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波作呕吐状。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张嵩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冬至带着众人上特管局天台,杨守一是个傲气的,为了表示公平,就把自己的左臂也绑起来,单手挽了个剑花,对冬至道:“现在公平了。”
他这么认真,冬至也不好再嬉皮笑脸,双方持剑而立,站在溪流旁边。
两人更像是在比试耐性,杨守一不动,冬至就不动,乍一看两人都差不多,但仔细端详就能区分出来。
杨守一认真,他的目光正鹰隼一般,在寻找对手一丝一毫的破绽。
而冬至外松内紧,他浑身上下,只有拿剑的手是紧绷着的。
瀑布从山顶飞流而下,些许水珠时不时砸在两人头上身上,渐渐凝聚滑落,但谁也没有去擦拭,冬至睫毛上停着一颗颤巍巍的水珠,欲落而未落。
睫毛似乎不堪其重,轻轻眨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杨守一突然动了!
他的剑比长守剑还要更长更宽一些,但此刻手腕一动,却立刻漫出耀眼剑光,仿佛那把剑在他手里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他用这个小玩意儿,将冬至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部封死,无论冬至想往哪边躲闪,都觉得那剑光直冲过来,当头就能劈下。
刘清波轻慢的表情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李涵儿跟张嵩也面露惊讶之色。
除了柳四,在场众人都是用剑行家,即便李涵儿和张嵩这种符剑并用的,也是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自然能看出杨守一的剑法非常华丽。
不仅华丽,而且杀气重重,凌厉若冰雪。
冰雪虽美,如果快比刀锋的话,也是能杀人的。
这一剑过去,冬至会怎么应付?
冬至知道自己的短处。
他毕竟不是从小就练起的,一年多的时间,即使天分再好,哪怕一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修炼,也不可能达到跟杨守一他们这样的熟练度,龙深也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他给冬至制定的修炼计划,都是扬长避短,能充分发挥冬至优势的。
譬如练剑,龙深就不会让冬至连那种繁琐华丽的剑法,那固然可以迷惑敌人,但如果火候不到,也很容易作茧自缚,他教冬至的剑法,刺扫劈砍,挑撩转刺,务求实用,绝无花哨多余的动作。
龙深甚至让冬至站着不动,不准还手,迎接自己的无数次攻击,然后让冬至说出逃跑路线和还击路线,冬至从一开始吓得面无血色,到后来逐渐淡定,眼睛不眨,可以说全是血泪积攒起来的经验。
龙深从数千年的腥风血雨中走来,何况他本来就是器灵,他的剑法,连宗玲车白那个级别的大佬,也未必找得到弱点,更不用说菜鸟冬至了。冬至只能从一次次的攻击中尝试逃跑和还手,最后勉强能全身而退,龙深还会给他讲解打架时主动攻击与被动还手的种种要点,可谓将自己的经验悉心传授,在这样的学习条件下,天分不错又肯下苦力的冬至,如果再交不出令人基本满意的成绩单,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当杨守一这一剑劈来,冬至的身体反应就自动开启。
杨守一右手用剑,他防守最严密的地方自然也是身体右方,而左臂那一块自然而然有所疏忽,冬至没有正面迎上去,反而往对方左臂方向移动,身体跟着一跃而起,剑光抬起落下,被纱布挂在脖子上的另一只手则捏了一张符箓,他低头咬住符纸,伴随着剑光,将符吐向对方右臂的方向。
符纸化作一道火光掠向剑风,杨守一的一剑正好先劈在符火上,然后才向冬至肩膀砍去,只是符火被剑风劈中的瞬间立刻火星四溅,飘飞四散,有些朝杨守一的眼睛溅来,他不得不闭上眼,动作也自然跟着停滞了片刻。
但就是这一点点时间,冬至的青主剑已经到了杨守一左肩!
杨守一只觉自己面颊一凉,似有液体落下,头顶圈住发髻的发绳跟着松开,头发落下,散了一脸——杨守一大小在青城山长大,发型也是标准的道士发髻,从青城山来总局这一路上没少被路人施以注目礼。
杨守一伸手一摸,手指上多了些血迹。
冬至见状,歉然道:“刚才没能收住手,不好意思啊!”
张嵩皱眉道:“人家用剑,还绑了一只手,你符剑一起上,这不公平吧?”
冬至笑道:“老杨的剑太快,不用符还真赢不了,要不再来一次?”
杨守一摇摇头:“不了,本来也没说非得用剑,赢了就是赢了,你这个团长我认了。”
张嵩道:“我可没认!”
刘清波捏着拳头狞笑:“那咱们也别等明天了,今天就来一场吧!”
张嵩哂道:“来就来,怕你啊?”
冬至道:“还是我来吧,老张,你用符,我也用符,我们用符来比,你也不用绑手了,这总公平了吧?”
张嵩撇撇嘴说可以,又道:“冬道友别见谁都自来熟,我叫张嵩,不叫老张。”
冬至哦了一声:“好吧,小张。”
张嵩:……
这称呼更难听了,跟自己凭空小了一辈似的,但冬至这下不肯改了,非得小张小张地叫,张嵩听得面皮直抽抽,心说等一会儿非要削死他。
双方站定,各自持符念诀,张嵩不愧是龙虎山高徒,并指为刀立于胸前,一手捏符引动四方五行地脉,不多时,冬至感觉脚下泥土忽然有所松动,还没等他挪开步子,原本坚固的地面忽然软和下限,将他双足吞噬进去,紧紧包裹住,如同陷入沼泽,难以自拔,下面像是伸出一双手,抓住他的脚面往下沉,很快冬至整个人脚踝以下的部位就全都陷进去了。
张嵩没闲着,他又抽出一张符,将其掷向半空,那符纸在他的操纵下化为星火点点飞速掠向冬至,就像刚才冬至对付杨守一那样,很明显张嵩这是故意要让冬至也尝尝被同样招式打败的滋味。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天上响动,由远及近,不由抬头望去,眼看滚滚雷云忽而将阳光遮住,手上越发加快动作,几张符文齐出,星火如同火箭,在冬至还没来得及引雷成功之前,那些飞掠而去的星火,就足以将他整个人点燃,烧成火球。
说时迟,那时快,天雷已下。
那是很小的一道天雷,几乎还没有丝线粗细,张嵩不由嗤笑出声,心说这点天雷能干什么,别说劈死我了,连那些符火都未必能扑灭。
在他动念之间,雷火却没有劈向他,反倒劈在瀑布下的潭子里,天雷与水潭碰撞,哪怕天雷再弱小,水面也被瞬间扰乱,像一颗炸弹丢进去,激起泼天的水花,周围十数米的生物无一幸免,张嵩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水,连带那些星火也都全部被浇灭。
张嵩:……
没等他气急败坏,又一道天雷劈下,这次雷云酝酿得久了一些,天雷的威力也要更大一些,而且目标直指张嵩。
张嵩也顾不上冬至那头了,回身一跃,跳上旁边的树干,见天雷紧追不舍,只得又飞身跳向旁边的石头,连躲几处,天雷才终于劈在他前一秒待过的石头上,轰然巨响中,石头爆炸,张嵩手脚被划上不少细小的伤口,头脸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淌,说不出的狼狈。
那头冬至早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从泥沼里救出来,虽然他同样也成了一只落汤鸡,但两只落汤鸡之间,还是能分得出胜负的。
如果说刚才冬至能赢只是侥幸,但侥幸总不会接连光顾同一个人。
只能说,他的灵活应变,在战场上充分的优势。
杨守一自然不敢再小觑这位新任团长,连李涵儿内心也震动不小。
无论如何,人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引来天雷,本身也是实力的体现。
李涵儿自小在茅山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招雷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龙深不会招雷,冬至这一手无疑是在别处学的,如果连引雷都如此轻而易举,那学其它的,是否也同样不费劲?
天资过人,反应灵活,这就是龙深对冬至另眼相看的原因吗?
就在她内心思量之际,冬至问张嵩:“还打吗?”
在李涵儿和杨守一等人面前落败,张嵩觉得有点难堪,他抹去脸上水珠,冷冷道:“不用了,算我输。”
刘清波嗤笑出声:“输就输,什么叫算你输,不服气咱们来一场?”
他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张嵩一听炸毛,撸起袖子真跟他打一架。
张嵩却不理刘清波,只看着冬至:“今天还有事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回去换衣服了。”
冬至道:“要是没有人打的话,今天就算结束了。不过我有言在先,过了今天,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希望各位还有什么怨气和不满了。”
他浑身湿淋淋的,又挂着一条手臂,按理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冬至面无表情,又刚赢了两场,一时间竟连张嵩也没说话。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冬至的话。
李涵儿就道:“团长,明天我们还要过来接受培训吗?”
冬至的表情放松柔和了一些:“不用了,这次出门比较久,大家肯定有不少东西要带,先各自回去准备一下行李,如果宋局这边有什么通知,我会告诉你们的,等出发前一天,我们再碰头聊一下就行。”
他本来想着趁众人刚见面,尤其里面还有两个新伙伴,请他们吃个饭熟悉一下,但现在看起来,大家估计都没什么心思聚餐了,他还不如省点时间去跟师父温存。
解散之后,张嵩很快不见人影,李涵儿跟杨守一起码还会跟冬至打了招呼再走,柳四则说自己还有点事,也先走一步,余下刘清波落在最后,冲冬至撇撇嘴。
“知道这个团长不好当了吧?”
冬至摊手:“那让给你?其实我也不想当。”
刘清波敬谢不敏:“免了吧,我怕我会忍不住去揍姓张的。”
冬至哈哈一笑:“你可得忍住,咱们还要一起过上十几天的,走走,请你吃饭,为你洗尘!”
他琢磨着看师父和吴局他们开完会没有,正好把他们也叫上,两人就顺道往会议室那一层去看了一眼,龙深正好从里面出来,倦意沉沉,冬至探头一看,吴秉天和唐净不在。
“师父,你们开完会了?”
龙深点头:“有事吗?”
“没事,本来想喊你们一起去吃饭的,你快回去休息吧!”看见他这个样子,冬至有点心疼。
龙深嗯了一声:“你们自己去吧,唐净和吴局也有别的事。”
他的确挺累的,这种累并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开会之后的精神透支。
冬至应好,又道:“那你晚上不用等我了。”
最近几天他都在龙深宿舍里睡,如果冬至晚上需要看资料,龙深也会陪他直到看完,两人的生活习惯正在一点点靠近与磨合。龙深没有说,但他在慢慢学会去信任包容对方,因为他想这么做。
面对徒弟的贴心,他顺势抬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脸,说一句不要玩太晚,这才朝走向走廊另一边。
随着两人的关系变化,亲密的动作也越来越多,常常是不经意,然后习惯成自然,他这个动作无比自然,连冬至也没察觉什么不妥,直到他收回目光,才意识到刘清波还在旁边。
第122章
刘清波面色古怪道:“你们师徒感情可真好!”
他不知道龙深的真身到底是什么,隐隐知道龙深的年纪可能不是他外表看起来的这么年轻,饶是如此,碍于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他也实在没法把龙深当成年纪很大的长辈,想想如果龙深刚才那么摸他的脸,自己应该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吧?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当初拜师没成功,是不是也跟个人风格有关?龙局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内心就喜欢冬至这种黏糊糊会撒娇的徒弟?
当刘清波把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冬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反问:“我什么时候黏糊糊了?你见我对你黏糊糊吗?我对吴局宋局他们黏吗?”
那倒没有。刘清波摸着下巴,还是很迷茫,又觉得刚才龙深的动作的确有点说不出的怪。
其实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光,只是龙深跟冬至两人都没有主动宣扬的意思而已,见刘清波百思不得其解,为免他继续往奇怪的思路深渊滑去,对龙深产生人品方面的怀疑,冬至叹了口气,只好主动揭开谜底。
“我和师父,在一起了。”
刘清波一脸懵:“什么叫在一起了?”
冬至:“就是,谈恋爱,处对象,这个解释够清楚了吧?”
够清楚了,但刘清波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完全处于震惊状态,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你,跟龙局?”
冬至点点头,等他自己慢慢消化。
“可你们是师徒啊!”刘清波惊疑不定。
两个男的谈恋爱——好吧,其实也不算稀奇,毕竟现在连澳洲议会都已经通过同性婚姻条例了,主要是他实在无法把严肃得像万年性冷淡的龙深跟谈恋爱这件事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