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砚几女过来后,所有人便算都到齐了。岳陵招呼着众人坐下,自己便安然坐在原先萧灵儿坐的位子上。
此刻,他左手边是玉砚、彩荷和青竹三女,右手边,却仍然还是萧灵儿。众花丛中一点绿,岳大官人颇有左拥右抱的味道,一时间志满意得,频频劝饮。
众人俱皆举杯相和,唯有胡不归一脸的苦色。他方才忍不住一通大笑,换来的结果就是,被恼羞成怒的萧灵儿一阵白眼,外加底下一番嗔怪恐吓。
眼见得岳大官人再一次举杯邀饮时,正要端起杯子同饮时,萧灵儿却哼了声道:“眼下戎王兵败身亡,世子缠绵病榻败退于青蕃边界,期盼你们的救兵,便如婴儿之仰望父母。你们却只顾在此牛饮,可有说些正事吗?”
她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静,面面相觑之下,都不觉有些尴尬。
只是大伙儿也都心知肚明,这妮子的发飙,根子可还是在岳大官人身上的。是以,不由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岳陵。
岳陵咳了两声,正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大丈夫之气,萧灵儿这会儿却学乖了,压根不给他机会。
理也不理他的示意,却转头看向胡不归,淡淡的道:“胡叔叔,我爹爹让你先行打探,究竟那边是个什么情形,趁着这会儿大伙儿都在,你何不仔细说说?总好过只胡吃海塞强些。”
胡不归就一脸的无奈,和隔着位子的岳陵对望一眼,两人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也好,也好,那就说说,说说吧。”
眼瞅着这顿枪棒是对自己两人来的,岳陵既然都给噎住了,胡不归更没了指望,只得干笑两声,点头应着。
众人听他要说正事儿,也都面色凝重起来,屏气凝息的静候他讲说。
“自戎王战败身亡后,青海全境便又落入了拔野部的手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哈依族齐齐喀尔部在跋野刚当时刻意的牺牲下,被戎王和吐蕃各部联军消耗的极大,如今已等于彻底并入了党项人的部落。跋野刚整合了两部之众,俨然便是独大,再无人敢对他有任何慢待………”
胡不归说起了正事,脸色也变得肃穆起来。说到跋野刚势力猛涨时,眼见众人脸上都显出担忧之色,又微微一笑道:
“大伙儿其实也不必太过忧虑,跋野刚虽然在内部的实力强大了,但说起来,对外的控制反而下降了,这对咱们来说,倒是个大大利好的消息了。”
众人微微一愣,雷虎就先问道:“胡先生此言怎讲?既然那跋野刚实力强了,怎么反而对外的控制会减弱呢?”
听他发问,胡不归还未回答,旁边孔茂已是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兵凶战危,从来就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赢家。他既然前面放任哈依族当替死鬼,而后自己又亲率大军与戎王大战,最后虽然赢了,想来也是颇多损伤的。如今虽整合了两部,但久战只卒已成疲军,哈依族能被他吞并,必然所剩精锐也已不多。青海诺大的地方,以他一部之力,如何能再像之前那样守的过来?想必此刻定然是收缩兵力,只捡着紧要处固守,于那边角之地,自然也就没了能力去管。胡先生所说的对外控制力减弱,可是指的这个?”
胡不归眼中闪过赞赏之色,着意的打量了几眼这个儒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想孔先生一介书生,竟也颇通武事,难得,难得啊,”
众人这才恍然,看向孔茂的眼中,便多出了几分敬服。孔茂却只淡淡一笑,毫无骄色,只是目光却不由微微瞥向岳陵。
岳陵两眼微微眯着,不时有精光闪过,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对孔茂的表现并未在意,孔茂不由的有些气馁。
良久,岳陵两眼一睁,转头看向胡不归,沉声道:“胡叔叔刚才说的是跋野刚的情况,那不知世子那边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所部损伤如何,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胡不归点点头,欣慰的看看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表面上看似轻佻不羁,实则心思细腻,绝非俗人。
要知道,军事之道,非但要知彼,更要知己!岳陵一出口便先问姬连的情况,可谓一语中的。若说那个孔茂是个对战事目光精准的,那岳陵便是更高一个层次,属于放眼全局的战略型人才。
“世子那边情况不太妙。”他心中赞赏着,一边缓缓的说道。
“……….世子如今本部尚不过万,吐蕃诸部大败之后,已然作鸟兽散,泰半逃散回去了。只有大约数千小部落的兵丁,因惧怕跋野刚分而击之,这才和戎兵相依,以防备党项人。只是我去看时,见他们之间好像互不信赖,更加没有统一的号令,以这种情形,要想战胜党项人………..难!难!难啊!”
他说到最后,一口气连说三个难字,众人不由的都面色沉重起来。
胡不归看了看仍在沉思不语的岳陵,又道:“眼下青海的情形,非但敌众我寡,更要命的是,我方实在没有可堪一用的大将。如此下去,跋野刚不来则已,一旦举兵来攻,只怕……….”
岳陵听到这儿,忽然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只要胡叔叔肯帮咱们,又怎么能说没大将呢?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胡叔叔一身功夫,可是高明的很吧。”
胡不归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摇头,叹道:“你没看错,我自问一身腾挪功夫倒还不差。但是你搞错了一件事儿,这战阵之上,那些个腾挪闪跃的江湖功夫根本没用。当你对上千军万马之时,对面枪戈如林、矢如云蔽,若也如大将般披上一身重甲,那这身功夫又如何施展的出来?所以,我说的大将,必须是真正的战将。精擅长枪大戟、重甲铁骑的破军猛士。”
岳陵听的一呆,他虽然也知道个人武勇在战场上的作用小的可怜,却未想到他的理解还是有所偏差。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道:“既不能硬拼,那么咱们不能用计吗?胡叔叔说起战事有理有据,想来定是精通军事的了?有你领军,难道就不能以计取胜?而且,这里还有孔茂先生,胡叔叔刚才也应了解了,他可也算的上是智谋之士了。”
孔茂听岳陵提到自己,又颇有赞许之意,登时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激动之色。
胡不归苦笑了笑,摇头道:“我算什么精通军事的?孔先生倒是真的是智谋之士。但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若无基本的实力,任何计谋便都无有所依。倘若只是些边角争斗,或可一时得计,但真到了一决生死之时,便千万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是笑话罢了。”
说到这儿,忽然转头看看一旁静静聆听的萧灵儿,向岳陵笑道:“况且,真要论及精通军事,呵呵,我这侄女儿的父亲,我那结义大哥才是真正的行家。若能得他亲自出马,倒是真有一搏之力。便说灵儿,其智谋军略,也只在我之上。岳公子若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大错特错了。呵呵,胡某精擅的,不过是刺探情报、潜踪袭杀之类的粗活罢了。”
岳陵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萧灵儿,随即却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萧灵儿本听着胡不归夸赞自己,还颇是难为情呢,可此刻见岳陵看自己一眼后便一劲儿的摇头,只当他看不起自己,不由的气恼,怒道:“你摇头作甚?”
岳陵深深的吸口气,眼神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沉声道:“岳陵再不才,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但凡我不死,便绝没有让自己女人去冲锋陷阵的事儿!战争,不该属于女人!”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这一刻,脸上竟从所未有的显出一种坚定。萧灵儿听的一呆,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而听他竟当众称自己为他的女人,霎时间又不由的双颊火烧,心中便如饮了蜜一般甜。
“你这小子,总还算有些担当!”
就在众人都暗暗敬佩岳陵之言的时候,忽然大厅外一声冷哼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