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子死去之后,世子妃几乎成了落灰的摆件,基本不愿过问王府的事情,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怎么关心。
继王妃苗氏掌控瑥亲王府多年,是这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对于宗室和朝廷派来“主持大局”的摄政王刘煜,保持着适可而止的殷勤和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边表现出适度的热情,时而拜会;一边却如此冷淡疏离,迟迟不见……
煜亲王此行该怎么选,在众人面前,应该一目了然了。
……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晓年他们距离瑥亲王的封地越来越近。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经过了不少城池,虽然没有办法停下脚步仔细去看,但对于简大夫和小虎崽来说,都是十分难忘的旅程。
这一天,在经过一个驿站做短暂休整、准备出发的时候,蒋子谦跟晓年道:“接下来,我们就会抵达宁安城,为了保证安全,我们暂时没有将简大夫你的行踪告知宁安简府。”
晓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我们从天京出发以前,祖父就已经给宁安去信,想来本家应该已经知道我此行要路过宁安,等我们到了城内,再送上拜帖,登门拜访就好。”
等看到了宁安高大的城门,晓年心中道:这就是本家所在啊……
大概是因为完全没有关于宁安的记忆,他并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觉,有的只是陌生,和好奇。
第58章 族人
由于简大夫要在宁安城作短暂停留,所以他们这次没有住在靠近城门的客栈,而是找了官署的院子来住。
那里是宁安城最繁华的地段,距离简府的老宅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车程。
当天蒋长史就派人去简府送晓年的拜帖,言道第二日登门拜访。
拂冬自己的家人都在王府,对于这种“久别重逢”的事情比晓年还要激动几分,当天夜里就想让简大夫试试去拜访本家长辈要穿的衣服。
“拂冬姐姐,我看这件就挺不错的,还有必要再试吗?”晓年已经换上了第二套衣服,看小姐姐的架势还想让他穿第三套。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带了这么多“新装备”出门,难怪行李装了满满一个马车还不够。
可惜当时他只收拾了药庐的东西,内务的行李全权交给了拂冬和敛秋,要不然他绝对会让她们少装一点。
拂冬的解释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多久,怕到了那边临时找不到好料子,也没有宫中制衣局的好手艺,简大夫会穿不惯,所以殿下吩咐多带些成衣。”当然了,料子也没少带。
路途中都在马车上,没地方展示,也没时间准备,现在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晓年:“……”他在穿宫廷制衣局出品的衣服前已经穿了十几年带普通料子、普通手艺的版本,有什么好穿不惯的!
不过,除了殿下的吩咐,拂冬也有自己的理解。
她知道简太医的父亲、也就是简大夫的曾祖父是离家到京中闯荡的,正所谓衣锦还乡,简大夫代表了家中长辈,回到家乡自然要收拾得光鲜一点。
她一边拿起另一件外衫,一边笑道:“简大夫莫要仗着自己俊美,穿什么都精神,就小瞧了这人靠衣装的力量。”
晓年见拂冬神采奕奕的样子,想着自己进王府以来,她和敛秋一直在晚枫院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和小虎崽,这次拂冬还自告奋勇陪他跑这么远的地方,又有功劳又有苦劳,不好扫她的兴,于是只能无奈地道:“姐姐你高兴就好。”
好在第二天他们不用再赶路,整个留在宁安城的时间都是用来拜访本家长辈的,这样“隆重”一些也不是坏事。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
小虎崽在旁边看着晓年换了两套衣服,绕着他跑圈圈,还叫得很有参与感,也不知道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还是纯粹闹场。
晓年被它们转得头晕,弯下腰抓住了一只小虎崽,抱起来举过头顶问道:“宝贝,哥哥这身好看不好看?”
回答他的是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嗷呜声,还有在空中抓呀抓的小爪爪和蹬了蹬的小肥腿。
晓年把它放回地上,小家伙意犹未尽地想往他身上扑,把他吓得赶紧伸手阻止了:“我的小乖乖,这可是新衣服,不能扑哟。”
要是真被小虎崽这么一扑,衣服上准勾丝,若是平时在王府里他绝对不会浪费,还会继续穿,即便是在刘煜面前也是如此,但在本家长辈面前,再这样穿那就有些不合适。
拂冬跟简大夫和小公子生活久了,多少了解小老虎的脾气,知道她要再让简大夫这样“忙”下去,小公子恐怕就要不耐烦了。
它们一旦不耐烦,遭殃的不是人,就是东西……殿下不在的时候,光靠以“宠溺”著称的简大夫,显然是约束不了小公子的。
于是她给晓年再准备了一套,也就偃旗息鼓了。
……
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晓年换上了自己的“常服”,抱起两个小肥球球就往案几那边走去:“走,咱们看看祖父写了什么。”
晓年把小虎崽放在自己的腿上,抽出信封里的信笺,展开来就看到祖父苍劲有力的字。
小虎崽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发现这是自己熟悉的墨香,立刻拍拍晓年的手臂,表示自己认识这个味道。
由于路途越来越远,往返的信笺渐渐就有了“时差”,晓年收到的这封,还是祖父简遵友十多天前写给他的内容。
即便如此,晓年看起来还是津津有味——这还不是他收过的时隔最长时间的信。
当年在乘音寺遇到了高僧洪悬大师,因缘际会与之成为忘年之交。后来洪悬大师离开冀州去周游列国,偶尔也会给晓年寄信。
最夸张的一次,晓年收到了八个月前大师的手札,里面还夹着一株晒干压实的草药。
据说是因为送信的人途中弄丢了行李,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辗转送到晓年手里,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由于洪悬大师在一处很少停留太长时间,而且行踪不定,所以晓年没有办法跟他回信,要不然就能把他最新的研究跟对方分享了,这是他心底的憾事。
“祖父和叔父都安好,叔母最近变了口味,我记得祖父说过,叔母有晓令的时候,也变过一次口味,这次不知道有没有变回去……晓令被他师父带去校场练习骑射了,算算日子,现在他应当已经掌握得不错了吧……”
小虎崽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听晓年念信,乖乖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忍不住伸出小爪爪去够他的脸,想摸摸他的酒窝。
晓年抓住了它的小爪爪,轻轻地捏一捏:“过了宁安,再去兴安就快了,你们想不想殿下呢?”
兴安,宁安,远安,就是瑥亲王的封地,郡府与郡同名。从宁安府去更北的兴安郡和远安郡,都只要十天时间。
想想马上就要看到刘煜了,晓年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涟漪。
看到哥哥的表情,小虎崽撇撇嘴。
虽然“大家伙”并不在它们旁边,但哥哥总会念叨起他,好像已经把心分了一半给他,小虎崽对此无计可施。
哪怕它们把小肚肚露出来给晓年摸,他该说起“大家伙”的时候,还是会提及,而且时常说话说话就突然沉默下来,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看就是在想着什么人。
就因为哥哥频繁提到“大家伙”,它们就算不想也会时常想到了。
小虎崽趁晓年发呆,窜到了案几上面,等晓年回过神来,它们已经用小爪爪沾到了墨水,在桌上踩来踩去,留下了一片狼藉。
晓年:“……”他不过是开了点小差,这个现场也太残忍了!
欲哭无泪地提溜起调皮的小虎崽,他赶紧叫来拂冬帮忙一起打水给小虎崽洗爪爪。
犯了事的小虎崽此刻显得特别乖巧,小尾巴夹在两只小肥腿之间,动也不敢动。
晓年让它们站到水里去,然后抓起一只小爪子就搓一搓,然后再拿另一只洗干净,最后连不小心沾到一点点墨汁的小尾巴也没有放过,统统洗得干干净净。
原本他打算给祖父写信了再去歇息,现在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只能作罢。
“等明天见了本家的长辈,看看情况,再一起给祖父写吧……”晓年看着洗白白之后立刻在他怀里撒娇的小虎崽,也舍不得说它们重话。
他只能拍拍它们的小屁股,语带威胁地道:“今天晚上乖乖和崽崽太不听话了,明天哥哥不在家,可一定要听拂冬姐姐的话,若是哥哥回来的时候听拂冬姐姐说你们不乖,就打屁屁了。”
说是打屁股,其实轻到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小家伙一点也不怕他的“恐吓”。
但它们见哥哥瞪圆了眼睛,似乎有点生气,还是决定老实一点,嘴里哼哼唧唧地,由着晓年抱着它们上床。
经过这么长时间在外赶路,再加上晓年不是个认床的人,所以很快就和小虎崽们一起进入了梦乡。
他在梦里似乎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个场景,那是祖父在跟他们讲祖籍宁安的事情,可惜隔得太久太久了,以至于细节和内容都是模糊的。
等晓年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梦里听到了什么。
他只记得祖父提起曾祖父的时候,脸上是带着一些遗憾的。
人对落叶归根总是有些情结,哪怕背井离乡的时候有再大的抱负,对于家乡也总是有些怀念的。
就像他自己,哪怕明知道再也回不去华国,但偶尔梦到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所以晓年猜,也许在曾祖父功成名就的某个午夜梦回,他想过要回宁安看看,但最后还是没能回去,所以他跟孩子、也就是晓年的祖父提及宁安的时候,就会带上这种微妙的情绪。
哪怕他们离开宁安的时候,祖父年岁不大,但还是受到其父亲的影响,对宁安有特殊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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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有的人睡得香甜,有的人却睡得极不踏实,一大清早就醒了过来,还不小心吵醒了枕边人。
简何氏望着天蒙蒙亮就起身的丈夫,疑惑不解地道:“老爷子做什么去?”
“我去药庐看看。”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边穿起衣衫,一边对妻子道:“你再睡会儿。”
简何氏跟他几十年夫妻,哪里会看不出他心里装了事情,想想一个多月前本家收到的消息,以及昨天刚刚得到的那封拜帖,她开口道:“三叔家的那个孩子,是今日要来吧?”
男子闻言,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穿衣,回答:“嗯,说是辰时三刻过来,听大哥的意思,是要先留他用午膳。”
昨夜也睡得不太踏实的简何氏干脆也坐起身来,下床伺候他穿衣:“三叔离开家,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当初他去京城的时候,你我才刚成婚,如今咱们都有玄孙了,想想真是岁月如梭啊。”
他们的长孙刚刚得了个小子,得到京城的来信时,满月酒刚刚摆过。
对于简何氏这个简家媳妇来说,这位三叔和他后人的经历,也算是传奇了。
他年少时天赋过人,哪怕是在世代行医的简家里,也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人。
原本一切都顺顺利利,过不了几年甚至都能接了简家在宁安城经营的医馆,谁知道这位年少成名的简家三爷竟然突然就“叛逆”了起来。
他不愿待在宁安,而想去更广阔的天地探索,对传说中名医云集的中部各郡、尤其是有太医院的京城充满了向往。
他更想让简家的医术享誉整个冀州,想让世人都知道简家的小方脉之术独树一帜,当被人传颂。
那时候简家就因为三爷要去京城一事,生出了几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部分守旧的简家人认为,宁安才是简家的根基,哪怕京城再大、再好,做人也不应该离开自己的根……离开了,就是忘本。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三爷是为了逐利才忘本,更加不可饶恕。
他说是找高手切磋,其实根本是冲着京城的荣华富贵去的,毕竟中部诸郡的达官贵人,可比北境三郡这严寒之地的贵人要多得多,若随便攀上几个,说不定还能再开个简济堂。
当然,也有不少人担心简三爷去了外面,不小心会遇到什么挫折,困难重重,要重新打拼委实不如在家乡过得舒坦,起码这里有简家积年的名声,怎么也比单打独斗要来的合适。
那时候族长说过,若是他踏出了宁安,简家就当没有这个族人,从此无论他是功成名就还是客死他乡,都与简家无关。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但无论族里的人如何想、如何说,简三爷还是背着自己的行囊,带着自己的妻小,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宁安。
虽然并未将简三爷从族谱上除名,但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除了老一辈的简家人,又有多少年轻子弟知道族里曾有过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长辈。
简三爷去了天京以后,好几年甚至近十年都杳无音信。
有的人猜测他果然没能闯荡出什么名堂来,甚至都不知道流落到那里去当游医了,恐怕是没有脸面再回来了。
结果又过去几年,突然有跟简家医馆往来的药商带回了简三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