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蒙笑骂道:“什么神秘的事情,竟是连我也不肯告诉?”
傅家别院祖上行医,虽然后来做生意了,但医术乃是傅家的根本,祖上各处做生意之时,到处置产,虽宅院有大有小,但无一不单辟出个独立的院子做药房,专供后辈方便研习医术。
傅奕蒙到药房之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老实口拙的商陆站在院门口守着,见是他过来,压低了声音提醒他:“老太爷跟柳夫人在里面做什么……实……实验,让小的守在门口,不许放闲杂人等进去。”
“爷是闲杂人等吗?”
商陆是个死心眼子,唯傅老爷子之命是从,还想跟傅奕蒙讲理:“……可老太爷也没说公子可以进去啊?!”
傅奕蒙将这蠢东西踹到旁边去,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里人说话模模糊糊,听的不甚清楚。他走到门口,将帘子掀起来,顿时听清楚了里面的说话声。
“瞧见了没?皮肤与肌肉剥离开之后,皮肤内壁上有很多毛细血管。喏……胸骨剪开之后,看到内脏了吧?这个有节律跳动着的就是心脏……”柳夫人柔声细语,说的话却让傅奕蒙无端惊出一身冷汗。
傅老爷子与连晖兴奋的互不相让,都要争着先看看。
“把镜子给我……给我瞧瞧。”
“给我给我……给我细瞧瞧。”
柳夫人就跟调停蒙学里的孩童一般居中劝解:“都别抢都别抢,先看后看是一样的。就算这只死了,再切一只也是一样的。”
傅奕蒙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掀开帘子进去之后,但见三个脑袋挤在窗前案子上,两个头发花白的脑袋跟柳夫人柔顺黑亮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见过柳夫人次数越多,便越发现柳夫人的心根本不在容颜粉黛间徘徊,收拾的也颇为素简,一头乌发只简单用个银簪子挽在头顶,不认识她的谁能想象得到这就是柳记的东家。
“那不一样!”傅老爷子中气十足,也不知道指着案上的什么东西问:“这些……又是什么?”
柳夫人耐心解释:“这是左心房、右心房和心室,注意观察心房跟心室交替收缩的情况,了解一下血液循环。”
连晖很是不平:“叶子,咱们十来年的交情,怎么还及不上你跟傅老相识半月?给我也瞧瞧啊!”
傅岩颇为得意:“……有本事你也生个出息的孙儿,帮叶丫头把货物都给销了,她就有空陪你研习医术了!”
傅奕蒙:“……”祖父您这得意的劲头有点……幼稚啊!
他凑过去才发现靠窗的案子上平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之上钉着一只腹部向上的青蛙。青蛙的四肢都被银针固定着。青蛙被开腹,腹部皮肤与肌肉剥离外翻,腹部的肌肉壁连同胸骨都被剪开,内脏完全暴露了出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全神贯注观察青蛙内脏的傅老爷子差点将手里一个木头手柄边缘薄中间厚的琉璃镜子给扔出来,趁着他走神的功夫,连晖一把抢过镜子,低头对着青蛙内脏细瞧,还推他:“老哥你出息的孙儿来了,快去陪孙儿说说话——且换我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傅奕蒙没想到,柳记的东家是这么个“活泛”的性子。
真是没瞧出来啊!
她来傅家别院作客没几回,傅老爷子就被她带跑偏了,一把年纪的须发老翁跟着她天天剥兔子剥青蛙玩儿,美其名曰“解剖”。
傅老爷子自己玩不说,还要拉着孙子科普什么循环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生殖系统之类的,还亲自拉着傅奕蒙去观察跳动的心脏、用芦苇管子插入青蛙的喉部往里吹气,让他观察逐渐膨胀起来的肺部结构;还指着被抽筋剥皮的青蛙兔子让他认识咽、食管、肠胃、肝脏、胆囊等等。
连晖在旁当助攻,时不时帮个腔,或者与傅老爷子争论几句,场面煞是热闹。
而柳记东家悠哉悠哉坐在旁边饮茶,面对两名加起来一百几十岁的医痴露出“欣慰”的笑容,让被傅老爷子强拉着科普动物内脏器官工作情况的傅奕蒙实在无语的很,禁不住发出感叹:“柳夫人,这些青蛙跟兔子上辈子是与你有深仇大恨吧?!”连痛快的死也求而不得。
叶芷青义正言辞:“傅公子这话说的有失偏颇。这些青蛙与兔子能够为医学事业的进步而献身,造福人类,有佛家舍身饲虎的慈悲心肠,是在积大功德!”
傅奕蒙:“……”能将虐杀动物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他只服眼前之人。
他玩笑道:“这些动物积没积大功德不知道,夫人造杀孽在下却看出来了。”
傅老爷子眼一瞪,毫不客气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臭小子你瞎说八道!叶丫头所做之事虽骇人,却关乎无数性命,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受惠,你懂什么?”
傅奕蒙自十六岁之后就不曾再被祖父教训过了,凡事思谋周全妥帖,学着打理傅家的生意,后来独挡一面,在整个西南之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虽有庶出的二叔三叔以及隔房堂兄弟们对比着,他仍然是傅家最有出息的弟子,傅岩的骄傲。
事隔多年,托柳夫人的福,让他再次重温幼时挨揍的场面,一时之间都有些傻了,长袖善舞的傅家三公子都有些结巴了:“祖……祖父,孙儿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不行!”
叶芷青低头饮茶,假作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但傅奕蒙分明瞧见微翘的嘴角,仿如看笑话一般,这使得他送柳夫人离开别院的时候,不禁埋怨:“夫人当真好本事,与祖父认识没多久,竟能惹的祖父对在下动怒!便是瞧在你我两家曾是生意伙伴,在下替夫人处理了一批货物的情面上,也不该看在下的笑话啊。”
没想到柳记东家的想法异于常人:“老爷子赤诚之心,一心埋头钻研医学不理俗事,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三公子不会哄老人就算了,难道连孩子也不会哄?千依百顺总会吧?凡事顺着老爷子的意,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难道不应该?”
傅奕蒙老实承认:“不瞒夫人说,在下当真不会哄孩子!”既不会哄老人,也不会哄孩子,纵然生意做的再厉害,怎么还是觉得有一丝挫败感?
“不会哄就学学吧!”
叶芷青真没想到,她不过随口一句“学学吧”,倒让傅家三公子改日果真扔了个大麻烦过来。
次日她再应邀前往傅家别院,才进大门就被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拦住了路,瞪着大眼睛问她:“你就是那个很会哄人玩儿的柳夫人?”
叶芷青见他虎头虎脑,颇有几分骄矜之气,但看年纪跟贤哥儿差不多,心里不由发软,弯腰问道:“这话是谁说的啊?谁说我会哄孩子?”
男孩子嘟囔一句:“……我就知道他是骗人的!”怏怏不乐道:“他还哄我过来,肯定是又要去哪里做生意,想把我丢在邕州,我就知道!”
叶芷青心里一合计,猜道:“你爹……是傅三公子?”
男孩子心情正不好,闻言朝她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了还问?”却是个被惯坏的小少爷模样。
叶芷青自然不会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况且见到这孩子便不由想到了贤哥儿,不由就想亲近,也不知道这么大的男孩子喜欢些什么,心里都想些什么。她弯腰牵住了小男孩的手,感觉握着的小手挣了两下,似乎也没有非要挣开的迹象,却是有几分别扭的嘟着嘴任由她牵着往前走了。
傅府的下人们远远看见了,小跑着过来哄他:“小少爷,您几时跑出来了?公子方才还派人找您呢,担心您走丢了。”
小家伙一脸的不耐烦:“我有那么蠢吗?在院子里也能走丢?!”
那人正是傅奕蒙身边的长随,大约平日也对这小少爷没辙,被他质问还要好生回答:“小的没那个意思,小少爷您别误会。”陪笑向叶芷青道:“夫人,让小的来牵着小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