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杨前辈点点头。
  双手围胸,靠在墙上的邓鸿超跟着问:“在哪儿?”
  杨前辈楞了几秒,然后问:“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倒也符合逻辑,是啊,我们既然走得进来,还担心走不出去吗?但恰恰就是走不出去。这次,旗娃自告奋勇的,向他讲述了我们这一路的磕绊。看得出来,听了杨前辈的讲述之后,连旗娃这大大咧咧满口脏话的小子,也对他有了敬佩之感。
  从遭遇敌人,到天坑,到顺水漂流,再到水电站,旗娃一顺溜的就讲完了,想必杨前辈听后也明白,咱们是通过“一次性”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
  杨前辈点点头,顿了一阵,他又坐回椅子,别开话题问道:“你们刚刚说,不远万里到这里来,是为了找我的下落,但是,我不太相信。你们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吧,刚才和我讲俄语的,是哪一位?”
  “当然有了!”旗娃答道,说着就指向邓鸿超,“瞧,就这位,跟您一样,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呀,要来找什么东西回去!”
  “什么东西?”杨前辈立即警觉的问。
  “资料,”邓鸿超立直身子,放下围在胸前的手,“一些东西的资料,刚才我在上面的资料室找了,发现有的东西并不存在。”
  “我在想,”邓鸿超点头,“也许是到你这儿来了。”
  杨前辈和邓鸿超对视着,没有答话。似乎说来,遭受过背叛的杨前辈,不可避免的对我们还存留着有疑心。之后,他和邓鸿超进行了一些对话,内容涵盖一些专业知识,也还对几句俄语,但邓鸿超都对答如流。
  最后,杨前辈应该相信了我们。
  “这十几年里,我什么也没做,就搜刮这里的资料,能找到的,我都翻译了出来。”他说,“也算继续我的工作吧,你要的东西,我这里应该都有。”
  “都有?”邓鸿超两眼放光。
  杨前辈点点头,说着站起来,走向房间角落的那堆罐头群。罐头群后面,似乎还堆得有些什么,他动作缓慢的在里边儿翻了一阵,然后扯出一盒铁皮箱子。
  两眼放光的邓鸿超,直接走了过去。
  “手稿和原件,都装在一起的。”杨前辈打开箱子,“你看看,只要能找到的,我基本上都过了一遍。带回去吧,能带上的,都带回去。苏联人不要了,但这些东西,可能还有那么点价值。”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肯定有人会来,可能是苏联人,可能是越南人。”杨前辈似乎在笑,“但还好,等来的是中国人。”
  这句话,是以一种软弱无力的语调说出。我想,杨前辈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吧!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给自己找一个寄托,找一个盼头,哪里又能暗暗度过十八年光阴呢?
  出于好奇,我们几个,也跟着邓鸿超围了过去。我看到,那铁箱里面,确实装满了泛黄的纸张。邓鸿超迫不及待的蹲下身,着急又仔细的在里面翻找。
  “你都翻译了?”他惊奇的问。
  “嗯。”杨前辈说着坐回到了椅子上。
  邓鸿超有些不相信的拿起一叠,脑袋上晃下移,快速的浏览着。不过说到这儿,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走到桌子前,问道:“老前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问吧。”
  “苏联人在这儿费那么多心思,究竟是为了啥?”
  杨前辈看我一眼,然后移开眼神说:“这个,一两句还讲不清。”
  我眨着眼睛,没有言语。他那语气,并没有打算不讲。果不其然,只见杨前辈正了正身,扬扬而道:“从我见过的资料来看,这里嘛,最开始只是一个单纯的钻探工程,苏联把钻探看得很重,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技术也是世界领先。”
  “这也不足为奇,大量的刚需资源埋藏在地下,如果没有相关的技术储备,还谈何大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会跑到这地来来钻探。”
  我点了点头。
  “从当时的资料来看,苏联国土面积全世界第一,更是有大片的矿产、油气资源等着开采,你看看这里的施工难度,我想了很久,怎么都想不出他们是为了什么,要将工程选在越南进行。问题,也许就跟上面的那栋日本楼房有关系。但是从我找到的资料来看,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很显然的一点,日本楼修得更早,日本人也比他们来得更早。”
  “我只能说,这里是一个相当综合的工程,其中有钻探,有生物研究,也有毒气研究。”
  我惊诧的插了一句嘴:“生物研究?”
  这地方里,连个蟑螂都找不到一只,能研究什么生物?
  毒气武器?在我印象里,这东西好像日本人最喜欢搞,日本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好像就是研究这些的。
  “也许是气体的性质不稳定,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苏联人做出了大胆的决定,进行了技术挑战。他们,选择将这口钻井,打得更宽。其实做钻探,完全用不着挖一口这么大的洞,做钻探,只要架起钻机,接上钻杆,然后用钻头取出岩心,最后分析地表下的情况就行了。”
  “不仅把钻井扩大,他们还在钻井周围,开凿了空间,就比如我们这里。结果,在一定深度,工人在横向凿洞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问题。那横向过去的空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腔,钻头一过去,直接就空了。”
  “空了?”旗娃两眼一圆,像是在听精彩的说书环节。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核弹
  “垂直向下的钻杆,钻到大概三千多米的时候,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钻头抽回来,却根本取不回岩心。主钻井下面,好像也出现了深不可测的空腔。记录在这一段很模糊,只知道苏联人莫名其妙的停止了垂直钻探,转而向钻井的四周,横向挖凿。”
  我点了点头,这个房间,正是从钢板平台的洞壁,伸延出来的。
  “钻井里的这些钢板,差不多就算一层平台,在平台上面,其实还有很多分延,多到数不清。”杨前辈说到这里,撑在桌子上楞了楞,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摇摇头,说道:“搞不清楚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说完,杨前辈就楞了下来,整个屋子内,就剩下邓鸿超翻找文件的声音。这小子好像很专心,并没有聆听杨前辈的讲解,等到安静了一阵,他才停下了动作,转头楞看我们。
  “那啥,外边的大圆柱子,是个啥玩意儿?”旗娃问道。
  “大柱子?噢,那个,那个应该是运送人员和材料的升降装置,但具体我也不清楚,大部分电路都被捣坏了。”
  “还有,”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些人骨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前辈缓回神,平淡答道:“这个说出来,恐怕你们就不敢相信了。”
  “一个很简单的地质常识,”他说,“地球,是由地壳,地幔,地核组成,我们现在这里,别看挖得那么深,要算起来,其实不过动了一点儿地壳最表层的一点皮毛。这样说吧,如果把整个地球比为一个鸡蛋,那么苏联人的钻探,都还没打穿鸡蛋壳。”
  “而现在的科学猜想认为,最里面的地核,实质是一个温度极高的中心体,实验也证明,越往地底下面升入,温度就会升高。我们这里,虽然暂时体会不到,但越后面的钻探,就是技术的瓶颈,因为下面温度太高了,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可是,”他看了王军英一眼,“记录证明,苏联在这下头,挖到了生命。”
  邓鸿超仍在继续翻找资料,而三个侦察兵,却在这个老知识分子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最为原始的震惊。
  挖到了生命?
  这五个字,若不是从一个知识分子的口里讲出来,我必定会认为他在扯淡。
  “啥?”这完全超出了旗娃的世界观,“生命?”
  “是,一点儿也不假。我之前说的生物研究,就是这个。苏联人心很大,对这个天大的发现秘而不宣,他们似乎想独揽一切,搞出更多研究,但至于说研究些什么,那不是我能清楚的范围。
  “但我清楚,那些生命,很不友好。”
  “因为,还有一个更不敢相信的事实。”杨前辈摸着桌上的一本书,“很疯狂,疯狂到难以置信。”
  说到这,杨前辈故意停顿了下来。而说到了这,我们早就被他的话语吊住了整个身心,在他的停顿之下,我甚至不自觉的向前半步,想听得更清。
  只听杨前辈清了清嗓子,缓缓而道:“他们,还准备在这下面,引爆一颗核弹。”
  “引爆一颗核弹。”
  这后半句,在脑袋里不免重复了一遍。“核弹”二字,让我神情晃了晃。
  “啥?啥?啥?”旗娃问话连篇,“核弹,您说原子弹?”
  杨前辈缓缓点头。
  “我——您说笑呢?”旗娃扫看一下四周,“在这儿?”
  原子弹,核武器,在我脑袋里,其实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众所周知,我国在一九六四年试爆了第一颗原子弹。对我来说,这种名字响亮的武器,其概念仅仅是停留在报纸上的、核爆后的冲天怪云,以及神乎其神的描述。
  在官方的宣传中,那是一种可以让整个民族挺起脊梁,更还能扭转战争局势的、威力巨大的战略武器。这种武器,是目前威力最恐怖的军事武器,也是一个国家的最后手段,必定是在最为要急的时刻,才会投入使用的。
  而我,经历过那段遭受“核威慑”的历史,国家也展开过相关教育。那时候,我居住在国家的“三线工程”区域,到处都开始深挖洞,广积粮,搞一些防核工程。所以,抵御核武器,我下意识就会想到钻洞躲避。但是,杨前辈说的却又截然相反——苏联人为什么会到这种洞里面来爆炸核武器呢?
  “不过,”杨前辈话锋一转,“从记录来看,他们只有这个想法,进行了一些评估,最后没有实践。”
  “为什么没有实践,我就找不到原因了。”他说。
  “没这么玩命儿吧,在这下头爆原子弹?”旗娃还是不相信。
  杨前辈好像哼笑了一声,道:“年轻人,那你可就小瞧了苏联人。他们呐,不只把核弹当作武器来用,一九六五年的时候,我听到个消息,苏联那边,用一颗小当量的核弹,硬生生炸了一个水库出来。”
  “水库?”一直沉默的王军英,总算冒了一句话。
  旗娃楞了楞,想了想,然后点头说:“大炮仗炸水库?这……别说,听起来好像是挺省事儿的啊!”
  “可是原因又何在呢?”我问,“不合理啊,难道是为了把这里销毁?”
  杨前辈摇摇头,道:“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我待了十八年,这里还是有不少谜团。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哪里能全部挖出来。”
  “也许跟地下的生命有关,也许就是你讲的原因,反正啊,除了苏联人,谁也不知道。”他说,“总之说来,苏联人在这里的投入基本投了空,记录上多的是一些计划,少有实质性的进展。钻探莫名奇妙停止,毒气没有研究出来,生物研究,更是摸不到一点儿痕迹。”
  “那按您的说法,外边儿那些骨头,都是被那啥,地,下,生命,给弄死的?”旗娃回头,有些胆怵看了一眼铁门,“那东西长啥样啊?”
  邓鸿超似乎理好了一些文件,他脱下背囊,取出里面的防水胶袋,开始往里塞。
  “没见过,这十几年,我也不怎么出去。如果说迹象,也就听到过一些怪叫,都还只听到过一次。具体的,根本没见过。”杨前辈摇头说,“而且相关研究的资料、遗留,也没见过,真假不能确定。”
  “怪叫?”旗娃又问,“什么样的怪叫?”
  “说不上来,很久之前的事了,具体是什么制造出来的响声,我不敢保证。”杨前辈说到这里,站起了身,“不过都说到这儿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看看吧,也算开开眼,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你根本无法接触,更别提想象。像这个地方,等你们走了,可能就没机会再来了。”
  “什么地方?”王军英忽而疑起。
  杨前辈又松了松头上的布条,便于呼吸。他答道:“你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方。”
  然后,他就一瘸一拐的走离书桌,看向邓鸿超。邓鸿超那里,似乎还有大把的资料没有整理完。看看这小子,一头的细汗,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度了。在杨前辈的讲述过程中,他几乎都没停下来过,看起来,这小子眼见自己的任务快要完成了,根本无心思去聆听其他琐事。
  杨前辈问他:“小伙子,怎么样?这些资料还有用处吗?”
  “嗯——”邓鸿超点头,“大部分我都得带回去。”
  “那就好,能带的,就全带上。”杨前辈欣慰的说,“发挥它们的作用,这十几年也算没有白活。”
  接下来,我们就等着邓鸿超整理那一铁箱的资料。提前准备的防水胶袋,被装满了一袋又一袋,不知道他的背囊能装下不。旗娃便说,他包里空得多,可以分担一点,但邓鸿超却拒绝了。
  等到全部整理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这一个小时里,我都在消化着杨前辈吐露出来的信息。引爆核弹,地下生命,无尽空腔,这些听起来那么遥远的东西,却就在那门背后,就在我脚底下。但值得欣喜的是,邓鸿超现在已经拿到了任务所需,失踪的考察队员,也就站在眼前。
  最值得高兴的是,杨前辈知道这里的出路。这样一来,若不是他一时兴起,额外为我们增添了一个“游览项目”,那咱们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打道回府,结束这一趟磨人的差事了。
  但是,我不免细想,杨前辈现在被我们找到了,他会随我们一起回国吗?从我个人的情感出发,我肯定是想带他回去的。这位老前辈,为共和国倾注了毕生精力,孤苦留守在这里,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我尊敬他,无比尊敬他,我想带他回去,看看天翻地覆的神州,看看日益繁荣的祖国。
  可问题是,先不提他那禁不住太阳炽晒的皮肤,首要的问题是,现在是战争状态,杨前辈也上了一些年纪,腿脚也有问题,他能跟几个年轻小伙子一起,穿越那么多的山林吗?
  按着之前的故事,出发之时,上级根本没有料到失踪的考察队员还活着,所以没有相关的安排。如今这情况,甚是棘手。
  更棘手的是,十几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失踪案件,背后的导演是暗黑的人心。事实上,当我听到这个真相时,自然就想起了那个掏枪人的画面。直到现在,队伍里那个有问题的人,还没全全撕下面具。
  这个时候,整个任务的目标,已经完成一大半了,有问题的那个人,必定是在蠢蠢欲动,等待机会。我担心,几十年前的“内鬼事件”,恐怕要在今天重演。
  但在昏黄的灯光下,休息的休息,忙碌的忙碌,几个人表面上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至少在我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变化。唯独我,在细察那空气中的微妙变化。
  邓鸿超将资料打包得鼓鼓囊囊,他问杨前辈,要带我们去哪儿?但杨前辈在这事情上卖了个关子,他只是说,费不了多少时间。杨前辈的坚持下,我们也不好拒绝,他拿起墙角上挂着的那支苏制ak47,领着我们走出去。我们也只能装好防毒面具,背好背囊,随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