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咬了那三个字眼,秀瑶忍不住了,扑哧笑起来。
冯浩然也鼓着腮帮子,笑弯了眼睛,那公子哥更加气急败坏,指挥着自己的几个家仆,“还不给我打他们一顿。”
那几个人却束手束脚地,反而低声地劝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可能觉得自己也不对,竟然没有继续找茬,换了个位置,和秦扬面对着面,气鼓鼓地坐下喝茶了。
那扇子扇得呼呼啦啦的,将脸颊边的碎发都扇得乱飞,一双黑亮的大眼骨碌转着,狠狠地瞪着秦扬。
这时候齐风已经出来,他快步过来,进了茶寮,在秀瑶旁边落座。
秀瑶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如何?”
齐风喝了口茶,扇了两下风,道:“我去看了一下,还真是……不太干净。里面有专人打扫的,但是人手可能不够,他们就偷懒。据说有的号房尽头的厕所里,前年恩科时候的还没收拾干净,都……风干了的。”
大家听得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冯浩然,简直都有点闭不上嘴了,“不,不会真的吧,不是说考官都会提前检查巡视吗?”
齐风道:“那也不可能都看过的,只是看看外面的几排罢了。”
冯浩然就开始犯愁那可怎么办,万一被分派在里面,那可惨了。
秀瑶掩口笑道:“我们让人做一批香囊,浓浓的,挂满一身,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卖给别人呢。”
冯浩然愁眉苦脸的,“瑶瑶,你别打趣我们了。”
秦扬这几天也享福了,已经有点忘记当初和猪住在同一个小院的感觉了,他也有点犯愁,不过瞥了一眼那个公子哥,立刻大声道:“浩然哥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号子里面又臭又骚吗?怕什么,又不是只有我们自己去闻臭味,那些多高贵多假仙多了不起的公子哥们不是也要去的么。嘿嘿,到时候就看看白衣飘飘,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个臭烘烘,哈哈哈哈哈!”
说着还挑衅地瞥了对面那人一眼。
那边那公子哥气得“砰”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顿在桌上,旁边的人赶紧劝他。
锦衣公子却也脸颊红红的,低声询问自己的随从,考场里是不是真的这样,那几个人也一脸茫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大家都兴冲冲地只管考试了,考完了就是考上的欢喜不禁,考不上的萎靡不振,谁还去管里面的卫生条件!
这伙人关心的也太不在正点了吧!
不过自己家公子关心,他们也只能认真地想,派人去打探。
那锦衣公子却还是竖起耳朵听对面秀瑶等人说话,却假装吃点心喝茶。
秀瑶想通了问题,轻笑道:“浩然哥哥,小羊儿,我有个办法,你们看看行不行得通。”
秦扬嚷嚷地道:“哎呀,姐姐,我们回去客栈说吧,别在这里说了,万一被人家偷听了去可不好。”
说着又看了那公子哥一眼,锦衣公子那张过分秀美的脸蛋阴沉着,狠叨叨地瞪着他。
秦扬就拉着秀瑶等人扬长而去,锦衣公子气得一跺脚,“给我追上去。”
一个随从却躬身道:“公,公子,只怕不妥,他们随行的那位高个子的,功夫不低,打起来咱们也讨不到便宜。”
讨不到便宜,不如不去招惹,免得麻烦。
锦衣公子气哼哼的,“在家里你们好像多牛一样,出了门一个个都怂了。”
说着,呼啦地摇着折扇,一踢袍角,大步走了出去,随从们赶紧跟上。
秀瑶几个出了茶肆,就租了车去大明湖,如今荷花残,湖水澄碧,游客却还是很多,尤其是来赶考和送考的,都在这里逗留欣赏驻足。
他们买了一些糖炒花生仁,边走边说。
秀瑶低声说自己的主意,据说那里有上千间号房呢,厕所肯定也多的是,到时候如果打扫不好,那绝对是臭气熏天的。
“我想我们可以组织人,就跟贡院说,免费榜他们打扫厕所,但是里面的粪我们可以自行处理掉,到时候就送到附近的田庄上卖掉,那可是非常好的肥料呢。”
还能赚一笔钱呢。
冯浩然一脸苦相,“啊,瑶瑶,你要去做这个?”
齐风瞥了他一眼,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跟相关的人去说一声,打通关节,而且现在就要去疏通了。”
秀瑶就看向他,笑道:“你怎么进去的?”
别人分明都不让进的。
齐风摸了摸鼻子,食指推着自己的眉心,道:“没什么稀奇的,就说进去看看。”
其余人都表示不信,他分明说谎,可他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
秀瑶就说让他去疏通关节,然后给他银子,他却说不必,让她留着租赁铺子,毕竟这里也想开铺子的。
接下来大家分头行事,秦扬和冯浩然去拜访同年和他们商量一下入场的事情,然后齐风去打通关节,秀瑶和秦显就逛街,考察一下行情。
和秀瑶一起做生意的不少老板,在济南府也都有店铺或者上家的,秀瑶来之前就跟他们打过招呼,那些关系好的,都会主动就和这边的人招呼过,到时候如果秀瑶来,就让他们招待一下,务必周到,别让四姑娘觉得他们无礼怠慢。
王老板的首饰铺子,林老板的布庄,冯家的铺子,还有香料铺子、蔬菜瓜果铺子等,秀瑶都和他们有生意往来,也有直接去跟秀瑶进货的。所以,秀瑶能来,他们自然乐不得的,纷纷想抢着招待她,让她赴宴。
秦显看秀瑶如此受欢迎,倒是非常惊讶,心下也暗自佩服,又想到秦扬也能考举人,自己却连秀才都考不上,不禁觉得有些黯然。
两天后,齐风就对秀瑶道:“找好人手了吗?”
秀瑶喜道:“成了?”
齐风点点头,秀瑶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齐风,你真厉害!”
齐风笑了笑,“你这是去免费给人做好事,人家自然愿意,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秀瑶道:“我已经联系了几家蔬菜瓜果铺子,他们在附近的田庄都有果园菜园的,也有农户帮忙,组织了一批人来,到时候归我们指挥。”
齐风嗯了一声,“我已经让成叔去安排了。”
成叔是他家的老奴仆,做事谨慎勤恳,这一次跟着出来,等济南的铺子盘下来,他先留下照看。
初八考官、监考等就要按临巡查,初九开始考试,所以初七夜里一切都要准备停当的。
住在贡院附近的人家这些天就看到了一道奇景,天不亮二三十个人穿着统一的短褐挑担扛扫帚铁锨地进了贡院,然后进进出出的,外面后门处街口还停着好几辆大骡车。
一连持续了几日,初七那夜离开得都很晚。
等初八那日,就有穿着官府的官员们威严的按临,全副仪仗,威风得不得了。
京里皇帝亲派的翰林院编修做主考官、巡按山东监察御史做监临官、山东左布政使同右参议做提调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做监考官、另外还有同考官、印卷官、收掌官、试卷官、弥封官、受卷官等等,加上衙役们前呼后拥的,非常气派。
今年的主考官姓谢,众人以谢编修呼之。
谢编修带了人巡查了一圈,甚为惊讶,“今年倒是比往年干净亮堂、气派得多,莫不是有什么门道?”
他问的是贡院的负责人。
负责贡院的院士恭敬地道:“谢编修目光犀利,今年有人主动请求帮助打扫厕所,所以才如此干净的。”
其他随行人员也觉得奇怪,今年竟然没有闻到刺鼻的味道,不禁就派了随从进去查看。
出来道:“回禀大人,茅厕内垫了新土,茅坑里撒了石灰,淋了石灰水。另外还分了尿桶和粪桶,粪桶里都垫了土、木屑或者石灰等物。”
谢编修也连连称奇,他巡考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呢,就问院士到底怎么回事。
院士不敢隐瞒,就一五一十地将齐风的事情说了,又道:“每一场结束,他会派人来换桶,重新快速打扫一遍,就会一直保持干净的怒战诸天。”
谢编修笑道:“若是如此,到时候我可是要会会这位如此有头脑的义士了。”
院士道:“这齐风倒是也勤快,还让人把水缸的水都给灌满了呢。”
贡院内,时常有火灾发生,学子们要用灯烛,阅卷也要灯烛,其他差役门房等也需要,所以灯火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这也导致很容易起火。
曾经因为大火将试卷烧掉大半导致重考,或者烧死考生之类的事情出现,所以每一次考试之前,大家都是慎之又慎,再三叮咛的。
谢编修点点头,“这济南贡院也还好,比曲阜贡院还小一些呢。”人少,号子少,就不容易出问题,就算起火也好补救。
而且有曲阜贡院分担,不至于都在一处挤着,也能分散一下压力。
巡查完毕,用饭的空档,谢编修想起什么来,问道:“今年可有一个肥县的神童来应试?”
同考官就问姓名如何。
谢编修道:“一个叫秦扬的,师从任尔坚,洪知县和黄知县都曾提过,黄知县还给他录了县案首,是一等一的廪膳生。”
同考官就立刻让人去查一下花名册,很快就在肥县那一栏找到了秦扬的名字,指给他看。
谢编修看了一下,笑道:“这小子倒是还真敢来,他先生都说他最好等个三四年,那时候必然是十分把握的,现在他就来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
有肥县出来的同考官就笑道:“那小子倒是有点真才,据说根基扎实,也算是被任尔坚打出来的,人又灵秀所以黄知县给他县案首也不算是徇私。听说他倒是还有个更灵秀的姐姐,是洪知县盛赞的,工部的顾大人还在圣上跟前提起过,洪知县的考绩上也录了她的名儿的。”
谢编修一听,更加好奇,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耳朵细听。
那同考官就将番麦一事说了一遍,大家啧啧称奇,他又说如今黄知县在肥县三年也能靠着秦家提升了政绩,只怕还能升迁呢。大家就对这个女孩子好奇,很想见识一下,只是想她一介女流,自然是在家里的,不可能来济南府,也只能作罢。
等进场的时候,谢编修就站在贡院的主位入口处细细地瞧着,果然瞧见了秦扬,另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女孩子还漂亮几分的锦衣公子,还有几位也是仪表堂堂的文秀人物,让人观之便觉得不俗,他频频点头,看来今年济南府也能出几个人物呢。
因为再三地告诫,叮咛,所以第一场虽然有出错的,却也有惊无险,没有发生任何危险事情。加上茅厕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着那边的考生也没什么异样,不影响心情。
第一场三天,顺利地熬过去了。
谢编修第一时间就让人送来了秦扬的卷子,虽然封存着,可收卷子的时候特意留意一下,自然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些考官都是人精,做官未必会经营,可看文章却是一流的,过目不忘,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了。
第一场是整个乡试的重点,考察的是考生们对儒家四书五经经典的理解水平与写作能力,若是考好了,后面就基本有望,若是考不好,后面也难翻盘。
谢编修看了秦扬的卷子,面色没有明显的表示,几个同考官在旁看着,不禁好奇谢编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谢编修没说话,将试卷放下了,立刻就有人笑着问如何。
谢编修嗯了一声,斟酌了片刻,道:“不错。才十一岁,能这样,已经很不错。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道:“再看后面吧。”
为了防止夹带,在那些老农们进去收拾的时候,考生们都是要离开号子的,都在贡院的广场上呆着,不许靠近,更不许和他们有所交流。
领头的是个叫成大的老苍头,却不是齐风,谢编修便没见着。
第二场,又是三天,便有些人坚持不住了,有发疯一样撕卷子往嘴里塞的,有胡言乱语的,有昏过去的,有……
入场之前的检查,也只能检查人有无残疾之类的,不可能知道有无隐疾,但是高强度的考试自然能试出来的。
秦扬倒是无所谓,吃吃喝喝得都很自在,反正他以前也常被任先生一关就是半个月,也习惯了。
秀瑶给他做了很多醒神补脑的吃食,除了自己吃,还给冯浩然。
冯浩然紧张得要命,要不是秦扬时不时地笑话他几句,秦扬都怀疑他会不会紧张过度昏过去。
冯浩然自嘲:“从前无所谓,考不中也不觉得如何,现在总觉得是必须要考中的,所以……”
秦扬就让他放松,不会要命的,都还年轻,回头再来也一样,“今年我们是来摸底,咱经验的,下一次就好了,中间还会有恩科,不怕的。”
他反正还年轻,是一点都不怕,嘻嘻哈哈的,全场就他最轻松。
他隔壁的那个锦衣公子却不那么舒服,就看他不顺眼,没想到两人还是隔壁,真是气人!
那锦衣公子叫什么李思变娘娘腔!搜身的时候他竟然不要脱光,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