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禁绝了她与周家人的接触,直恨不得太医院里有太医会施金针将她与周鸿的那一段记忆封存才好,却也禁不住她的再三磨缠,终是同意她在临近中秋之时出宫去探望孤儿。
“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啊,往后你就乖乖在宫里养胎。”
“行行行!都听陛下的!全都听您的还不行吗?”她难得温驯乖巧的笑着应下来。
后来萧烨无数次的后悔当时没有态度强硬的将她留下来,没有看透她这只小狐狸的面具,以致被她蒙骗。
九月初十,远在安北的周鸿接到留在京中密探传来的消息:皇贵妃于八月十二日于京中失踪,帝震怒。
短短一行字,将他的记忆拽回了数年之前,她精灵一般出现在漕船之上,那时候,他们正当年少,青春正好。
谁能把臂挽留旧时光?
周鸿不能,叶芷青不能,贵为一国之君的萧烨更不能。
周鸿留下的密探将消息传回安北之时,皇贵妃走失之事已经成了一件大案,虽然上面有人强压着不让传出去,对外一概宣称皇贵妃病重,在宫里蓬莱岛上静养,每日宫里还是会往蓬莱岛送水送食,隔几日萧烨还会去岛上“探望病重的皇贵妃”,但他大怒之后派心腹到处寻人,消息灵通的人还是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特别是一个人身上重复发生的事件,总是让人忍不住要去反省。
几年前,叶芷青在大婚前一日跑的无影无踪,几年之后萧烨没有吸取经验教训,让她在有可能怀着孩子的情况下不见影子,两件事情几乎如出一辙,萧烨事前却半点没有察觉。
萧烨后来无数次后悔他对叶芷青的宽纵,就像不明白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疼她宠她,对她几乎算得上千依百顺,然后她还是毫不留恋的离开了他——这个狠心薄情的女人!
然而说她薄情,似乎也不确切。
如果她当真是个薄情的女人,又缘何要在周迁客落难之时与他同甘共苦?
人最怕的是比较,萧烨每每心塞于她对待周鸿与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始终不能明白周迁客到底哪里比他强了?
她离开的那日如往常一般与他告别,满脸的笑意仿佛出门去踏青,似乎心情很好。萧烨要去处理政务,她却要出宫去,心情略有不爽,便絮叨了她几句——这也是叶芷青在他身边之后养出来的毛病。
“从来就没见过宫里哪个女人跟你一般爱往外面跑,都怀孕了还不安份,就不能乖乖在宫里陪着朕吗?”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难得有耐心来哄他:“陛下生的哪门子闲气啊?想是今儿折子看完了闲的没事干?都说了这是最后一回,还不兴我出去一趟啊。再说我都说过几回了,我没怀孕没怀孕,陛下非要这么想,我做大夫的还能不知道啊?”她嗔他一眼,落在萧烨眼里只觉得可爱,拉了她的手不放,到底被她给挣开了。
“陛下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出尔反尔呢?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啊!”
他答应了她的都做到了,可她呢?
她是早晨出宫的,傍晚徐昌跟姚平失魂落魄的跑回来请罪,跪在御书房不住磕头:“娘娘不见了……奴才们找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影子,有负陛下所托……”
萧烨猛的站了起来,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只有到了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其实自从将她强留在身边之后,他长久有一种隐忧,总觉得也许某一天叶芷青就离他而去了。
快三年的安稳日子过下来,他险险就要忘了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这层陷忧,今日的消息报却让他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他又成了当年帝京权贵圈子里的笑话。
——她居然又一次狠心的弃他而去了?!
“你胡说!好好的她怎么会不见呢?”他听见自己徒劳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承乾殿里,却还是有些回不了神。
徐昌与姚平早被皇贵妃失踪之事给吓的魂飞魄散,其中一人哆哆嗦嗦道:“……娘娘给孤儿院里一个孩子治腿,说是……说是那孩子的腿保不住了,要截肢,闲杂人等要出去。奴才们便在门外候着,过了两个时辰再进去,娘娘就……就不见了……”
皇帝陛下亲自审问慈幼局里的人犯,龙婆子的证词也与徐昌姚平等人一致。
“小……小宗的腿上次就有问题,夫人说要好生护理,但慈幼局里孩子太多,总有照看不周的时候,过了一段时间,小宗的腿越来越肿,还流脓水。夫人来了之后,说小宗的腿保不住了,要截掉……”
萧烨听的很是不耐烦,他才不管什么小宗小黑的腿疾,也不关心治疗过程,只想知道他的皇贵妃哪里去了!
“夫人是怎么不见的?”
龙婆子跪在地上只觉得喘气都困难,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萧夫人的夫君,贵气凌人,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直似在瞧着死物,浑似她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性命不保,吓人的紧,与温柔可亲的萧夫人截然不同。
“夫人在房里替小宗截肢,让老妇人给她搭把手,民妇眼睁睁看着夫人当真将小宗的腿给截了下来,还敷了药,包扎起来。夫人说她累了,还要盯着小宗两个时辰,让闲杂人等别来吵她,民妇就带上门出去了,两个时辰之后夫人就不见了,后窗半开着,夫人……会不会是被坏人掳走了?”
美貌又善医术的年轻女人,让某些心存不良的人惦记,也不以为奇。
龙婆子久在市井,看过听过的故事多了,联想力也很是丰富。
萧烨带着人将慈幼局走了个遍,她出去的那扇窗户后面就是院墙,靠墙还有一棵树,瞧印子她应该是爬上树翻墙走了,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他心冷似灰,震怒非常,调兵搜索,帝都城门都到了要关的时候,耽误到这时候,她若有心恐怕早就跑了。
胡衍跟前跟后的劝解他:“陛下息怒,娘娘许是被人掳走了,过几日就寻回来了,陛下可别急坏了身子。”
萧烨恼羞成怒:“闭嘴!”老婆跑了,难道最丢脸最倒霉的不是那个做丈夫的吗?
胡衍到底贴心,回去之后就建议对外宣称“皇贵妃娘娘在蓬莱岛养病”:“娘娘不回来则已,若是回来了对外总要有个说辞。反正蓬莱岛四面环水,只要守卫森严,外面的人想要探听消息也难。”
萧烨除了派心腹武将带兵到处去搜人,还默许了胡衍的做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难道他竟是还等着她回心转意自动回宫不成?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一定要将她绑回来,缩在蓬莱岛的留仙阁里,打十八条铁链子也要锁住了她的腿,看她怎么跑?
让皇帝陛下恨入骨髓的叶芷青那日做完了小宗的截肢手术,爬树翻墙跑出去之后,在街上找了个成衣铺子买了两件男式短打,乔装改扮直奔漕船码头,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拿早就准备好的胭脂将脸涂黄。
她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想着,万一在漕运码头见不到卫淼,就只能花银子另想他法了,结果才踏上漕运码头,就见到卫淼与刘嵩的背影。她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卫淼的胳膊,压低了嗓子道:“卫大爷,可是要往扬州去的船?”
卫淼听得这把熟悉的嗓子,转头看到她的模样,傻了一般:“你你……你……”
三年多不见,这小子不但气色极高,还长高了不少,只模样未大改,仍是那副纨绔地痞的模样,她“嘘——”的一声,制止他的激动,道:“小的欲搭船前往扬州,不知道能不能借个光?”
旁边刘嵩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看到她涂的黄蜡蜡的脸蛋,一双眸子狡黠如故,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你……你出来了?”
叶芷青听他的话音,怎的好似洞悉她的处境一般,她抱拳行礼:“托刘大哥洪福,咱们可以走了吧?”
当日下午,在漕船舱里吐云吐雾的罗炎感觉到船身一阵晃动,听到漕丁们的号子,感觉到船身渐渐离岸,奇道:“这就走了?副帮主的事儿办完了?”
侍候他的小厮上前熟练的为他挑了一点神仙膏,奉承道:“许是办完了,总归帮主您是享福的,凡事交给副帮主总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