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他总觉得戴着帷帽的叶芷青静了一瞬,才似自嘲般笑道:“我这般无法无天到处跑的性子,哪里像个贤妻良母的样子?一般人也不敢娶啊!”
这倒是事实。
但傅奕蒙心里有句话未讲:不是……还有例外么?!
不过交浅言深,两人还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也不好意思说这么露骨的话,便不再打趣她,两人快要上船的时候,倒与码头上才靠岸的一艘船上下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面的人见到两人,目光随意扫过,便越过他们往城里去了,但叶芷青却停下了脚步,连傅奕蒙也察觉了异状,奇道:“师妹怎么了?”
她未曾出声,等上了船之后才道:“师兄,上次你说过,售卖神仙膏的人近期回来邕州城,可知道那人几时来?”方才与她打了个照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几名随从的卫淼。
漕帮的生意是从两淮往京城的,她倒是不知道几时也往百越扩展了。
“也就这几日吧,没有确切的日子。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想问问。”她对着沉沉河水吐了一口浊气,心里忽然有些没底,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虎妞是中午的时候才知道锦姐儿不见的。
小丫头昨晚早早就跟她表明态度:娘亲都不带我出远门,我生气了,明天别叫我起床,我要睡个大大的懒觉!
虎妞在锦姐儿面前本来就毫无底线,更何况纵容孩子睡懒觉之事,更不觉得有问题,便放任她睡到了日当正中,午饭都上了桌,才去敲厢房的门。
“锦姐儿起床了,肚肚饿了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银鱼蒸蛋……”
任凭她将房门敲的山响,里面的小丫头就是没动静,起先她还笑骂:“真是个倔脾气,气性还挺大!”敲的时间再久点,才觉得不对头。
房门从里面闩上了,她心里一阵发慌,忙去外面喊了赖大应过来,想办法将房门打开,才发现人去楼空,小丫头用她的狗爬字留书一封:跟四儿哥哥陪同娘亲前往安北。
“师傅走的时候哪里带锦姐儿了?”赖大庆傻眼了。
“谁说不是呢?”虎妞恨不得小丫头在眼前揪过来拍几巴掌:让你胡闹,到处乱跑!
夫妻俩惶惶不安,拿着锦姐儿的留书跑去找苏铭商量,倒把他也给吓了一大跳:“师傅走了这都三个多时辰了,现在就算是骑马也赶不上了,我去写封信,派个人顺着水路追上去交给师傅,咱们再到处找找,不定是这小丫头留书吓唬我们呢。”
他也只能如此安慰大家。
将柳记搅的人仰马翻的锦姐儿此刻正跟她的死忠跟班胡四儿,以及傅天佑三个人窝在傅家雇佣来的第三艘装粮的船舱里。
船老大既然受雇于傅家,原本是不应该再捎带别的人的,但是昨日禁不住姓胡的少年苦苦哀求,只道家中父母双亡,家产被族中叔伯所夺,迫不得已要带着俩弟弟投亲靠友,花了银子搭上了这条船。
锦姐儿年幼尚幼,扮作小儿郎至多引人多瞧两眼,暗思这哥儿长的有些漂亮而已。
三个人都穿着粗布衣服,跟着船老大在货船底舱里分得了一间阴暗潮湿的仓房,又怕船上万一有傅家的人认出傅天佑,期间一直窝在舱房里,直到六七日船船靠岸,要转陆运前往安北,这才下了船。
其实他们多虑了,傅家无数伙计掌柜,以及在外走镖的趟子手,真正有机会见到在傅家族学里读书的小少爷,也只有傅奕蒙身边的贴身长随而已。
邕州城里的苏铭赖大庆等人遍寻不到锦姐儿,派出去的伙计坐船去追,信还未到,傅家雇佣的船队已经回航了。
叶芷青跟傅奕蒙等人是在船靠岸,码头工人开始从船上卸粮食药材,往码头上候着的车队上装的时候,才骇然发现三小的。
锦姐儿跟傅天佑本来就打着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前往安北的主意,船队容易混进去,但车队可不容易混。胡四儿用忽悠过船老大的说辞来忽然商队,结果却被人架着拖到了傅奕蒙面前。
傅奕蒙三言两句,就将原委诈了出来,派人将藏在码头上的锦姐儿跟傅天佑给揪过来,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谁让你自作主张到处乱跑的?”锦姐儿他不好责骂,但傅天佑却是自己的亲儿子,如果不是周围跟围着一圈等着回话的管事,他都恨不得将儿子揍一顿,好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锦姐儿不着痕迹的往胡四儿身后挪,试图将自己藏起来,毫不讲义气的将傅天佑独个儿暴露在亲爹的眼皮子底下。
傅天佑狡辩:“锦姐儿哭的厉害,不想跟师傅分开,央求我带着她出来找师傅!”
锦姐儿从胡四儿身后冒出个脑袋,义正言辞的指责他:“胡说!明明是天佑哥哥想要跟着傅伯伯出来玩,捎带上我的!”
傅奕蒙都快被这两个无耻的小货给气笑了——还学会互相甩锅了!
别瞧着傅天佑跟锦姐儿年纪小,这两小货的心眼子可一点儿也不少,做坏事的时候团结一致,被抓包了就开始内讧。
“既然你是来陪着锦姐儿来找你师傅的,为父这就将你送到你师傅房里去。”傅奕蒙板起脸,将儿子连同锦姐儿先送到叶芷青身边去,他还要留在码头盯着人装卸药材。
傅天佑小声嗫嚅:“父亲……”被亲爹挥手跟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傅奕蒙是个周全妥贴的人,知道在码头上装卸药材粮食也得大半日功夫,往后又要晓行夜宿的赶路,条件会很艰苦,便早早派人在码头订了客栈,到岸之后便将傅岩连晖,以及叶芷青送到预先订好的客栈里沐浴休息。
叶芷青洗了个热水澡,正坐在房里擦头发,见到被送过来的锦姐儿跟傅天佑,顿时傻了眼。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简直是从天而降。
锦姐儿腆着脸往前凑:“娘亲,我想你了,就跟着天佑哥哥一起来了。”
傅天佑还处于被亲爹嫌弃的低气压中,整个人提不起精神,也没精力再计较锦姐儿的甩锅,上前与叶芷青见礼。
叶芷青不出意外的跟傅奕蒙一样脸黑了:“你们……你们怎么来的?”
胡四儿早知做出这等事情一定会被责骂,但他对锦姐儿向来很是纵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叶芷青脚下:“夫人,是小的带着锦姐儿跟天佑小少爷坐船过来的,求夫人别责罚锦姐儿,要罚便罚小的!”
叶芷青腾的站了起来,指着胡四儿破口大骂:“你这是当我不敢责罚于你吗?”
……
傅岩过来的时候,叶芷青正拿着根竹条在打两孩子手心,并不因两人年纪有差而减少责罚,各领二十竹条。
锦姐儿被亲娘一竹条下去就“哇”的哭出声来了,叶芷青却并不因为她哭的厉害就住了手,两只手打肿了就打屁股,一丝不苟的打完了二十下。
锦姐儿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亲娘打过,以前再淘气也只是被吓唬两句,自有虎妞护着她,叶芷青是个心境平和的人,平日的淘气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但今日板着脸格外的严厉,锦姐儿连求饶都不敢了。
傅天佑听得师傅说每人二十下的时候,还心存侥幸,结果叶芷青上来就打了锦姐儿,且毫不容情,轮到他就更抹不开脸求饶,他又是个要脸的倔强孩子,生生挨过了二十下,被打的满脸泪花。
傅岩在房门外听着她用力打孩子,都恨不得推开门将两孩子护在身后,但他素来是个明事理的,也做不来溺爱之举,只能躲在外面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