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冯亦程什么反应都没有,神色如常地把程蓝喜欢的水果摆在墓前。
见状,冯问蓝也没有多问什么。
她弯腰放下花,点上香烛,和冯亦程一起站在墓前。
墓碑上,程蓝在阳光下笑得很温柔。
在冯问蓝的印象里,她的妈妈一直很爱漂亮。
虽然是家庭主妇,但程蓝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好像个上班族,更别说出门的时候了。每次开家长会,班上同学都会羡慕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妈。
可冯问蓝好像没有遗传到一丁点她的爱美基因。
以前上学那会儿,她每次出门都穿得很随便,最后都会被程蓝拎回去回炉重造。
这么爱漂亮的人,最后走的时候却被车撞得血肉模糊。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冯问蓝忽然很后悔以前没有多用相机拍拍她。
不光是记录下她好看的样子,还有难过的,生气的,开心的,各种情绪的,最生活真实的她。这样冯问蓝就不用害怕,再过几年,自己只记得她在墓碑上的样子。
在一阵沉默后,冯问蓝忽然开口道:“哥,你想妈吗?”
她发现,她好像一直没有问过冯亦程这个问题。
自从程蓝离开以后,在她的世界里,“妈妈”这个词好像从此就自动带上了催泪效果。
每次光是想一想,眼里好像都会不自觉地沁出泪水。
其实也不是难过,就是控制不住。
“时间是万能的解药”在失去至亲至爱面前大概是个谬论。
冯问蓝想,不管过去多久,她应该都没办法坦然地面对程蓝的离开。
好在时间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和过去比起来,她也成长了不少。
在程蓝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想她。吃饭的时候想,走在路上的时候想,失眠的时候想,随时随刻都在想。
可是,现在她好像只有在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想。
想她如果还在就好了。
听见冯问蓝的问题,冯亦程低头看了看她。
见小姑娘的眼眶又开始微微泛红,他拍了下她的脑袋,回道:“想啊,你结婚那天尤其想。”
冯问蓝的眼泪立马憋了回去:“……”
好会破坏气氛。
冯问蓝当然听懂了冯亦程说这话的意思。
她没想到的是,这么沉重伤感的话题,他也能扯到她结婚这件事上。
冯亦程是当年第一个不同意她结婚的人。
他的反对情有可原,谁让当时关于她只是一个替代品的传言甚嚣尘上。
天底下没有哪个哥哥会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人。
冯问蓝表示理解。
她也不想编一些爱情故事来让冯亦程安心。
虽然她写爱情故事,但把小说和现实区分得很清楚,对真实的爱情没什么向往。
又或者说曾经向往过。
后来,见过越多不幸的恋爱或婚姻,对男人越了解,这份向往就越淡,因为99%的男人都会出轨,剩下没出轨的那1%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当时她说服冯亦程同意的时候,说的全是心里话——
“有些人结婚不是为了爱情。除了不爱我,这天底下上哪儿去找比他更好的结婚对象啊。更何况他不爱我这一点正合我心意,综上所述,我这段婚姻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你就别担心了,只管祝福我吧。”
直到现在,冯问蓝依然没有改变当初的想法。
她没有回应冯亦程的话里有话,只是又叫了他一声:“哥。”
冯亦程扫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
冯问蓝一脸凝重:“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暗恋孟斯礼?”
“……我暗恋你大爷!”冯亦程没忍住爆了句粗。
而冯问蓝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大爷也是男的。
由此说明——“你真的是弯的?!”她瞪大双眼,惊讶捂嘴。
见她死活都要往那方面扯,冯亦程也懒得废话了。
他一把捏住冯问蓝的脸,让她对着程蓝的墓碑,说:“来,正好,今天当着妈的面,我好好履行一下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当哥哥的义务。”
“……我错了我错了。”
在暴力的威胁下,冯问蓝不得不先低头认错。
认完错,她又小声辩解了一下:“我这不是想不出你一直不待见孟斯礼的理由嘛。你说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喜欢他,我还能理解,但现在都过去三年了,你还这么耿耿于怀,实在是太奇怪了。”
冯亦程也没打算让她理解。
冯问蓝又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要是以后我真遇见了我喜欢的人,大不了和孟斯礼离婚就是了啊。如果我喜欢的人嫌弃我二婚,那也不值得我喜欢……”
本来这话后面还有一句“所以,以后你再见到孟斯礼,不许甩脸色给他看,也别觉得他耽误了我”。
可没等她说出口,冯亦程突然对着她的身后说道:“听见了?”
冯问蓝:“?”
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不知道在墓园突然这样很恐怖吗!
冯问蓝心里毛毛的,怀疑冯亦程在故意吓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
借着余光,她最先瞥见的是一串熟悉的无患子。
“……”
冯问蓝表情一愣。
缓慢的脑袋转动速度在一阵停顿后,突然加速。
她猛地回过头。
只见孟斯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手里还拿着一束虞美人。
将午未午时候的阳光已经带着点夏天的热意。
而春天的最后一束尾巴藏在了孟斯礼的眼角眉梢间。
那双向来瞧不出喜怒的眼眸似温和又似冷冽,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冯问蓝:“……”
她可真是有一个好哥哥啊!
居然这样往死里坑害自己的亲妹妹!
第37章
——“大不了就离婚。”
这话说得极其洒脱。
可孟斯礼没有在冯问蓝的脸上找到一丝对应的情绪。
在看见他的瞬间, 她的一双褐瞳里明显闪过意外和慌张。
也不知道是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慌张被他听见了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出口的真心话。
而冯问蓝正在头脑风暴要怎么挽救这局面。
过去二十几年里,她有过很多次想要和冯亦程断绝兄妹关系的冲动。
只不过这种冲动随着年纪的增长, 逐渐变得少了,少得她几乎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现在,冯问蓝又重新好好体验了一次。
她都快气死了。
怎么会有冯亦程这种哥哥!
在梦里诬陷她有前男友也就算了。
在现实里居然也费尽心思给她挖坑, 挑拨她和孟斯礼的关系, 好像巴不得她明天就能和孟斯礼离婚似的。
更气的是,她还没办法找冯亦程算账。
因为如果她的心里没有那种想法,也不可能说出那番话了。
回过神后, 冯问蓝急得不行。
她很怕孟斯礼误会她刚才那话, 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只能先十分苍白地自我辩解了一句:“我不是那意思!”
孟斯礼把花放下。
闻言,他神色如常,“嗯”了一声,平缓的声线没有起伏, 说:“我知道。”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似乎并不在意。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放心不下。
她总觉得孟斯礼这样说只是不想再聊这件事罢了,丧气地塌下肩膀。
冯亦程把她的小动作小表情尽收眼底。
见她对待孟斯礼犹如对待温室花朵般小心翼翼小题大做,他服气又无语, 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逗她了, 安慰了两句:“不至于啊, 我都没当真的话, 他能当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