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仪司的司长有这个底气打人,璎华公主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这个呆了超过三十年的老女官完全清楚,就算出嫁前太上皇象征性的宠了她多半年,那也是走嘴不走心的。何况就算璎华公主真受宠她也不怕打她的侍读女官,因为璎华公主不待见宫人也是出了名的,自打她下嫁以后,陪嫁的那些宫女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被打发回来一个,理由不一,境遇相同。
宝钗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也不敢再闹,低眉顺眼的朝大明宫方向远远谢了恩,便被领了出去。惜春也从另外一边被领了过来,跟宝钗一道被带出宫去,她们虽然名义上是太上皇恩赏的女官,但除了一个名头什么也没有,就连往护国公府去的马车都要蹭贾赦的。
惜春抬腿上车的时候见宝钗还跟着,觉得奇怪极了,站在车辕上就问道:“宝姐姐,你不回家吗?”
宝钗扯一扯嘴角,轻声反问道:“你没听到宫仪司的司长跟你我说的话吗?”
惜春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只听到她说赦大伯父来接我回家了,别的没听。”
宝钗垂下双眸,淡然道:“那你真应该好好听一听,你和我都被选为侍奉璎华公主的女官了,现在便要跟着赦大老爷一起回府。”
马车上悬着的门帘“呼啦”一声被掀了起来,贾赦一脸“这件事毫无逻辑”的震撼蹲在门口,手指几乎戳到了宝钗脸上:“哈?伺候公主?女官?”说着转向惜春,又把手指戳过去,道:“四丫头小模小样的,一团孩儿气,会伺候个鬼啊?不对,不是这个问题,怎么突然就要选女官去伺候公主了?还选上了四丫头,还有你,你不是薛家的那个谁谁谁吗?你又是怎么搅和到里头来的?”
贾赦的长随忍不住插话道:“老爷,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啊?就这么杵在宫门口,高声大气的……仿佛不大好啊!”
送惜春和宝钗出来的内监已经在宫门口风干半天了,他本来是被授命传达详情的,可是看荣侯这样子,压根儿就不准备听啊!
不准备听的荣侯伸手拽过惜春,塞到身后的车厢里,又直眉竖眼的瞪了宝钗半天,最终目光落在她手上捧着的那套不知道搁了多少年的,旧的褪了色不说,连质地都发脆了的女官服上,张了张嘴,咕哝了一声,终究还是咽回了抱怨和质疑,没好气的甩下一句“先上车”,便自顾自的转回去了。
宝钗低垂着头,用余光最后扫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墙,带着一丝凤凰落草的不甘,咬咬牙,登上了车凳。
马车慢悠悠的驶离皇宫,贾赦居中箕坐,目光轮流扫过一脸茫然的惜春和面无表情的宝钗,脑中十分费解,他本来是入宫坑王家人的,怎么变成自己被坑的要多养一个王家血统的丫头?他倒是听清楚了内监说的话,这薛家的丫头是太上皇金口玉言赐给他儿媳妇的侍读女官,那就是赶不得的了。虽然为什么他家儿媳妇都嫁人了才分配侍读女官十分离奇,但也没人敢去咨询太上皇。贾赦放弃了折磨自己的头脑,决定回家去问大儿子想办法。
惜春倒是不吝惜开口,一直追问宝钗道:“宝姐姐,你是替谁入宫来的?”她以为宝钗也跟她一样,是替别人入宫来祭奠的,比如一直就很喜欢她的王夫人,或者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的史太君。
宝钗低声道:“是贾嫔娘娘招我入宫的。”虽然璎华公主的地位比贾嫔高,侍读女官也比侍疾有体面,但出了宫她还怎么做人上人?跟着已经出嫁了的公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给驸马做妾了,一想到璎华公主那俊美无俦,文武双全又功在社稷的驸马,宝钗不由俏脸一红,心中竟是不那么排斥伺候璎华公主了。
惜春想了一下,点点头:“难怪在贾嫔宫里见到你呢,那你现在怎么就出宫了?还是跟我们一路走?你想我们送你回去吗?”惜春很自然的把她和贾赦算成一家人,端着小主人的架势有模有样的询问道。
贾赦抢答:“不是,不送她回去,太上皇把她送给你公主嫂子了。”
惜春理解不能:“送给公主嫂子?可宝姐姐又不是什么礼物,怎么能送?”人也是可以送的吗?惜春的小脑瓜转不过弯儿来。
宝钗苦笑道:“你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太上皇选了我为璎华公主的侍读女官,又封你等长到可以选秀的年纪之后做璎华公主的伴读,所以我要跟你们一道去护国公府,今后便伺候璎华公主笔墨了。”宝钗不甘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惜春可以做伴读,算得上是半个公主闺蜜,可以一同学习。而她却是侍读,伺候公主读书写字,这期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可惜春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呢?便是她再长几岁,不论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也是万万超不过她的。难道就因为惜春是官宦之家的嫡女,而她只是皇商世家出身,就这样被区分了高下吗?
宝钗不甘,却无力改变。
第163章 宝钗心境
迎春和黛玉一道沉默着, 看向捧着女官服站在璎华公主面前,一副不卑不亢模样的宝钗,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离开了大观园之后,还会在其他地方见到宝钗, 而且听上去,以后仍然要住在一起了。
璎华公主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薛才人就是她曾经欣赏过的那个大观园里的宝姑娘,因此她排斥宫中出来的人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显,薛宝钗才做完自我介绍,还不等表表忠心什么的, 就被璎华公主下令送到隔壁:“把她送到公主府去, 跟其他宫人放在一处,我最烦宫里出来的人在我眼前晃悠了。”
宝钗来不及说什么,迎春和黛玉也来不及替她求个情, 华嬷嬷便带着几个宁府出身的婆子威武的走上前,拧起宝钗的两臂就把人推出去了。惜春慢了一步节奏叫道:“哎呦,我还没问清楚宝姐姐是为什么被太上皇送给公主嫂子的呢。”
华嬷嬷眉头一蹙,不满道:“那丫头要你叫她姐姐?”她以为宝钗和惜春是在宫仪司里学规矩的时候认识的,满心不忿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在惜姑娘面前拿大, 也不看看惜姑娘是谁家养着的, 她家公主承认的小姑子, 焉能让个来路不明的宫人给轻视了?
岳嬷嬷抽抽嘴角, 对华嬷嬷解释道:“老姐姐, 这里头有些误会, 那薛才人,是贾家的亲戚,当初跟我们姑娘还有林姑娘、惜姑娘,都是一道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却成了公主娘娘的侍读了?”岳嬷嬷咽下了后一句话:公主都嫁人了,还需要读什么书?侍什么读?
华嬷嬷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个大观园里的?她也姓薛?跟前阵子和姑娘们书信往来的宝姑娘可是亲眷?”
迎春慢悠悠道:“倒不是亲眷,就是一个人。”
璎华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她瞧不顺眼的薛才人就是之前自己还挺欣赏的宝姑娘,顿时也费解了:“我记得你们不是说那个宝姑娘是皇商出身吗?而且小选的资格还被抹掉了,可怎么又跑到宫里去了?还被我那父皇钦点了给我做侍读?”她并不觉得她那父皇慈和到特意找了她欣赏的姑娘过来伺候她,这待遇搁在她母后没薨逝以前,她那倒霉的皇兄倒是可能会有。
惜春叹口气,小大人似的道:“这就是我一直想问的啊,可是你们都不等我说完话,就一个个急急忙忙的把宝姐姐赶来赶去的,还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呢。”
黛玉不忍心,便央求璎华公主道:“好嫂子,横竖宝姐姐也不是外人,不如就别让她去公主府了。”
华嬷嬷强烈反对:“宫里的陪嫁都在那边,若单给那薛才人,我是说宝姑娘特殊关照,恐怕她会被其他人排斥,反要遭些罪的。”华嬷嬷没说出来的,更加正当的理由是:那姑娘生的杏眼桃腮,艳压群芳的,岂能搁在驸马跟前?
黛玉闻言,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念及过去在大观园和荣侯府的时候,薛姨妈待她甚好,宝钗也助她良多,这份情谊也不能不回报。想一想,终究还是拉了拉迎春的袖子,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姐姐,你能随意出入公主府,不妨有时间的时候过去瞧一瞧宝姐姐,也问问她可要给薛姨妈带个信儿?”
迎春微微点点头,答应道:“我今儿就去,只待伺候公主嫂子用过晚膳的。”
惜春耳尖,听得清楚,也叫道:“我也去,我也去,我还没去过隔壁呢。吃过饭也带我去遛遛。”
璎华公主瞧她们都挺惦记那个宝姑娘的,心头微酸,有些吃醋,遂没好气道:“我瞧你们一时也不饿,怕也不用吃晚膳了,这就过去算了,别等到天黑,那边的人心眼都坏着呢,天越黑,心越黑。”华嬷嬷也点头表示赞同,宫中出来的人,的确也没有几个是心不黑的,包括她本人在内。
迎春急忙拉一把惜春,叫她消停下来,又笑着对璎华公主撒娇道:“好嫂子,别赶我们走呀。你这儿的饭菜可是最好的了,就赏我们一口吧。”
这话说的璎华公主和华嬷嬷都笑了起来,华嬷嬷还道:“瞧大姑娘说的这么可怜,公主就赏她一口吧。”
璎华公主纠正道:“叫我大奶奶。”比起璎华公主这个尊称,她更喜欢宁家大奶奶这个身份。众人听了急忙称是,并互相提醒,下次不要再说错。
当众人围着璎华公主说笑的时候,宝钗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公主府的厢房里,她是侍读女官,还是太上皇钦点的,地位也算不高不低的,还能有自己一间屋子,而且一众宫人在没摸清深浅之前不敢招惹她,才能得了暂时的一方净土。
宝钗伏在被子上,无声的哭泣着,短短两日,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入宫时的忐忑不安,见到皇上的欣喜若狂,被送去宫仪司的气定神闲,和突然被送出宫的震惊莫名,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十几岁的姑娘无法承受的痛哭出来。她的雄心壮志,她的心比天高,都成了一个笑话,现在的她,甚至成了过去一起说笑玩耍的小姐妹们的下人了。虽然说她一早也曾想过,为了入宫,便是跟着迎春黛玉做个丫鬟也在所不惜,可那是有盼头的丫鬟,现在的她,成了伺候已婚公主的女官,怕是再也进不到宫中,见不到皇上,做不成心心念念的人上之人了。
若是跟着别的公主,将来有个眉眼高低,给驸马做个侧室倒也算个出路,毕竟能做驸马的,除了出身要好,自己也需得有些本事,最最起码,长得要出彩,才不落皇家的颜面。但是这一条在璎华公主这里行不通,这位公主的脾气她也不是不知道,根本不是那些受过三从四德,女戒女则教育的,知道给丈夫安排侧室偏房的当家主母。
而且璎华公主身边的小姑子们各个跟她相熟,她在别的公主跟前或许还能卖弄卖弄才智心计,混成心腹,以图后效。但在璎华公主这里,只怕她一开口,迎春黛玉等人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而且比才华,也还有一个能跟她并驾齐驱的林黛玉在,只怕璎华公主也早就不稀罕了。比手段,也有一个能同时料理两三家子的事宜还绰绰有余的贾迎春,她连献殷勤的条件都没有。甚至于比讨人喜欢,她都未必能赢得过越来越活泼且年纪幼小,拉的下脸来撒娇卖乖的贾惜春,更别提人家三年以后就要成为凌驾于她头上的公主伴读了。
这简直堵死了她所有上进的门路,宝钗焉能不哭?
正哭着,忽然有人撞门进来,宝钗一惊,张嘴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一个年级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宫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满脸讽刺的道:“呦,这是哪家的闺秀?规矩倒还不少,只是威风摆错了地方,进了公主府,就都是伺候人的奴才罢了,谁比谁高贵不成?”
门外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别和她多说,快叫她出来罢了。”
宝钗已经趁这个时间抹干了眼泪,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屈膝福身,行了个礼笑道:“有劳这位姐姐了,找我何事?”若不是眼睛还红肿着,这副姿态完全符合宫仪司的教导。
那宫女被宝钗前后不一的态度弄得一愣,没及时接上话,倒是外面的人没瞧见宝钗的面容,只听着话音接茬道:“公主派人来传你,还不快些过去?”语气中是慢慢的不甘,她们自从陪嫁到这公主府里就算是被软禁了,公主从来不叫她们去伺候不说,便是她们主动申请去请安都不允许。可今儿来的这新人倒是马上就被传过去了,说不准就要被重用,这让她们怎么平衡?
宝钗听见公主传她,吓了一跳,急忙就想告饶不去,毕竟她哭成这副模样,给公主看到了还不得以为她是不乐意伺候她?到时候一个蔑视皇族的罪名压下来,她哪里还有活路?
可是不等想个合适的理由,外面的人便嘈杂起来了,紧跟着,一道苗条俏丽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七八个丫鬟嬷嬷簇拥着她,显得更加高贵矜持,正是迎春。
宝钗心神动摇,垂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宫女倒是拉着一张脸,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出去的。迎春见旁人都走了,也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道:“且去外面等着吧,我和薛才人说几句话。”迎春在公主府的地位是璎华公主亲口宣布的——除了她本人和宁珊,全都要听迎春的话,故而那些宫人虽然心存不满,也不敢违背,嘟嘟囔囔了一会儿便各自走开了。司琪一拉绣橘,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其他人则站的更远一些。
屋中只余两人,良久,迎春微微叹了一口气,笑道:“宝姐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宝钗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口里却倔强道:“不敢当迎姑娘这声姐姐,公主有何吩咐,还请示下。”
迎春本也不是口才便给之人,见宝钗堵着气要和她们划清界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还是宝钗自己缓过劲儿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如今是公主的奴婢,你是公主的小姑子,还和我平等交论,没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这种为他人着想的口吻是宝钗拉拢人心一贯的手段,早已根植于心,这时候就算赌气想表明自己身份地下,却也下意识的又用了出来。
幸而迎春也不计较,见宝钗肯开口解释,也是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拉着宝钗的手道:“宝姐姐,这里没有旁人,你还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宝钗苦笑道:“就当我是提前适应吧。”
迎春闻言,心头也颇为难过,只是仍劝她道:“你且忍忍,过些日子我便求公主嫂子让你回家。”
宝钗道:“太上皇的口谕,公主也不能擅改,这是我的命,我认了。”语毕,微微顿了一顿,缓一缓情绪,正色道:“你今日来,可是代公主传话?”
迎春摇头道:“并不是,姐妹们都担心你,便叫我过来瞧瞧,你在这里可有什么不适的?要不要给薛姨妈传个信儿回去?不管什么,总要说给我听,能帮忙的,我必不会推辞。”
宝钗道:“我妈妈只道我入宫了,且让她老人家还这么认为吧,没得多添了烦恼给她。我这里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困难,你不必挂心什么。”宝钗瞧着一脸真诚的迎春,心头略过一丝苦涩,她曾经还想搭着迎春的光儿入宫呢,若真这么做了,对自己皆是好处,可对迎春来说,非但无一丝好处,还容易因此惹上麻烦。看着自己一心想利用的人如今待自己依旧宽厚和气,饶是宝钗心志坚定,且不以不择手段为耻也觉得面上做烧,火辣辣的一阵难堪。
迎春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守着的司琪提高声音道:“姑娘,大爷派了人来找你。”
迎春急忙转头,宝钗忙拉开门,便见迎春院中专门跑腿的三等小丫鬟柳叶儿站在门口,还微微有些喘着气的催促迎春道:“姑娘,大爷刚回家,听说了薛才人的事情,让姑娘领着她过去呢。”
宝钗一惊,继而想起宁珊玉树临风的身影和俊美无双的面容,微妙的红了双颊。迎春一把拉起宝钗道:“那咱们快些走,大哥哥说有事那就是大事,等闲他是不会找人来催我的,咱们别让他久等了。”宝钗急忙点头,丫鬟们簇拥着二人,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的走了。
第164章 策反宝钗(上)
贾赦正在手舞足蹈的描述太上皇的雷霆之怒,宁珊心不在焉的一边听着, 一边飞快的思索太上皇把那个皇商薛家的姑娘送到樱华面前的理由, 他可不相信是太上皇父爱发作,想补偿女儿了。
这么做一定有阴谋!宁珊觉得, 太上皇应该是想让他从那薛家姑娘口中套出王家秘传□□的下落, 毕竟薛家的主母出身王家,和大观园里的王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事并不难查。宁珊认为太上皇大概会觉得未出阁的姑娘比心狠手辣的后宅主母好对付, 所以把人送到这里, 想借樱华或者他的手把秘密套出来。
宁珊倒是不反感太上皇的这个做法, 横竖他自己也有账要跟王家算。按照傻爹的说法,他那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和他们的母亲很有可能就是死在毒妇王氏手上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若真是如此, 他非把整个王家都一锅端了不可。
迎春来的很快,带的宝钗都跑的气喘吁吁的, 一想到要顶着这副满面潮红, 汗珠点点的形象去见宁珊,宝钗就忍不住想拽住迎春。可是迎春把宁珊的命令当圣旨听, 不但不肯减速, 还拉着她越走越快,到最后不喜欢快走的宝钗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这么一路跑到宁珊跟前,宝钗什么绮念都没有时间想了。
宁珊挥手示意贾赦带迎春离开, 两人都十分不情愿, 但宁珊态度坚决, 他们也不敢再倔,迎春担心的看着宝钗,贾赦则在大儿子和宝钗两人脸上轮流打转,笑的贼兮兮的,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
宝钗同样思绪菲菲,但面上保持的还是不错的,至少贾赦这个段数瞧不出什么来。但宁珊瞥一眼就知道这姑娘比他家那三个成熟得多,想法也多,一瞬间还曾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利用这一点,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樱华公主正怀着孩子呢,他不想给她找不痛快,即使是假装的也不想。
不过宝钗身上还有其他特点可以利用,宁珊摸着下巴,回忆着偶尔听小姑娘们聊天时提起的各个姐妹的性格,这薛家的姑娘一大特点就是心比天高,总想着要高人一等,让别人都不敢再轻视她的出身,很有点儿又自傲又自卑的矛盾混合感。但是这种性格也很好利用,只要帮她实现愿望,不用多加劝诱,她就会主动奉上自己的利用价值。
雄心壮志,或者也可以叫野心勃勃。这一点,似乎是整个王家的共同特点,那宫中的贾元春敢于冒着事后被当替罪羊,被强行死亡的危险帮皇上弄家传秘药,赌的就是自己能在事情败露之前握牢足够的筹谋,如果宁珊估计的不错,她很可能已经都计划好了将来要做一个什么风格的皇太后;
贾元春的亲娘王氏非要弄死宁珊和贾琏亲娘就是想实现自己独霸荣国府的野心,想让不能袭爵不能掌家的二房翻身做主人;
她那亲妹妹薛王氏能以一介寡妇之身帮着自家蠢儿子抓牢薛家的钱袋子,心机就算不多,也绝对够狠够果决;
至于整个王家和所有王家人的大靠山王子腾就更加不用说了,他的升官之路完全就是一部他对手的血泪史,简而言之就是比他有本事的都被他给阴下去了,比他阴狠的都被他暴力打下去了。那王子腾爬到多高,就祸害下去了多少人。
就连贾琏那个媳妇在宁珊眼里都不是个好的,早前那些放高利贷,包揽诉讼,逼死人命的事情简直是拿捏贾琏一辈子的把柄,不被吵出来算万幸,一旦被人掀了老底,王熙凤会怎么样还不好说,贾琏的官是肯定不用做了,贾赦让给他那个爵位要保住也很够呛,若是宁珊没有如今的势力来护住贾琏,他的小命会怎么样都不好预计。
基于此,宁珊有理由相信,有着王家血统的这位薛才人,也绝对有着自己的野心。宁珊打算跟她谈一谈,如果靠谱,就帮她一把,条件就是把王子腾手上的秘药交待出来。实在不能,把她娘手上的那份弄过来也可以。宁珊可不信薛王氏手上没药,那贾王氏的药是陪嫁,一共三份,分别害死了他生母胞弟和东府的秦氏。同理可证,薛王氏必然也有同样的东西,而这一二十年,薛家并没有什么死于非命的人,由此推断,薛王氏的那份药,多半还没有被使用。
说真的,宁珊已经开始闹心这个不长脑子也不长心的皇上了,太上皇若是真打算弄死他再换一个儿子、孙子的上位,就算做不好,也不可能比这个差。宁珊打算忽悠那薛家姑娘把她娘的秘药弄出来,晋上给太上皇,让他腾出手来弄死皇上,换一个上位。至于许给那姑娘的报酬么,也及其简单,给他们家赏一个末等爵位,或者给她那蠢哥哥一个虚衔能混进官场,提升一下薛家的地位。至于宁珊本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太上皇抱走,他也愿意支持一下可以顶了他儿子位置的那一位,只要他不比当今蠢就行了。
薛宝钗局促不安的坐在宁珊跟前,她很想整理一下衣裙,好好梳一梳头发再坐在这里,可是却没胆子提起,更何况,一旦这么说了,那自己表现的也就太明显了。虽然不指望樱华公主能看中她,把她指给宁珊做妾,但宝钗也不希望在宁珊眼中留下一个不完美的印象。
宁珊摸着下巴,还在琢磨跟这姑娘说话是开门见山好还是婉转曲折好呢,毕竟了解不多,这姑娘到底是中意铁血派还是婉约派不大清楚啊!很多时候,谈判的成败就在谈话技巧上,宁珊有点儿后悔让迎春走了。贾赦容易添乱,但妹子还是靠谱的,而且跟这姑娘又相熟,说不定哪地方能帮上忙呢。不过再想一下,这件事还是隐蔽些好,自家妹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若她有贾琏媳妇儿那胆色,这活儿简直就可以直接托付给她了。
一想起贾琏的媳妇,宁珊忽然又想到,那婆娘手中是不是也有王家秘传在?别她也握着一份儿,哪天跟他弟弟闹掰了,再一包药下去。一想到这里,宁珊顿时顾不上宝钗了,话都没说一句抬腿就走人,把宝钗扔在屋里,傻眼了半天。
从王熙凤手里弄药可比忽悠薛宝钗容易得多,宁珊顿时忘了原定计划,把宝钗扔在一边就出门去找贾琏了。宝钗呆坐半晌,还是外头守门的婆子进来把她叫出去的。但是那婆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兑宝钗,转来转去,终究还是把人领到璎华公主面前去了。
璎华公主正在喝安胎药,听见华嬷嬷急三火四的进来禀报,说驸马爷把薛才人从公主府里接出来了,让公主赶快拿出架势给处置了,免生后患。璎华公主还没来得及反应,邢夫人先就叫起来:“哪里跑出个什么薛才人来?”她给公主当便宜婆婆当的正开心,同时身兼宁家老太君也地位不凡,故而邢夫人比任何人都不想让璎华公主跟宁珊闹出不愉快来,不然处在她这个位置上,很容易闹得里外不是人。
璎华公主淡定的喝完药,把碗搁下,平静的对华嬷嬷道:“嬷嬷急什么,大爷说了接她出来做什么吗?兴许是看我颇为欣赏她的才华,叫来伺候我也说不定,你慌什么劲儿呢。且先去问问,看大爷有什么吩咐。”
华嬷嬷咬牙道:“大爷把人接来,一句话没说就出门去了。”
璎华公主便道:“那领去妹妹那里,让她看着安排。”
华嬷嬷急忙劝阻:“这可不好,那薛才人跟大姑娘认识的比您都早。”
邢夫人终于听懂了,也懵了:“薛才人?那个薛家的姑娘?她不是在贾嫔宫里吗?怎么成了咱们府上的才人了?”国公府需要才人吗?邢夫人费解,如果她没记错,那个不是伺候公主郡主们入学的女官?可她家这公主孩子都快生了,还入个什么学?
先顾不上管家里怎么掰扯薛才人的问题,宁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贾琏,把有关王家秘药的事情说了一遍,贾琏一边吓得连连抽气,一边咬牙切齿的恨不能立刻弄死王夫人。宁珊抓着他不让他冲动,同时不忘嘱咐道:“你那媳妇毕竟也是王家人,这话你先别明着说,试探看看她手上可有什么藏的紧的东西,若能找到,偷出来给我。”
贾琏咬牙道:“这个容易,我只问平儿就知道了。”宁珊知道,那平儿是王熙凤的心腹大丫鬟,从小伺候她的,王熙凤有什么秘密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这个平儿还是弟弟贾琏的通房,估计要忽悠不难。
贾琏也没忘了先跟宁珊要个退路,道:“不是我向着我那婆娘,实在是她并非王子腾亲生,这药若是王家人手一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怕只怕光那王子腾捏着呢,若真是那样,那辣子未必能得。大哥还是要在薛家身上多下点儿功夫,那薛迅听说是病死的,有一个弟弟也是早就分了家,没有经济纠纷的,我估摸着那薛王氏那药多半就没用上。”王子腾和王子胜的关系虽然没闹成贾赦和贾政那样,但也没多和谐,王子腾的药能给亲生女儿、同胞妹子,却未必会照顾到王子胜的女儿身上。
宁珊想了想,道:“听说王家这一二十年也隐隐有些败落的迹象了,何况他们不掌海贸也有多年,那药用光了也没说不定,你提醒的对,最后估计着还要着落在薛家上头。”
贾琏主动请缨道:“若真是如此,我让那辣子去套,最近那薛姨妈正忙着讨好她呢,估计不难弄到手。”他也知道自家大嫂正怀着孩子,而且听说怀相还不好,就薛宝钗那姿色,搁哪个女人跟前都挺碍眼的,大哥就算想诱之以男色也不会挑这当口动手。可不提太上皇那边催的急,光是杀母之仇也让贾琏忍无可忍了,早一天把证据弄到手,也好能早一天正大光明恁死那贾王氏。贾琏那平日里一贯多情的桃花眼里闪着满满的寒光,一身杀气,四溢侧漏,人鬼莫近的气场完全不丢大将军弟弟这一身份的脸。
跟贾琏商量完计策,回到府上,宁珊还想着趁热打铁把薛宝钗叫来策反一下,可才一进门,便见惜春独自一人,丫鬟都不带一个的气呼呼的堵在垂花门前,小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宁珊不由笑道:“谁惹你了?”