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苑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番话,又像是对这个伤害自己喜欢的人的情敌不满已久,炮语连珠般向她发出了质问。
  因为喜欢,所以就能肆无忌惮伤害吗?
  烟尾从下至上燃烧,舒颜微微垂头,直到烟灰燃了很长。
  所以你现在是在追她?舒颜的声音很哑。
  有什么问题吗?庄苑没有回避:你能给小安的,我也能给。何况小安现在自己也已经长大了。
  而且,我不会伤害她。即使是在和情敌说话,庄苑的语调中都是一贯的温柔,哪怕是说急了,也只是将声音放得更轻。
  这样的语调神态,很少能让人对于我不会伤害她这几个字不信服。
  沉默了很久,舒颜又吸了一口烟,她几乎是笑了一下,扬了扬嘴角:你对你的那些前女友,也是这么一贯温柔么?
  庄苑猛地睁大眼睛转头:你调查我?
  舒颜轻哼了一声:彼此吧。
  庄苑本来在艺高就是风云人物,三十岁的女神,风流感情史并不是什么辛秘。明星、总裁、同学,庄苑在感情上并不讳忌,在爱与不爱间也潇洒自如。
  所以呢?庄苑眯起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当做和否定我去追小安的筹码吧?
  当然不是。舒颜道。
  只不过,我觉得庄老师,或许是庄老师自己的性格独特;或许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怎么弄明白如何去真正地爱一个人。
  舒颜说完之后目光对上庄苑,上扬的眼尾中没有一丝可以反驳的罅隙。易潇安阅历少,她却不一样。这么多年商圈打拼,像庄苑这样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
  你自己很明白吗?庄苑像是被她气笑了,双手仍环抱在胸前,美目流转间回对上舒颜的目光。
  从前的确不明白。舒颜将手里的最后一口烟抽完仍在一旁的垃圾桶内,转身走回庄苑身边:现在,尤其是见到你之后,就完全明白了。
  舒颜拉开后院的门走回房屋内,易潇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一只呆孔雀一样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舒颜忽然进来吸引了她的目光,没等易潇安缓过神儿来穿鞋下地,舒颜便走到她身边拿起来已经烘干的外套和衣服:
  这些衣服我先穿走,明早你们出门前会有新的衣服送过来。这些衣服,我会等到回芝加哥的时候送回去。
  你要离开了吗?易潇安下意识问到,而她意识到舒颜这段话背后的潜台词是她不仅要离开,而且是在洛杉矶的这几天都不会再见了。
  嗯,已经打扰很久了。舒颜放松语调。
  好。易潇安的声音有些轻。
  面真的很好吃,看来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也不用姐姐很担心了。她话说的很柔,看着易潇安的眼神中充满了鲜有的柔到骨子里的情愫。
  圣塔海滩晚上的时候会很冷,一定要多带件衣服,好吗?
  好易潇安仿佛被她的情绪牵动,不自觉地看着她的眼睛,同样放轻声音回答。
  走了舒颜最后扬起嘴角,在易潇安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
  两天的旅程短暂匆忙,尤其是在舒颜出现又离开后,仿佛在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明星,短暂,却足够耀眼到让人难以忘记。
  好像还带着温度。
  元旦的是个好天气,三人也如愿到达了圣塔莫尼卡海滩,元旦海滩上的人不少,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海滩上就已经刮起了风,很冷。
  歪果仁耐冻些,穿什么季节衣服的人都有,易潇安记得舒颜的嘱咐,多带了一件风衣,她也转告了庄苑和grace,在太阳落山海风刮起的时候穿上之后,就一点都不冷了。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舒颜对庄苑说了什么,庄苑对她变得格外温柔了,好像在格外有意地在意着易潇安的感受,有时候偶尔有一个动作接触,眼中的无限柔情也放大,像是有一些呼之欲出的话。
  难道是舒颜告诉庄苑,让她帮忙好好照顾易潇安吗?
  想到这儿时候,易潇安莫名觉得胸口很堵。
  落日沉于海上,余晖一点点消失在海平面上,不少情侣、夫妻都在手牵手走到那条著名的海边大道,有的是相互说笑着,有的只是沉默携手,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推着应该是孙子辈的婴儿车,她们没有像传说那样牵着手,而是相互挽着胳膊。
  就那样恬然地混在人行中,不知道是否在有意地践行着那个传说。
  而他们此时,又何尝不是已经像传说的结局一样共度余生了呢。
  庄苑走在那条海滩上,潮湿的沙子包裹住她的靴底,像是无意地问了一句:小安有听说过那个关于圣塔海滩的传说吗?
  易潇安愣了一下:嗯,听过。
  庄苑的眼眸更亮:你信吗?
  也许吧。易潇安答。
  那要不要试一下?反正都只是传说。庄苑边说边将手伸到易潇安面前,像是一个公主在邀请另一位公主跳舞。
  她说的像是很随意,眼神却有一种情愫在,易潇安就算之前再把庄苑对她的感情当做普通师生情,此刻也再难以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不用了,庄老师。
  你又叫我老师。庄苑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有些无奈道。
  易潇安反倒是扬了扬嘴角:当然要叫,如果不是老师学生的身份,我和庄老师也许都不会遇见认识彼此。
  易潇安说完就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她缓缓后退了一步,夕阳下已经走过去的人已经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剪影,海天一色低低的天际中,易潇安选择了转身离开。
  既然没有愿意一起去追求传说中幸福的那个人,又何必非要走过这条海滩。
  第二天只是在城里随便逛了逛,易潇安给不少同学带了小礼物,虽然她们应该大多都来过这里,但她的心意还是十足真诚。
  她自己也知道从前自己清冷的性格,但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是和舒颜住在一起之后,她的礼仪方式,相处艺术已经在不自觉地影响到她了。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到分开之后,才发现已经被影响到那么深了。
  这种影响会持续多久呢,易潇安并不知道。
  回到芝加哥的那天依旧是个阴天,这回机场没有再出现那个身影,易潇安穿好足够厚的大衣,裹上围巾走出机场。
  她们先打了个车,回去放好东西之后易潇安开车送庄苑回酒店,她的旅程即将结束,应该第二天就得回国了。
  开车到庄苑酒店门口时候已经九点多,庄苑照例问易潇安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看看画,易潇安也是照例拒绝。
  车上两个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好在这些天的情绪像是已经酝酿到了那个程度,所以当庄苑在副驾上看着易潇安的眼睛,说出那句我可以追求你吗,小安的时候,易潇安才不至于多么惊慌。
  看着庄苑深情的眼神,同样是车上,同样的位置,同样有些暧昧微妙的氛围,却没了那份一丁点儿声音都能狠狠地牵动心绪的感觉。
  抱歉,庄老师。易潇安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回答。
  那天舒颜和我说了。庄苑轻声道:她说我的性格并不适合你,我也知道自己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但是小安,很多东西不都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去克服磨合吗?
  因为喜欢,我愿意去改变一些。
  她的声音柔得像盛了一汪水,长长的黑发垂在脑后,嘴唇上是最温柔的豆沙色唇釉,俨然是一个温柔的姐姐。
  易潇安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去认真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跳变化的。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就笑了,对着庄苑,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的一个笑容。
  小安?庄苑试探地叫她。
  老师,不是你的问题。
  我是说,你很好,不是你的问题。老师很温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有种东西从来都没有变过。易潇安很真诚地回答。
  那你
  是我的问题。易潇安坦然回答。
  前不久在面对真正想面对的人都没有说出的话,在此刻她听不到地方,声音出现在耳边格外坚定。
  易潇安感觉又看到了前不久夜空中划过的那颗星星。
  我因为心里已经有过一个人了,所以之后出现无论出现谁,都会不自觉地和她对比,想起她。
  我在16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遇到她了。
  我以为我可以放下。现在发现,只要她在的地方,我就很难再看到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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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因为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所以以后出现所有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和她对比。
  因为太早地了解了对方,所以当一切误会解开,一切行为就早已不自觉地在为对方想着了。
  因为太喜欢,所以受伤的时候心那么疼,当那份感情再次□□裸地摆在面前时候,选择了再一次畏惧地退缩。
  坏女孩。
  易潇安一个人开车回去的时候这么想。
  车载音乐随机播放到一首英文歌《jailbreak》,轻快黑色幽默的语调配上歌名《越狱》,让一切都变得格外迷幻朦胧。
  如果时间倒流回圣诞的那个夜晚,站在院中的舒颜再和她说出那句你能接受我的这份感情吗时,易潇安仍会再一次选择拒绝。
  如果舒颜就像消失在洛杉矶的那个夜晚一样,再也不会说一次呢?
  那也就只有错过了吧。
  至于会不会忘记她,什么时候能忘记她,以后会不会再遇到一个能让她同样心动的人,一切就都只能交给时间决定了。
  车子继续一路前行,今夜无雪,易潇安感觉今晚的星星都比之前亮些。
  她的车速未变,仍旧是最稳的压线速度,窗外的景物模糊不清,易潇安却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扬起的嘴角,好像从未放下过。
  假期很快过去,很多人大作业都没做完的时候就迎来了开学,班级群里是各种国家语言特色的哀嚎。
  开学一周时候,舒颜的咖啡馆就已经在学生里渐渐有了名气,可能是又填了几幅画,或者做了其他调整,再加上咖啡本身质量口感上乘,很快就在学生间流传开了。
  咖啡店几乎是易潇安上学的必经之路,每次开车过去都会路过,有两次易潇安刻意放缓了车速,咖啡馆的门前人来人往,窗户虽然是透明的,但是短暂的经过也难以看到里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在不在。
  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故事,说这家咖啡店的女老板从前在芝加哥受过情伤,这次回来这边投资重金开咖啡馆也是为了疗伤。
  更说不定是在等那个曾经让她受过伤的人。
  iris自然也听到了这个传闻,立马第一时间找到易潇安,假模假样聊了咖啡人生绘画,最后回归到八卦的主题,那家咖啡店的女老板到底和易潇安是什么关系,她等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易潇安哭笑不得,告诉她有些传闻,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让咖啡馆顾客更多的舆论手段。
  iris这回聪明了,没有被她的话迷惑道,再接再厉地问易潇安和舒颜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传说本身有魅力,还是舒颜的那张会员卡起了作用,易潇安总感觉iris问舒颜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不少。
  目前还没有关系。易潇安眨了眨眼睛。
  正常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可能会问那以后会有什么关系,iris的脑回路不一样,她眼睛转了一圈马上问:
  那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易潇安被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感动到了,趁着grace在自己的房间里,身子微微往前凑了凑,有些神秘道:你真想知道啊?
  iris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们俩之前可能是什么关系呀?易潇安声音放得更低,眼眸间除了神秘还带了几分暧昧。
  iris从来没见过易潇安这种样子,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同样低声道:你喜欢过她?你们是前女友的关系?
  易潇安伸手一根手指晃了晃,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们在一起住过四年。
  没等iirs用两只手把自己的嘴捂严实,易潇安就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一声不知道是哪国的惊叫、而后硬生生吞回去的嗷呜。
  开学第一周周末的时候舒颜过来还衣服,顺便还带了双份早餐,敲门过后看到grace也在,有备而来地又从车上取了一份下来。
  三个人一起坐在易潇安的公寓中吃早餐,聪明如grace,一大早就认清了自己工具人的身份,尽心竭力扮演着助攻的角色,一会儿问问舒颜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餐,一会儿问问易潇安今天要不要和出去和舒颜逛逛游乐场博物馆之类的地方。
  她意图明显到两个人都看出来了,易潇安实在没办法,有些无奈地笑笑,开玩笑地问了一句grace到底是谁的室友。
  舒颜也微微扬起嘴角,顺着grace的话邀请易潇安要不要出去逛逛。
  易潇安本来的确是想出去走走,但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慈善晚宴拍卖会,是芝加哥联系全美其他几所顶尖艺术高校,与部分业界艺术家联袂展开,入选的画既包括一些业已知名的艺术家作品,也包括社会各界人士的捐赠,还会有一些在大赛中获奖,有潜力的学生。
  给到学生的名额极少,且大多会出现在高年级当中,易潇安起初没有在意,直到教授看到她未完成的半幅作业。没有选任何已经完成的作品,只是指着那副画问她,愿不愿意等画完之后用那副作品参加这个慈善晚宴。
  易潇安有些惊讶,毕竟可以影响到一幅作品的因素太多,在没有完全画完之前谁也不能确定那就是一幅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