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起先以为自己之前的预感只是心绪慌乱产生的错觉,但有同样想法的现在不只自己一人,那这个猜测便不是空穴来风了。
  他回头看去,除了蔓延至尽头汇聚成一个小点的烛影,并未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可他总觉得不安。
  我们先离开,这条走廊岔路在很前面,不适合在这里多停留。
  他更倾向于跟在后面的人是夺标手而不是猎人,否则应该早就奔他们而来了。
  借用岔路或者拐角说不定还能反制对方,解决掉一个对手。
  要走你们走,我要留下,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武器,走了才是真傻。
  缩在墙边的夺标手鄙夷地哼了一声,在阴影中冲他们翻了个白眼,疑神疑鬼的,胆子这么小还当什么夺标手。
  亨利面色阴沉,背在身后藏着短匕的手险些按耐不住,想要除去这扰人的长舌,可惜眼下还不是时候。
  随便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亨利一秒也不愿意停留,拔腿就走,一晃眼已经走出十来步。
  嗤。
  那人啐了一口,返身进入右侧还未来得及搜寻的房间。
  停在原地的夺标手回头张望,亨利的身影力量即将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犹豫再三,还是跟上了亨利的步伐。
  约莫两三分钟后,进入房间的夺标手愤慨地拉开门,气冲冲地走向对面的房间,看来是一无所获。
  快走,别把人跟丢了。
  低声细语伴随着矫健身影迅速地掠过门外,向着亨利离开的方向跑去。
  亨利两人疾步行走在笔直的长廊中,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他身上无大伤,脚程要比旁边轻伤不断的另外一人快得多。
  听着那人止不住地气喘,亨利皱眉,心道此人战斗力大打折扣,莫说协助自己解决其他对手,怕是还会连累自己,没用的拖油瓶一个。
  他暗暗做好了打算,如果再遇不上自称寻安的夺标手,便找个机会除去他,以免这家伙笨手笨脚暴露行踪。
  眼前便是一个拐角,只要再走个十几米便能抵达,但俶尔捕捉到淡淡的血腥味从前方飘来。
  亨利猛地刹住了脚,停在了原地,心中警铃大作,不安感将心脏层层包围,压抑地让他无法呼吸。
  你干嘛?
  见亨利停住,另一名夺标手也跟着停下。
  我跑岔气了,你先走,不然万一真有人追上来,你我都跑不掉。
  对方闻言却没有立刻动作,反是一脸狐疑,似乎不太相信亨利的话,只因亨利的神情不像岔了气,颇为紧张。
  见他没有反应,亨利眼神暗了下来,偷偷地松开了固定匕首的布条,匕柄下滑到了手心,正准备胁迫对方乖乖听话,便一眼瞥见了自拐角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腰上的锁链跟随动作而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亨利趁着身侧的夺标手还没反应过来,抬起一脚正中他的前胸,嘭地一声撞在墙上,摔倒在地,半天没有挺起身,转身便跑。
  呵呵。
  幽幽之中,不知谁在低笑,亨利无暇分心,卖力地向前奔跑。
  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锁链碰撞声和利刃划过地面的沙沙刺耳声逐渐逼近,亨利心中一紧。
  难道猎人的目标是自己?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魁梧雄壮的猎人已经到了夺标手面前,扬起手中的巨斧就要落下,脸上挂着兴奋的冷笑。
  卧躺在地的夺标手似乎被撞昏了过去,便让猎人轻而易举地夺去了性命。
  猩红的血色四溅,猎人挺直了腰板,任由瀑流一般的热血喷洒在身上,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血迹舔舐干净,回头对上亨利的视线,得意地露出一个血腥的微笑,举起斧子向他走来。
  还剩三个。
  亨利心里一惊,猎人竟已抓到了一名夺标手,为何半点声响都没有泄露出来?
  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加快了脚步,朝着来时的路急速奔跑。
  迎面碰见了正从房间里出来的夺标手,手里也有一把短匕,瞧见惊慌失措的亨利还没开口嘲讽,便看着了他身后凶恶的猎人,当即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可惜他大腿有伤,不消片刻便落在了亨利身后。
  两人的差距并不大,亨利担心自己被追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匕首,一狠心,回身将匕首掷出,刺入他身后的夺标手的右腿。
  啊!
  对方惨叫一声,抱着腿跌倒在地,看着亨利仓惶的背影几乎要瞪出血,他咬牙将匕首抽出,正要爬起身继续逃命,但厚重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叮铃的撞击声像夺命的音符,浓郁的血腥味是死神的气息,他僵硬地转过身。
  呼啸的破风声和折射烛光的斧刃是他最后的记忆。
  亨利双腿跑得发热,浑身冒汗,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进入一个又一个岔路。
  最终无力奔跑,倚着墙拼命地喘气。
  这可以说是他最狼狈的一次夺标会了,出口还没到达,却早早地撞见了猎人,武器丢了,体力也消耗殆尽,眼下还剩他和一名从进入地宫里就没碰过面的夺标手。
  亨利现在只希望对方不是那个身手了得的寻安,否则他若是遇见,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半点胜算。
  你看上去很是狼狈。
  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亨利扭头看去。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寻安站在不远处,身上干干净净,举手投足之间处处流露出悠然的氛围,好似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惊心动魄之事都与他毫无干系。
  寻安?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已经
  亨利褪去眼里的惊愕,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刚要冲上去给他来一个拥抱,却忘了自己双腿发软,没了力气,便刚一起身,就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预想之中被接住的情形并没有出现,亨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掌蹭过粗糙带着砂砾的地面,磨出几道血痕。
  这是你的东西吗?
  寻安好笑,从袖笼中取出方才拾到的那枚胸章,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亨利,将胸章递到他面前。
  菱形的铜制胸章,用粗体英文写着亨利的名字,雕刻出的花纹里积累了许多污垢。
  亨利看见这枚胸章,一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夺回,被寻安扬手躲过。
  你不是第一次参加夺标会吧?为什么撒谎?
  寻安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的眼眸让亨利深陷其中,不由自主地将实话脱口而出,原本编排好的理由瞬间抛之脑后。
  夺标会没有任何参加条件,除了第一名能向大公许一个愿望,第二名可以获得一笔不小的赏金。我从小练鞭,身手比常人要好一些,第一次参加夺标会我便记住了地宫的四个出口在哪。
  亨利用手撑死身子,视线越过寻安落在他身后,每个出口所在的通道的烛台上刻有首头模样。
  寻安的重点不在出口上,而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是说第一名能向纳尔森许愿?任何愿望都可以?
  亨利摇头后又点点头,危及大公地位的愿望肯定不行,但是一般的愿望可以,不然伯里斯也不会如此威风。
  寻安微微一笑,似乎是明白了纳尔森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他人口中,确实是难。
  第14章 贵族游戏(6) 我要你,纳尔森伊莱
  既然你清楚出口在何处,为何不尽早离开?
  亨利闻言笑了笑,这地宫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口,只有一个出口才会开放,就算我知道出口的位置,也不知道哪个出口才是真的。
  寻安垂眸,正准备离开,忽又想起什么,你第一次和我见面便表现地十分热络,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你既然已经被大公召见,应该也能猜到原因你与大公早亡的恋人长得如出一辙,又比伯里斯能力出色,那把顿刀可不是一般的重,你竟然能轻松举起,在你面前多几分好感自然有利无害。当初伯里斯可是连第一轮都差点没撑过去,还是仗着他的样貌博得了大公的同情,
  寻安问:大公的恋人参加过夺标会吗?
  那是自然,在比之前,大公一直被外界说是暴虐成性,平日里不是喜欢狩猎就是举办夺标会,也就认识珀西之后才有所收敛,下令取消了夺标会。
  亨利颇为感慨,但珀西命薄,没过上多久好日子就死了,本来已经取消的夺标会又恢复举办,人人都说这是大公为了疏解心中的悲痛。
  珀西要是没死,也就没伯里斯什么事了。
  亨利倚墙而坐揉着手腕,突然笑了笑,伯里斯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在此次夺标会上大出风头,肯定会招来妒恨,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寻安无言,对地宫里多出来的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份有了推测,不禁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如大梦惊醒的亨利汗流浃背,恍然地环顾四周,却已经没了寻安的身影,心里一阵后怕。
  卡尔抬头看着烈日高悬,握着长矛的手心生出一层细汗,时不时回首看着紧闭上锁的大门,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五分钟,上帝保佑。
  伯里斯饱含威胁之意的话语还回荡在耳侧,让他备受煎熬。
  只求最后五分钟无人来敲门。
  夺标会有一项规定,在第三轮中,出口的大门虽是关闭状态,但只要有夺标手成功找到了正确的出口,就能敲门提示守卫令其开门。
  但伯里斯此前特意警告卡尔让他务必让门锁上一个时辰以上,就算是有人敲门也不能开。
  若是自己私开了门被伯里斯发现,他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可万一大公知晓了自己违背了夺标会规则,没有按规定执行,也是死路一条。
  卡尔绝望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全在这最后五分钟里了。
  敦实的叩门声像一道惊雷在卡尔心头炸开,让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慌,吓得握不紧手中的长矛,丢在地上。
  机械转身看向不断响起敲门声的大门,发颤的手移向腰间佩挂的钥匙,却迟迟不肯摘下。
  三分钟,就再坚持三分钟,不会出什么事的
  卡尔低声自语,木头似地杵在原地,急得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他听说此次夺标会中,有一名夺标手容貌比伯里斯还要像大公的恋人,还得了大公的召见,虽说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将人留下,反而让他继续参加夺标会,但怎么看也是此次夺标会获胜几率最大的。
  如果敲门的就是这位夺标手,那自己不给他开门,岂不是得罪了未来大公面前的红人?、
  卡尔被自己的猜想吓得面色发白,顾不上其他,手忙脚乱地取下钥匙,将大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的果然如他预想地那般,正是寻安。
  他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屈躬着身子,恭喜您是第一位找到正确出口的夺标手,请向前走一百米后左拐取下尽头的旗帜。
  寻安上下打量了卡尔一遍,扬眉问道:大热天的,你怎么反倒哆嗦起来了?莫不是地宫里的阴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冻着你了?
  卡尔身子摇晃两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头低垂着,支支吾吾没蹦出半个字来。
  如此胆小,想来地宫里多出的两位杀手不是你派来的吧?
  卡尔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连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是伯里斯!这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寻安无声地笑了两下,没做任何回应,抬步朝着卡尔说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卡尔魂不守舍,无法判断未来是福是祸,便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下次我再也不来守门了!
  明媚的晴日下,寻安按照卡尔的提示走到了庄园侧门的花园小路中,在繁茂的绿叶红花中拔下了随风飘摇的黑色丝质旗帜。
  守在一旁的几名士兵和管家上前为寻安道贺,将象征胜利的桂冠戴在寻安头上。
  简陋简约的夺冠仪式就这么开始和结束,没有人询问他其余的夺标手情况如何。
  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假笑,将桂冠戴上之后就请寻安跟在管家身后,去面见大公。
  你只有一次机会,请认真考虑后再提,否则没有给你后悔的机会。
  身姿挺拔硬朗的管家扫了他一眼,见寻安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十分镇静,不由地多说了两句。
  你的确很像珀西先生,但我奉劝你一句,大公和珀西先生感情深厚,就算是现在的伯里斯也无法匹及,你大可以请求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别利欲熏心,贪求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寻安嗤笑一声,心中极其不爽,回讽道:想来阁下要是也跟你口中的珀西先生有几分相似,断说不出这番话。我便将阁下说的话当做是求之不得的妒语了。
  管家哽住,一时想不反驳的话,只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毫无威慑力。
  寻安心中愈发对他口中的珀西感兴趣了,人人都说相似,他倒想看看究竟有多相像。
  从侧门进入庄园内部,处处珠光宝气极尽奢华,虽是豪气却并不庸俗肤浅,细微处可见设计者的巧心,也足以窥见纳尔森手中的权钱筹码有多重。
  穿过佣人专属的走廊,来到三楼,整面墙被凿开,装上玻璃,柔软的白纱过滤刺眼的阳光,将朦胧的日光投射进来,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干净清新。
  管家带寻安到达三楼后便转身退下,独留寻安一人继续向前。
  修长的身影背对寻安站着,他抬手停留在面前的一副油画上,听见寻安渐近的脚步声,转身面向他,展露一个温和的笑。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你拔得头筹。恭喜,想好要什么了吗?
  寻安却皱着眉看向他身后的那副油画。
  这是谁画的?
  纳尔森眼里有稍纵即逝的笑意,语气却不显分毫,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祖上传下的,自小便在这儿,笔从何人我也不知。
  此画与寻安进入游戏前从礼盒中拆出的画像十分相似,唯有几处不同。
  原本清澈透亮的泉流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皮,氤氲的雾气笼罩在林叶上层,将深绿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