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急忙道:“我陪皇后嫂子回去。”
宁珊点点头:“后宫那边就全托付给你了,拟好了章程给我看就好。”
迎春笑道:“怕是要些时日了。”
贾赦忍不住启发道:“你一个人不行,多找几个人帮你不就快了?”
迎春好奇道:“父皇可有推荐的人选么?”
贾赦笑嘻嘻道:“黛玉那丫头不是挺精挺灵的么,以前也没少帮你管家,再请她出山呗。还有薛家那俩丫头,个顶个的精明,长得也好……不是,我是说头脑也好,也可以借来用用嘛。”
璎华一听便道:“回去我就让薛女官去帮你。”说起来只要不让薛宝钗成日在宁珊眼前晃,留她在宫中还是利大于弊的,塞给迎春既能发挥最大价值,还能让她远离宁珊的视线,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在不知道贾赦暗搓搓打的主意之前,璎华真心感激他能主动提出把薛宝钗派给迎春打下手。
迎春却看着贾赦微微直笑,若有所思的样子让贾赦越发心虚,总觉得这丫头越来越精明了,眼睛一扫就能看透人心似的。
事实上,迎春的确是看出贾赦在往漂亮小姑娘身上打主意了,只可惜,她理解的有些歪。毕竟宁珊洁身自好、正气凛然的形象让人想不到沉湎女色上去,但贾赦过去生活之糜烂,房中漂亮丫鬟多的换一个月不重样却深入人心。
慢悠悠踱回玉清宫的长公主殿下唤来留守的木樨,慵懒吩咐道:“找机会透点儿口风出去,就说太上皇宫闱寂寞了,瞧瞧有没有蠢蠢欲动的,若是有,第一批发配出宫的人选就现成了。”
木樨恭敬记下,便要出去办事,司琪却好奇道:“能有人看上……呃,太上皇么?”
迎春嫣然一笑:“若是用大哥哥来钓鱼,只怕这宫里就只能剩下内监了。”
第201章 钓鱼执法
为优化配置, 节约开支以及更加合理的分配资源, 独孤皇朝开国元年便积极进行后宫裁员。
然而为了不引发人心动乱, 越来越小狐狸了的长公主殿下高瞻远瞩的开创了“栽赃嫁祸”式开除法。具体操作是用太上皇做鱼饵, 勾出那些有“上进心”的宫女,之后随便按一个“不尊重皇太后”之类的名义打发出宫去。这个做法只有在本朝才能实施, 盖因太上皇乃是史无前例的皇家赘婿。
于是,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收回禁止选秀圣旨,尽快扩充大胖孙子生产者队伍的太上皇忽然发现,自己突如其来的人气高涨了。具体表现为,每次只要离开宁寿宫,出现在他面前的宫女数量就会急速增加。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宫中人多嘛,但是各个一脸的含羞带怯就比较惊悚了。被数个美人环绕是幸福,但被数十甚至数百美人环绕, 且每个人都是一副恨不能扑上来啃一口的表情就享受不起来了, 贾赦小心肝直跳, 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盆香喷喷的红烧猪蹄。
如此过了五日,贾赦终于坐立不安的唤来迎春,直截了当问道:“打发宫女出宫的事情怎么样了?”
迎春低眉顺眼回复道:“还在斟酌人选。”
贾赦冷冽一扫裘世安,裘公公急忙小碎步上前,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暗色布封面的小册子,赔笑递给迎春道:“长公主殿下, 这些是太上皇他老人家酌情挑选出来的, 您看着合适, 不妨安排她们做第一批。”这些全是看着贾赦的目光过于灼灼的,吓得太上皇落荒而逃的三十出头高龄女官,这批人出宫已经不太好嫁人了,备选往往是拖着一堆娃的鳏夫,或者穷到养不起媳妇的光棍,但让她们直接自梳了去做嬷嬷又心有不甘,可巧这时候太上皇想充选后宫,她们岂有不奋力一搏的?
二十岁以下都是宫女,除了薛家姐妹和原先宁府带进宫的贴身丫鬟,还没有能混到女官位置上,有机会对宁珊抛媚眼的。二十到三十之间方才是女官的主力部队,也是常常能在主子面前出没的,这群人心高志远,就如司琪预料的那样,看不上贾赦,各个都是直接瞄准宁珊的,也是迎春计划中第二批放出宫的主要成员。等贾赦那边实验成功以后,才轮到用宁珊钓鱼呢。
被围观的食不下咽的贾赦表示愤怒:“没事做净围着老爷我看啊看的,看坏了她们赔得起吗?”裘世安不住点头哈腰恭请迎春快些决断:“长公主殿下明鉴,太上皇他老人家多好的脾气啊,都被看的受不了了,您就行行好,抓紧些将这批人送出宫去吧。”
迎春悠闲的翻看册子,满意的发现上头的名单和自己暗暗拟定的八成相符,不禁骄傲的给了自己一个赞美,随后才敷衍道:“还没给皇兄过目呢,让父皇再忍忍吧。”风声放出去还不够久,一些偏僻地方恐怕还没听到,贾赦这个鱼饵还得再做些日子,一网打尽才能省时省力。说到底,还没能正确认识到中年女性如狼似虎恐怖之处的长公主殿下对于太上皇的悲惨处境理解不足,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典范。
与此同时,悠然自得的独居在皇宫一角的永福宫中的邢夫人也发现,跑来对她献殷勤的宫女、女官等人数直线上升。邢夫人在宫中的地位比较特别,虽然没有正式封号,但确是太上皇有名有实的继夫人,按理说应该夫贵妻荣的升格为皇太后。不过鉴于太上皇的特殊身份,至今没人敢提这个建议,便含糊着给了她贵太妃的品级俸禄并安排了相应的侍从,宫殿也是参考了前朝太妃们的布置。邢夫人自己没什么不满的,却少不了有宫女见她始终没有封号而轻视于她,往常在邢夫人跟前献媚的可不多,但自从迎春放话出去要给太上皇填充后宫以后,许多高龄宫女似乎一夜之间想起了邢夫人,纷纷涌到她跟前走起了通房小妾讨好正室太太的婉转路线。
邢夫人从来不是什么大方和蔼的性格,虽然她没什么立场挑剔别人对她的态度,但不代表她就会不计较。但凡是前倨后恭太过明显的,全被邢夫人用小本本记下来了,单等着有机会就去告状。这相当符合迎春的需求,她正愁没借口往出扫人呢,只要是被邢夫人记了仇的,一个不落全上了出宫名单。
太上皇做鱼饵钓出了一批心比天高的大龄怨妇,邢夫人做饵则勾出了一片眼高手低的势利小人,长公主殿下对于这份战果表示相当满意,等出头鸟们蹦跶的差不多了,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捧着名单往凤仪宫去请宁珊象征性过目。
到了凤仪宫一问,陛下连日来朝政繁忙,已经有日子没进后宫了。迎春踌躇了一下,前朝她不方便去,而且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政务,也不敢随意叫人过去传话打扰,想一想,干脆还是扔给贾赦算了。
缩在宁寿宫里抱怨连天的贾赦听说那群两眼发绿的宫女终于要出宫了,兴奋的跳起来亲自磨墨,就要写圣旨。迎春及时提醒道:“先想好个好理由,第一不能引起后宫人心惶惶,第二不要让宫外有心送女入宫之人再起盼头,还有放人的定例也要拟定了,前朝都是年过三十且有品级不高,职位不重要者才可以申报,咱们不妨再放宽一些,就以二五为限,并且不到年纪却有意提早出宫之人,也可以列入考量。”
贾赦一边挥毫泼墨,一边满口答应:“你怎么说怎么是,先把那群不干正事的女人弄出去再说。”最近太上皇的日子越过越惊悚了,先是尚寝司中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他的被窝,三更半夜好梦正酣突然滚进来一团光滑的白肉,吓得他如今别说内室不敢用宫女叠被铺床,连伺候洗澡更衣都一律换了太监。
在宫内不得清静,去外面更加糟糕。太上皇昨夜偶然诗兴大发,没带几个人就往后花园的紫竹林里逛了一逛,本想着养神静心兼消食,却不料半个时辰之内被垂首敛目,小碎步紧着倒换却死活走不快的宫女瞄准目标连撞十几回合,细皮嫩肉的太上皇被撞得神似满纸落英的水墨画。
本想着竹林阴森,天色又晚,故此视线不佳,谁想到绕进了花落叶秃、除了树干别无他物的桃花林里仍然再蹈覆辙,短短一段小径没走完,被一群“偶然路过”的下夜班女官们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踩了七八脚,还都哭天抹泪说不是有意的。更有不下十人将手中捧着的茶壶汤盏、盥洗盆子乃至胰子香粉撒了他满身,而且各个不等他发飙就婉约求饶。
赦大老爷惯于狐假虎威,吆五喝六的时候不少,却并没有认真责罚过什么人,且犯错的又都是风姿绰约的宫装美人,饱了眼福的太上皇也不好意思翻脸,哼唧了半天最终不过是一瘸一拐的自己回了宁寿宫,且因为夜风寒凉,穿着喝饱了茶水参汤的衣服踉跄了一路,今日早起就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太医急三火四过来一请脉,居然是外感内滞,大小也是个伤寒了。被太医告知需要清清静静的饿上几顿,先吃两剂药疏散疏散。贾赦一瞧那药方子,满纸的紫苏、桔梗、防风、荆芥不算,当归、陈皮、白芍也不是什么好味道的东西,更别提后面又有枳实和麻黄,顿时把一张脸皱成了早膳没吃到嘴的包子。
迎春过来的时候,贾赦才刚喝完药,哼哼唧唧的窝在矮榻上盖着锦被渥汗,听说可以开始放人出宫了,兴头的顾不上头重脚轻就一跃而起,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废话,大意是说当今陛下至孝纯仁,体天格物,自己在宫中日夜侍奉太上皇,尚觉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女们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不能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等等,最后才说了重点,注明年过二十五岁的宫女皆可出宫还家,不到年限者,若思乡心切的也可以酌情考量。
贾赦一面写,迎春一面倒着读圣旨,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些话似的。”
裘世安赔笑道:“长公主殿下好记性,这隐约跟前朝废帝谕旨后妃省亲的理由相仿。”
迎春一撇嘴,抬手抽走了圣旨,卷一卷丢给小太监道:“去瞧瞧今日当值的翰林学士可有闲着的?若有,请他斟酌词句代为拟一道圣旨。”
语毕,转向贾赦道:“父皇身份尊贵,这等档次的圣旨不值得亲自书写,代笔即可。”
贾赦窝回榻上,哼唧着道:“臭丫头敢嫌弃老子文采不好,扣光了你的岁俸,叫你尝一尝吃糠咽菜的滋味。”
迎春随口回道:“我往太太那里蹭饭去,也不至于饿到。”
贾赦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太太,多日不曾见面,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不由讪讪道:“你太太如今住在哪里?过的还顺心?”邢夫人虽然既软弱又无能,连长相都十分贫瘠,但总归是陪着他在马棚边上苦熬十几年的夫妻,虽然感情不深,却也不是一点儿没有的。特别是如今弄得好端端一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妾身不明的,多少有些小愧疚。
迎春回道:“太太如今住在永福宫里,一应供给都是贵太妃的品级,我同玉儿、惜儿隔几日就会过去请安,陪着说笑一阵,倒也惬意,就是有些宫人不大有眼色,觉得太太没个身份,不免怠慢她些。”
贾赦皱眉道:“有这样的人就很该打发出去。”
迎春道:“这是自然的,不敬太太的人不但要打发出去,且一应品级都要摘除,白身出宫。”
贾赦咬牙道:“也别光替你太太出气,冒犯了老爷我的也不在少数。”
迎春好奇道:“谁敢不敬您?”哪个没长眼睛耳朵的敢怠慢太上皇?这位可是正宗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朝后宫随心所欲,连跟着他的侍卫都可以横着走。
贾赦面目狰狞,神情尴尬:“不该问的别问,不是你小丫头家家该知道的。”花花了大半辈子险些被女人嫖|了的痛如何能说出口,昨天晚上跟他“偶遇”那群宫女都打的什么主意当他看不出来么?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都太上皇好几个月了才突然变成香饽饽,但这并不妨碍“火眼金睛”的大老爷识破众女的“险恶用心”,跟宫里这群月夜狼女比较起来,邢夫人简直就是贤良淑德的女中楷模,不但循规蹈矩、而且乐天知命、在奉公守法的同时还与世无争,感动的贾赦简直想申请把她树立成后宫典范了。
第202章 将门巾帼
放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宫女之后, 后宫着实清净了许多。太上皇每日笑逐颜开就不说了, 长公主瞧着开支骤减的账目也是十分惬意, 宁珊见状,也觉欣慰。更兼不久后, 北疆处就传来了好消息——黎将军挂帅以后对着蛮族部落来了一次军事演习,挟宁珊和黎老将军二人尚未消退的余威, 改元初建的独孤皇朝成功的吓回了大半蛮部。除了贾琏短时间之内可能没机会捞军功了, 其他人都对这个局面表示满意。
宁珊对于北疆处的努力表示了肯定, 但不忘叮嘱黎将军不得轻忽,毕竟这才只是秋天,蛮族虽然不种地, 无需秋收, 但趁着秋天水草丰美给牛马羊等贴膘却正合适, 这个时候吓他们一吓, 蛮族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也就不愿意动手,可不见得进入深冬,大草原上寒冷彻骨,蛮族没吃没穿的时候还能忍得住不骚扰汉人的边城。
对于宁珊的意见和建议, 全军上下都是极其重视的,哪怕是新征召入伍的小兵蛋子都知道,他们独孤皇朝的开国太|祖是在马背上创下不是功勋的将军皇帝, 从将军帐下的一名小校做起, 踩着蛮夷的尸骨, 一步步做到了牙将、裨将、偏将、参将、副将、最后挂帅大将军。十年之中,亲自带兵跟蛮夷征战大小数百回合,最终将他们彻底打回了草原深处的,比起皇帝这个冰冷和模糊的尊号,军中将士们更愿意称呼他们的太|祖陛下为“军神”。
户部运作流畅,本来基于退休养老的钱瑾大人突如其来的又迸发了工作热情,竟绝口不再提告老还乡之事,而是动作麻利的将北疆可能会用到的粮草、军饷以过去一半不到的时间全部预备完毕,甚至高瞻远瞩的提前备下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宁珊哭笑不得,索性他也不是怕触霉头的人,夸赞了钱瑾几句,鼓励他再接再励,领导户部再创新高。
刑部尚书也到任了,却不是原先的左右侍郎中则一人而提拔,而是湖广行省进京朝贺新君的原承天府尹。承天府辖境钟祥、荆门、京山、天门、潜江、洪湖、当阳、仙桃八市险地,虽然隶属湖广,却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自古以来刁民层出,能在这地方为官五年以上而没有痛哭流涕着请旨回京的都是强人。而这位前朝的承天府尹却是进士及第之后就去了当阳做知县,除了叙职没挪过窝。从七品爬到三品,在这民风彪悍的地方没缺胳膊没少腿的一呆三十年,还得了起码五回考评优等。满朝上下对这一位都充满了敬仰,就连刑部两位侍郎都对这一任命毫无意义,且积极表示很想跟新尚书学一学如何慧眼如炬的铁口直断。
兵部尚书则比较敏感,有了宁珊登基的先例,轻易没有人敢拦这个活儿,宁珊劝说无效,只得将准备荣养了的黎老将军再请出山,让他挂个名先管着。黎老将军年纪虽高,但毕竟行伍出身,身体底子比弱不禁风的文人强出一座山去,虽已近七张,跃马扬刀尚且矫健,每日上个早朝简直小菜一碟。
不过老爷子一辈子没怎么摸过纸笔,一手狂草写的自己隔天就不认识,不得已,宁珊只好给老爷子专门配齐了四名文书,各自分管一部的书面工作。老爷子本人只负责总览各地驻军的粮草,军队的调动以及军队官员的任命的口头分派。另外兵部还新成立了一个特殊部门,里面养着一群类似谋士的半文半武官员,皆是宁珊登基以后凭借记忆,从军中各部挑选出来脑筋灵活,熟识兵书但不幸四肢不够发达,每每上阵总是跑空,打不着敌人但出谋划策信手拈来的低等杂号将军。
工部那里一直就很稳定,毕竟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太少了,如今头等大事也不会是追建皇陵。这本来耗费巨大,但好在有前朝两皇并立时期扯皮打屁磨洋工留下的大批土方木石,无需劳民伤财的再去打造。而末代兴朝的皇陵才修了不到三分之一,皇帝就下台了。废帝全家如今都被塞在他爷爷的皇陵了,上个月终于在睡梦中长眠了的前太上皇也已经“喜迁新居”,他原本为自己准备的豪华底下寝宫被宁珊授意整改一下规制,继续修建至完工,好将宁老侯爷夫妇并他们三个儿子和宁珊的生母宁夫人的棺椁安放进去。贾赦为了不辜负自己赘婿的身份,亲自跑了两趟视察工程进展,赢得了朝上朝下的一致赞美,连民间都莫名其妙的开始歌颂太上皇和仙逝太后的情深似海。
礼部和吏部则无须赘述,前者一直就是酱油党,跟钦天监并称帝国双“闲”,属于那种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用一次的花瓶部门。后者则调动频繁,不好总结,而且建国初始,一应官员任免升降都是宁珊亲自安排的,吏部尚书无聊的天天在朝房里抄三字经给才开蒙的小孙子做字帖。
前朝有宁珊一力主持,开国不过半年便已经井井有条。后宫则有长公主坐镇,大批裁员之后也进入了兴利剔弊的欣欣向荣阶段,更兼人手减少,各自要分管的事务便有增多,宫女们再也没工夫成天在花园子里闲逛企图“上进”,璎华固然窃喜在心,便连黛玉都开颜三分——她实在是受不了许多宫女们在背后横眉冷对了,她又没拦着她们“出人头地”,也没准备给她们“公平竞争”,干嘛成天盯贼似的看着她啊。
要不是姑娘家脸皮薄,黛玉简直恨不得皇帝赶紧把她嫁出去算了,和亲都行。反正现在独孤皇朝兵强马壮,四海称臣,真去和亲也是被人当祖宗供着的。黛玉本性中便有一份女子少见的豪情,如今地位尊贵,眼界开阔,思维也越发不受拘束,更兼有个周游列国的薛宝琴时不时讲起海外见闻,直勾的林郡主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希望有机会走出闺阁,放眼天下。
因此,当迎春无意间提起宁珊有意巡幸塞外顺便秋猕的时候,黛玉两眼放光,追问不休:“可定下了日子?几时动身?去往哪里?都带些什么人?”
迎春对于黛玉的热情高涨十分奇怪:“这都是前朝大人们商量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黛玉不依不饶的磨道:“陛下出行需要人伺候,宫女行动缓慢,太监总得带些个吧。皇后娘娘身怀龙种不便远行,后宫不是得出个人去主持?随行的大人们若带了家中女眷同行,也得有人招呼着吧。”
迎春笑着斜睨黛玉一眼:“你这么操心后宫干什么呀?”说起来,迎春对于黛玉的定位也有些吃不准了,若说从前璎华嫂子还是公主的时候,作为驸马的大哥哥不能纳小也就罢了,可如今两人身份对调,哪有只守着一个皇后的皇帝呢?迎春倒是不介意黛玉给她做个小嫂子,甚至还觉得以黛玉的人才品貌,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哥哥才配得上,但她却知道黛玉自幼高傲,只怕不肯与人做妾,哪怕是贵妃也不能屈就。
本来宁珊刚登基那会儿,璎华由公主成了前朝降臣,而黛玉却早早入宫,境遇绝佳。那时候迎春当真以为后位是要留给黛玉的了,毕竟在她看来,京中众多闺秀也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宁珊力排众议立璎华为后,又许了黛玉郡主的封号,迎春顿时就收了心思。可偏偏还有一个唯恐后宫凋敝的贾赦天天撺掇着迎春去问黛玉对宁珊的心思,一副巴不得让黛玉自荐枕席去当贵妃的架势,迎春固然不会开口问这个,但被贾赦唠叨了那么久,思维也难免被带偏了几分,一听黛玉对“后宫”安排如此上心,顿时两眼放光。
黛玉本来没有想歪,却硬是被迎春那略带三分暧昧的笑容给羞红了脸,不由摔了帕子啐道:“我是替皇嫂担心呢,她正身子重,不能理事,倘若你这时候许了人家,谁来管后宫呢?”
迎春顿时也红了脸,叫道:“说的什么浑话,我怎么就该许人家了?”
黛玉抿嘴笑道:“戏文上总说比武招亲,如今陛下要率众秋猕,武将们必然跃跃欲试,各显神通,焉知到时候就没个勇士,万人不挡,拔得头筹,却辞了高官厚禄,不要骏马宝刀,唯恳请公主下嫁?届时你只要应了,便能成就一段佳话。”
迎春红着脸就要去拧黛玉的腮帮子,口中还不甘示弱的道:“我却知道你这个探花郎的女儿慕雅思贤,明年恩科,我去求皇兄给你许一个探花郎做郡马爷可好?”
黛玉也涨红了脸,用力推着迎春,羞恼不已:“我比你小,横竖总是你先下嫁。”两人没嚷完,一同笑了起来,都觉得今日这番话实在胆大不害臊了些,幸亏没有旁人在,不然可真真没脸了。
闹了好一会子,终于平静下来的黛玉仍旧不忘初衷:“你有空儿就去问问皇兄嘛,瞧他肯不肯带上咱们,我们又不添乱,只是想出去瞧瞧罢了。往常听宝琴说起那些为所未闻的风土人情,你不艳羡?”
迎春也有几分心动,只是却怕自己等人碍手碍脚:“若光是出宫看看也就罢了,那围场究竟是何情形谁也不知道,咱们上不得马开不得弓的,别说巾帼须眉了,再没见过世面给人家看轻了去,丢的却不止咱们自己的脸面。”
黛玉打蛇随棍上:“咱们学骑马不就行了。”前几日黛玉身体康健,心情开阔,兴致所及,不免在宫中到处游走参观,也不带识路的老宫人,只让紫鹃雪雁随侍,主仆三人信步闲逛,最后竟莫名其妙溜达到了上驷院去,当时正好有一批新进的御马正在受训,黛玉远远看着骑术精湛的驯马女英姿飒爽、明艳照人,大为心折,就此念念不忘,一心畅想跃马扬鞭,恣意逍遥。
凭黛玉的口才,忽悠起来无人能敌,三言两语就哄得迎春也来了兴致,一口答应去求宁珊出行时带上她们。兴致勃勃的姐妹俩并不知道,自古良马都是会认主的,围场上那么多霸气外露的沙场小将,她们的马会把她们驼去哪里。
第203章 皇妹御弟
迎春跑去央求宁珊要学骑马得到了批准, 宁珊亲自到百骏园中挑选了一批尚还年幼的大宛良马送给迎春、黛玉二人。黛玉请迎春先挑, 迎春也没客气,率先要走了全身淡金色的一匹, 黛玉则在枣红马和银白毛色唯独四蹄墨般漆黑的小马中犹豫了良久,看哪个都爱的不行,正纠结间, 被闻讯赶来的惜春抢去了鲜亮的枣红马,顿时不用费心了。
黛玉此前敬佩在心的那位驯马女也被找来, 宁珊定睛一看, 见这姑娘约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不同于宫中女子肌肤的皎白无瑕,一身金棕色皮肤上隐隐能看到几抹泛白的疤痕,面容生的虽平常, 一双眼睛却冰冷濯然, 亮的似乎可以发光。黛玉和迎春从未见过这般英气勃勃的女子,忙着上下打量,心中百感交集。
驯马女落落大方的跪地请安,宁珊叫起问道:“你是何出身?为何精通骑术?”这个时代会骑马的女子就不多, 便是将门出身的小姐们,除了跟从家人随军的,在外野生大的,但凡在京娇养的, 多半都不曾见过马。
那驯马女脆生生道:“奴婢本是军户出身, 先父原是为禁军养马的, 因当年前朝悼帝造反,所用军马便是奴婢之父驯养,前太上皇秋后清算,将奴婢之父也打为逆谋之人,本要满门抄斩,幸而奴婢之父兢兢业业,有几位禁军中的将领看重他,便将他保了下来。只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奴婢之父被宫刑加身,奴婢与母亲也随之没入掖庭当差。”听到这里宁珊就明白了,这驯马女的父亲被前太上皇迁怒,阖家做了宫奴,然而他毕竟术业有专攻,被掌御马监事的太监挑中,换了个地方仍就干老本行。他的女儿也跟着在上驷院干活,久而久之也学了一身出类拔萃的骑术。
迎春和黛玉从未听过这等事情,不由咋舌,满是同情的道:“皇兄,她们家可是冤枉的很了,人造反,跟骑的马有什么关系?养马的就更是倒霉了。”
驯马女轻笑一声,道:“陛下推翻前朝□□,已经是替奴婢阖家报了仇了。如今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瞧中了奴婢,让奴婢教习骑术,便是无上的荣幸了。”
黛玉好奇道:“你不想替你父亲平反?”
驯马女淡然道:“人都死了,光有个名又有什么用?”
迎春同情道:“你可还有旁的家人?你母亲还在么?可有兄弟?若是……不如让他们出宫……”
驯马女神情黯然:“奴婢母亲积劳成疾,入宫没几年便病逝了。至于家人……不敢欺瞒陛下,当日奴婢父亲知晓大祸临头,曾将襁褓中的幼弟托人带走,只是并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宁珊干脆表示:“你只管好生教导公主、郡主马术,日后她们若要御马出行,你便跟随伺候。你那幼弟朕派人去找,只是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
驯马女感激不尽,伏地磕头不止:“陛下大恩,无以为报。”
迎春叫她起来,召到近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驯马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婢之母也是军户出身,自幼最敬佩孝烈将军花木兰,便借用了木兰将军之闺名,给奴婢取名叫做辛夷。”
宁珊听得一头雾水:“朕以为你娘敬佩花木兰所以管你叫木兰呢,或者兰木、兰花、木花什么的也行,怎么又扯出辛夷来了?”
迎春、黛玉一起捂唇娇笑:“这原是借用了木兰将军的名字,换了顺序用作木兰花,那花的别称可不就是辛夷嘛。”
宁珊干咳一声:“你们聊,朕批奏折去了。”见鬼的花就好好当花呗,一朵花要起几个名字?神烦!!
迎春、黛玉的笑声送了宁珊一路,驯马女辛夷满目惊讶,她以为皇帝都是残暴无道的,尤其听说本朝太|祖乃是军中有名的“战神”,想必曾杀敌无数,凶狠暴戾之人,却不料这般年轻俊美不说,看上去脾气还很温和,公主、郡主两人当面笑他不懂花名竟然丝毫不曾动怒,还自己找了个借口给自己铺台阶。
回去批阅奏折的宁珊一头扎进朝务里直忙到月上中天,本来今日被迎春勾起了兴致也想去骑会马来着,却不料竟忙到这个时候。伸着懒腰走出乾清宫的宁珊不由叹了口气,过去跟祖母听戏的时候常常有堂会唱历朝历代的皇帝微服私访,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满大街走来走去,不是惩戒贪官就是教训负心汉的,多么惬意。便是前朝那两位,也能三不五时的大宴群臣,怎么轮到他上位了就忙成这样?照这么发展下去,他每年估计也只有过年圣寿和祭祖的时候才能松快一会儿了,可惜他是开国皇帝,根本没什么可祭的……
这么一盘算,今年的秋猕就十分有必要了。皇家围猎活动已有几百年了,而且也不仅限于秋季,四季都可以围猎,只是叫法不同。通常称春天打猎为搜,夏天打猎为苗,秋天打猎为狝,冬天打猎为狩。宁珊决定秋猕,却跟之前的皇帝仅仅为了狩猎娱乐不同,而是打着加强北方边防的目的。
北疆那里虽然被黎将军镇住了一阵子,却难保能一直安分下去,登基以后宁珊基本就没有多少机会去亲征了,想亲自去吓唬蛮族也只能趁着围猎的时候,把地点定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面将经营的官兵带到广阔草原上,既习骑射,又习劳苦,用以保持传统的骁勇善战和醇朴刻苦的本色;另一方面也可以趁着大阅兵的机会威慑蠢蠢欲动的蛮族,让他们见识到中原将士们的安不忘危、常备不懈,打消他们想钻空子、捡便宜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