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见他磨磨蹭蹭的,就走两步凑过来,递给他看:“看,精神着呢。谁家月子里的孩子不是昏天黑地只知道睡觉啊,他偏生睁开眼了,一看就是个熬人的家伙。”
百里九低头凑近了看,一团粉嫩,肉乎乎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嗯,人模人样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前额上好像还有毛,跟猴子似的,真丑!”
“呸!”老夫人一口唾过去,若是别人这样说话,怕是就要急脸了:“毛孩,毛孩,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有胎毛的。咱这孩子白嫩白嫩的,透着水灵,我就没见过一生下来就这样圆润的孩子。”
百里九再仔细看,小家伙那蠕动的小嘴跟花瓣似的,眼睛跟黑曜石似的,紧贴着鬓角的头发跟软缎子似的,果真愈看愈稀罕。
“抱抱!”老夫人将孩子小心翼翼地塞进百里九怀里。
九爷觉得自己好像是手心里捧了一汪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旁的老将军急得吹胡子瞪眼:“咋不让我抱?”
老夫人瞥他一眼:“你那手硬得跟铁打的一样,别硌着孩子。”
话音也就刚落,孩子就配合着“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吓了三人一跳。这要不是亲生的,估计百里九手一哆嗦,就直接给丢了。
老将军得了理儿:“看小九抱得更别扭。”
言罢着急忙慌地去接,手刚碰上,小家伙伸胳膊蹬腿地抗议,那叫一个委屈。
老夫人赶紧接过来,“心肝宝贝”地哄,小家伙立即不哭了。
这下子百里九乐了,眉开眼笑:“不愧是九爷我的种,这么小就不让男人抱,长大了离了女人也活不了。”
身边一片忍俊不禁的窃笑。
百里九小心翼翼地想去摸孩子脸蛋,孩子打个呵欠,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濡湿的眼睫毛弯弯翘翘,令九爷心里都化成了水。
老汤头急匆匆地赶过来给诺雅请过脉,这一忽的功夫,厨房里炖的各种补品汤盅也一窝蜂地送过来,整个一念堂沸腾着一片恭贺道喜声。
孩子纵然生得再顺当,诺雅也是遭了罪,需要静养,老将军和老夫人将熟睡的孩子交给百里九:“百里府添丁,我们赶紧去祠堂给祖宗上香去,诺雅受累了,你要多关心他。”
言罢就轰赶院子里同样兴高采烈的人:“都走,都走,领赏去!”
带着众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百里九有点发愁,诺雅睡觉那是全武行,这软软糯糯的小肉团子若是挨着她睡,一记劈空掌,再来一套七十二路扫荡腿,啧啧,幸好孩子是铁打的,嗯,应该没事。
他将孩子抱进去,跟诺雅你来我往地评头论足半晌,兴奋地摩拳擦掌,恨不能将孩子逗醒了,喊自己一声爹。
诺雅终究是体力不支,吃过补品后,明显有了倦意,百里九体贴地给她盖好被子,守在跟前等娘儿俩睡熟了,方才静悄地退出去,犹自喜上眉梢。
刚走出门,就跟对面急匆匆赶过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百里九不用抬脸,一闻味儿,就知道谁来了。
他一撩衣摆,作势就要拜下去,被来人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了衣襟:“小九……”
百里九慌忙一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皇上,诺儿刚睡着。”
来人正是楚倾尘,他一扫往日的温雅淡然,气冲冲地指着百里九的鼻子,却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少来这一套,诺雅呢?”
百里九声音更加低:“她很好。”
楚倾尘放开他就往屋里闯:“皇上,诺雅真的睡了,您不太方便进去吧?”
楚倾尘一把挡开他的手,理直气壮:“她是朕的妹妹,有什么不好的?”
身后气喘吁吁地跟进来的太监上前,低声劝:“皇上,这是规矩,刚生产完的房间污秽,男人不能进,会有血光之灾的。”
楚倾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
百里九“嘻嘻”一笑:“大舅哥先去前厅喝杯茶消消火,一会儿诺雅醒了,您再进去不迟。”
楚倾尘余怒难消:“好啊你小九,朕把妹妹交给你,你就这样对她寡淡,府里这多人,你竟然让她一个人将孩子生在了荒郊野外,今日,朕就将她接进宫里去。”
这事儿,百里九的确理亏,人家娘家人兴师问罪,那是应当应分,所以俯首贴耳地听,认罪态度特别好。
“大舅哥教训得极是,是小九混蛋,愿意听大舅哥责罚。”
楚倾尘没想到百里九态度这样诚恳,冷哼一声:“再怎样罚你,朕都不解气。”
“千万保重龙体,否则诺儿会怪责我的。”
楚倾尘还是忍不住将头往里面伸:“诺雅她怎样?”
“老汤头已经看诊过,安然无恙。”
“哼,多亏了诺雅福气大,否则朕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楚卿尘竟然爆粗,百里九愈加不敢顶嘴。
楚倾尘轻咳一声,略有一点不自在:“孩子……怎样?”
挨了半晌训的百里九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洋洋得意地道:“原来光会哭的奶娃也这样好玩,跟个水蜜桃一样粉粉嫩嫩的,活像个肉团子,睡着觉还挤眉弄眼,简直就是一台戏。”
“男孩女孩?”
百里九滔滔不绝的夸赞戛然而止,他才想起一个极严重的问题,好像忘记问是儿子还是闺女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是男孩吧?”
“好像?还吧?”楚倾尘不满地瞪他一眼:“有你这样糊涂的爹吗?”
“嘿嘿,反正就算是水一样的女儿到诺雅手里也教养成铁打的性子,男女没区别。”
“你若是嫌弃,朕不介意帮你养。”
楚倾尘看他那副傲娇样极眼气,话情不自禁地就溜了出来。
这可把百里九吓坏了,忙不迭地摆手:“多谢皇上好意,小九自己养得起。您老若是有心,可以赞助一点,略尽心意就好,我不嫌礼轻。”
楚倾尘轻哼一声:“朕准备了虎符,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听说价值连城,能换不少钱。以后多了一张嘴,肩上的担子就重了,废铜烂铁,破衣烂衫我都不嫌。”百里九嬉皮笑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楚倾尘转头看百里九,眸中满是探究:“你说的可当真?”
“我虽然不及诺儿千金一诺的名头响亮,但是也一言九鼎。”
“我记得你对朕的虎符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百里九敛了嬉笑,正色道:“我自认对诺雅宠到心尖上,可是今日我明白了,纵然我对她再无微不至,总是会有疏漏的时候。留在京城,她有朋友,有对她关怀备至的皇兄,有陪她开心的欣儿,还有一大帮尊敬她的军营弟兄,我为什么非要小肚鸡肠地带她远离这些难得的情义和关爱?”
楚倾尘一怔,拍拍百里九肩膀:“朕以为这次自己洒脱,处理得干脆利落,终于胜你一筹,没想到终究还是比不过你。”
百里九重新恢复了神气:“事事不如你,得亏这次下手快,儿子生得早。”
两人一笑皆释然,以往的一点罅隙烟消云散。
“朕的小外甥名字起好没有?”
“军营里弟兄说小名叫木木。”
楚倾尘摇摇头:“木字虽然也是栋梁之意,但他将来必然是统领三军的统帅,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名字必须要撼动风云,震彻长空才是。”
言毕招手吩咐身后太监:“准备笔墨。”
哪里消得吩咐,府中下人赶紧抬过条案,备好笔墨纸砚。楚倾尘挽起衣袖,上前提墨沉腕,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百里九凑到跟前:“噗!百里挑一?”
楚倾尘点点头:“只要有百里府在,可保我大楚子民笙箫歌舞,喜乐安平。若是小外甥,就叫百里笙,字挑一,取百里挑一之意。若是女娃,朕赐她一个‘冕’字,一生荣宠,就叫百里冕。”
皇上钦赐的名字,这可是莫大的恩赐,可百里九瞬间就不乐意了,一脸的黑线:“皇上,这好歹我才是孩子亲爹,你起一个名字也就算了,好歹留一个主权给我吧。”
“小气!”楚卿尘得意一笑,仍旧意犹未尽,重新换过宣纸,提笔挥毫:“听闻你是千金求子,就送我小外甥一副牌匾,朕再赏千金。”
百里九纳罕,凑到跟前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上面气势恢弘几个大字:“将门虎子千金难逑”
他宝贝一样地捧在手心里:“如今皇上的墨宝听说愈加值钱了,你就多写几张,我潦倒时也好换个私房钱。”
楚卿尘对于他的不敬丝毫不以为意,挤眉促狭道:“那就再写几字送你,表彰你九爷素来的高风亮节。”
言罢沉腕一气呵成,掷笔朗笑着挥袖离去。
百里九恭送离开,方才欣喜地将案上宣纸拿起来,顿时目瞪口呆。
楚卿尘对百里九的表彰极是中肯,一针见血:
三从四德。
☆、番外一:小孩子都是捡来的
将军府,老将军大寿。
大人正觥筹交错,酒酣耳热,顽童们在花园中嬉闹。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当先挑起了话题,孩子们开始吹嘘自己的父亲,天花乱坠,各种傲娇。
“我爹爹总管整个京城的兵马,负责捉拿坏人,但凡有作奸犯科之人都闻风丧胆。”这是孙石进家的大公子。
众人艳羡,感觉好生威风。
“我祖父乃是丞相,辅佐皇上,定国安邦。”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府小公子,言谈间满是自豪,冷哼一声,对孙大公子不屑一顾。
他的嘚瑟立即引来别人的不满。
“我父亲在吏部,专门负责督察你们的爹爹,升迁都要经过他手下的印章。”
小家伙们不知道吏部尚书与丞相哪个大,但是觉得惹不起,各种巴结。
“有什么好得意,我舅舅是皇上!你们都要向着我舅舅下跪!不听话就拖出去砍脑袋!”
这小子纨绔,又是皇亲国戚,唤作青离,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众人噤若寒蝉,对着他又敬又畏。
青离转头看正在低头专心搅糖稀的百里冕一眼,满是嫉妒。她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自家厨子别说不会做,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最可气的,是自家舅舅和太子都宠着她,把她当宝一样。自己除了能吹个牛,什么都不及她。
青离开始挑衅:“阿冕,你怎么不跟大家说说你爹爹是做什么的?”
阿冕搅啊搅,自己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他的话就是一愣,她歪着头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爹爹是做什么的。他貌似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遛鸟,跟娘亲斗嘴,什么都不做。
他既不会捉贼,也不会帮皇帝舅舅理政,在他们跟前提起,也是平白招惹嗤笑。
小阿冕闭口不言,左右为难,青离瞬间得意起来:“我知道,我听娘亲提起过,你爹爹是大楚出了名的败家子,百无一用,只是依仗着百里府的功绩荫德罢了。”
小阿冕眨巴眨巴眼睛,瞬间就不乐意了:“你爹爹才百无一用!”
这话可戳中了青离的痛处,他的父亲是当朝长公主驸马,驸马爷不参政,全靠吃她娘亲的俸禄及田产挥霍,正是世人眼中的“百无一用”。
所以青离说话愈加尖酸刻薄起来:“我说的原本就是事实,你父亲每天就是游手好闲,白白浪费我大楚的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