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痛苦不过一瞬就已经消失不见。再开口的时候,帝王的话语中只留有威严与果断。
“带她下去。”洪熙帝道:“送入宗人府大牢,朕需亲自审问,谁也不许探视。”
周公公忙问:“倘若皇后娘娘——”
洪熙帝的声音猛然拔高,语调愈发生冷,“朕说了,说都不许探视!”
周公公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言,躬身往后退去。
身姿笔挺的御林军儿郎走上前去,押了重老太太出屋。
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原先那么体面的一个人,竟是在众人的眼底下以这样狼狈的方式出了屋子、出了院子。
所有人都诧然的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梁氏、荷珠也依次被扣押下去。
屋外跪着的众人不曾起身。明明是暑天里了,大家却浑身打着寒战,汗水湿透衣背。
重廷川朝屋外某处点了点头。
那里是另一拨御林军。他们之前将老太□□排的围住院子的人尽数擒住,如今又分出了人手来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尽数扣押。
洪熙帝在这个屋里静立了会儿。透过大敞的房门,他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沉默半晌,最终举步前行,慢慢出了屋子。
香蒲院瞬间清净了下来。
重廷川看了看着空旷的院子,长腿一迈跟了上去。
因着要处理后续的诸多事情,等到重廷川再次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可即便如此、即便天那么晚了,他依然坚持着回到了国公府。只因那里有人还在殷切的盼着他回来。他知道,他不会去,她心里不踏实。
郦南溪一早就得了消息。在重廷川来到国公府后就让万全和她说声,今儿会晚点回来。她在晚膳后便一直捧着书等他。后来熬不住了,生怕自己太过疲累会影响到孩子,就披了衣裳歪靠在榻上歇息。
现在月份大了,身子重,晚膳睡觉的时候总是浅眠。
因此,刚一听到门轻微的吱嘎声响,郦南溪立刻就醒了过来。借着屋里独留的一盏昏黄灯光,她抬眸朝着屋门方向看了过去。不出意外的,瞧见了那高大的身影跨进屋内。而后,他转过身去,将房门重新闭合。
“吵醒你了?”重廷川走到榻边将她搂紧怀里抱了下,又快速松开。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他转到净房里洗漱。
待到重廷川复又回到屋里的时候,郦南溪已经起身。此时屋里点了几支蜡烛,显得更为亮堂了些。
“怎么样了?”郦南溪上前握了重廷川的手。因着刚刚洗漱过,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水的些微的凉,在这样的热天里倒是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让人心静的凉意。
重廷川并未即刻答话。他扶了她慢慢走到椅子边,扶了她坐好,在才拖了一把凳子挨着她坐了。
“还好。”他简短说道:“老太太和老太太皇上不许旁人审,都关在了宗人府的大牢,旁人暂且押在了刑部。明日会有人去梁家。”
说到这儿,重廷川顿了顿,“陛下说这事儿我不易多管,让总统领来处理。”
郦南溪看他神色冷凝,就微笑着劝他,“陛下不是不相信六爷。应当是怕六爷为难罢。”
两家毕竟是重大太太的娘家,且梁大将军待重廷川很不错。重廷川无论怎么做,怕是都要惹人诟病。
——手段狠戾的话,怕是有人会说他冷酷无情;倘若有半点儿温和的话,又有人说他顾及着亲情行事不够妥当了。
对他来说,左右都是个为难的差事。
重廷川知晓洪熙帝的好意,只不过这事儿从头开始就是由他参与其中,如今乍一将它交给旁人去做,心里头终究有点不是滋味。更何况这事儿还与于姨娘有关系。
他点头“嗯”了一声,转而说道:“明日里你遣了人去别院里看一看罢。”
重廷川所说的“别苑”,自然就是指的洪熙帝邀请他们做客的那一处皇家别苑。如今于姨娘和两个孩子正暂住在那里。
虽说梁氏和老太太已经不在家中好似接了她们回来也无碍,但一切未成定局前千万不能大意。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们几人还是继续留在那里为好。
当年的事情,重廷川知道的很少。之前在别苑的时候,皇上那一声“阿瑶”就让他心惊不已。而后重老太太陈述往事的只字片语又他暗暗心惊。
他不知道当年姨娘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能让皇上都这样看重,其中内情定然不简单。
思及往日里于姨娘为了知晓身世的诸多隐忍,重廷川的心里当真有点不是滋味。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怎么对待她,但是该做的事情他总要做一做。
比如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到身边的男子的神色变化,郦南溪根据他刚才的简短话语,隐约察觉出了他这样的心情转变是和于姨娘有关系,笑道:“何须遣了人去看?我自己过去一趟就好,顺便瞧瞧姨酿她们在那里是否习惯。倘若有甚需要的也好让人即刻备了去。”
重廷川听闻后有些犹豫。
自打怀孕到了后期,平日里郦南溪很是主动锻炼身体,没事了就会散步,就会到处走走。不只是家中长辈们,韩婆子也说过,在这段时间里强身健体能够让生产的时候顺畅些。所以重廷川不曾拘着她什么。
但是那地方着实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她再特意过去一趟……
“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去一趟了。”郦南溪笑意盈盈,“六爷就允了罢。”
重廷川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看出了他的犹豫。抬指轻敲桌面,沉吟不语。
郦南溪的笑容又深了些,“我明儿定然会去的。六爷若是得闲的话,不如一同过去?”
听到这话,重廷川薄唇紧抿,眼眸垂着语气生硬的道:“我就不去了。”
去了也是徒增麻烦。相对无言,双方都尴尬,倒不如不见。
发现他的情绪变化,郦南溪只当做不知道。
她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主动走到他的身边,坐到他的腿上抱着他的手臂,“去吧,一同过去吧。”她仿佛抱怨似的说道:“我身子这么沉,过去一趟可不容易。六爷就当是陪陪我也好。”
郦南溪甚少“强人所难”,这样撒娇一样的要求他做某件事情更是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