧洲大陆去。
整个尼德兰如今已经成为了橙色小旗子的海洋,其中最靠南的一面橙色小旗子已经插在了法国和尼德兰的边境线上。西班牙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对尼德兰的控制,如今只剩下边境上的几座城池还掌握在西班牙军队的手里。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随着佛兰德斯军团在击败法国人之后挥师东进,尼德兰叛军被逐出南部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如果他们足够聪明的话,就会暂时撤回北方,依靠尼德兰密集的水网障碍和西班牙大军周旋。
将目光投向更东面,奥地利的另一支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着波希米亚和奥地利,其领地不可谓不广阔,可在位于匈牙利和特兰西瓦尼亚的边境线上,面对铺天盖地的绿色奥斯曼小旗子的,却只是几面象征哈布斯堡黑鹰的黑色小旗。奥地利在长期的宗教冲突和内乱中已经衰弱地如同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没有西班牙的支持,这个病人随时都会咽气。
像是一个急于向自己的伙伴炫耀的孩童一样,菲利普国王迫不及待地向阿尔瓦公爵介绍这个他亲自参与设计的沙盘。
“请您看看这张立体的地图,阁下,比起普通的作战地图,这个沙盘要精确的多,请您看看上面用小旗子标记出来的形势吧,您觉得它们足够准确吗?”
“再精确也没有了,陛下。”阿尔瓦公爵鞠了一躬,“请允许我向那些参与了这座沙盘制作的地理学家们表示我的祝贺。”
“我一定转达,阁下。”菲利普二世看上去对阿尔瓦公爵的赞赏十分受用,“我打造这座沙盘的目的,就是为了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更加顺利。对于如今的局势,请您谈谈您的看法。”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阿尔瓦公爵轻轻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圣康坦战役给了法国人以沉重一击,陛下,他们的财政和我们一样不堪重负,至少在几年之内,法国人再也难以组织起能和我们抗衡的军队了。现在正是和法国人签订和约的好机会,我将一部分军队留在巴黎郊外,正是为了我国能够在谈判当中取得更好的条件。如果我们提出用法国人退出意大利来换取和平,亨利二世国王大概率会同意的。”
“仅仅是把他们赶出意大利吗?”菲利普二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的一些顾问认为,如今法国人损失惨重,巴黎已经唾手可得,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进入巴黎的大门,废黜亨利二世国王,推翻瓦卢瓦王朝。”
“这种说法实在是可笑至极。”阿尔瓦公爵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声,“圣康坦虽然是一场大胜,可英格兰当年在普瓦捷和阿金库尔取得了比这更辉煌的胜利,但看看现在,瓦卢瓦王朝依旧统治着法国。您可以通过一场战争迫使法国人退出意大利或是割让几个省份,然而要推翻一个王朝就需要几十年的殊死搏斗,直到我们和法国人其中一方把血流干,这场搏斗才能够分出胜负来。”
“巴黎从古至今都是一座叛逆的城市,是滋生叛乱的温床,这座城市的市民不止一次地迫使法兰西国王从自己的首都逃了出去。他们的确不喜欢亨利二世国王,可我们在他们眼里的形象怕是更加不堪……一旦围城开始,他们对自己国王的不满就会转移到我们身上,市民们会和法王的军队同仇敌忾,共同守卫他们的首都。想要夺取这座城市,可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的,可正如我说的那样,这远远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一切不过是开始而已。夺取巴黎除了激怒法国人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