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行宫位于九清山北麓,时值四月底,京城内天气炎热, 避暑行宫却一片荫凉,朵朵桃花依旧灼灼盛开。
傍晚到达避暑行宫, 陆知晚的住所分在离皇帝主殿最近的宜婉居,而顾贵妃则与顾太后一起住在行宫南边的慈乐宫——
萧景廷最开始并未打算带顾贵妃出行,顾贵妃得知后,跑去太后娘娘那儿哭了一场。
到底是亲侄女,且为着顾氏的颜面,顾太后还是与萧景廷提了一嘴, 只说是想让贵妃陪伴她。
萧景廷对这位养母一向敬爱,如今她亲自开了口,且多带一人出行也不算什么大事, 便答应下来。
对此陆知晚倒没什么想法, 毕竟她成日和萧景廷腻在一起, 压根就没什么机会与顾贵妃碰上,就算真那么不凑巧碰上了, 顶多再挨几个白眼呗。
对于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社畜来说,这压根不算什么。
不得不说, 避暑行宫简直比皇宫有趣太多。
萧景廷每日忙完政务,就带着陆知晚到处玩,除了赏花观鸟逛园子,还能去后山徒步、骑马、钓鱼、捉兔子, 偶尔他还教她分辨林中的野果野草、如何去分辨鸟语、兽语所表达的含义……这都是他幼时锻炼出的生存技巧。
在这一日又一日的相处里, 陆知晚渐渐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那喜怒无常、看似荒诞不靠谱的性格下, 其实有一个细致、鲜活而纯粹的灵魂。
他就像一个宝藏,一旦能够推开那扇大门,越往深处走,便能发现更多的惊喜。
陆知晚想,她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真要命啊,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过,除非脑子有病才喜欢他。现在好了,自己骂自己有病……」
九清山的山峰上,陆知晚望着天边那轮咸蛋黄似的橘红色落日,心下一阵复杂。
看来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不然日后打脸,真的怪尴尬。
她这边看着落日心绪纷乱,身旁的萧景廷侧眸看她,薄唇微不可察翘起一抹弧度。
夏日晚风轻拂,他忽而出声道:“削藩令目前推行得很是顺利,最快明年,各地藩王的势力会削弱一半不止,届时便是有农民起义,也难成大气候。”
他忽然提及政事,陆知晚下意识坐直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削藩令顺利推行是好事,只是……”
她稍顿,看向萧景廷:“那个赵文绍一天下落不明,臣妾便一天无法安心。”
提起赵文绍,萧景廷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说来邪门,这赵文绍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权且无势的文人罢了,可他却几次三番躲过了锦衣卫的搜捕和追杀。
甚至有一回,锦衣卫的羽箭都已经瞄准了赵文绍的脑袋,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那射出的箭硬生生就偏了方向,只削掉赵文绍一缕发。
若不是对刑舟的忠诚深信不疑,萧景廷都怀疑这是锦衣卫办事不力而编出来的借口。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时隔半月,再次寻到了赵文绍的下落。
“你不必担心,日前有密信来报,说是赵文绍现藏于豫章王府中。刑舟已亲自带人前往豫章,捉拿赵文绍。”萧景廷揽着她的肩,嗓音平静。
陆知晚听得这话,却是大惊失色:“赵文绍在豫章王府?”
怎么兜兜转转,赵文绍还是和豫章王勾搭在了一起?
萧宁宁在做什么?她离开京城前,明明说过会放下赵文绍,不去再想他……
果然恋爱脑的话不能信!!
见她柳眉紧蹙,面色凝重,萧景廷温声宽慰:“你放心,这一回布下天罗地网,绝不会再叫他逃了。”
“希望如此吧。”陆知晚勉强挤出一抹笑,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
夕阳渐渐落下,浓郁的橘黄色余晖笼罩着这连绵广阔的山峦,远处还能见到一片片农田湖泊。
这大好山河,尽入眼底,美不胜收。
陆知晚靠在萧景廷的怀中,心下暗暗祈祷着,希望削藩能完美推行,赵文绍能尽快被缉拿归案,萧景廷如今也立志当个明君,这大兴朝的百姓江山在他的带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忽的,搭在肩头的手掌收紧了些。
陆知晚稍稍抬起眼,便对上男人定定看过来的沉静黑眸。
她错愕:“陛下?”
萧景廷望着她:“陆知晚,朕如你所愿当个明君,你可欢喜?”
这格外认真且郑重的语气,叫陆知晚怔了一怔。
“欢喜。”
她眨了眨眼:“陛下贤明,臣妾定然是欢喜的。”
萧景廷嗯了声,浓密长睫垂了垂,似在思考什么。
陆知晚不免疑惑,刚想开口问,男人牵住了她的手。
根根交错,十指相扣。
握紧之后,他再次看她:“那你可愿成为朕的贤后?”
陆知晚:“???”
「什么?他在说什么?」
「贤后……是我听错了,还是他口误了?」
她愕然地睁大着眼瞳,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朕不想要旁人,也不会去宠幸别的女人,等削藩政令全面推行,局势稳定,朕便下旨遣散后宫,封你为后。”
萧景廷的目光坚定,嗓音低沉而清晰:“陆知晚,留在朕的身边,一辈子陪着朕,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叫陆知晚呆住了,胸腔里那颗心脏克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越跳越快,仿佛随时会跳出来。
「他要封我为后?还说要为我遣散后宫,让我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她觉得一阵晕眩,就好像做梦般,如此的不真实。
可他的神情如此严肃,不带丝毫戏谑逗弄的意味。
他……是真的在与她表白。
可她该怎么答。
陆知晚心乱如麻,有欢喜、有迷茫、还有一种说不上的担忧。
就在她无措时,萧景廷缓缓地低下了头。
那张被夕阳余晖染上绯色的英俊脸庞,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喷薄的热息拂过颊边肌肤,龙涎香气若隐若现,那抹薄唇轻轻覆了上来,温热柔软。
陆知晚没有拒绝这个吻。
或者说,在她闭上眼睛配合这个吻时,她的心已经替她做出了抉择。
不管那么多了,她就是喜欢他。
脑子有病也好,昏君奸妃也好,明君贤后也罢,至少这一刻,她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山河寂静,俩人在落日余晖下拥吻,好似整个世间只余彼此。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天边变成一整片绚烂的暮紫色,这个心意相通的吻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陆知晚整张脸都红透了,心跳也快得不可思议。
当萧景廷朝她看来时,都不用刻意去演,她就克制不住羞赧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又抬起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小声嗔道:“你别看。”
“为何?”
萧景廷心下也一片前所未有的愉意,握住她的手:“你这个样子很好看。”
他这夸赞,霎时叫陆知晚的脸更红了。
她低了低眉眼,咬唇道:“还不是和平时一样。”
“不一样。”
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抬起她的下巴,男人黑涔涔的狭眸里倒影着那酡红羞赧的美人脸,他喉头微滚,哑声道:“知道你心里有朕,朕觉得你愈发可爱。”
可爱到想把她带回寝殿,一口口吃干抹净。
那炽热目光里透出的慾色太过明显,陆知晚想装傻都不成,赶紧将脸偏过去:“陛下这话说的,臣妾心里早就有您了,何止今日?”
见她又演上了,萧景廷翘了翘嘴角,不置可否。
帝妃两人浓情蜜意,余明江本不该打扰,可这天色愈发暗了,再不下山等会儿路都不好走。
他只得以拳抵唇,咳了一声,而后弓身上前,小心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您和娘娘游玩半日,定然也饿了,不如先回行宫用膳?”
晚上还有一大把的时间够你们腻歪温存呢。
萧景廷深知夜晚山林危险重重,也不再多留,拉着陆知晚从长椅上起身。
这手一牵上,就再无半点松开的意思。
俩人十指相扣,往下山石阶走去。
大抵恋爱中的人都像喝醉般,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牵着手,陆知晚都感觉心里甜丝丝的,有粉色泡泡在咕噜咕噜冒个不停。
跟在身后的宫人们也都感受到帝妃间的氛围有了变化,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们也说不上来。
但见主子们心情好,他们自然也是欢喜的。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往山下去。
陆知晚正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行至另一段石阶时,不知为何,眼皮忽的突突跳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跳的正是右眼。
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不安涌上了心头,她眉头皱起,脚步也不由顿住。
萧景廷也顿住脚步,垂眸看她:“怎么了?”
陆知晚咬了咬唇,想说出她的不安,但又不知该如何说。于是捏紧了萧景廷的手,摇头道:“没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萧景廷眸光微动:“好。”
话音才落,忽的一阵“咻咻咻”的利器破风声传来。
那赫赫声响如夜枭啸叫,刺耳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