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回眸见他们情意绵绵,根本无心眼前的热闹,都笑了,素素不乐意地去推了推大庆,嗔道:“你几时像掌柜的待小晚那样待过我?”
小晚听见了,赧然将目光从丈夫身上挪开,只听素素向婶子告状说:“刚成亲那会儿,他夜里睡觉可警醒了,说怕自己打呼噜吵着我。如今呢,睡得跟死猪似的,呼噜震天响,我恼了拍拍他,叫他醒一醒翻个身,他嗯一声,把胳膊抬一抬,就算是应我了。”
大庆老实,被娘子这样说,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又舍不得责怪素素,只能小声央求:“给我点面子呗。”
小晚听了咯咯直笑,张婶也跟着一道埋怨彪叔的不是,凌朝风搂着小晚,轻声道:“往后可不许啊。”
“不许什么?”小晚仰着脸看他。
“不许在别人跟前数落我。”凌朝风的目光还看着眼前的热闹,却口吻霸道地对妻子说,“听见了没有?”
小晚撅了噘嘴不服气,扭过头就对张婶喊:“婶子,相公说,他不许我在人前数落他不是。”
凌朝风大窘,抱起小晚就往回走,小晚嚷嚷着:“霈儿,快来救救娘……”
霈儿立刻要跑来,被张婶一把抱住,笑道:“傻小子,有你什么事儿?”
屋子里暖洋洋的,小晚被轻轻搁在床上,凌朝风虽是虎着脸,可眉目间依然是满满的宠溺:“早些睡,年还长着,明天若是觉得身体自在,和婶子他们去庙会逛逛也成。”
小晚软软地说:“当然要去了,我还想去一趟医馆,谢谢大夫去年给我的压岁钱,若不是我有钱能去买糖葫芦吃,我也不会遇见霈儿,不会让你看见我。”
凌朝风颔首:“那我和你一道去。”
小晚拍拍身边,要丈夫躺下,而后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说:“朝风,上辈子我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辈子能做你的媳妇。”
凌朝风笑道:“这辈子做了我的媳妇,又是很了不得的事,下辈子,咱们还能做夫妻。”
小晚嘿嘿傻笑着,在相公怀里蹭了蹭,楼下隐约传来霈儿的笑声,而后是素素一家坐着骡车回去了,待客栈渐渐安宁,小晚也睡着了。
这个时辰,皇宫里的除夕夜宴也散了,皇帝守岁通常与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或是皇家子弟,毕振业和凌出自然远不够资格。
他们一道护送祖母离宫,将要上马车时,见那一边长公主送她的婆婆沈王妃和小姑子沈晴出来,周遭所有人便都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王妃请公主早些回宫里去,今晚丈夫和儿子都会在宫里守岁,长公主自然相陪,出来送送婆婆是她孝敬,但她在这里站着,旁人都要不自在了。
“娘和晴儿到了家,派人往宫里知会一声,好叫我们安心。”长公主落落大方地说罢,催着沈王府的马车上路,便施施然回宫里去了。
如此,其他人才纷纷动身,凌出搀扶祖母和连忆上了马车,毕振业与他们道别,叮嘱祖母早些休息,再自行等下人将马车引来,这才回家去。
然而回府的路上,途径一处,却见沈王府的马车停在这里不动,想起之前的事,他命下人也将马车停下,主动下车来,想要问候一声。
但见郡主搀扶母亲,从灯火通明的店铺里走出来,店家一路鞠躬送到殿门外,说着多谢惠顾照拂之类的话。
王妃要他们别再送了,一回身,便见个年轻公子哥儿在眼门前站着,似乎是认得的。
沈晴看见毕振业,不禁垂下目光,轻声对娘亲说:“是毕大人。”
王妃笑道:“记起来了,是毕丞相家的公子。”
毕振业向他们作揖,王妃笑问:“这么晚了,公子缘何在这里?”
年轻人从容地应道:“见王府马车停在路上,误以为有什么事,上一回遇见郡主,便是马车坏了,晚辈想着,若今晚也是,便请王妃娘娘和郡主,坐晚辈的马车回府。”
王妃笑道:“没什么事,我们母女都爱用这家的胭脂水粉,见他们没打烊,就来说两句话,给个压岁钱。你这孩子,倒是细心得很,这路上往来多少人家,也没见谁主动问一声。”
毕振业倒也不邀功显摆,只道:“坐在车里不往外看,也是有的,晚辈亦是无意间看见。”
王妃随口客气:“得空来府里坐坐,我家王爷喜爱有才学的年轻人,还有我家儿子,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他也该有几个朋友才是,别像他爹似的。”
沈晴提醒母亲谨慎说话,母亲是被爹爹宠坏的,到如今还像二八大姑娘似的,想事情简单,待人接物毫无心机,自然,这是娘的福气。
目送母女俩上马车,待沈王府的人走远了,毕振业才重新上路,可是嘴角不自觉地挂着笑容,每每遇见沈晴,他心里便特别快活。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高攀不上的。
皇宫里,皇后亲自来为守岁的皇帝和诸位王公大臣送宵夜,自然他们吃不了几口,不过是作为皇后该有的客气和体面。
进门时,恰好听皇帝说,表妹沈晴尚未婚配,问沈王爷,要把女儿藏到几时。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哪一家的公子匹配,说沈王爷眼界太高等等,待皇后进门来,才停了这个话题。
马上便是交子时分,似烟随皇帝到内殿,为他整理衣冠。
项润今日饮了酒,仗着几分醉意,偷偷亲吻娇妻,叫似烟嗔道:“大臣们都在外头呢,皇上越发胡闹。”
皇帝偏要亲到了,才心满意足,又听似烟说:“皇上,晴儿的事,您交给我吧。皇上又怎么懂女儿家的心思,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晴儿是皇叔的心头肉,舍不得女儿受半分委屈的,可晴儿是个懂事的姑娘,只怕皇上和皇叔便是点错了鸳鸯谱,她为了顾全大局,也会接受。那岂不是,苦了一辈子?”
皇帝连连点头:“朕本就不擅长这些事,那就全交给你,皇祖母念叨好久,晴儿都双十了,是该嫁人了。”
离开清明阁,便见长公主从长寿宫过来,爽朗地笑着,说太皇太后已经睡安稳,她便要来看看自己的丈夫。
皇后挽留道:“他们一切都好,皇姐,有件事,我们商量商量可好?”
“什么事?”一面说着,二人就转去了涵元殿。
夜越深,子时更鼓响起,整个京城里,到处有爆竹炸响,沈王府里亦然,沈晴却每年都无暇这份热闹,而是带着下人到处巡查,提防火苗流窜,连后院马棚都不错过。
爆竹声声,马儿们难免受惊,沈晴看着马厩里躁动不安的马匹,想起自己和毕振业的一次次相遇,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年幼时的事,不知他心里,会不会记恨自己。虽然毕寒汐嫁了卫将军,结果不坏,可当时,她终究没能帮上什么忙。
轻轻一叹,但又不自觉地笑了,今日在人群里见到他,他神采奕奕,夜里又在路上偶遇,每一次相遇,她心里都很高兴,想起他,没来由的会有笑容。
但是沈晴知道,毕振业高攀不上自己,当年毕丞相是来试探过的,可是爹爹根本瞧不起毕府。
正文 219 善恶终有报
正月初一的庙会,对于凌霄客栈的人而言,十分重要。当年二山就是在庙会上抓的小贼变成了媳妇,而凌朝风也在去年,由儿子牵线搭桥,让他遇见了小晚。
今年一家子再来逛,算上小晚腹中的娃娃,足足多了两口人,一年比一年兴旺。
他们去医馆向大夫道谢,顺便给小晚把脉看了看她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大夫笑眯眯地说:“一切安好,多出来走动走动是好的。”
谢过大夫后,便去城隍庙烧香拜佛,再出来逛时,遇见卖糖葫芦的,竟然还是旧年的那位小哥。
小晚嫁到客栈后,凌朝风时不时会给她零花钱,客栈营生之外的收入,也都交给小晚保管,而小晚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一年下来,攒了不少银子。
小娘子如今财大气粗,知道霈儿喜欢,便要掏银子为儿子把所有的糖葫芦包圆了。
小哥却乐呵呵地说,孩子们拿着压岁钱来逛庙会,就图几口好吃的,若是都叫小晚买走了,别家的孩子就该落空了。大过年的,他不为挣什么钱,就想让吃到的孩子们高兴高兴,给自己攒点福气。
小晚听来很是动容,去年她来买,小哥也是将最大的一串给了霈儿,便在心中默默祝愿好人有好报,只给霈儿买了一串,就离开了。
吃喝玩乐的时日,过得特别快,一家人去黎州府逛了元宵灯会,这年便是过得差不多了。
而过了元宵,凌朝风出门办事就变得频繁,毕竟皇帝要求所有人,尽快组建属于大齐的强大水师,一时一刻都不得耽误。
如今在海边,聚集了无数能工巧匠,他们需要用最好的材料,来建造最结实庞大的战船,而何处去寻最好的材料,其中一部分担子,就落在凌朝风的肩上。
客栈里的事,有彪叔和张婶,凌朝风丝毫不担心,只是小晚的身体叫他不放心。每次出门都再三叮嘱,特别是那虎头虎脑,疯玩起来就没轻重的儿子。
今日又要离家,霈儿趴在爹爹背上,一起到了门外,彪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匹,凌朝风拍拍背上的儿子说:“快下来,爹要走了。”
小晚牵了儿子的手,看着相公利落地翻身上马,她叮嘱道:“遇到大风雪,千万别赶路,就算迟一两天又能迟多久。”
“知道了,你也是,风雪天不要出门。”凌朝风一样嘱咐了几句,便策马而去。
父亲走远,霈儿立刻问小晚:“娘,这几天我能不念书写字吗?”
小晚摇头道:“只一天,好不好,不然娘会把你宠坏。”
霈儿微微撅了嘴,小晚哄着他进门说:“咱们今天加把劲把明天的功课也做了,明天我们跟大庆去码头玩。”
一遇到念书写字,霈儿就成了普普通通的孩子,要他定下心来用功,简直上刑一般千万个不情愿。
如此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写好一张纸,小晚却十分耐心地守在一边,连张婶都看不下去,拍拍霈儿的屁股说:“你存心欺负你娘是不是,换做你爹在,你敢不敢磨蹭?小屁股一顿好打。”
小晚依旧好脾气地说:“没事,哪有爱念书不爱玩儿的小孩子呢。”
张婶笑道:“有娘疼的孩子真好,那会儿霈儿也小,又没有你在,这父子俩天天闹来闹去。朝风一遇见孩子的事,性子就急,这小东西隔三差五要挨顿打。”
小晚揉揉儿子的屁股,温柔地说:“霈儿不怕,以后有娘在了。”
这时候,素素在楼下喊:“晚儿,你娘家村里的人来了。”
小晚不禁皱眉,缓缓下楼来,是村里她认得但没怎么说过话的大叔,那男人走得累了,大口喝着热茶,喘过气便说:“小晚,你娘没了,你爹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你去不去不勉强,但好歹要告诉你。”
小晚曾要他爹,直接把半死不活的人发送了,自然因为她知道许氏这辈子也不会再醒来。父亲胆小不敢,她也不勉强他,现在人真的没了,却不知是自然死亡,还是他爹不耐烦了。
小晚自然不会回家去参加许氏的葬礼,托大叔带了十两银子给他爹,也给人家包了二两银子和一大块酱牛肉,好好地送走了。
正是要吃午饭的时辰,可是小晚没有胃口,陪着大家坐了会儿,她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多久,素素端着一碗汤来,笑道:“你好歹吃一口,不然彪叔会担心你要饿死的。”
小晚笑道:“彪叔成天就怕饿着我。”
素素道:“多好呀,自己亲爹都不见得这样好。”
这是玩笑话,可此刻说来,果然不合适,素素忙道:“晚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小晚坐下喝汤,说:“本来就是这样,我亲爹待我不好。”
素素知道小晚心里为了什么难过,便说了她哥死的时候,自己和母亲的感受,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这些好人,用道德伦理来约束自己,总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可现实很残酷,不是每一个坏人都会改邪归正,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原谅。
“晚儿,都过去了。”素素拍拍小晚的手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他们的时辰到了。”
小晚轻轻叹:“我爹还不老,怕是一个人过不了,可但愿他别娶了,万一又遇上一个坏婆娘,可怜我的弟弟妹妹要受苦。许氏再坏,孩子总是无辜的。”
不多久,霈儿吃饱了上楼来,缠着小晚给讲故事,听着听着,小胖墩就睡着了。
自然睡着的霈儿,是飞身而出,趁彪叔不在厨房,将切剩下的半块酱牛肉和一盒糟鸭掌带上,下到地府来。
阎王老爷早就在忘川河边等着了,迎来小龙孙,便美滋滋地吃起人间美食。
霈儿问他:“王爷,许氏的阳寿,刚好到今天?”
一老一小早就约定好,许氏没了的那天,霈儿就给他送好吃的来,顺便核实一下,许氏的阳寿是不是到今天。
阎王老爷指向远处,只见两个小鬼架着许氏的阴魂飘荡而去,霈儿轻轻一叹,问道:“她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阎王老爷举着鸭掌,摇头说:“去投胎,下辈子要把今世做的恶,全都自己尝一遍。我的地狱里,也关不了那么多人啊。”
霈儿说:“那岂不是下一世,要为了她多出个坏人?”
阎王老爷笑道:“傻小子,这世上从来不缺坏人,没有坏人,哪里来的好人。”
“那我娘呢?”霈儿问,“不会是她的下一世,去折磨许氏吧?”
阎王爷眯着眼睛说:“小龙孙,难道我没同你讲过?”
“说什么?”
“我这儿只有你娘今生今世的阳寿,没有来生来世的安排。”阎王老爷喝了一口酒说,“我正日盼夜盼,盼着你娘阳寿尽了,我好知道她来生来世是什么样,真是太好奇了。”
霈儿咽了咽唾沫,拍拍老伙计的肩膀:“王爷,我知道为什么没人供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