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年轻人很少,镇上年轻人都在城里安家立业了。
钟贞倒喜欢住在老街这儿。
这几年老街弄堂的住宅翻新,钟贞爷爷奶奶也请人给老房子修葺加固一番。这次钟贞回来住,就发现屋里多了很多现代家具。
她在客厅惊异地发现电视机也换新了。
奶奶笑说:“你阿公说你要回来哉,就给你买的。放假在家正好看看。”
两位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自己舍不得吃穿,给孙辈花钱倒不心疼。
奶奶领着她上楼,经由后院时,钟贞见到在悠闲打太极的爷爷,她站在楼梯上蹲下.身,隔空打招呼:“阿公,我回来啦。”
她说完就往楼上蹿,奶奶落在后面跟着。
二楼是钟贞的房间,书房,浴间和杂物间,爷爷奶奶则住在一楼。她打开房门一看,房间内摆设不变,仅电视换新了。
这刻,钟贞感到这里才是她可以足够任性的小天地。
当夜晚饭,奶奶做了一桌子她最爱吃的菜,钟贞心满意足地过过在家的第一天。
次日,她醒过来。
梦里仍是一片未知的红。
…………
一周后,除夕节。
这天大清早,以前初中几位好友约了钟贞在老街弄堂口见面。
她闲来无事就答应了,起早吃完豆浆油条,匆匆出门赴约。
几位老同学一见面,话不嫌多地聊起来。他们走到以前初中旁的奶茶店里,每人点了杯奶茶坐下好好聊了会儿。
说些过去初中班里的情侣,现在各自天涯,说教过的年轻老师也在今年结婚了,说以前任教信息技术的老师突发脑溢血死亡……
悲欢离合,都被时间这双强悍的手翻搅着。
四五好友聚在一起,聊得累了,有人就去隔壁文具店买了一盒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几轮下来,终于到钟贞了。
她念出上面的字:“你有喜欢的人吗?”
几人期待地看她。
“我选真心话——我有。”
她翻到下一张牌:“说说你和你喜欢的人之间的事情,不少于三件。”
“我还选真心话。”
她想了想,说:“他和我都在弇高,他这学期拿了大满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在座的没有考上弇高的同学,于是钟贞放心讲。
“我和他最近不太好……”
一女孩问:“你们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她回想那次他离开,对她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好像没和好……我也不懂他意思……”
“怎么说?”
钟贞拧眉,“不懂他,他走之前还说生气……”
游戏玩到下午三点多,大家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桌上有人忽然问她:“你中考结束的暑假怎么没出来玩?”
“对啊,我们那时候都约你呢。”
钟贞愣住,说:“那时候没心情……”
“说到你中考那时候……”那女孩回忆,“我还记得你和我中考是一个考场呢……那时候三天考试……我还记得你老戴着一顶帽子——”
她望眼外面,忽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怎么这么——”
天空蓦地暗下来,黑云压境。
她把奶茶扔掉,发觉自己没带伞。
刚踏出奶茶店一步,一滴雨砸到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清晰地印出一点湿迹。
后面仿佛有人叫她。
她当是有人在追她。
雨势倾盆而下,钟贞直接冲入雨幕中。头难以自抑地痛起来,她开始慢慢在雨里走,脑中一时空白一时迷红。
她抬眼望着前方,有些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面前有一个人。
黑雨夜,他撑着把六十四骨的乌伞,伞面缓缓抬起,他隔着水雾,眉眼清清冷冷。
萧珩向她走来,眼神不移。
钟贞站在原地。
一眼不眨。
他走到她面前,伞面完全给了她。
他在淋雨,很快浑身湿透。
她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多久,钟贞艰难开口:“你还生气吗?”
大概被冷雨冻着,说话声都打颤。
他注视她,说:“你呢?”
她抬头,不明地看他。
萧珩抚上她脸,说:“你还难过吗?”
满腔积压的情绪瞬时排山倒海而来。
☆、二十五
她低头盖住眼睛,冰凉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下,和着从天而降的雨。
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她靠在他身上,还是没抬手。
萧珩没问为什么。
钟贞也没问他为什么。
冷雨夜,他抱着她在雨中走,钟贞埋在他怀里撑伞。雨水顺发梢往下滴,滑到她脸颊上,她在心底数着他走过的每一步。
弄堂里孤零的几盏路灯亮着,两侧老房子屋檐下,有人在等候,面目模糊。好几回,车子淌水而过,前灯像一团幽火。
鸦青色天幕下,雨势不减。
钟贞轻轻推开前门,玄关处码放了不少鞋,还没进里头,讲话碰杯声就传到门口,那边情况似乎很热闹,她看去,往里右侧的门缝下有光,投出一小片影子。
只那一间有光。
她收好伞,顺手放在玄关柜上。
萧珩抱着她进屋,钟贞开口:“去我房间。”
他走了几步见到楼梯,老房子内仍维持着原来的木制楼梯,每踏上一步都有轻轻的回响,每一阶都比寻常的要高。
她没说她房间在哪,萧珩却一言不发地往上走。
来到二楼,她的房间门敞开,他轻易就找到。门被轻轻一带地掩上,他放下她,转身,像是要走向门口,她蓦地拉住他手臂。
窗檐处雨声忽急。
她手滑下去,五指扣紧他的。
他侧头看她,目光移到交缠的手上。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
“放手。”
“最后一次,”她慢慢对上他的眼睛,问,“你还生气吗?”
他口吻冷淡:“放手。”
十天不到的分离,她主动的触碰,是他滋生罪恶的温床。
“不放。”
她脱掉鞋子,扔到角落里,身上衣服湿湿的黏在皮肤上,钟贞拉开外套拉链,迟疑地松手前,说了一句:“别跑。”
冬衣厚重,掉到地上传来金属拉链清脆的声音。她里面穿了件纯白的薄毛衣,身体曲线分明,下.身铅笔裤也湿透,贴在腿上,很难受。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手抚上他的脸颊。他顺从地低头,神色淡漠,四目相对,他缓缓开口:“钟贞,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她食指轻放在他唇间,钟贞盯着他抿成一线的唇,说:“因为你,我也不难过了。我不放手,就是想问你——”
她踮起脚尖,问:“怎么样才不生气?”
他抬头,扣住她手腕,目视前方,幽暗隐去他眉眼,他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审视她。
她注视着他,想明白他到底要什么,假如和她一样,就好了。以前,她就想见到他失控沉沦的模样,只为她。
下巴被抬起,她眸光停在他一张一合的唇间。
他说了两个字,她没听,但记住了。
唇瓣微向里收,舌尖轻擦过牙齿,再张开,像吻时的邀约。
她看着他,入魔似的低声重复:“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