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扑在小晚怀里,大哭了一场,亏得周围热闹,没什么人来看,小晚耐心地安抚她,不久后,妹妹总算冷静了。
这会儿就要放烟火了,百姓们渐渐聚拢到桥下,两岸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小晚带着文娟回到马车上,好给其他人腾出地方,很快张婶他们带着霈儿和丫丫也回来了。
霈儿很乖巧地拉着小姨的手,和她一起看烟火,人多热闹了,文娟的心情也好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素素和小晚一人抱一个小娃娃躲在车里,掀起帘子略略能看一眼,烟火轰隆百姓欢呼,外头沸反盈天热闹极了。
小霏儿倒是不怕的,在娘亲怀里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夜空里的五光十彩,可是霁儿就在素素怀里闭着眼睛睡,素素对小晚笑道:“这也算是一份淡定了,像掌柜的。”
小晚笑道:“哥哥妹妹的性格,渐渐不一样了,如今不会一个哭一个也跟着哭,怕是心里还嫌呢。”
她们说着玩笑话,素素忽地想起来:“这个时辰,京城里那一对儿,该进洞房了吧。”
此时此刻,郡主府里一样的热闹非凡,只是酒宴已经到了尾声,客人们渐渐要散了,而宫里也摆了中秋宴,一声声轰隆里,烟花满天。
毕振业半醉,礼貌地要送客人,反被客人们簇拥着推进了洞房,喜床之上,凤冠霞帔的新娘,早已等候。
他们自小看着京城的繁华长大,自然不稀罕皇城上空绚烂的烟花,不论今夜是什么节日,之于他们,便是此生最重要的时刻。
喜娘来行礼,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新郎颤巍巍地挑起喜帕,娇美的妻子含羞带怯,眸光中亦流转着兴奋,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和心跳,傻傻地愣了半天。
晴儿已是满面通红,轻轻嗔道:“你怎么了,我的模样很奇怪吗?”
“不,是你太美了,我、叫我看得出神。”毕振业傻傻地一笑,便坐到了晴儿的身边。
晴儿从繁复华丽的喜服底下伸出纤纤玉手,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毕振业直觉得心底一片柔暖,不自觉地将手指缠绕上,十指紧扣,紧紧地不分离。
前院里,凌出和连忆在为新人招待送客,二山今日也吃了不少酒,带着几分醉意,送了一拨客人回来,不见连忆在跟前,便问郡主府里的下人。
婢女们说:“夫人在厢房坐着,大人您去那边找找。”
二山寻路而来,见连忆正坐在屋子里,掰着手指头计算什么,他进门问道:“是不是累了?”
连忆一怔,莫名有些慌张,起身答应道:“是啊,突然觉得闷热,我就过来坐坐。”
二山倒是累了,往边上一坐,伸手挽着连忆的手,笑道:“振业和郡主的婚礼这样隆重,你羡慕吗?相比之下,我们的婚礼实在太简单。”
连忆笑语盈盈:“怎么会呢,再盛大的婚礼,若嫁的人不对,又有什么意思?嫁的人对了,彼此心意到了,就算什么都没有,日子也一样会过得好。”
二山抚摸着妻子的手背,他想起了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传言。
毕家虽然随着毕丞相辞官和毕夫人服罪流放而门庭垮塌,可是一转眼,女儿嫁了当朝皇后的兄长,成了川渝大将军夫人,而儿子则娶了权倾朝野的沈王府郡主,一家里同时和两大兵权结亲,将来前途无量,委实羡煞旁人。
如此,原本靠着自己奋发图强而受人瞩目的凌出,一下子变得平平无奇,如今不过是和其他官员一样的大臣,就连娶妻,也不过是娶了个小地方的知府千金。
二山是不在乎的,他有他的抱负和理想等着去慢慢实现,可他心疼连忆,心疼她被无聊嘴碎之人卷入是非,怕她会有所负担。
不过连忆好像没在乎这些话语,这几天忙着毕振业和郡主的婚礼,她作为新郎家的女眷,自然是要出面操心的,不知是不是累着了,身体总觉得沉甸甸。
今日喜宴,有人劝她饮酒,可连忆为了预备要个孩子,自小产后便滴酒未沾,今天推辞时,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体来,算着日子,好像月信迟了。
她很紧张,甚至不敢对二山说,怕是扑了空白欢喜一场,可若是真的,若是真的,便是上天又疼爱了她一回。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二山到底察觉出妻子的古怪,忙起身道,“我送你回去,这些日子,你一定是累了。”
“嗯……”连忆心中一片激动,她到底是忍住了,想着过几日悄悄去看大夫,确认了之后再开口。
他们走出厢房,到了前院,这里紧挨着皇城,能看见宫里绚烂的烟花,二山驻足相望,再看这家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感慨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来为毕振业张罗婚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和家人团聚,我以为他们早就把我忘记了。”
连忆温柔地说:“该感谢掌柜的,彪叔还有婶子,因为他们,你才有勇气继续去相信别人。”
二山道:“真想回家看看,白沙镇的中秋节,也是很热闹的。”
连忆本想说明年回家乡,可是想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她含笑把这话咽下了。
白沙镇上,烟火放完了,百姓们陆陆续续散开,县太爷站在老高老高的地方,大声嚷嚷着叫大家别拥挤推搡慢慢地走。
小晚对相公说:“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好的官。”
凌朝风亦道:“是我们的福气。”
他们送文娟过来,托付给村里的人,文保还是不大理会他们,接了钱袋,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就和别家的孩子走了。
小晚对妹妹说:“姐姐过几天回家一趟,你放心,姐姐不会不管你。”
正文 243 溺爱
回家路上,张婶听小晚说穆工头可能又要娶妻,分析小晚家如今的境况,她爹想娶个黄花大闺女是难的,不说家里还养着两个孩子,就算穆工头的年纪,也没有年轻女子乐意嫁了。
来的多半是守寡之人,兴许自己还有几个孩子,但孩子能不能带过来,就看那边婆家放不放人。
小晚轻声嘀咕:“自己的孩子,偏要婆家说了算。”
张婶叹道:“没法子,谁知道有没有那一天这世上女人能自己说了算。话说回来,那人若是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你弟弟妹妹可怎么办,就你爹那样的,指不定还向着别家的孩子。”
小晚也知道,他爹从前的毛病,怕是以后也不会改,若再和新妻子有了孩子,文保和文娟的日子就更难了。
“你打算怎么着?”张婶说,“去给人家立个下马威吗,让她知道文保文娟背后有你有咱们撑腰,别叫她虐待了孩子?”
小晚摇头:“将心比心,倘若我带着善意和好心嫁到别人家,想着要好好待前面夫人留下的孩子,结果他们家的孩子却对我耀武扬威的,再热的心也要凉了,一进门就知道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家人,往后还图什么呢。”
小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新人进了门,看看光景再说,若是真的欺负文保和文娟,我不能袖手旁观,但若是个好人,我该尊敬人家才是。”
张婶欣慰地对坐在一旁的凌朝风说:“你哪里来的福气,得了这样心善又聪明的娘子。”
凌朝风淡淡笑道:“刚来那会儿还是笨笨的,如今变聪明了。”
小晚不服气地瞪他一眼,霈儿在她怀里,替娘亲打抱不平:“我娘可聪明了。”
凌朝风嗔道:“今天玩疯了,夜里可别尿裤子,这会儿消停些,不许再说话了。”
霈儿可怜兮兮地看着小晚,小晚亲了他一口,拍拍儿子哄他睡:“霈儿今晚跟着娘睡,夜里尿你爹一床。”
凌朝风哭笑不得,对张婶说:“她就预备这么无法无天地宠下去,这孩子将来如何了得。”
话虽如此,凌朝风心里明白,小晚不会把儿子宠坏,一家子乐乐呵呵,比什么都强。
今晚全家都玩得很开心,回到客栈,霈儿已经趴在凌朝风身上睡着了,怕他今天玩得太疯夜里拳打脚踢地从床上摔下去,便答应小晚让儿子跟他们睡。
果然一整夜,这小家伙在床上横着转,把亲爹踹了好几脚,做爹的还不敢发作,只能忍着。
隔天一早,凌朝风要去邻镇办事,下午就能回来,叮嘱霈儿好生把功课做了,昨天过节他偷懒没写的字,今天一齐补上。
霈儿最烦这些事,磨磨蹭蹭,宁愿在后门井边玩一手的泥巴,也不想坐在屋子里抄字。吃过午饭后,小晚就把他带到自己屋子里,看着他把功课做了。
霈儿封闭自身法力时,他就是个凡间普普通通的四岁孩子,屁股上像是扎了针的,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
“要抄这么多遍。”霈儿呜咽着,“娘,我手可疼了。”
小晚给他揉揉小手,拿起纸看了看,见一叠纸上,有墨汁透过第二张纸,她仔细翻了翻,小声对霈儿说:“把墨汁沾多点,透过去,一次就能写两张了不是吗?”
霈儿眼睛一亮,拿起纸笔试了试,虽然第二张上的字迹稍稍细一些,可写了几个字,也是挺好的,小晚还比划着说:“你爹这么一张一张地看,也不会翻后面是吧。”
娘儿研究了半天,小晚拿镇纸给牢牢地压住,霈儿小心地抄完一整篇,第二张纸上刚刚好透过去,给他们高兴的。
偏偏今日凌朝风回来得早,上楼换衣服,见母子俩在屋子里写字,本来还挺高兴的,谁知他们正得意洋洋地显摆,估摸着自己不会发现这点小伎俩。
霈儿甚至说:“娘,我们再放一张纸,看看能不能透到第三张。”
小晚觉得不妥,煞有其事地翻了翻:“不成吧,到第三张一定不清楚了,而且第一张就该烂了,不是白写了么。”
霈儿刚好看见了站在门前的父亲,吓得他浑身紧绷,小晚抬头见儿子这样表情,一转身,惊见是相公回来了。
她看看窗外的天,天色果然还早,颤颤地说:“相公,你、你不是还要晚些再回来。”
凌朝风冷然走到桌边,桌上已有抄了几遍的字,果然一张深一张浅,这两个人是有多傻,才会觉得这一招不会让人发现。
“相公,是我……”
小晚话没说完,霈儿就被凌朝风抱走了,还没出门小家伙就吓得大哭,把弟弟妹妹吵醒,霁儿和霏儿也跟着哭。
小晚两边顾不过来,等她赶到霈儿的屋子时,听见里头拍打的声响,霈儿哭得撕心裂肺的,不过打了几下,就没继续打了。
张婶听得动静上楼来,知道凌朝风又打孩子了,可是见小晚竟然站在门外不阻拦,而且一脸的愧疚后悔,她便又悄悄下去,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屋子里霈儿由嚎啕大哭,转为抽噎,像是还答应了他爹什么,不多久,房门便开了。
凌朝风出门来,迎面见小晚站着,小晚稍稍伸出脑袋往屋子里看,霈儿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在桌边抄字。
“他今天不抄完,不可以吃饭。”凌朝风说,“就算抄到天黑,你也不许给他拿吃的。”
小晚点了点头,没敢出声,凌朝风回屋子去换衣裳,之后下楼去了。
一下午,客栈里静悄悄的,彪叔做了点心给小晚送上来,笑呵呵地问:“霈儿挨罚了?朝风不叫我给霈儿拿吃的。”
小晚点头:“都怪我不好。”
可她如何吃得下,都怪自己给霈儿出馊主意,她知道哪怕霈儿抄不完,但只要认认真真地抄,凌朝风是不会和他计较的。可他们俩自作聪明,生生把相公给惹怒了,现在他不知怎么生自己的气呢,小晚都没脸去见相公。
不过霈儿到底是争气的,日落前,小晚就听见他跑下楼梯的动静,一面奶着霏儿,一面就跑到楼梯口来看。
八仙桌前,小家伙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凌朝风慢慢翻动他抄写的字,忽然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手把手地教他写了几个字,父子俩好好地说话,霈儿很乖,凌朝风也很耐心,瞧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彪叔从后面拿来点心,凌朝风拍拍儿子的屁股,就让他玩儿去了。
他收起儿子抄写的字,一抬头,见小晚站在楼上看,却是冷冷地瞪了一眼,不理会她自顾忙去了。
天黑后,一家人坐着吃晚饭,凌朝风倒是给霈儿夹菜,可是对小晚就是冷冷淡淡的,她也不敢吱声,闷头在边上喝鱼汤。
夜里,凌朝风去澡房洗澡,小晚把霈儿叫到身边,问他是不是挨打了,打哪儿了,抱着儿子给他揉屁股,直到听见楼下有动静,霈儿才急急忙忙跑回去。
凌朝风在底下就看见一团小东西跑回自己屋子,走上楼来,两边静悄悄的,还假装没事儿。
他回房时,小晚抱着霁儿在窗前哄睡,凌朝风看了看闺女,就自己先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晚也在身边躺下,凌朝风一直闭着眼睛但没睡着,刚想睁开眼,软绵绵的身体主动扑上来,压在他胸膛前。
“相公……”糯糯的一声,小晚就把脸埋在他衣襟里。
“干什么?”凌朝风知道,这半天,可是把她憋坏了。
“我以后再也不撺掇霈儿干坏事,我保证。”小晚愧疚地说,“相公,我知道错了。”
“那小东西我还能打他两下,你呢?”凌朝风板着脸说,“我拿你怎么办好,你要是虐待他打他,我们还能有道理说,可是你溺爱他,毫无原则地惯着他,我该怎么说你好?”
小晚态度可好了,认真挨训,一点儿不觉得相公凶,只是听完了,她也要人安抚才行,在凌朝风身上蹭啊蹭,蹭的男人“火大”了,把她吃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客栈里便烟消云散,小晚和霈儿两个一起欺负相公,重新热闹起来。
张婶笑眯眯地看着,对彪叔说:“你看吧,咱们不必搀和,他们好着呢。”
这会儿小晚要捉霈儿,小家伙咯咯笑着往门前跑,到了门外,却大声喊:“娘,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