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她从来没有去过监狱探望,高中毕业后没回过龙市,除了上次徐卫梅病逝。
她极力想逃离这座城市,可是到最后却还是要回到这座城,就像她不想再提起那些事,可是最后她还是要面对孙祥,面对梁刚。
梁薇只觉得越来越冷,她吹干头发窝进被捻里,酒店的被褥总比不上自家的,很轻很空很不贴身。
梁薇把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半靠在床头,上头的小灯昏黄,连她白皙的肤色都染上了点点暖色。
宽大高清的屏幕里放着龙市电视台的新闻,讲的是当地人当地事,电视里那老婆子不会讲普通话,操着一口龙市本土话,梁薇点了支烟看着。
节目很长,梁薇难得有耐心看这种家里长家里短的节目。
午夜十二点差一分,节目结束,她也碾灭烟头,烟灰缸里不知不觉多了很多烟头,房间里烟味甚浓。
陆沉鄞打来电话,声音有些喘。
梁薇深深吐了口气,对他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声音喘成这样。”
“我刚下班,今天开始要加班,快递太多忙不完,也有加班费的。”
“你还在店里?”
“嗯,洗个手锁门就走了。”
梁薇听到水流声,“快点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加班的话一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
“也难得加班,一天两百块。”
“工资翻一倍啊。”
陆沉鄞听上去很开心,他说:“有钱赚辛苦点也没什么。”
梁薇淡笑着,:“记得好好吃早饭。”
电话那头传来拉卷帘门的声音,过好一会陆沉鄞才说话。
他说:“睡不着吗?明天几点去?”
梁薇看向窗外的夜景,“今天打电话问过了,明天上午十点。”纵使打电话询问她也没要求和梁刚通话,只是让工作人员告知梁刚一声明天他女儿来接他。
她不知道今晚梁刚是什么心情,听到她来接他是什么心情。
陆沉鄞发动车子,“接完以后呢?”
“给他找个住所吧,安顿好他我就回来。”她并不想在这里多逗留。
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刚。
陆沉鄞不知道她对她父亲是什么想法,不敢说太偏,只能说:“你回来了打我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梁薇:“你在开车吧?好好开车,等会好好睡觉,挂了。”
“好,你也快睡,不早了。”
“嗯。”
梁薇一夜未眠,她看了一夜的电视,抽烟抽到干呕。
夜越深她越清醒。
旁边的橱柜上堆了四五个购物袋,是她帮他梁刚买的衣物,从鞋袜到羊毛衫,从秋裤到羽绒服。
她也不知道梁刚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尺寸是照着他以前的样子买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老了多少,这些衣服会不会不符合他的样子。
早上九点,梁薇从酒店出发。
开车到监狱只要十几分钟。
今天没有阳光,只有绵延千里的灰云,天阴沉风也大,公路边的树木都被吹得摇摇欲坠,仅剩的一点枝叶也被卷走。
保安站在监狱大门口,手捧着热茶壶,四周望了一圈缩起脖子回到保安室里。
梁薇将车停在路边,九点半还不到。
这个地段其实很冷清,街上来往的人少,梁薇的红色跑车无疑是显眼的。
两个保安站在保安室的玻璃窗前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梁薇的车在说些什么。
每一分钟的等待都是漫长的,梁薇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手心出汗。她死死盯着那扇大门,铁栅栏门里只有冰冷的建筑物,空无一人,她不敢想象等会梁刚走出来她该用怎样的神情面对。
九点五十分,梁薇从车里出来,她站在车边等。
黑色长款的尼大衣,一双皮质高跟长靴,气质较好的她显然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寒风中人站个几分钟就开始发冷,梁薇却觉得自己毫无知觉,事到临头,她好似已经麻木,之前的复杂心情通通烟消云散。
铁门那侧的转角里出现个步履蹒跚的身影,男人穿着陈旧的破大衣,双手供着插|进袖子里,背了个黑包,走得有些急。
梁薇就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
男人抬头看路,也看见了梁薇,没什么情绪变化,自顾自的走。
保安给他开门放行。
男人看着街道,看着天空,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有些缓不过神来。
十三年,2003年到2016年,中国的变化令人叹为观止。
他抹了把脸,深陷的眼窝有些老泪众横,自言自语道:“都不认识了...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