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颌被捏住柳媚儿没法躲避,眼神呆呆的同黛姐姐直视,整个人窘迫到额前都冒出细汗。
  两人离的这般近,柳媚儿不仅能清晰的闻到黛姐姐身上的清香,甚至还能感觉透过夏日薄衫传来的温度。
  黛姐姐,我真的不能留宿公主府。柳媚儿眼眸满是焦急的低声道,求你了。
  如果身份暴露,娘亲一定会被牵连,到时柳父还指不定要如何大发雷霆,当初挨过鞭子的柳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亲遭受到那般虐待。
  姜苌黛从来没见过柳媚儿这般悲伤哀求的模样,记忆里柳媚儿除却爱掉眼泪,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很爱笑的。
  媚儿,别哭好吗?姜苌黛指腹擦拭那晶莹的泪珠,隐约还能感觉到温热。
  难道是自己吓的太过分了吗?
  唔。柳媚儿自己用衣衫擦了擦眼泪,脸颊情绪平缓些许,黛姐姐,我其实不是男子,请你不要怪罪娘亲和他人,这都是媚儿的错。
  柳媚儿受不住黛姐姐这般对待,便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心想如果要死那就自己一个人赴死就好了。
  姜苌黛望着那视死如归的柳媚儿,心想原来她真是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早已经识破她的伪装。
  按理姜苌黛该顺着她的话,顺势威胁她不要提和离,这般也算是拿捏住了她。
  可姜苌黛不忍心再吓唬她,毕竟她才大病初愈,若是又因情绪而大起大浮,恐怕会影响她的身体。
  媚儿,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姜苌黛掌心轻捧住她有些发凉脸蛋,指腹擦拭那些冷汗,心中不仅自责的很。
  明明早就知道柳媚儿性子单纯,很容易欢喜忧虑,自己不该故意刁难她的。
  哪怕是她真要和离,那自己也不该威逼利诱才对。
  这样的做法,真的是一点也不像自己啊。
  真的吗?柳媚儿眼眸满是不敢相信,连带先前吓出的一身冷汗都没有心思顾及。
  姜苌黛眉头微皱的收回思绪略带笑意说:哪有男子长的像你这般娇滴滴的模样?
  黛姐姐不生媚儿的气吗?
  对你,我不会生气的。姜苌黛看了看她还有些泛红的眼眸,只好自己寻着合适说法开导她,我本来就怀疑你的身份,先前才说让你留宿试探,你一脸惊慌的模样我就已经明白了。
  柳媚儿一听倒也没有怀疑,连带心口也松了口气问:那黛姐姐要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吗?
  姜苌黛微微起身,摇头指腹揉着她的眼眸,她很是顺从的放松身躯躺在榻上,干净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应:我不会说出去,暂且不说你我自幼相识,更何况自成婚那日起,你同我就已经绑在一起,媚儿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柳媚儿仰头望着俯身凝视自己的黛姐姐,只觉得黛姐姐眉眼里温柔似水,自己被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如果不和离,媚儿不就耽误黛姐姐了吗?柳媚儿没有忘记上一世和离的事,自然总想给黛姐姐自由才是。
  要说耽误,你才正值芳华,我才是耽误了你的人啊。姜苌黛指腹轻穿进她那散落乌黑的发间,一手握住她的纤细手腕,你且起来,我替你把发束起来吧。
  哦。柳媚儿乖乖坐了起来,满身衣衫凌乱的很,长发垂落在身侧耳旁,微风徐徐而来时晃动着几缕细发。
  姜苌黛拾起发带与她重新束发,绸缎似的乌黑长发被束于脑后时,柳媚儿面容才稍稍收敛几分女子柔媚。
  好了么?柳媚儿没敢乱动。
  嗯。姜苌黛收回手,侧身同端坐榻上的柳媚儿对视,这般看着真是个俊娇小公子,只是
  柳媚儿被夸很不好意思,探手捂着脸蛋应:只是什么?
  姜苌黛指间抚上仍旧有些发红的眼角打趣道:只是眼角红红的,若是被宫人们瞧见,还以为我轻薄了媚儿呢。
  那我待会天黑再走,这样就不会让宫人们看见了。柳媚儿认真思考说着。
  晚风闷热的晃动垂落的衣衫,姜苌黛收回手无奈的看着面前的柳媚儿问: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是在同你说笑吗?
  柳媚儿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黛姐姐竟然是在调戏自己!
  嗯,现在发现了。柳媚儿红着脸指腹拧着衣袍低低道,黛姐姐变坏了呢。
  是么?姜苌黛突然理解为何男子偏爱妙龄少女了,这般娇羞模样如何能不让人去逗弄一番呢。
  柳媚儿认真点头,可对上黛姐姐目光时,又怂的摇头应:其实也没有很坏。
  现下自己都露了女子身份,怎么感觉黛姐姐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还很高兴的样子呢。
  姜苌黛抿唇浅笑,指腹点了下柳媚儿的鼻头道: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水榭内已然有些暗了下来,姜苌黛缓缓起身拿起火折子掌灯。
  待光亮起时,榻上的柳媚儿目光落在那火光灯盏处。
  好看么?姜苌黛偏头迎上探来的目光问。
  柳媚儿木讷的点头,心想这般好看的黛姐姐等以后离开都城应该就见不到了吧。
  姜苌黛将琉璃灯盏提至一旁小卓道:你喜欢的话,待会让你带回去吧。
  这般一听,柳媚儿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顿时不免羞得耳朵发烫的厉害。
  不用,驸马府也有的。柳媚儿看了看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盏说。
  好吧。姜苌黛看着那目光落在琉璃灯盏的人,也不戳破她的心思。
  上一世柳媚儿就很喜欢亮闪闪的艳丽物件,自然姜苌黛是清楚的。
  宫人们入内奉茶时询问晚膳时,柳媚儿肚子叫唤了声,姜苌黛笑着并未问她,而是直接答允了。
  整个人拘束的柳媚儿喝着茶水看了看外边的夜空,心境却比来时已经大不同。
  大抵是把女扮男装的事交待清楚,心里也就没有什么愧疚负担。
  菜肴依次上桌,宫人们随即退出水榭,夏夜里的水榭外荷花盛开,还能清晰的听见蝉鸣声。
  因着为了来提和离一事,柳媚儿这几日一直都心神不宁,连带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所以这一顿柳媚儿真是太饿了。
  媚儿吃饱了么?姜苌黛看着终于停筷的柳媚儿,其实本来是想劝她夜间不要吃的太多,可见她似是饿的紧,方才没有出声。
  嗯。柳媚儿拿起帕巾擦了擦嘴,小口的抿着茶水。
  因着历经沙城之战的困境,柳媚儿比从前更加珍惜粮食。
  两人出了水榭在小道漫步,姜苌黛见担心她吃的太撑,所以走的并不快。
  媚儿,你真要离都城不可吗?
  嗯。
  姜苌黛见她这般坚定也不好再出声,只得兀自思量后应:那我随你回奉城吧。
  柳媚儿提着漂亮的琉璃灯盏满是不可思议问:黛姐姐为什么要回奉城呢?
  让媚儿独身回奉城,我不太放心。元家下手极其歹毒,姜苌黛也担心她会出意外。
  再来朝堂局势不明,保不准此次士族官员进谏失败,到时皇帝昏了头,纵容元家滥杀无辜,自己留在都城也会很危险。
  如果是担心元家的话,黛姐姐可以不用担心的。柳媚儿提交调令文书,早已做好安排,我已经安排离都城的好办法了。
  姜苌黛将思绪从朝堂局势抽回,颇为讶异的看向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柳媚儿问:真的吗?
  嗯,媚儿早早的就已经想好对策,而且一路还请了镖师呢。柳媚儿自然也不想总麻烦黛姐姐的照顾。
  而且这一世事件的发展跟上一世变了好多,所以柳媚儿担心因为自己会使得元家陷害黛姐姐。
  现在元家势力庞大,柳媚儿也不再像上一世那般不知世事,多少也明白黛姐姐处境之艰难。
  姜苌黛微凉的指腹停在柳媚儿皱起的眉头出声:都城离奉城天高地远,媚儿你真要一个人离去么?
  嗯,我想的很清楚了。
  好吧。上一世那般依赖自己的人,现在竟然要离的那般远,姜苌黛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失落还是不舍。
  可见着柳媚儿面容都毫无留恋,姜苌黛自然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
  到底柳媚儿不再是上一世会亲昵的搂住自己撒娇的孩子了。
  现在她决心要走了,自己也没有余地说什么。
  八月入秋时节,天气日渐凉爽,朝堂上却显得死气沉沉。
  士族的进谏并未让皇帝与元家割裂,反倒越发激化元邢等人对士族的杀心。
  当即便以扰乱朝纲等莫须有罪名抓捕一批官员入狱,朝堂方才陆陆续续的处理政务。
  直至九月初柳媚儿的调令文书才被批准,秋风瑟瑟的时节里,都城官员们都在战战兢兢的等待元家的暴虐。
  而柳父得知柳媚儿要被调去奉城当知府时,整个人气的想破口大骂!
  奈何时局特殊柳父又无官职只得咽下怨气,柳家其他子弟都在都城安家落叶,自然是不想再回奉城老家。
  柳媚儿便也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携带驸马府的仆人丫鬟带着常氏在清晨悄然离开都城。
  为了躲避元家的耳目打听,柳媚儿对外谎称是九月中旬出发,实则九月初拿到调令便已经离了城。
  并且为了小心行事,柳媚儿一路上与仆人丫鬟并不在一条道,而是只领着常氏单独租了条轻舟。
  这般折腾赶路常氏身子乏的紧,柳媚儿傍晚端着熬好的粥送到船舱。
  那长公主真不介意你的身份?常氏吃着粥询问。
  柳媚儿点头应:嗯,黛姐姐人很好的。
  傻孩子,长公主的心性寻常男人都镇不住,要不看你是女的,她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常氏对于离开都城自是满意的,人常说都城遍地是黄金,可没人提高楼之下皆骸骨。
  那些世家大族的迫害,简直比土匪头子还要可怕。
  柳媚儿见常氏这般固执,便也没有再说。
  待十月初到奉城,柳媚儿上任奉城知府,才得知原来都城半月前下令抓捕与士族官员有来往的儒生。
  而姜国上下已经抓了尽两千人,柳媚儿看着文书的名单,心想这不就是上回进谏士族官员们的姓氏嘛。
  而且其中有不少是柳媚儿在金玉楼竹屋里看见过的官员。
  柳媚儿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可细看整个名单发现其中没有宋远山。
  这个人为什么没有事?
  而此时的谢家因此案而牵连不少子弟,世家为了能救人只能把一箱又一箱的珠宝黄金运进元家府邸。
  都城东市里每日都有上百人被斩首示众,自九月起都城阴雨绵绵不断,就连百姓们都察觉到危险。
  可一向热闹的金玉楼却从来没有冷清,元家为首的官员们比以往更加张扬。
  元皇后出宫殿门那一日,刘贵妃留下一封绝笔信而后悬梁自尽。
  这封绝笔信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刘贵妃是被元皇后逼死的。
  年轻的皇帝却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带曾经宠爱的妃子葬礼都极其寒酸。
  公主府的姜苌黛看了看窗外下个不停的雨水,都城上空笼罩的愁云却仍旧没有消散。
  宫内可有什么消息?姜苌黛视线落向那盆盛开的秋海棠花。
  回长公主,陛下称病好几日没有上朝,不过并没有让元皇后侍寝。
  姜苌黛指腹轻触海棠花瓣道:奉城还没有来信吗?
  从九月出发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柳媚儿就算再忙,写封信报平安的时间总该有的才对。
  回长公主,有一封信。暗卫将那信封递上。
  那信封的字迹姜苌黛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时柳媚儿的亲笔信。
  说起来柳媚儿读书识字还是姜苌黛教的,柳媚儿的字很漂亮而且尤其规整,看着就很舒服。
  可当姜苌黛看见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时,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喜悦随即落了空。
  【祝黛姐姐安好,媚儿已到奉城。】
  这般一句话姜苌黛不知看了多久,眉眼间多少有些失落,指腹轻抚那署名时,清风晃动占风铎发出清脆响声时,薄唇几不可闻的念了句:没良心的小家伙。
  大雪在夜间洋洋洒洒的落下时,年轻皇帝想要将那些被囚禁的士族官员放出来,只是没想到却让元邢下起斩草除根的心思。
  当士族官员被押解上断头台,鲜红的血液浸染洁白的冰雪,同时也将元家和皇帝推的更远。
  除夕临近之时,元皇后想要同皇帝汇报王宫事务,一来是为缓和关系,二来元皇后也明白自己必须要有皇子,否则死了一个刘贵妃,也会有下一个。
  年轻皇帝哪里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反倒直接将那些本来该被流放的士族送上死刑。
  因着惧怕元家的势力,年轻的皇帝只能选择配合元皇后的示好。
  往年临近除夕公主府门前总是聚集着好些府邸公子的奴仆,他们多是来送邀约帖子的。
  可今年长公主对外称病,回拒所有的宴请。
  大雪越下越时,奉城知府的活动却并未减少。
  地方富商们每逢佳节时日总是要与当地知府官员联络,新上任的柳媚儿更是推脱不得诸多宴会。
  柳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啊。
  是啊,当初沙城一战何等功名,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诸位客气了。
  趁如厕的借口离开堂内的柳媚儿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
  这些富商们每年给奉城缴纳不少税款,自然身为知府的柳媚儿也不可能太过冷落。
  只不过应酬归应酬,吃酒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好一个貌比潘安的柳大人啊。忽地响起一声女子娇媚身影时,柳媚儿偏头看了过去。
  这女子一身艳丽桃红长裳容貌还不错,只不过就是脂粉味太重了。
  听闻长公主远在都城,小女子一直倾慕柳大人威名,不知能否侍奉身侧?
  小女子攀附过来,指腹轻落在衣袍。
  柳媚儿吓得侧身向后躲避应:这位姑娘请自重吧。
  那原来靠过来的女子只能落了空,眉眼间闪过委屈,眼眸含着泪更是楚楚可怜的紧,指间挥着手绢念叨:小女子自知卑贱,不求名分,只求能得一夜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