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骑快马从汉普顿宫到这里也要两个小时多一些,而当国王的马在镇中心的广场前放慢步伐时,教堂的钟楼上刚刚响起凌晨两点的钟声。
查塔姆的驿馆是一座哥特式的三层小楼,位于广场旁边的一条街道上。这座繁华的商业市集,吸引了无数的各国客商,自然而然,许多嗅到商机的商人在这里开设了旅店,从两先令一晚的小旅社,到豪华程度堪比宫廷的大旅馆,查塔姆城里应有尽有。
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分别下榻在城市里最豪华的两家旅馆里,西班牙使团和葡萄牙使馆则分别和她们住在了一起。然而罗伯特·达德利却没有选择任何一家旅馆,而是选择了查塔姆城的官方驿馆。这座小楼还是亨利六世国王在一百年前建造的,当时他的未婚妻,安茹的玛格丽特从法国来到英格兰,在这里休息过一个晚上,自此以后,这座小楼就少有人迹。很显然,新任的不列颠驻西班牙大使正是看重这一份宁静,他并不想过早地和他的旅伴们见面。
庭院的门口并没有人站岗,国王骑着马一路跑到庭院的中央,之后才翻身下马,而那匹马不需马夫来照料,径直一路小跑进了边上的马厩去躲雨了。
国王抖了抖身上已经吸饱了水的斗篷,解开系带,将它随意地扔在地上。
一个穿着禁卫军军服的人,正靠着半开着的房门打瞌睡,他被马蹄声惊醒,用力地揉着眼睛,同时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什么人在那里?”他大声问道。
“别嚷嚷!”庞森比朝着他嘘了一声,“是我。”
“啊,啊,是大人?”那士兵连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头盔,伸手拿过一根燃烧着的火把,“您是来见罗伯特大人的吗?”
“罗伯特大人在哪里?”
“伯爵大人在二楼休息。”那士兵说着,将目光转向一边的爱德华,“这位是……”
在火光映照下,他认出了国王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他说着就要单膝跪地,却被眼疾手快的庞森比一把拉住了。
”别出声。“庞森比轻声说道,“您带着陛下去罗伯特大人的房间,然后再回来,带我去你们卫兵们的房间里烤烤火,明白吗?”
那士兵忙不迭地点头,他放下那火把,拿起一盏昏暗的油灯,朝着国王恭敬地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两个人踏着因为年久失修而吱嘎作响的楼梯上到二楼,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陛下。”那士兵有些谄媚地弯腰,伸手指了指房门。
“谢谢您,先生,您可以下去了。”国王命令道。
“我把油灯留给陛下吧?”
“谢谢您。”国王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那暗淡的油灯。
那士兵再次躬了躬身,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楼梯口。
国王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拧了一拧,门打开了。
爱德华踮着脚尖,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前厅。油灯发出的青色幽光照亮了这间小客厅的墙壁上所装饰的丁香花图案的壁纸,因为受潮,墙角处的壁纸已然翘起了角,露出下面灰色的墙壁。
前厅的另一面是一张蓝色的丝绒帷幔,国王快步穿过客厅,掀起了它,进入了罗伯特的卧室。
“什么人?”一个声音从卧室中央那张雕花橡木大床的丝绸床帏里传了出来。
爱德华举起油灯,朝着床边走去,当他走到床边时,绿色的床帏恰好被拉开了。
罗伯特身上只穿着细麻布的睡衣,在油灯的光亮下,他正在剧烈地眨着眼睛。
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光线时,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
“陛下?”年轻人惊愕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来不及去找拖鞋,只能光着脚踏在地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以为国王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爱德华的嘴唇轻轻上扬。
“我去叫人点灯。”罗伯特说着就朝着房门走去,他拿起放在门口的铃铛,刚要打铃召唤仆人,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那铃铛放回了原处。
“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又走到壁炉边,操纵了设在墙上的一个开关,随即天花板上的吊灯就被滑轮操控着降了下来。
罗伯特接过国王手里的油灯,点燃了吊灯上插着的蜡烛,而后又操纵滑轮,将吊灯重新升到了天花板上。
房间里被吊灯发出的光线照的通亮,罗伯特转过身看向国王,不由得被国王的样子吓了一跳。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他的嘴巴张得比刚才更大了,“您身上全都是泥,衣服也破了……简直就像刚刚从战场上回来。”
国王看向壁炉边的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他也不由得因为镜中自己的尊容而笑了起来:爱德华的脸上,头发上,甚至是睫毛上都沾满了泥水,有一些泥点子已经变干,在爱德华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醒目的黑褐色斑点。而陛下身上的银白色紧身衣吸足了雨水和泥水,如今已经无法辨认出它本来的颜色了。昂贵的丝绸,缎子和织锦缩成一团,将国王牢牢的裹着,黄褐色的水滴从皱巴巴的流苏上落下,在地面上留下几团水渍。
“可能你刚刚睡着了,外面刚才有一场暴风雨。”爱德华耸了耸肩膀,云淡风轻地说道。
罗伯特连忙走上前来,将他的手放在国王湿漉漉的额头上。
“还好没有发烧。”他长吁一口气,“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出来做什么?”
“我在那无聊的庆祝会上露过面后,就想来看看你。”国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你明天就要走了……自从你辞职以后,我们还没见过面。”
罗伯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欢快的跳动着,仿佛迫不及待地要顺着喉咙一路蹦上来见见世面似的。
“可您至少也该坐马车来吧。”他不赞同地说道。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要是选择坐马车的话,那么等我到这里,天都快亮了。”
“您冒着大雨,骑了两个小时的马,是想要得伤寒吗?”罗伯特一边说,一边为国王解开紧身衣的纽扣,“这些衣服都湿透了,您穿着它们只会让您着凉的。”
外套落在地上,而后是衬衣,紧身裤和靴子,当罗伯特终于把国王身上的衣服脱的一干二净时,他才发现面前的爱德华已经一丝不挂了。
灼热的血液像喷泉一样涌上了罗伯特的脑袋,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像一面快要被锤破的鼓一样剧烈地跳动着。
“对不起……陛下……”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去为您找衣服。”
爱德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用手挡在身前,犹豫了片刻,又大大方方的松开了手,将一切展露在罗伯特面前。
罗伯特·达德利曾经直面过许多东西,然而他却从未感到过像现在这样的窘迫。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作里,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个活色生香的那喀索斯或是恩底弥翁。
罗伯特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件衣服让国王穿上,然而他徒劳地翻遍了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却连一块多余的布料也没有发现。
所有的衣服都在行李箱里,而要从里面取衣服出来,就必须把仆人叫醒。
罗伯特思考了片刻,决定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让国王穿上,睡衣的尺寸本就宽松,罗伯特的身形又比爱德华大了一号,这件亚麻内衣穿在国王身上,下摆勉强可以遮住那不应为人所见到的隐秘所在。
他正要向国王提出这个建议,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爱德华已经像一条鲶鱼一样溜进了床上的被子里。
“真的好冷啊。”爱德华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只剩下脑袋,一边发抖,一边轻声抱怨道。那对因为寒冷而显得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嘟了起来,混杂着那慵懒的声音,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与国王恰恰相反,罗伯特感到浑身热了起来,他的嗓子里仿佛在沙漠里行走了一个星期的旅行者一样,干渴的都要冒烟了。
他大步走到茶几边上,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满杯的凉水,一口喝下了大半杯。
他将剩下的一点水倒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用手把水在脸上抹了抹。
“嘿,您这是在干什么?”国王笑着看着罗伯特的动作,“您看到我浑身都湿透了,于是您也就想要试试湿漉漉的感觉吗?”
“请原谅,陛下,我感到有些热。”罗伯特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他微微垂下眼皮,以避免国王看到他眼睛里已经开始变得危险的目光。
“可我却感到冷。”国王说道。
“那我去找人来生火。”
“用不着那样。”国王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藕节似的白嫩胳膊,“您来坐在我旁边吧,我的手冷的像冰块……您拉着我的手,这样子您凉快了,我也能暖和一点。”
罗伯特浑身颤抖了几下,他像是被人用绳子操纵的滑稽戏里的木偶,僵硬地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国王的一只手。
正如国王说的那样,他的手冰的像冰块一样。
“昨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爱德华将那只比他的手大了一圈的手挪到自己面前,轻轻玩弄着那修长的手指。
“我还没有祝您生日快乐呢。”罗伯特微微弯了弯腰。
“真可惜呀。”爱德华轻声说道,“我原本打算成人的那个晚上和你一起度过的。可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夜晚也已经过去了一半,用不了几个小时太阳就要出来了。”
“是的,陛下。”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会尽快让你回来的,三年,最迟不超过四年,我最多能忍受让你去做一任大使,而后我就要派人去接替你……我甚至有个疯狂的念头,要在一年之后就对西班牙宣战,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年后就回到我身边来了。”
“是的,陛下。”
爱德华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巴,“如果是在一个月前,面对现在的这种情况,你恐怕不会仅仅只会说‘是的,陛下’这几个词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罗伯特支支吾吾的说,然而他的脸色和身体那不由自主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我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送给你一份临别的礼物。”爱德华放下罗伯特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捧住罗伯特的脸,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然而你却表现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不希望您出于怜悯而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罗伯特猛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资格要求您什么。”
“是呀,你是没有资格要求我什么的。”爱德华一边说,一边轻轻啄了啄罗伯特的嘴唇,他满意地注意到罗伯特的呼吸因为他的这一吻而变得粗重了许多。
“我是国王,没人能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事。我今晚来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我想这么做,你明白吗?”
罗伯特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与我想的是一样的吗?”爱德华伸出双臂,搂住了罗伯特的脖子,被子从他的肩头散开落下,他感到罗伯特的胡茬正摩擦着他胸前娇嫩的肌肤,“你想要这么做吗?别去管别人,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让它来告诉你答案。”
罗伯特没有回答,当爱德华想要再次发问时,湿漉漉的触感从他的胸前传来。
罗伯特抬起了头,国王注意到他正用舌头满足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他的眼睛里的神色让国王想起夜间野狼眼睛里发出的绿色光晕,那是一种捕食者盯着落到自己爪间的猎物时所露出的贪婪眼神。
“我希望陛下充分了解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罗伯特的声音里那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让爱德华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令他惊异的是,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兴奋。
猛然间,毫无征兆地,窗户处传来一声巨响,狂风连带着雨水一道从大开着的窗口涌进了房间,一下子将吊灯上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
罗伯特连忙跳下床,冲到窗前,将窗户重新合上,又把窗户下面的窗闩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后,罗伯特身上的睡衣也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于是他索性一把将上衣扯了下来,当他走到床边时,那条薄薄的短裤也落在了地上,那矫健的肌肉,让他看上去如同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有了生命一般。
在时隐时现的月光下,罗伯特脸上挂着有些促狭的微笑,看向表情变得有些呆滞的国王。
“您对您看到的还满意吗?”罗伯特一边说着,一遍爬上了床,他看着国王那张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更加柔美的面庞,想必塞勒涅在月光下看到的恩底弥翁的绝色也不过如此。
“还……还好吧。”国王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色厉内荏的猫,“毕竟我也不是判断这方面的专家。”
“哦?”罗伯特说着,抓住了国王的手,“难道陛下想要在这方面长些见识吗?莫非您想要多观察一些样本?”
“别胡说八道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要后悔了。”如果灯此刻还亮着,想必罗伯特会发现国王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他凑到国王的耳边,轻声说道:“您现在后悔,怕是也来不及了。”
那轻柔的气流拂过爱德华的耳朵,又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罗伯特抓住身下丝绸床单垂到床边的部分,用力一撕,裂帛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
他用床单撕成的布条,将爱德华的双手双脚分别绑到大床的四根柱子上。
“您说的对,国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弯下腰,亲吻着爱德华,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现在您是我的俘虏了,这是我的房间,我是主人。也就是说,在这间屋子里,我才是国王,所以我想对您做什么就做什么,您明白吗?”
爱德华像一条在船甲板上挣扎着的鱼一般剧烈地喘着气,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时,他羞涩地点了点头。
原本一度有停息迹象的雷雨,突然间越下越大了,泰晤士河的水位一路上涨着,那一艘艘在港湾当中靠泊着的巨大船只,在湍急的浪涛当中上下起舞着,时而被抛到谷底,时而又被托举到峰顶。
在驿馆的马厩里,骏马们惬意的一边嚼着上等的大麦和燕麦,一边互相打着响鼻,而那个孤零零地靠在门口的卫兵,依旧在悠然的打着盹。风和雨的交响乐,将其他的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无论是高亢的亦或是沙哑的,兴奋的亦或是哀求的,一切都融化在这大自然创造的声学海洋里,连一鳞半爪都未被外人所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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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底弥翁是古希腊传说中的一位美少年,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月神塞勒涅驾驶着马车穿过天空时,无意中看到正在山谷中安眠的恩底弥翁的姿容,于是每天夜间,她都从空中飘下,偷偷吻一吻这位沉睡中的牧羊人。而当宙斯得知之后,他迫使恩底弥翁在死亡和青春永驻的长眠中做出选择,恩底弥翁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