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眼神飘忽了一下,侧过头:“先不谈李继勉的事,宿方那里你必须立即辙军。”
  鹏奴盯着她的侧脸看:“为什么?我听说你叛逃梁国,玄友廉正在全国通缉你,你怎么会跟宿方那群小毛贼扯上关系?”
  李五听鹏奴鄙视的口气,无可奈何道:“那是我的军队,解理和白绪宁都我的部下,而军队的首领,正是我弟弟李文治。”
  鹏奴愣住了,张了张口,惊愕得过了好一会才找回来声音:“你是说……那个被我打得四处逃窜的李白面是十一?”
  李十一来了南方后虽然吞并了不少军阀散匪,扩了一些地盘,但因为年纪太轻,面容白俊,受到当地军阀的歧视,慢慢就叫出了一个李白面的外号来。
  李五点点头:“是,是十一。”
  鹏奴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一时无法消化,来回踱了几步,思考了好一会终于理清头绪,重新在她面前定住脚步道:“所以,媳妇儿,你那些年跟在李继勉和玄友廉身边忍辱负重,是为了积蓄力量,暗中组建军队,以待此时扶立十一起势,争夺地盘,复立唐室是吗!”
  “是。”李五顿了顿,“鹏奴,你别叫我媳妇儿了,这个称呼不合适!”
  鹏奴初闻消息的震惊过去,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随即双臂直接托举起李五,吓得她慌乱地抱住他脖子道:“鹏奴,你干什么!突然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鹏奴沉浸在极度兴奋的情绪中,眼睛中闪着亮光:“我当然要叫你媳妇儿!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快带我去见十一!十一居然也带起兵来了!实在太好了!”
  李五听着“一家三口”怎么听怎么别扭,道:“你现在还不能跟十一见面。”
  鹏奴道:“为什么?”
  李五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正在派兵围剿他!”
  鹏奴愣了一下,立即放下李五,跑出了军营,片刻后冲了回来:“你放心,我已下令辙军了!我之前为难他是不知道他是十一,要是知道是我家小十一,我护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带兵攻打他!唉,怎么感觉我总做蠢事,之前也是没认出你来,这次是没认出十一,还好还好,没铸成大错。从今天起,我不仅不会再为难他,我还会扶持他,有我在,绝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鹏奴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李五恍惚在他身上看见了幼时那个护着十一既当姐夫又当大哥的胖球儿的影子。
  李五顿了一下,这时才出口将刚才未言完的话重新提出来道:“你不能杀李继勉。”
  鹏奴笑容还挂在脸上,气氛却瞬间僵了下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越替他求情,他死得越快!媳妇儿,我告诉你,之前是我没有本事没有能力,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你……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放开你!李继勉那个浑蛋,就是活剐了他,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五道:“鹏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与你之间的问题暂且不提,我不让你杀李继勉,不是因为我与他的关系,而是他已经猜到你可能对他动手,而让昝泽我六做了应对,你此番动手不仅无法成功,很可能招至杀身之祸。”
  “那又怎样。”鹏奴一提起李继勉,情绪就不受控制,咬牙切齿地发狠道,“眼下铁骑军被我刻意分散,营中只有五百之数,我可以连他带着昝泽我六还有那五百铁骑军一起除掉。”
  “然后呢?等着李制丧子之后的极度愤怒下派数万沙陀铁骑南下踏平汉唐吗?”
  鹏奴低头沉默。
  李五放缓了口气道:“鹏奴,现在立即收手,不要让李继勉看出你的意图来,你在汉唐的确有权有势,但不足以与李继勉为敌,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掂量得清其中厉害关系。”
  “媳妇儿……”鹏奴的口气带着失落和不甘,抬头看她,“你是因为替我着想,才不让我杀他,还是你心底在担忧他,不想他有事?”
  李五看着鹏奴落寞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却没有说话。
  鹏奴伸手覆住李五放在他肩上的手,认真道:“媳妇儿,你知道吗,当年三斧断山下与你分别后,我独身一人前往汉唐,脑子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来,然后将你和十一接回到身边,好好保护你们再不让你们受任何委屈和折磨。媳妇儿,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你说过,我是你的亲人,在这世上,你,我,十一,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吗?”
  李五看着鹏奴眼神中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心软了,伸手拥住他:“是,在这世上,你是我和十一的亲人,是我们的家人。”
  天亮之前,李五与鹏奴赶到了十里地外约定的长河边,李五先在河边燃起了三堆火堆 ,然后才带着鹏奴渡河。一靠岸,徐敬仪立即带人围了过来,看到李五惊讶道:“我刚看到河对岸发出的信号还不敢相信,五殿下,你不是被那都指挥使聂鹏留下来了,怎么逃回来的?”
  李五将身旁人推到众人面前:“这就是他。”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鹏奴身上的汉唐军官打扮,意识到李五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聂鹏时,瞬间拔出刀防备地看着他。
  李五道:“徐叔,放下刀,没事,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徐敬仪闻言拿着火把走近了几步,火光照亮了鹏奴的脸,他仔细辨认了一会,震惊道:“小世子?”
  鹏奴道:“徐侍卫,好久不见。”
  不远处李十一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边走边喊:“可是姐姐回来了?”等走近了看清鹏奴的脸,却放缓了脚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
  两人在战场上照过面,都认得对方的脸,只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
  鹏奴是真没想到这个被他的军队追着打不得不到处躲避的李白面,就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儿,道:“十一,你长大了。”
  十一警惕地看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何居心?”
  李五道:“十一,他是鹏奴。”
  十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鹏奴道:“十一,是我,是姐夫。”
  十一眼睛瞪大,看向李五,见李五点了点头,后知后觉道:“姐……夫……”下一刻,他大步走到鹏奴面前,两人身高相近,视线相齐,李十一激动道:“姐夫?”
  “是,是我。”
  李十一立即伸手抱住鹏奴道:“姐夫,天啊,竟然是你!姐夫!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十一,姐夫也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和你姐姐,期待着和你们的重逢。”
  徐敬仪看着两人重逢的画面,一边惊讶聂鹏就是鹏奴小世子,一边感慨原来这一场危机不过是大龙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李文治太开心,立即拽着鹏奴往回走道:“姐夫姐夫,来,随我到帐中好好叙一叙旧,你这出现,真的是太意外了!”
  两人往前走去,李五正要跟上去,突然注意到一旁角落传递来的冰凉视线,迟疑了一下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向那角落走去,果然,李继勉站在树后,拉长着一张臭脸,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我很生气非常生气快气炸了”的气息。
  李五道:“小将军,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李继勉冷冷道:“我倒不知道十一还有别的姐姐。”
  李五摇头:“没有,他就只有我一个姐姐。”
  “他叫那人姐夫?”
  李五点头:“嗯,我有一个指腹为婚、亲梅竹马的附马,忘了告诉你了。”
  李继勉只觉得自己气得肝都在隐隐做痛,十一不承认他这个准姐夫,在他面前摆架子耍威风,居然还冲别的男人叫姐夫?而李五居然就这么认了?
  李五的口气越轻描淡写,他身上的怒气越发张扬得浓烈起来,咬牙切齿道:“指,腹,为,婚!亲,梅,竹,马!你给我说清楚你俩怎么回事!”
  李五看到他生气的模样,不知怎的竟觉得心情舒畅起来,好笑道:“李继勉,你是在吃醋吗?”
  李继勉瞪她道:“不然呢?”
  李五道:“宿方城之围已解,你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
  “想赶我走?”
  李五看他气恼模样,忍不住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怎么,还想赖着当我的俘虏不成?”
  李继勉气得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狠狠用力,牙齿陷进她的肉里,而李五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望着他笑。
  李继勉看着她笑,嘴里终是不敢用狠力,松开她的手指,看着她指上浅浅的两粒门牙印,用大手包着揉起来,没好气道:“傻笑什么?觉得我贱是不?觉得我硬倒贴着你是不?”
  李五摇摇头,还是笑。
  “别笑了,我气成这样,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笑,说话!”
  李五不笑了,道:“走吧,聂鹏跟十一在帐中说话,我们也进去吧。”
  李继勉拽住李五:“不许走,告诉我你笑什么?”
  李五道:“你真的想听?不怕听了更生气?”
  李继勉抿了抿唇:“说。”
  “我笑我自己眼光有问题,你比鹏奴老,比玄友廉丑,还比我大那么多岁数,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家伙。”
  “……”
  下一刻一声怒吼震得林中草木狂颤:“操!”
  李五转身便跑,就听身后传来李继勉的怒吼声:“你说谁老,谁丑?我比你大五岁,相差很大吗!很难接受吗!操!你他妈今天给我说清楚!你给我回来!”
  一个时辰后,天亮了,李五与十一将李继勉和鹏奴送到河边。
  李五道:“接应你们的人就在河对岸,你俩回去吧。”
  鹏奴道:“媳妇儿,你来了南方不会再走了吧。”
  李五道:“嗯。”
  李继勉怒道:“你叫谁媳妇儿,聂鹏你听着,她是我女人!”
  鹏奴冷冷瞪他一眼,连争吵都不屑,道:“十一,叫我一声。”
  “姐夫。”
  李继勉:“……”
  李继勉气得咬牙,这个小白眼狼!
  鹏奴大获全胜,得意地瞥了李继勉一眼,懒得再理他,走到李五面前道:“媳妇儿,我走了。”
  李五压低声音道:“别跟李继勉闹得太僵,不到时候。”
  鹏奴亦附耳回应道:“嗯,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冒失。”
  李五点点头:“去吧。”
  李继勉与鹏奴上了船,李继勉抱着臂拉着脸道:“跟别的男人交头接耳,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李五想了一下道:“希望下次见面,你我谁也不是谁的俘虏,同席而座,相谈欢笑。”
  李继勉怔了一下,遂即明白她的意思,道:“好,我不会再强迫你,不会再想着抓你,不过那份约定还有效,总有一日,凤冠霞帔,打马游街,我李继勉娶你为妻!”
  鹏奴与李文治的脸色同时变了。
  李五只稍稍停顿了一下,道:“保重。”
  李继勉与鹏奴离开后,李五也随十一迅速赶回了宿方。
  解理打开城门迎接两人,惊魂未定道:“汉唐军昨夜里突然就辙了军,可是主公与将军使了计策?”
  李五道:“嗯,以后不必再担心汉唐军为难我们了。”
  “这是为何?”
  李五道:“不必多问,知道便好,吩咐下去,我们的军队以后也绝对不许犯汉唐边境。”
  “是。”
  “城中情况如何?”
  “虽然被汉唐兵围困了数日,但将士们上下一心,守住了城门,没有让他们攻入城内,我们的损失不算太大。”
  李五道:“好。没有了汉唐的阻挠,接下来我们必须加快步伐,聚拢那些零散军阀和匪帮的地盘,逐步扩大势力。”
  “白绪宁那里今晨传来了一份捷报,他已成功攻占了玉克道。”
  李五道:“太好了,既然白绪宁将军提前解决了我们的一个大难题,那就按计划全军辙离宿方,转移至玉克道。当初我们势弱,不得不窝缩在宿方,如今攻下玉克道,那里更适合我们做据点,更有利我们大展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