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琐事我还应付得来,安北又是疫区,我身边的丫环也不懂医术,留在那里徒惹我担心而已。倒是将她们留下来照顾锦姐儿是正经。”
傅奕蒙不由感叹:“你也太替身边的人着想了。”
“你有所不知,我身边这几个都是陪伴我多年的,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实不忍她们陪我共赴险地。”
“既如此,到时候我亦要陪伴祖父西行,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远涉安北实不能让人放心,到时候还要麻烦小师妹多多照顾了!”
“好说好说!我们柳记下批从交趾万象运来的货,大师兄也要多多照顾啊!”叶芷青摆出生意人的腔调,拱手为礼,笑着调侃,直惹的傅奕蒙大笑。
“真服了你了!不怪外界都传你极有生意手腕,这见缝插针的本事也是没谁了。”话随如此,却并不觉得厌恶,反觉得她能与自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反见亲近之意。
出发之日定在了五日之后,傅家与柳记筹备的粮草都已经准备妥当,安北路途遥远在,陆运太慢,傅奕蒙已经安排下去,先期人先早四日已经出发,沿途安排食宿车船,他们后行,先水运再转陆运,抵达安北。
锦姐儿从黎依寨出来,与亲娘团聚了没多少日子,听说叶芷青要远赴安北,满心的不乐意,跟个小尾巴似的缠着她不放,再三请求带着她。
叶芷青摸摸小姑娘柔软细滑的头发,也知此行凶险,心里不由涌上淡淡的怅然,此行凶险,她的生父再不堪,这个孩子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娘亲很快就会回来,你跟阿铭哥哥他们在家里待着,若是不想回寨子里,留在邕州也行,闲了还可以找天佑哥哥去玩儿,只是不许再抓虫子欺负天佑了。”
锦姐儿噘嘴,十分的不情愿:“我才不要跟他去玩呢,他那么大个人连虫子都怕,胆小鬼!”
叶芷青:“……”
她险些忘了,寨子里的这帮小土匪们虽然尚属幼龄,但连挖陷阱猎兔子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别的碾死个把虫子之类的都属于日常消遣,与傅天佑这种从小在书斋里养大的少爷完全是两个物种。前者学的是丛林生存法则,弱肉强食,打猎采摘,后者学的是读书识字,与人来往。
更别说,锦姐儿是这帮孩子们当中的楚翘,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害怕这种情绪,淘气的实在让人头疼。
叶芷青还怕她走了之后,傅天佑若是上门来玩,被锦姐儿给欺负了,还再三嘱咐虎妞,一定要将锦姐儿看紧点,哪知道要离开的前一天带她去傅家,才发现两小孩子居然很有默契的玩在一处,头挨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儿。
傅岩抚须而笑:“这两小家伙看着可真像一对儿兄妹!”
傅奕蒙便笑:“瞧祖父说的,现在可不就是一对兄妹嘛!”
叶芷青不知就里,但提着的半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腔子里,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师祖有所不知,我这丫头淘气的厉害,上次来就往天佑衣服里丢虫子,今儿出门我可是把她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就怕她憋着什么坏,没想到今儿倒乖觉了。”真教人纳罕。
他们聊天隔的远,却不曾细心分辨两小儿所说,却不知傅天佑与锦姐儿头挨着头在密谋一件事情。
“……妹妹知不知道,师傅跟祖父父亲他们都要去安北?我听说安北出事了,死了很多人,他们要去救人!”
提起此事锦姐儿就不高兴:“怎么不知道!我娘让我留在邕州,还拿我当小孩子哄,明明我都可以跟着她出远门了!”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天佑哥哥你比我还要大,怎么也不跟着去安北啊?”
傅天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丫头说话直往人心窝里扎,他也是好容易能跟父亲在一处,还以为可以多团聚些日子,嘴上没说心里却盼着傅奕蒙最近不要出远门,小小年纪这几天就体味了一遍“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之意。
“我敢混到船上去,你敢吗?”
“你敢去我为什么不敢?!你怕不怕傅伯伯打你?”
“那你怕不怕师傅的责骂?”
两人难得达成一致,锦姐儿还小声提议:“到时候可以让四儿哥哥来帮我们。”
正在柳记帮忙整理东西的胡四儿忽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到了出发的前一日晚上,叶芷青心怀愧疚,想要搂着锦姐儿睡,却被小姑娘坚定拒绝了:“娘你都要丢下我了,我才不要跟你睡,我要一个人去睡!”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了厢房睡,顺便还把门闩上了。
自她来到邕州之后,每晚都要赖在叶芷青床上睡,被她磨缠不过,最近都是娘俩在同一张床上歇息,没想到此次居然让小丫头伤心到同睡一晚都不肯。叶芷青颇为唏嘘,站在厢房门口说了好几句软话,小丫头居然也不为所动。
她一夜辗转,凌晨才朦胧入睡,却又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见自己赤足走在旷野之上,不知来处与归处,猛听得金戈之声,闻声而去,却是周鸿身中数箭,鲜血淋漓,表情痛苦而狰狞,似在垂死挣扎。她一时忘了身处梦中,顿时魂飞魄散,飞奔而去:“鸿哥……”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叶芷青心跳如鼓,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周围漆黑一片,脑子里还是周鸿中箭的样子,缓了一刻才清醒过来,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她心有余悸,恨不得立时插翅赶往安北,好瞧瞧他是否安好在这世上。
次日天色未亮她就起床了,站在厢房门前,想着小孩子贪睡,现在敲门,没得将孩子吵醒了,只在门口站了一会,便回房去收拾东西,这才出门。
苏铭与赖大庆虎妞等人都已经起床,准备要送她去码头,叶芷青打趣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我要出门也不知道拿出个笑脸来,哭丧着脸是觉得我此行赔送了许多银子不赚钱吗?放心,说不定到时候我会满载而归,带着安北的特产。”
“师傅您……”苏铭都不知道该夸她心大,还是埋怨她瞎说八道。
还未等众人将她送出柳记大门,傅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门口,傅奕蒙亲自来接的人,站在马车旁边扶她上车:“师妹小心脚下。”等她上去了,他随后钻进了马车,与门口送行的一众人等道别。
虎妞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个傅家公子不安好心?”
苏铭嗤笑:“不安什么好心?难道他想娶师傅不成?”
一句话,成功让在场送行的几人沉默了下来,思考这种可能性。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邕州码头上,傅奕蒙亲自扶戴了帷帽的叶芷青下马车,旁边赶车的傅家车夫暗暗咋舌:三公子何曾对女人这般殷勤过?
其时天边隐有晨曦,傅奕蒙指着十几艘满载着粮草与药材的船只,道:“这是近几日我派人在邕州租来的船只,我傅家的船只都在外地不及赶回来,眼下也只能先租用了。先坐船六七日,到得不能行船之时,便有车队来接,总归按着祖父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安北。”
男人在自己的领域总有种运筹帷幄的笃定与从容,尤其傅奕蒙与那起子脑满肠肥的富商别有不同,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透着一股儒雅。
傅老先生大约撮合儿子与叶芷青的心情太过迫切,前两日还跟叶芷青念叨过:“……蒙儿丧妻多年,也不肯续弦,天佑都这么大了,也没个娘在身边照顾,实在让人忧心。”
她当时安慰师祖:“您老人家多虑了,傅师兄哪还愁娶不到佳妇?不过是缘份未到而已。”
傅岩当时意味深长的应和:“对啊,许是缘份未到。”
见识到了傅奕蒙的办事能力,叶芷青倒觉得傅岩的担心有些多余,拿笑话讲来给傅奕蒙听:“……师祖也是小孩子脾气,愁的无人可说,居然讲给我听,师兄哪里就用得着师祖发愁了。”
傅奕蒙既笑且叹:“师妹这是高看师兄了。说起来师妹一个人多年,怎么也没想着给锦姐儿找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