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脸,顺手从御案上抽了封折子出来,放进她手里:“喏,你自己瞧。是你外祖父上的折子,毕竟你那二表哥年纪还小,估计家里也不放心,特特来禀了我要塞进顾将军麾下,也算是个保障。”
阅遍折子里的内容,连语涵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现在呢?我记得上辈子他是在娶不成连语湘以后才去的边疆,那时候他怎么也得十八、九了,这会儿,他才十六岁呀!”
刘延怔了怔,他上辈子没怎么注意过小丫头这位表哥,所以这些事儿还真不知道。
“咱们改了这么多事,他提早一些去也是有的。”刘延搂紧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身子,蹭了蹭她的耳畔表示安抚。
连三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你可能不记得了,他去边疆后整整十年未归。戎狄大举来犯那年,楚王出征后凯旋而归,他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边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才插了手,阻止他同连语湘的相见,没想到……
这种事,刘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她的脸色,英明神武的陛下试探着开口:“那……我驳了这折子,让他去不成?”
“你拿什么理由驳回?”连三又叹了一口气,“我外祖父为人清正,一生兢兢业业,他也没怎么求过你,你要真驳回了,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这话还真是。毕竟刘延不是昏君,连三也不是祸水,这俩人都看得太清楚明白了,很多事都不能真由着性子去做。
看到小心肝儿叹气,刘延心都要碎了,想来想去,他又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给你表哥任务,让他单独出京,之后派人埋伏在出京的路上,你表哥一经过就伪装山贼跳出来,把他打伤……”
“呸!”连三姑娘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什么馊主意呀!”
陛下委屈了:“那你要怎么办嘛!”
连语涵无奈地笑了笑:“还能怎么办,让他去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私下让顾老将军多照看他一些就好了,别让他上前线。”
刘延亲亲小脸蛋,笑道:“这简单,一句话的事儿。”
*
韩林越走得很急,顾老将军驻守幽州,而幽州又远在千里之外,从京都到幽州,普通的行脚下算来,少说也得两个月。而燕云十六州冬季多寒冷,为免碰上冰天雪地的冬天,韩林越这一行在夏末时就出发了——几乎就是在连三刚从上林苑回京时。
韩氏很是疼爱这个外甥,得知他要去戍边,眼泪不知掉了多少,一边抹泪一边赶着亲手给他缝制厚衣裳,待到送别那天,单就韩氏一人准备的包袱就大得不可思议。
连语涵许久未见韩林越,此番再见,却是离别。她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变得英气勃勃的少年,心口沉甸甸的难受,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哭,她被哭声压得喘不过气来,转身悄悄出了门。
韩林越一直想私下跟这个娇气的表妹说说话,却苦于寻不到机会。自打他要离京的消息传出后,几乎天天都被女人包围着,寿阳侯府老中青三代女人逮着机会就把他拉到面前抱着哭,哭得他都想哭了。
“表妹,好久不见了。”韩林越站在她身前,冲她笑出一口大白牙。
连语涵细细打量他,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她还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韩林越的脸。
“是好久不见,你竟都长这么高了。”连语涵看到他心中就很难受,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复杂。
韩林越以为她又恼了,忙笑道:“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过上两年你就同我一样高了。说不定等我回来,还得仰着头看你呢!”还是哄小妹妹的语气。
连语涵忽然就更加难过了,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做什么要去幽州?京里不好吗?”
“好,京里当然好。”韩林越知道她的脾气,当她是舍不得自己,于是宽容地笑了笑,轻轻摸她的小脑袋:“京里繁花锦簇,歌舞升平,自然好。从前我只愿自己一生都在府里后院待着,姐姐妹妹们都陪着我。但这几年,我跟祖父祖母走了许多地方,看过很多不同的人和事,这才发现,万里江山,我却始终蜗居一隅,这一生如此庸庸碌碌地过了,终究又有什么趣?”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不出能做些什么,只是我出身如此,韩家深受皇恩,如今大哥走了仕途,那我便去军中保家卫国罢!”韩林越的眼睛亮到无法直视,他捏捏连三的小脸,打趣道:“现在你舍不得表哥,说不定将来你会以表哥为荣哟!”
作者有话要说:韩表哥其实是个好少年~
ps:谢谢daiye1989和阿迷的地雷!gt;3lt;
pps:我忘记说了,后天考试,明天不更新【抱头鼠窜
☆、第四十一章
“现在你舍不得表哥,说不定将来你会以表哥为荣哟!”
他的眼眸清澈明亮,满腔热血,豪情万丈。连语涵想要说的话几番到唇边,最终却只是笑着望向他:“会有那么一天的。”
送别那天起了微风,城外十里亭,少年一身青袍打马而去,一直不曾回头。
亭内哭声一片,究竟一贯端方沉肃的韩舅舅也红了眼圈,轻轻抬了袖子擦拭眼角。寿阳侯夫妇不曾来,韩舅妈同韩氏靠在一块儿哭成了泪人,连语涵静静站立,遥遥远望——
我也不知这一次是对是错,只盼你平安归来,莫叫我再一次对你失望。
坐上马车回府时,韩氏已经擦干了眼泪,情绪也缓和了好些。见连语涵歪着头看她,韩氏将她搂入怀中叹气:“生儿子就是这么不好,不放手是误了他,放了手呢,却跟心上剜下块肉来一般。”将连三好一阵揉搓,“幸好我生的是闺女呀……”
“可我总是要嫁人的呀。”连三笑着蹭上母亲的手臂。
韩氏轻轻拍了拍白嫩小脸蛋,笑骂道:“你才多大呢,就想着嫁人了!”又故意沉下脸,斜着眼吓唬她:“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爹早就商量好了,这辈子都不许你嫁人,我一直没给你重黎哥哥说亲,就是等着你呢!”
“嘁!”连语涵小小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呢,前天爹还跟我说沈家哥哥马上来京了,叫我好好招待他。又说今年他打算收一批弟子,让我仔细挑呢!”
韩氏是个爱笑的,本来故意端着脸就难受了,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母女俩头碰在一处笑不可遏,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马车走的是御街,路上倒是颇为安静。
车里笑声渐歇,连语涵靠在母亲怀中,轻声问:“娘,爹是不是病得很重?”往日连世珏是极给娇妻面子的,寿阳侯府有事他必到,逢年过节各种礼物从来不落下,但今日韩氏很是疼爱的外甥离京远赴边境,他却不曾来得。
韩氏一愣,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你别多心,你爹他不过是有些伤风咳嗽,今天也是我叫他别出门的,好好将养些比什么不好,心意到了就行,林越也并不计较这些虚的。”
“你们都瞒着我。”连语涵语声幽幽,长长的睫毛如羽翅般垂下:“我已经是大人了。”
韩氏搂着她劝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大人了,你从小便聪明的,谁也不敢瞒着你什么。你爹的身体是真的无甚大碍,只是他早年念书熬得狠了,外放那几年又吃了不少苦,底子便有些虚,年纪愈大就愈发显出来了。这不,只是那晚吹了些风,就咳嗽起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连三听得明白,面上却露出释然神色来:“那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连语涵再不出门,越过父母直接去求了祖父安国公,让安国公替连世珏写了病休折子。一边是最疼爱的小孙女要求,一边是儿子的身体,老公爷哪有不应的,当即就提笔写了,用连世珏的名义呈了上去。
岳丈病了要休养,刘延一看就批准了,还十分贴心的给加了假期,注明是带薪休假,让连爱卿在家中好好休息,全好了再来上班。
待连三爷得知此事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他只能叹息一声,苦笑着一口饮尽宝贝闺女亲自端过来的药。
连三出马,一个顶俩。
连世珏是个女儿奴,女儿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连语涵给他订下了严苛的作息表,都不用监督,他自己就一样一样地遵守了,看得韩氏哭笑不得。
等到沈熙入京时,连世珏竟是面色比病前还要红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那剂虎狼药早就弄垮了他的身子,仔细调养着寿命倒是无忧,只是要有多康健那是不可能了。
连语涵足不出户许久,于外间的事多不了解,便是安国府内其他房的事情她也知之甚少。她还不知道,就在她专心守着家里的这段时间内,连语湘已经马不停蹄地完成了和楚王的熟识,并正在大步迈向红颜知己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这日正是沈熙上安国公府拜访的日子,他先是去了外书房,安国公并连二爷连三爷都在,连老大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连四爷小舅子娶亲,早早就领着四夫人和连语嫣一道去了岳父家。
安国公早就私下得了秦老夫人的话,此时看沈熙的眼中就多了几分相看孙女婿的意思——当然,是为了连语涵。
连世珏也知道母亲的意思,早就打听过这沈熙的人品才华,俱是十分合意,今日见了面更发现他生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又兼谈吐间不急不缓,似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这么一瞧,更是满意了几分,心下暗自思索着回去要好好同妻子商量商量。
倒是连二爷,他是不知安国公父子俩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他也是有闺女的人,沈熙各项条件都十分出众,莫怪安国公和连世珏越看越满意,就是连二这个原本啥想头都没有的人都动了心。
这么想着,待到一众人叙完了话,沈熙要去后院拜见秦老夫人了,他便主动笑道:“恰好成潇在,不如就让潇儿带沈贤侄去吧。”
一直站在角落当陪衬的连成潇忽然被点了名,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看了自个儿爹半天,一直没能反应过来。
连老二看他这模样就来气 ,此时他可不止连成潇这个儿子了,对原来溺爱的嫡子未免便有些苛刻起来,瞪了他一眼,不好在人前训斥,只能转过眼再同沈熙道:“成潇虚长你两岁,来年也是要下场应试的,咱们两家既有通家之好,你们又是同年,很该好好亲近一番!”
沈熙温和地看了连成潇一眼,微微笑着点头:“世叔说的是。”
走在路上后,连成潇眼前不见了长辈,立时便好像入了水的鱼,一下就活泛了起来,笑嘻嘻地同沈熙说话。他教养也好,见识也不错,一时沈熙的笑倒是真心了几分。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来年的应试上。连成潇苦着脸叹气:“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啊,早年大哥和重黎哥还跟我一起读书的时候,他们俩的学问就不知甩下我几条街。他们去考试当然没问题,换成我就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过了十二点……
☆、第四十二章
“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啊,早年大哥和重黎哥还跟我一起读书的时候,他们俩的学问就不知甩下我几条街。他们去考试当然没问题,换成我就难了!”
这话中的抱怨之意甚是明显,沈熙听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笑了笑,转了话头:“听你提起重黎,可是三世叔那位义子?”
连成潇点点头:“重黎哥姓谢单名一个安,重黎是他的字。虽则咱们这儿也不兴称呼字号,但他不入我们家的排行,同辈之间称呼难免有些尴尬。倒是三妹妹领头唤他的字,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沈熙微微颔首,却仍有些不解:“成潇,恕我冒昧——我入京前曾听祖父说起你家近况,听闻湛大哥乃是三年前赴的会试,最后得了二甲二十名。但,这位重黎兄,我却不曾听人提起他的成绩。今日几位世叔说起时,似是提到重黎兄如今在翰林……”
连成潇爽朗一笑:“这可就是重黎哥的好运道了,要说因由那就太长了,又牵扯到些我家的事,倒不好说给你听。总之是重黎哥得了圣上青眼,早几年他还未下场时便直接给了官,这几年重黎哥也做得好,如今正经是翰林院侍读了,正六品的职位,比大哥那个庶吉士可厉害多了!”
竟然已是正六品了?!沈熙垂眼掩下眸中惊讶,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话不能这么说,庶吉士虽是品阶低,却是再清贵不过的职位了。从开国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位首辅是从庶吉士上去的呢。等湛大哥年纪再长些,外放出去历练过了,日后直入内阁也未可知。”
连成潇笑笑不再说话——毕竟是世家子出身,这点眼界还是有的,他当然知道庶吉士清贵且前途无可限量,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倒是沈熙年方十八,从前一直只听说他才华横溢、品貌出众,本以为就是普通清高自持的才子,倒没想到还是个通庶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