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系鞋带、理绑腿的姿势,落在了队伍最后。到这个时候,再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的话,临门一脚到头空,我说不定都没机会走出这里。
  “那啥,杨老——知识分子,您说的那地方不远吧,”旗娃在前面说,“如果远的话,咱也就别去了,不怕您笑,我踩在这下头,心把子老发慌啊……”
  “不远,几层就到。”杨前辈说。
  走回之前那条石道中,我在最尾打着手电筒。怪的是,在几人的慢走之中,那一脸铁凝的王军英,隔着邓鸿超,扭头向最尾的我瞥看了一眼。这个举动,倒是让我揪紧了心,作为嫌疑最大的一个人,不管他是在看什么,这个看似正常的举动,在我眼里,却是充满了阴谋诡计。
  如果掏枪的人正是他,那么,王军英的扭头后望,肯定就是在判断情况。如果要突然下杀手,不仅要瞻前,还得顾后。也许,他正是在判断目前的情况,比如,是先解决掉后面的邓鸿超和吴建国呢,还是先除掉前面的旗娃和杨前辈呢?
  对,还有杨前辈,有问题的那个人,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我悄悄又摸出了手枪,不行,作为几个人里唯一察觉到异常的人,我有义务去维护整个队伍的安全。
  我不能让几十年前的惨剧,再在这幽暗的地底工程下边儿,重演一遍。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厅
  狭长的石道中,几个人保持着稳定的步率,稳稳行走。我已经想好了,一旦有谁的姿态不对,我就先灭掉手电筒,躲避第一轮杀手再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时间去反应。
  事实上,到现在,我基本已经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锁定在了王军英身上,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可疑了。但直到走出石道,推门回到钢板平台,大家都还是安然无恙,并没有谁做出怪异的举动。王军英,或者那个有问题的人,似乎并不准备这个时候下手。
  回到钢板平台,领在最前杨前辈说:“声音都放小点儿,不要私自去碰任何东西。”
  似乎说来,十八年的居住,让他对这里无比熟悉。想想,他最开始循声找上来的时候,连一个手电筒都没有。这个老前辈,就像进化出了适应黑暗的能力,就算我们关掉手电筒,也能在这里面畅行无阻。
  遵照他的叮嘱,我们默声无语的跟着他,小心翼翼的踩着步伐。
  下了一层钢板平台,这层的岩壁上,仅有那么两扇门。贴壁而下的粗大管道,在这层平台上,在密密麻麻的电缆中,分出来许许多多的岔,形成了复杂的“钢管纹路”。我不由猜想,这些管道,是用来运输水流,还是运输“毒气”的呢?
  就这样,五个人一路走下了五六层钢板平台。钢板平台仍然还有向下的楼梯,其最终深度,根本无法估计。不过后面的几层平台,很干净,除了那几根垂下的大管子,甚至都看不到其他东西出现在钢板上。岩壁上,也不再有门出现,尽全是杂乱的电缆和管道,以及不知名的金属器件。
  其中,我竟然看到了挂着的喇叭。喇叭?难道苏联人在这下边还有闲心收听广播不成?
  五六层之后,领在最前的杨前辈,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向下的意思。环视四周,这一层的岩壁上,终于出现了一扇门。但是,这里的门,跟上面的有些不一样。上面的那些门,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铁皮罢了,而这里门,看起来要厚重不少,厚出来的门,甚至远远凸于岩壁。
  我怎么向各位解释呢,这一道门留给我的记忆,大概就有些像轮船上那种密压的舱门。因为这两扇门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门上都有一个像如船舵的“转盘”。转盘连接着一些铁杆子,横竖在这扇厚门的表面。
  厚门的整体设计很平庸,一看就是实用性质的,没什么刻意修饰的地方。不过,上面的铁杆子,以及一些凸方的铁坨,不知作何用途。但明了的是,那门肯定很厚重,如果压下来,估计能把人拍成肉泥。这似乎就是杨前辈的目的地了,他选中了一扇门,瘸拐着步子,缓缓走过去。
  之前在岩壁上凌乱的管道和电缆,披挂而下到达这一层后,被精心的理出了顺序。电缆不再随意乱散,而是被铁框子拧成一束,固定在岩壁上。而十好几根垂下的管道,也是汇集在一起,呈一个九十度拐过,向那道厚门进发。
  厚门的上方,似乎有一道门牌,门牌上印着依稀可辨的苏联字母,邓鸿超高望着它,以一种疑惑的语气,小声念了一句什么。门牌更上方,就是往岩壁里钻进的管道和电缆。旁边,也开着几口长方形的、像是通风口一样的装置。因为长方口里,横排着百叶窗一样的金属片。
  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那扇厚门背后,关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绕过中间的柱形仪器,我们渐渐围拢在门前。
  门旁边,也贴有一大块铁皮标识,标识原本好像是黄色的,而今已暗淡不少。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惊叹号旁,又是一排排的苏联字母。
  门似乎做了特殊的处理,只有少量的锈斑露现。厚门很宽,很大,一个人的臂展根本不够摸全,也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顶尾。门是单向开闭的,厚巨的门铰链,连接着门与框。由于岩壁是圆弧而凿,所以门框凿进,牢牢镶嵌在岩壁里处。除了微微发锈的铁件,那门框上,似乎还有柔软的黑橡胶。
  我事后了解到,这种舱门一样的东西,在很多地方都有应用。比如银行金库,比如飞机舱门,总得来说,那种需要完全隔绝两个空间的地方,都会有这玩意儿的应用。
  杨前辈走过去,挂好步枪。他先是在厚门之上动了动铁条,拨了些什么开关。然后,他的双手握上了船舵一般的转盘,开始往右转了几圈。转动之下,横竖在后门上边的铁条,随转而动。
  耳里只听金属咔咔作响,杨前辈掌着那金属转盘,往后一拉。厚沉的门,在铰链的吱呀作响中,稳稳而开。由于好奇心作祟,几个人都围得比较拢,拉门之下,只能往后几步退。厚门被杨前辈拉开了大约九十度,靠在最前的旗娃,立即调整手掌,迫不及待的将光束射进门内。
  但是杨前辈并没打算让我们先窥究竟,他侧过身子,挡在光前,一脚跨进门后的空间。
  “来,年轻人,过来帮我照一照。”他那裹着布条的脑袋,回看了一下旗娃。
  旗娃楞了一秒,然后也拿着手电筒跨了进去。在光束的舞晃之中,那门背后似乎是一个通道形的空间。但杨前辈和旗娃堵在门后,看不透彻。杨前辈在那门后,望着头,举着手,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行了,是开着的。”他说着。然后,在杨前辈的捣鼓下,里面传来“啪咵”几声响,忽而一下,那门背后的空间,亮起了灯光。灯光似乎从万年的沉睡中醒来,那渐渐变亮的光线,能明显看出些“初醒”的意味。
  “都进来吧。”杨前辈放下手,侧头看向门外的我们。
  “我操!”身在门内的旗娃,借着光线看清室内的陈设后,忍不住惊叹出了一句骂语。王军英跟上,邓鸿超随后,我关掉手电筒,撑扶着大开的厚门,向前迈步。但仔细一看,这门也没我想象中的那样厚,也就跟今天的防盗门差不了多少。
  如之前所见,门后的空间,类似于一条通道。
  但是比起杨前辈那儿的窄道,眼前这条凿出的空间,要宽大不少。空间在门背后呈着几何线条,有规律的变大,整体来说,如果切一张平面图出来,里面的空间形状,大概呈一个梯形。
  第一眼,能看到通道里明显的加固设施,之前从门顶穿进的管道与电缆,就一穿而过顶,往通道里延伸。大量的圆形管道中,果然有扁方的通风管道。进门的右手边,积聚着大量的电缆,但比起之前平台上那些,数量虽多,但扭束得很规整。
  电缆之间连接着好几个挂在墙上的铁皮箱子,那应该是继电器一类的装置。电路旁边,就是一圈铁皮围着的电路开关。
  而右手边,就是“梯形”扩延的区域。那里,堆放着一大排铁柜子。
  井井有条的铁柜上,摆放的是混乱的杂物。那里面,好像有头灯,有发黑的手套,也有一些铁皮罐子和防毒面具。铁柜的高度差不多有人那么高,透过布着微尘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最为显眼的,是里边儿挂着的防毒面具。防毒面具似乎比我们配发的更高级,是那种面具下头连着一根气管子,气管子再连接大型滤毒罐的类型。这种防毒面具,用途更为专业。铁柜里的防毒面具大概有好几十个,横着一排挂在里头,那样子,晃眼一看,还以为是挂满墙壁的古怪人脑袋。
  面具下,堆满了黄皮的橡胶衣。那肯定是和防毒面具一起使用的防化服。
  “哇,这么多!”旗娃在铁柜的玻璃面前摇头晃脑。
  铁柜旁边,还放着好多铁板架子。铁板架子有好几层,仔细一看,上面啥都堆着有,最多的,是一些铁罐子。不知道那是滤毒罐,还是什么毒气罐。
  邓鸿超也凑在铁柜前,左右看看。而那王军英,则走到那铁架前,呆看着那些铁罐子。
  除此以外,那一列铁柜子旁边,还镶着一扇紧闭的绿皮铁门,但杨前辈没有去碰它,而是径直领着咱们,往通道里走去。实际上,与其说这里是一条通道,我更愿意称其为是连通两个空间的“长廊”,因为在这个阔阔长廊的尽头,也还有一扇门堵着。
  那扇门,和背后的那一扇,是相同款式。杨前辈走过去,照着上一次的步骤,将其打了开。
  “那啥,咱要不要套上面具啊?”旗娃看着铁柜问,“东西都摆这儿了,不会是拿来展览吧!”
  王军英警觉的一动脑,凑近铁柜往里边儿看。
  “用不着。”杨前辈握着厚门上的转盘,肯定的答。
  门拉开后,发现里边儿也是亮堂的一片。
  “到了,”杨前辈说着跨过门框,走了进去,“就这里面。”
  如果说身后这条在石岩里凿出的“长廊”,施工难度就已经够大了,那么与门背后的空间一比,就不免有些相形见绌了。怎么说呢,门背后的空间,更加巨大。放眼一看,里面大概是一个方形的空间。如果是在地表之上,也谈不上什么震撼,因为里面的空间也不过三两层楼那么高,一二十米那么宽。但恰恰在于,它是出现在地底之下,其震撼之感,难以言表。
  应该说,里面是一个“大厅”。
  我这辈子,与土木工程没什么联系,更不甚了解其中的专业知识。但我知道,要在石岩里开出那么大的空间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甚至说,那已经超越了成本与经济层面的问题,要凿出这个“大厅”,关乎的恐怕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
  虽然老大哥的朽烂铁护栏,让我摔得不轻,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眼圆嘴张,感叹起了苏联老大哥的专业能力。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施工现场
  最震撼的是,在岩体里开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就算了,在眼前的巨大厅室里边儿,竟然修缮齐备,筑有大量金属物。解放鞋原本踩着的石岩,现在替换为了钢板。苏联人有意将钢板当成地板来使用,整个空间内,基本都被铺上了满满的钢板。
  灯光引过了我们的注意,抬头一看,那上面管道交错,最上层,似乎还有金属天花板。十来盏大灯,就用钢架悬挂在上面,发出日光一样的光亮。其中有那么几盏,已经寿终正寝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灯大部分都还能亮,不得不佩服苏联老大哥的工业质量。
  几步迈进,里面的平面空间,大概呈一个“回”字形。脚下的钢板,就是这个“回”字的外围,它们共同形成了厅室内的钢板通道。通道上面,放列着一些铁坨一般的仪器,仪器似乎还在组装状态,各处都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组件,也还堆横着凌乱的黑色电缆。
  也许是这里空气流动小的原因,这些组装未成的仪器,并不如入口处那般,发霉发黑,堆灰积垢,仪器上的按钮,甚至都还保持着亮眼的花花绿绿。
  “这是哪儿?”邓鸿超抬头环顾,问了一句。
  除了仪器之外,厅室内这个矩形的钢板通道上,上也散落着许多盖着油布的木头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木箱之中,还混搭着不少金属架,像楼梯那样的金属架。果不其然,苏联人似乎有意在这地方修建二层空间。在那左前方的岩壁上,已经用镂空的钢板和铁架搭起了二层平台。
  但那只是一小块而已,看这情况,苏联人似乎搭到一半,就放弃了。
  杨前辈的军官皮靴,在钢板上踏出悦耳的响声,他缓慢踱步,答道:“整个工程的一部分,冰山一角。”
  由于空间太大,在这个方形的石岩空间内,竖立出了八根粗厚的铁柱,以便承重。
  “冰山一角?”邓鸿超机敏的四处看探。
  杨前辈没有搭话,他领着我们,走在钢板上,穿行于仪器电缆,以及铁架之间。四个人左顾右盼,前看后望,惊诧于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连气沉不稳的旗娃,也被震撼到发不出一丝惊叹。
  地上虽然铺着钢板,但墙壁上,就没那么讲究了。墙只是一些打磨得较为细致的岩体,岩体花纹分布,沉积明显,总得来说,原本密集的电缆,原本粗壮的管道,攀附在宽阔的壁面上后,显得并不如外边儿杂乱扰目。
  不过,岩壁上倒是多出了许多个头很大的气罐,气罐跟舱门一样,上边儿带着一个船舵似的转盘闸门。
  “我是说,”邓鸿超又问,“这里是做什么用处的?”
  杨前辈还是不说话,他踩着钢板,侧身绕过一台仪器,两手抓在了面前的铁护栏上。事实上,我之前对这里的描述,也只是言说于表,没有讲到关键部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些铺着钢板的空间,实际上只相当于整个洞厅里的“过道”。
  而这个“回”字空间内,“回”字中间的那一个“口”,却是凹陷于外,规整的陷了下去。这个大厅的关键,便就在这显眼的地方——整个大厅的中央。
  “回”外边这个“口”,只是铺着钢板的通道,“回”字中间的那个“口”,才是核心。通道围立着一圈铁护栏,将两“口”之间隔绝开来。
  杨前辈一手握着铁栏,一手伸出去,指向前方:“看那儿。”
  中间的凹陷区域,面积也相当大。那下面,是一个很平整的空间。有四道焊接的金属梯子,就从咱们脚下,分别由“口”字的四条边,往那区域里下延。金属梯子目测大概有个二三十步,其高度差还是不小。
  由于面前堵挡着一些仪器和金属物,我们便分散开来,各自找到仪器间的空隙,像杨前辈那样靠向护栏。两眼睁大,向前望去,我看到,那下面好像是一个施工场地。因为有大量的钢板、焊具、金属堆在下面,底部的岩体,裸露出一部分,还未被钢板遮拦完全。
  而大量的电缆、管道,也从通道上边的穿出来,引进那区域里。通道上,也架起了两坨大型机械。那好像是吊臂,因为幽黑的金属体里,分布着许多钢缆一样的粗线。两台吊臂相对而立,有如两个站岗的士兵,拱卫着那“口”字里边儿的一切。
  实际上,那么多年过去,作为一名外行,我很难巨细无遗的准确描述出那下边儿堆着的器具。但不难看出,那下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一样玩意儿服务。
  在这块下凹地势的中心,有一团显眼的、高耸的金属建筑体。怎么说,那造型有些奇特,大概有些像一个宽厚的圆柱体,也有些像一个被削缓了顶端的导弹。四五六根金属管体,就从那圆柱体上斜拉而出,固定在地,就有些像塔吊机的那种加固措施。
  “这啥?”旗娃的问话响亮,在洞厅里幽幽回荡,“瞅着咋像坨火箭炮!”
  以我的知识水平,也讲不出来这究竟是啥,只觉它样貌古怪,铁皮环包,上面连着许多电缆,旁边好像也有好多油桶。机器体积其实很大,这么大的体积,我想应该从刚才的门框里运不进来。应该是在这里边组装的。
  毕竟那两台显眼的吊臂,就刚好位于这机器上方。
  火箭炮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东西肯定不会是器。做事都讲求动机,苏联人挖这么大一个坑有动机,在这里凿一个大厅、拉这么多金属也有动机。那又是为何缘由,让苏联人非得在这里凿个大口子不可呢?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杨前辈放下手,“苏联人来这里的目的,我所知道的,就有三个。”
  “这里,就是其中之一。”他接着说,“你们看,那中间的东西,是一个钻探仪器。他们应该是想把这地方弄成一个毒气原料提取室,发展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旗娃好像听不明白。
  王军英的关注点好像不在这里,他在平台上看来看去,一会儿敲那些承重的铁柱,一会儿猫看几眼那些仪器。而邓鸿超,却动眼环视,若有所思,他作为这方面的专业学生,能读出的信息量应该比咱们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热闹,我除了不断感叹这里的工程量以外,也没啥好看的了。不过,邓鸿超那小子表现得很镇定,不像旗娃那样一个劲儿的圆嘴眨眼,惊语不停。
  “这里有毒气?”邓鸿超问。
  “不清楚,”杨前辈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想,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几人偏过脑袋,静听后话。
  杨前辈低望着那中央的机器,沉默了一阵。由于他脑袋上裹着布条,所以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应该是在眨眼而所思。
  他说:“我之前说的引爆核弹,也很可能就是在这里。”
  话语在偌大的厅室内回荡了几秒,机灵的旗娃率先答道:“不会吧,在这儿爆个原子弹,那费心在这儿修的东西,岂不是全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