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世谋又是一声冷哼:“侯爷只要没有我范世谋的罪证,说什么也是枉然,不过只是乱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原本下官是想与侯爷结秦晋之好,以后就可以同甘共苦,一同飞黄腾达,但是侯爷偏听偏信,下官委实无奈,只能稍后战事平息,再跟侯爷诚恳道歉了。”
“飞黄腾达?范世谋,本侯可高攀不起!若是步凡所言句句为真的话,你暗中招兵买马,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吧?”镇远候见范世谋这样孤注一掷,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几分。
范世谋略一沉吟:“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镇远侯斩钉截铁地摆手:“道不同,不相为谋,本侯与你这种叛逆之贼没有什么好说的!”
镇远侯一句话彻底封死了范世谋的意图,范世谋从他坚决的态度里知道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那又如何?范某人手下一共有三万余人马,侯爷,就凭借你的这三千兵马,你打算如何治本官的不敬之罪?”
范世谋这样说话,而且态度嚣张,他身后的士兵里,立即传来一阵不安的躁动,不少原有朝廷驻军皆难以置信地窃窃私语。
镇远候气怒交加,颤抖着手指着范世谋:“小子狂妄,以下犯上,算是本侯爷眼瞎看错了你,竟然还将小女许配给你范家!”
范世谋再也不需要顾及什么情面,不屑地自鼻端冷哼一声:“你还觉得自家女儿是什么宝贝不成?若非本官敬仰侯爷威名,想联合你的力量,共襄正义之举,你以为我会去你云南提亲?委屈我家小儿?不过是被他百里九玩腻了弃如敝履的妇人罢了,你以为有多光彩么?”
镇远候被气得脸色赤红,鼻孔大张,就像是奔跑了许久的野马在呼哧呼哧地喘气。
“百里九,你还打算袖手旁观么?”
百里九正看两人鹬蚌相争看得有滋有味,冷不丁被点名,半晌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颇为消沉道:“我如今不过只是废人一个,空有一腔热血,连根葱都算不上,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百里九,你不要忘记,你是百里府的人,你可以扭转乾坤,可以捍卫大楚,可以诛杀逆贼,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这都是你百里府的责任!百里府是忠义的化身,是大楚子民的擎天石,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利的象征。你能做什么,从来都与你的官职没有任何关系。”
镇远候望着百里九,语气铿锵,掷地有声,说得百里九热血沸腾。
百里九从二人身后策马出来,意气风发道:“祸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小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愿意听侯爷吩咐。”
“好!”镇远候赞赏道:“他百里琨乃是战场枭雄,他的儿子向来也不会窝囊,百里九,本侯爷将所有兵马交给你调遣,你会怎样做?”
百里九扭身向着镇远候身后张望:“就这三千兵马?”
镇远候点点头:“此乃本侯最为得意的神机营,百里挑一,千锤百炼,可以一敌百,怎么,嫌少?”
三千对阵人家一万,而且人家还有两万多大军做坚实的后盾,难不成不能嫌少?
百里九嬉皮笑脸道:“兵在于精而不在于众,不少,不少,足够了。”
一句话惹得范世谋仰天大笑:“不自量力,本官第一次见到这样强撑的人。”
百里九仍旧满不在乎,回身一指小金山:“山上还有三四千,五六千兵马算不算?”
“据本官昨夜收到的情报,他小金山只有不足一千兵马,那山上山洞之间乃是相通的,他步凡的人马从南头进入,北头出来,一直源源不断,虚张声势而已。我们昨日都被骗了,你也被骗了。”范世谋得意道。
百里九心里不由暗暗心惊,山中已经全部戒严,自昨日起,所有人员就不许再进出,他们的消息是如何传递出来的?看来这范世谋早就在小金山布下了眼线,有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也怪不得他肆无忌惮,这样狂妄。
百里九心惊,面上表露无遗,惹得范进祥得意地狞笑。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输惨了?”百里九懊恼地跺脚:“侯爷,咱还有什么底牌没有?”
镇远侯轻哼一声,摇摇头。
“乖乖地束手就擒吧?”范进祥斜睨着他,满是不屑。
“不对呀,”百里九挠挠头:“你身后的士兵也都是大楚的兵将,他们听的是朝廷差遣,怎么可能助纣为孽,胆敢听你的,囚禁大楚堂堂的镇远侯呢?”
范进祥正得意,终于将百里九的嚣张气焰压了下来,不禁脱口而出:“我们自己的兵,不听我们的指挥,难不成听你的?”
范世谋想要劝阻,已经是来不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百里九惊骇地后退一步,指着范进祥道:“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兵都是你们私自招募,吃着朝廷的饷银,但并不是听朝廷指派?!”
范进祥得了他父亲眼色,不敢多言,只是一声冷哼。
“侯爷,您听到了吧?范公子已经亲口承认了,他们原来竟是这样狼子野心,这就是证据!”
镇远侯也是大吃一惊,他的神机营兵将也见动容,纷纷侧目。原先以为范世谋不过是贪墨一点功劳与赏赐,为了掩盖罪行,不将他镇远侯看在眼里,过于猖狂了一些。而如今范进祥亲口承认了私自招兵买马,再联想起这段时间的兵器锻造的案子,立即就恍然大悟。
“范世谋,原来你是真的要造反?!”
范世谋见如今事情已经全部败露,知道纵然再辩解也是无法遮掩,胜在自己人马众多,今日就将镇远侯和百里九全部拘禁起来,封锁消息,或者揭竿而起,也好过泄露了机密,自己只能等死。
一场算盘,非但打空,还给自己招惹了麻烦,范世谋心里懊恼不已。
“来人呐,给我上,将镇远侯和百里九全部捉起来,所有人等,一个都不要放过。”
士兵里有亲信将领立即带兵上前,亮起手中刀枪。也有人伫立在原地不动,面面相觑。侯爷府的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任由他们作乱逞凶,立即提马上前,腰刀寒光出鞘,威风凛凛地将百里九与镇远侯护在后面。
形势一时间多少有些微妙,三足鼎立,各据一方。只将侯爷气得面红耳赤,捂着心口直喘粗气。
百里九临危不乱,护住镇远侯,笑眯眯地对范世谋道:“范大人,我们两人算笔账吧?”
他与镇远侯两人如今已经是手到擒来,范世谋并不心急,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百里九:“你终于想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初战告捷
百里九掰着指头算半晌:“我适才想了想,现在这里总共是不到一万四的人马,一万将士是你的人,三千是侯爷的人,不到一千是小金山步凡兄弟的人,对不对?”
范世谋得意地点点头:“不错。”
“可是,你那一万兵马里,尚且有大概五千的士兵乃是朝廷原有驻军,若是他们倒戈相向,站在我们这面,就是八千对五千,我们占优势对不对?”
范世谋眯了眼睛,开始正眼打量这位自己一直不屑一顾的纨绔子弟:“你怎么知道?”
百里九抬起脸灿然一笑:“算的。”
“那又如何?如今你百里九不过是平头百姓,他们也不会听你指挥的。”
“我觉得可能也未必。”百里九神色一肃,对着范世谋身后那些巍然不动的士兵们道:“大楚的弟兄们,我百里九知道你们这些年来受了委屈了,范世谋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故意在每场战事中屡战屡败,枉送军中一万多将士的性命,全部以反军顶替他们的职位,意图谋反。我百里九位居高位,统掌京中军权,辜负了大家对我百里府的期望,失职不察。我愧对你们。
今日,步凡兄弟大义,揭穿了他范世谋的狼子野心,他上负皇恩,下负良将,如此狼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我们一同齐心协力,擒拿范世谋父子二人,彻底粉碎他们的阴谋,为无辜枉死的一万多弟兄及他们的妻儿报仇雪恨,为我大楚立下赫赫战功!”
范世谋怎么会继续给他煽动军心的机会?气急败坏地打断道:“休要听他蛊惑,识时务者为俊杰,全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你百里九自己能单枪匹马力挽狂澜!”
反军立即一拥而上,镇远侯一挥手,神机营将士瞬间喷薄爆发,势如猛虎下山,瞬间在反军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朝廷驻军仍旧按兵不动,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在审时度势,犹豫不决。
步凡一把夺过身边反军的腰刀,嘶喊一声:“弟兄们,今日若非九爷与侯爷,我们早晚也是一个死,跟他范世谋拼了!”
金器交鸣,战场厮杀声,瞬间感染了驻军将士的激昂情绪,有人大声响应:“就是,拼了!”
一支长箭从范进祥的手里射出,疾若流星,滑至那人跟前,正中他的胸膛,血花四溅,染红了他的战衣。
“想造反,送你一程!”范进祥阴冷地道,妄想以此杀一儆百,震慑住驻军,只要擒住镇远侯与百里九,那么再收拾他们也不过是俎上鱼肉。
他没有料想到,驻军此时正在热血沸腾的时候,他这样做适得其反,愈加引起了驻军的愤慨,想起惨死的一万多弟兄,怒发冲冠,犹如蛟龙出海,纷纷拔剑向着反军倒戈相向。
反军虽然经常操练,但是因为范世谋担心有死伤,所以很少让他们参加实战,从未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一群乌合之众,何曾真正见过这等拼命架势?关键时刻,全都吓软了腿,不堪一击。
一鼓作气,作战要的就是士气,士气一散,必然溃不成军。范世谋见势不妙,如此下去,己方必然不敌。他一边指挥着手下士兵前仆后继地上前抵挡百里九的进攻,一边就向着范进祥使了一个眼色,打算撤退。
百里九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军营中尚有三万多兵马,刨除驻军,尚有两万有余,足可以同自己抗衡。所以,今天的这场较量,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关键还是在于能否生擒范世谋父子二人。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烟花,晃燃了火折子点燃引信,掷到半空之中,烟花轰然炸响,忽然就自附近山上如飞凫一般跃下一队黑衣蒙面人,约有百人之众,进入战场之上,身影飘忽,如入无人之境,就像一把利剑一般,狠狠地撕开反军的队伍,杀开一条血路,直接追逐上范世谋父子二人。
范进祥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在马背之上乱了方寸,三招两式就被黑衣人生擒下马。
这些人正是杀手阁昨日刚刚赶到的第一批杀手,百里九交代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潜伏在附近,以烟花为信号,活捉范世谋;若是收不到信号,代表计划失败,立即撤退,听元宝号令。
众杀手早就等得心焦,如今终于盼来一展身手的机会,全都不甘落后,各显神通,在乱军之中游刃有余,将刀剑架在范进祥脖颈之上,断了范世谋的逃生之路。
擒贼擒王,反军群龙无首,又没有了斗志,立即或被擒,或被杀,余下数百负隅顽抗的散兵游勇,将范世谋围拢在中间,犹如困兽。
“弟兄们,千万顶住,我们的援军就快到了!”范世谋仓惶之余,不忘给士兵打气:“我们大军一到,碾压他们易如反掌。”
百里九冷冷一笑:“范世谋,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看看你大营方向吧。”
范世谋惊慌地扭头去看,见大营方向一股浓烟升腾而起,弥漫了半个天际。
“你!你做了什么?!”范世谋仍旧不肯相信。
百里九挑起眼梢看他一眼,极为不屑:“也没做什么,我猜想大概就是石陆兄弟见到我发出的信号,也带人反了,一把火烧了你的粮草或者军营。”
完了!
范世谋太明白粮草对于他如今的重要意义,镇远侯在南,朝廷在北,他如今被夹馅儿了。没有了粮草,只有死路一条!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只是一场计谋,自己中了百里九的计,他早就已经开始部署,包括安平被劫,步凡告状,都是策划好的阴谋。
上头的人早就派人告诉他,让他小心提防百里九,那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从头坏到脚的主儿。他一时轻敌,错以为被剥夺了兵权的百里九,只是一只纸老虎,不堪一虑。而今日,这只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一兵一卒,却挑拨了自己与镇远侯反目,煽动起一万驻军倒戈相向,与自己为敌。
他气怒之下,狠厉地瞪着百里九,咬牙切齿:“好好好!算你百里九狠,今日大不了同归于尽!”
百里九向来气死人不偿命,摇摇头,吊儿郎当地笑:“你想死,我们可不陪你。据我所知,我收缴了邯山中的兵器,你军中的人马装备不足,有数千人赤手空拳,连个兵器也没有,不堪一击。你家公子如今又在我的手里,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一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范世谋气怒攻心,在马背之上晃了两晃,差点就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百里九见范世谋已经不足为虑,他忧心石陆率领的五千驻军寡不敌众,与侯爷商议,留下两千驻军与杀手阁杀手收拾战场,然后对着其余将士挥挥手:“兄弟们,石陆兄弟已经火烧粮草,反出军营,我们赶紧上前接应。”
众人打了胜仗,士气正是高昂,响应着百里九的命令,一鼓作气,向着军营的方向急速行军。而神机营更是一马当先,犹如风驰电掣。
数千将士赶至驻军大营的时候,石陆带领的五千驻军早就已经与反军交手,死伤不计其数,极是惨烈。百里九带领的兵马一到,喊杀震天,犹如狼入羊群,悍不畏死。反军不明虚实,得知范世谋父子被俘,所带兵马尽数被歼灭,皆大骇,退守三里,两军对峙。
侯爷率兵活捉范氏父子,带上安平,至此与百里九会合,立即着手观察附近地形,加强部署,然后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速速派兵支援,暂时由云南调拨部分粮草,部分地方就近筹集,解决军需。
百里九清点剩余人数,将小金山所有兵马尽数在编,除去伤亡,仅余士兵不足一万二千人,双方人数相差悬殊,远远不及自己想象的乐观, 令百里九心里顿时一沉,心被揪了起来。
最近的援兵驻守河南郡,收到消息,即便即刻开拔至此至少要三四天时间,对方没有了粮草,狗急跳墙,定然是不会给自己这样长的时间缓冲,战事正所谓一触即发,暂时没有万全之策,百里九一筹莫展,忧心如焚。
面对着对方的虎视眈眈,镇远侯看起来稳若泰山,一派淡然,安平也兴奋地跟随在百里九的身后,嘘寒问暖,全然没有大敌当前的恐慌。
“九哥哥,你的胳膊怎么受伤了?”
安平拽住百里九的袖口,他的胳膊在适才的混战中被流箭擦伤了一层皮。
百里九正在查看军事地图,被安平吵得有点心慌意乱,不耐烦地挥挥手:“无碍,一点皮外伤而已。”
安平却执拗地紧抓不放,嗔怒道:“那不行,九哥哥,现在天气还有些热,容易感染的,更何况还没有止血呢。”
说完一溜小跑,至军医那里,取了刀疮药,又着急忙慌地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给百里九包扎上。
百里九仍旧自顾看手中的地图,视若无睹。
“九哥哥,阿寻有秘密要告诉你。”
“没空。”百里九冷声道。
安平将一双柔腻的小手放在他面前的地图上:“九哥哥,阿寻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