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葛信中下意识的看向葛信友,没成想正对上一张大惊失色的脸。
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凉了半截,没等葛信中开口,葛信友反而率先乱了阵脚,他惊慌失措的说道:“不,不是……”
看到这里,葛信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联想到葛信友方才失常的表现,他咄咄逼人,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是你要害父亲?”
葛信友后悔莫及,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狡辩,“不……”
紧跟着葛信中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暴喝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葛信友咬紧牙关:“不是,那可是我父亲,我怎么会害他!”
“砰——”葛信中一拳打在他的嘴角上。
“说不说?”
葛信友捂着肚子,面目狰狞,猛的吐出两颗混着血水的牙齿来。
葛信中不依不饶,他环顾四周,见实在是找不到承受的武器,索性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不说,我今天就打死你。”
邵云去撇开脸看窗外的风景。
葛信中几乎是拳拳到肉,也就是过了那么半分钟的功夫,葛信友鬼哭狼嚎,抱住葛信中的大腿喊道:“我说,我说,你别打了。”
葛信中怒吼道:“你说——”
葛信友粗喘着气,哀嚎道:“大哥,孝直他在m国被人绑架了,绑匪给我发来了消息,他们不要钱,只要我把那块玉麒麟送到老爷子手里,不然就直接撕票。他们还在视频里直接打断了孝直两条腿……大哥,我没办法,我也不想受制于人,可是孝直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大哥,那也是你亲侄子啊,求求你救救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所以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子去死?”葛信中一字一句的问道。
他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侄子他会去救,葛信友是他的弟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把他送进监狱里面去吗?
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泄心中的怒火,他卯足了劲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葛信友的脸:“畜生——”
葛信友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紧跟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狗东西!”
“我葛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杂种……”
听见杂种这两个字,葛信友胸中的郁气突然爆发了出来。他大吼道:“我是杂种,那你又是什么?当年要不是我爸替葛全忠(葛老爷子)挡了一枪,现在哪儿轮得到他升官发财,成了高高在上的葛老爷子,这是他欠我的!”
“你说什么?”葛信中挥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语气里满是迟疑。
“呵呵,”葛信友低笑了两声,他扬起满是青肿的脸,冷笑着说道:“你们还以为能瞒我一辈子吗?”
葛家的事情好比一场家庭伦理剧,说起来简单,看着却复杂。
前头说了,满清灭亡之后,葛家顺应时事,改了汉姓。葛老爷子的父亲是个离经叛道的,留学归来后拒绝民国政府的高官厚禄,加入了我党,属于我党开国功臣。
卫国战争前中期,我党面临的局面相当严峻。葛老爷子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原配妻子,因为他父亲投向了我党,他母亲受到牵连,带着他四处逃命。但最终还是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他本人则是被营救了出来,送去了乡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三年,他父亲在战场上负伤,在老乡家里养病的时候和老乡家的大女儿看对了眼,随后顺理成章的结了婚。只可惜没多久部队南迁,农家女因为要照顾年迈的老父亲,选择留在村子里,夫妻俩被迫分离,从此聚少离多。当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这孩子正是葛信友的父亲葛全明。
时间划到卫国战争胜利之后,局势已然明朗,国家一大批领导干部尾随大军从后方南下中原,其中一些领导干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开始急急忙忙地‘换老婆’,也就是抛弃乡下的糟糠之妻或是并肩战斗的战友,找城里的年轻漂亮女人为妻。
这种行为,在当时甚至是有组织地进行。那个时候男领导多,女领导少,索性由上头上出面,安排某某和某某恋爱婚配。当时人们戏称这种现象是政治恋爱,国家发对象。同时不准年轻人谈恋爱,直到一群老领导的婚姻问题都解决了,才允许年轻人谈恋爱。这也就出现了很多老夫少妻现象,就好比现在的某东老总和奶茶妹妹,在现在看是个笑话,在那时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据传当年的国家高层领导人百分之九十都换过老婆,不过这个数据水分应该很大,因为当时很多领导人的妻子都在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要么在战乱中失去了消息。他们再娶也是情有可原,确实也有少数的领导人的确是个人感情生活比较复杂,就好比名声在外的叶姓花帅,老婆多到同居即可,懒得结婚,以及葛老爷子的父亲;当然也有人始终如一,比如某周姓总理,行为世范。
葛老爷子的父亲理所当然的在华国成立之后坐上了高位,哪怕他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了,依然有大把的年轻漂亮的女人上赶着献殷勤,他被眼前的花花绿绿眯住了眼,自然也就看不上乡下年老色衰的农家女。
他果断和农家女离了婚,给了一笔抚养金之后顺便把儿子葛全明抢了回来。然后快速和一个送上来的女学生结了婚,没几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至于农家女,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结局可想而知。
在这么一个关系错杂的家庭里,葛全忠有能力有胆识,又是原配长子,自然深受他父亲喜爱,年纪到了就离开了家,独自生活。有女学生隔三差五的吹枕头风,她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唯有老二葛全明,因为农家女母亲的缘故,常年遭受女学生的冷暴力,养成了阴郁的性子。
三十年后,反击战爆发,葛家三兄弟全都上了战场。这场战争几乎毁掉了半个葛家,女学生儿子所在的后勤部队被偷袭,他直接没了一条命。葛全明替葛全忠在正面战场上挡了一枪,也死了。得知噩耗的女学生从此一病不起,葛家三兄弟只剩下葛老爷子一个。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葛老爷子无奈收养了葛全明的遗腹子,也就是眼前的葛信友。
“枉我父亲为了救葛全忠丢了一条命,结果葛全忠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儿子的?”葛信友红着眼珠:“当年我想参军入伍,是他使了手段让人把我刷了下来。断了我的从军之路,只能去做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师。”
“也罢,谁让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好不容易我儿子长大了,军队肯定也进不了。我想着让我儿子进入政坛也不错,结果转身他就把我儿子弄去了m国留学,沾上了这样一个背景,我儿子就算将来从政,也做不了高官。”
“他要彻底断了我们一家的仕途,他葛全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看的清清楚楚。”葛信友低吼道,这就是为什么绑匪威胁他时,他毫不犹豫的直接答应了的主要原因。
葛信中面上无悲无喜,他收回举着的手,居高临下:“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
“当年你父亲的确是救了老爷子一命。但前提是,他原本是想拉我父亲挡子弹,只是没想到当时正好有敌人从后面攻了下来,这才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他替老爷子挡了子弹。”
“怎么可能?”葛信友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可能,只是当时考虑到葛家的名声,老爷子才不得已承认了葛全明替他挡了子弹。就连收养你也是被逼无奈,他虽然因为恶心断了你们一家的仕途,可起码从来没有短过你们吃穿。你现在的体面,有一半是沾了我葛家的光。可以说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有葛家一天,就保你们这一房衣食无忧。可是我没想到……”他一脸冷漠的看着葛信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葛信友如遭雷劈,他低吼道:“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哥,大哥我错了,求你救救我家孝直,看在他是你看着长大份上,他是无辜的……大哥……”
葛信中依旧面无表情,因为他明白葛信友对他们的怨恨绝不是这三言两语的就能打消了的,他现在服软只是为了求他救他儿子。
在葛信中的印象里,这个弟弟虽然聪明,却一直恪守本分,他也不介意就这么养着他这一房,却没想到到头来养出了一条白眼狼来。
“你的儿子我会找人去救,但是能不能救出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至于你谋害老爷子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从今往后,你这一房和我葛家再无关系,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滚吧——”他闭上眼,这是最好也是最无奈的结果。
葛信友面如死灰,没了葛家,他就真的只是一个老师罢了。
第138章
葛家的事情, 作为旁观者的邵云去大概是看的最清楚的那个。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葛老爷子的父亲作风不佳在前, 负了农家女, 误了葛全明。也不知道他魂归地府之后,生死簿上判官笔下又该如何判决。
而葛全明因为农家女母亲的缘故,饱受来自女学生后母的冷暴力,养成了阴郁的性子,他是恨的, 所以才会在战场上拉着葛老爷子挡枪,却不想到头来反而阴差阳错的救了葛老爷子一命,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葛家这两代人里,最清白的大概就是葛老爷子了。托葛全明的福,他活了下来。葛全明的救命之恩他认, 但同时也厌恶葛全明拿他挡枪子的行为。他收养了葛全明的儿子也就是葛信友, 算是回报救命之恩,顺带着也把这份厌恶转移到了葛信友身上。
人的感情原本就是错综复杂的,邵云去也不好评价葛老爷子的所作所为。
他供养着葛信友一家的同时,又断了他们的梦寐以求的仕途。
于外人看来, 这样的手段算不上出格。偏偏因为他把葛信友的儿子送去了m国, 导致了他被幕后黑手绑架。
而葛信友,算得上是葛家最聪明的那个,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也明白自己寄人篱下, 无力蚍蜉撼树, 所以他选择顺从葛老爷子的安排, 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学教授。
儿子被绑架大概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怨恨的驱使下,他选择了接受绑匪的条件去谋害葛老爷子。
最终的结局,葛老爷子蒙此大难,葛信中跟着遭了罪,葛信友失去了葛家这个靠山,他儿子生死未卜。
每个人都是自身的设计师。
命运给予人类的,是条条框框,也是无穷无尽的机遇。而未来会通向何方,往往就在我们一念之间的抉择。
就好比克雷洛夫说的那句——对于命运的变化无常,我们慨叹得太多了。发不了财的,升不了官的,都要埋怨命运不好。然而,仔细想想吧!过失还是在于你自己。
在这件事情里,说白了就是人性在作祟,谁也不无辜,谁都是可怜人。
葛信友被充当临时保镖的执勤士兵‘请’了下去。
邵云去看着瞬间瘫坐在沙发上捂住脸的葛信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好歹做了几十年的亲兄弟,刨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对葛信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亲情。
没等他斟酌个所以然来,葛信中已经自己从悲愤中走了出来,他看向邵云去,沙哑着声音:“让少师见笑了。”
邵云去摇了摇头,只说道:“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总归葛老爷子和您都没有什么大碍,这已经是万幸了。至于其他,能因此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总比一直养着一群白眼狼要强,葛先生大可不必太过悲伤。”
“欸。”葛信中叹了一口气,面色稍微好了一些。
囫囵着吃过重新热好的午饭,刚刚放下筷子,何唯就赶了过来。
邵云去带着一只破瓦罐回了四合院,再将这只瓦罐锁进保险柜之后,他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以及一张银行卡交给了老沈,“麻烦沈叔帮我跑一趟古玩街里的扎纸店,这上面的东西我有急用。”
老沈随便瞅了一眼,纸条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铜盆、石桩、秸秆、黑狗血……他也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做完这些,邵云去提着之前做好的点心回了京城大学。
秦怀信和章成渝出门游玩去了,宿舍里只有卫修洛一个人,他正在为晚上的迎新晚会演讲做最后的准备。
看见邵云去回来,他唇角不由勾了起来,紧接着眸光一闪,倏地一下变回了橘猫。
“喵——”它拍了拍身下的椅子,一脸理直气壮。
邵云去依言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书桌上,然后抱起橘猫坐到椅子上。
“喵喵喵——”橘猫摊开四肢,坐在邵云去腿上,背靠他的小腹。
邵云去老老实实的拿起书桌上的演讲稿,正放到橘猫眼前,一边问道:“要吃点心吗?”
“喵~”橘猫的叫声又欢快了那么两分。
就这样,邵云去一手拿着稿纸,一手捏着点心,勤勤恳恳的伺候起了他家小祖宗。
橘猫两腿间的尾巴左右摇晃,等到它把演讲稿琢磨透的时候,小肚子也肥了一圈。
“喵~”它抬起爪子戳了戳邵云去的腹肌,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都怪你啊喵。
邵云去亲了亲它的脸颊,一脸满足的给它揉肚子。
橘猫趴在邵云去怀里,舔了舔鼻子,一股睡意涌上心头,它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垂了下去。
等它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喵?”它挣扎着钻出被窝,抬起肉垫拍了拍邵云去的下巴。
邵云去睁开眼,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不急,才五点半呢,衣服什么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套礼服。
听到这儿,橘猫松了一口气。迎新晚会七点才开始呢。
“喵喵喵!”它叫唤道。
你下去,我要穿衣服了!
邵云去一动不动。
“喵?”橘猫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