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青从京里归来,又与周鸿断了个干净,刘嵩虽然担心宫里会派人追查她,但到底她已经回到了扬州,心心很是喜悦,招手让心腹过来,吩咐他:“你先回去把我家里那帮女人们都先送到城外庄子上去,有去处的先打发了,没去处的等她们找到去处再走也不迟。”她惯是不喜欢这些,当初周迁客就是凭这一条将她哄到手的。
自叶芷青追随周鸿入京,后来得到她亡故的消息,刘嵩喝的酩酊大醉,从那之后就对女人来者不拒,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多少美人没有,很快后宅子里就盛了不少。
这三年间他也并未节制,过的颇为醉生梦死,叶芷青一朝回扬州,他便心旌摇动。
心腹奇道:“嵩哥要将府里的小嫂子们遣走,难道是想迎一房奶奶进门?”
刘嵩踹了心腹一脚:“还不快滚?多嘴多舌!真要有喜事难道还能少了你一碗喜酒?”
心腹顿时心知肚明,恐怕刘嵩这是有了相中的姑娘,又很是可惜他后院里那些通房小妾们,平时厮杀的头破血流,就想讨得刘嵩的欢喜,一个个做着正房大奶奶的美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叶芷青重回叶府,开门的小厮先是见到卫淼,喜道:“卫大爷从京里回来了?今年怎的回来的晚了许多日子?”
卫淼率先往里走:“今年有事在京里耽搁了些日子,苏铭回来了吗?”
小厮是个面生的,叶芷青并未见过。她跟在卫淼身后往里走的时候还在猜测这小厮的来历,离开四年,家中竟是透着一股陌生之意,连使唤的下人都不认识了。
好在进了正院,一路走过去,竟还是熟悉的景致,家里并未大改,只沿途药圃里种的药材有所改变。自叶芷青离开之后,卫淼在漕帮的地位水涨船高,便时常看顾叶府诸人,省得他们被人欺负了。
守门的小厮放了人进去,便由得卫淼往内宅子里闯。叶芷青尾随着他而行,倒让那小厮误以为她是卫淼带来的随从,便也随他去了。
叶府正厅前院打扫的都颇为干净,只是不知为何,倒有一股空旷寂寥之感。
卫淼大概看出了叶芷青眼里的疑惑,便道:“自你走后,正厅倒是时时有人打扫。虎妞等人回来之后,苏铭还在叶府正厅为你办了一场丧事,苏铭那小子不懂礼数,先时还想将你的灵位设在正堂,被嵩哥骂了一顿才作罢。”
叶芷青:“……”
回来面对自己的灵位这种事情,到底要肿么处理?
后院里,虎妞正带着两丫环在药圃浇水锄草,见到卫淼带人回来,准备洗手为他泡茶:“卫大爷从京里回来了?等奴婢去给您泡壶好茶,铭少爷前些日子制的药茶,最是消暑。”抬头见到卫淼身后的叶芷青,顿时支棱着一双泥手傻在了原地。
她愣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扑上前来就将叶芷青一把抱住,嚎啕大哭:“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要留在奴婢身边……”
这丫头生的五大三粗,哭起来也是惊天动地,抱着叶芷青的双臂死紧,勒的她都快喘不上气来:“虎……虎妞松松手……”
卫淼上前来帮她“诶诶你这丫头松松手……”
虎妞哪管这些,哭的震天响,还借机踹了卫淼一脚:“你……你休想让我跟姑娘分开……”
卫淼是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啊,我可算是知道你的忠心了,但你再忠心,也不能将你家姑娘给勒死吧?你瞧瞧她都快被你勒的翻白眼了!”
“啊——”虎妞睁着一双泪眼去瞧,果真叶芷青面色不好,忙松开了手,又舍不得离她太远,眼泪流个不住,忽尔蹲到地上大哭,还紧拽着她的裤脚不依不饶:“姑娘你以后再也不能抛下我了……”倒似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瞧着着实可怜。
她哭的情真意切,让久在外飘泊的叶芷青心里也是暖暖的,轻抚她的头发:“你这个丫头,若非迫不得已,我哪里会将你丢下?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主仆两个几乎要相对而泣。
叶芷青回到家,乃是叶府的一大喜事。
留守在家里的虎妞用一场大哭来迎接她,就连得到消息赶回来的苏铭与赖大庆两个小子也红着眼圈不住落泪,好生生的一场团聚倒是流了一海子的泪。
叶芷青指着他们:“你们一个个的,瞧这点子出息。不过就是分开几年,倒好像是几辈子子没见过面,都快把眼泪收起来!”
苏铭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能独当一面,到底稳重许多,拍了下赖大庆的大头:“行了大庆,别哭泣了。”
不同于苏铭的红着眼圈拭泪,赖大庆的泪水惊人,眼泪倒好似决堤的湖水般泄个不住,直让叶芷青都要怀疑苏铭让他受了什么委屈:“可是苏铭欺负你了?大庆你别急,师傅回来了好生收拾他给你出气!”要为赖大庆主持公道的模样。
赖大庆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流着泪磕头:“师傅,都怨徒儿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出事了。”
叶芷青在宫里身故的消息传出来,赖大庆就很是自责,总觉得是他没有跟在叶芷青身边保护她,才让她在宫乱之中出了事。没想到叶芷青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一腔委屈总算有了倾倒的地儿。
“这事哪里怨得了你?快起来吧!”
叶府诸人得见叶芷青回来,各个欢欣鼓舞,叙别后之情,苏铭与赖大庆这几年在扬州城颇有建树,而虎妞也把家里照顾的很好,一切都如旧时她没有离开之时,让叶芷青顿时百感交集。
晚上刘嵩叫了一桌席面来叶府庆祝,还有好酒举杯畅饮,直直闹腾了三日才算消停下来。
叶府如今生计不愁,苏铭将铺子打理的很好,还在城外置了三十亩田,以供一家人吃穿。
叶芷青回来之后,苏铭就拿着账簿子来交帐,叶芷青才要推辞,他一个大男人眼圈便要红了,直让叶芷青无奈的接了下来:“好了好了我抽时间看看,知道我回来了你急着显摆这几年的成果,这才非要把账簿子交上来。”她轻抚着账簿子:“就算为师不看,也知道阿铭很是能干!”
苏铭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师傅你……离开扬州几年,倒是越来越爱说笑了!”话虽如此,却能瞧得出她眼底的犹豫。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叶芷青死而复生必定有缘故,却不开口问,只拿些扬州这几年的趣事来逗引的她开怀大笑。师徒两个在书房里聊了两个时辰,语声渐稀,等到两人终于都沉默了下来之后,叶芷青到底还是开口了:“阿铭,我恐怕只能在家里住个几日,便要离开扬州了。”
苏铭大惊:“师傅要去哪里?不是才回来吗?”
“我惹了个麻烦,若是不尽早离开,恐怕会连累你们。”她环顾书房,当初这些家具都是她带着徒弟们一起挑的,就连房里摆着的花盆里都种着药草,离开这几年这些人将家里打理的很好,她多想停下来,然而不能够。
“天大的麻烦我们都不怕,师傅你才回来别走了!若是实在不行,咱们找个小村子避一避好不好?避过风头再回家也行,你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呢?”
叶芷青生就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特别是当她凝视着别人的时候,眼中带着悲悯之意,也不知道的是可怜她自己,还是可怜苏铭,却无端让苏铭觉得心酸,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能回来瞧你们一眼,看到你们过的很好也就放心了。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我能生活的地方?你也别替我担心了,总之我要去的地方也并不是什么蛮荒之地,以后方便的话我还会传信给你的,你好生在扬州生活,听说你还有了心仪的姑娘,这宅子师傅就留给你们了,正好给你跟大应成亲用。”
苏铭哪里肯听这些?
他本来就是个固执的人,当初能认叶芷青为师,一路跟着她到扬州来,中间经历过的事情足够多,多到让他心服口服,当真视她如长辈,恨不能为她挡风雨。
“师傅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麻烦可大可小,也许是她多虑了呢。
叶芷青被他软磨硬泡,终于将她的处境告诉了苏铭,直吓的苏铭蹭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皇……皇贵妃?”师傅居然进宫做了娘娘?
“不止如此。”叶芷青苦涩的抚摸着小腹:“当初我离开宫里的时候还未有孕相,但快到扬州之时,摸着自己竟像是怀孕了,晨起也有恶心的感觉。阿铭你来摸摸看,我是不是……摸错了脉?”
以她之能,竟是希望摸错了脉,可见有多不想要这个孩子。
苏铭想想师傅肚里有可能揣着龙种,就心惊胆颤。他小心将两指搭上叶芷青的腕子,平复激动的心情,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越摸面色越白,摸到最后直恨不得跪到地上去:“师……师傅怎么办?真的……真的是喜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